九叶莲华 上——不言

那个时候，人类同他们的距离很近。

“找到了！”

一大团灰尘包围的地方响起了日之神愉快的声音。

莲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现在走过去。

他实在是不想和看起来和灰老鼠差不多的苏里耶近距离接触。

第三章：祭火

1.成长

莲华和翳罗叶去人间界参加人类祭礼的时候，妙翼留在了迦华城。

临走前莲华问他是想自己住在客舍宫里还是去哪位龙王的宫里小住一阵子。

“我不能一起去吗？”妙翼好委屈。

莲华摸摸他的小脑袋，“妙翼，你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火，要趁这段时间好好锻炼，明白吗？”

“噢。”他也不想给莲华和其他那迦族添麻烦。

“乖孩子。”那迦族至高王很有成就感。

到底还是舍不得，妙翼牵着莲华的衣角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孩子就是烦哪。”这样说着的翳罗叶没有半点不久前自己也还是小孩子样的自觉。

莲华微笑着给了个简单的答案，“等事情都弄妥了就回来了。”

事后翳罗叶回想起来，总觉得他兄长的回答隐含着他不知道的内容。

那迦至高王究竟把什么样的问题摆在思考的天平上，这是连提婆族的因陀罗也放弃猜测的疑问。就不用说是苏婆那斯族尚未成熟的王了。

可是，他实在不希望自己还是个孩子。苏婆那斯的王有些难受地沿着长满睡莲的池边漫步，先前来找他一起玩的那迦孩子们被他用不太舒服的理由挡开了。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翳罗叶会突然变成了大人的模样，他只是不太想自己被拉下，莲华说过苏婆那斯族有生长迅速的特点，可是，他还是赶不上翳罗叶不是吗？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带笑的话语从上方传了过来，妙翼抬起头，看见了优婆罗龙王优昙的笑脸。

“优昙。”在那迦族内，他可是除了莲华和翳罗叶以外唯一可以直呼八位执政龙王本名的一个，原因无他，苏婆那斯一族之王的位置摆在那里，让那迦族的所有成员都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一点。

“哪里不舒服吗？”优昙将手掌贴上妙翼额头上漂亮的绯红色羽毛印记，调动自身的水之力量探测有没有异常。

同对方的族群印记相接触，在特殊的仪式上代表着誓言和承诺。

发现了优昙背后探头探脑的小脑袋，妙翼就知道优昙怎么会跑过来关心他了。

“我没什么事。”他微微对那颗小脑袋露出微笑，“就是莲华和翳罗叶都不在，所以有点不适应。”

“那倒是。”优昙放下了手，仔细检查过之后他也知道是族里的小辈瞎操心了，“要不，和他们出去转转吧。”他的笑容又让妙翼直觉地竖起汗毛了，“老是闷在迦华城里也不好，你可是未来的天空之王啊。”

他将来究竟成不成得了天空之王妙翼还没有考虑清楚，那迦的孩子们就抢先一步兴高采烈地代他答应了下来。

那迦们保守的风格就意味着他们基本是不让没有成年的孩子擅自离开迦华城的。

妙翼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好事。

被那迦孩子们团团围住的苏婆那斯之王却没有推测到事情的后续是他所不原意看到的。或许说，其实不论他如何选择，故事仍旧会照着既定的方向发展吧。

优昙和摩那斯龙王商量了一下后，告诉这帮精力旺盛孩子可以在海边玩一会儿，不过要他们保证不能跑远。看那些蹦蹦跳跳的孩子们满口答应了之后，优昙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加了一个法印才放心地放行。

一群从来没有离开过迦华城的孩子，到了外面，自然是玩疯了。

被摩那斯龙王淡紫色的法阵送到了海滩上的时候，那迦的孩子们第一次真正见到了什么叫做天空。在迦华城里，就算是从法阵里看见过，也不是真实的。

“好亮啊！”孩子们的声音冲击着妙翼的听觉，让他觉得背后的皮肤一阵紧绷。

就好像那对翅膀又要冲破压制出现一样。他没有告诉龙王们的是，每次他想到天空的时候，就会产生他所无法抑制的冲动。

很想在更近的距离上看看那一片蔚蓝中有着什么样吸引他的东西，但他又清楚地明白自己力量的爆发会对周围产生的危害，所以，他就只有沉默。

海滩上那迦族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伴随着他们用手掌掀起的水珠洒落在空气里，苏婆那斯的王者看着他们，静静地坐在离他们稍远的沙地上。忍受着背后不安的躁动，莲华和翳罗叶都不在，他就失去了倾诉的对象。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天生的种族的不同，他就是没有办法和其他的几位龙王说出他的困惑。又或者，他并不喜欢被他们当成小孩子的感觉呢。横在他和那迦族之间的，是他们双方都看不见的裂痕，至于这裂痕的由来，或许是因他们本身的生命组成不同而导致的吧。

那迦的孩子们没有这样的认识，将来称霸整个天空的群鸟之君此刻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同年龄的玩伴，而且还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好奇，让他们觉得新鲜的玩伴。那迦是个团结的种族，要是周围的族人有了什么不舒服或是不高兴的事，大家很快就会上前询问。所以当妙翼表现出明显的不合群之后，这些原先和他非常熟悉的孩子们就会觉得担心了。

从后来的了解来说，妙翼的不舒服和渐渐的不合群其实就在于他的生长快于那迦族，双方的差距在外表和心理拉开了，他自然就会觉得和先前还能玩到一起的伙伴有了差距。这样的差距，是外人所无法解除的，能让他想明白的也就是他自己，龙王们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提议他们出来走走。他们认为，这能缓解一下妙翼的不适。

“怎么出来了还是不和我们玩呢？”大大的眼睛逼到了跟前，妙翼险些一仰头朝后面栽倒。

“我、我就是想坐坐。”他结巴地回应，那迦们好像总有办法看到他紧张的一面。

“妙翼，让我看看你的翅膀好吗？”小孩子露出了特别的笑容。

“啊？”苏婆那斯王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也要看！我们也要看！”大家都围了过来。

那迦们作为自然之力拥有者们是能够飞行在空中的，但是前提是他们变化出他们最原初的形体。而苏婆那斯不一样，在接近于人类模样的时候，只要他们的翅膀出现在身后，他们就能够自由地翱翔在天空中。

“可是，莲华都说我的力量还不能很好地控制……”他也很想享受一下在空中飞翔的滋味，前提是不会给其他人带来困惑。

周围的孩子们静了一下，又有人提议，“应该没关系的吧，上次不是因为阿鲁诺的关系吗？现在妙翼也比以前要强多了。”

强多了，妙翼不知道的是在那迦族里连孩子都能感觉到他的力量的增长。与他们相反的力量的增强无疑是最能让他们敏感到的了。苏婆那斯的王没有深入去想的是，属性相反的力量所引来的顾忌和猜测也在同时滋长着……

他现在考虑的是真的可以在这里放开自己的力量吗？

还是孩子们的劝说和天空的诱惑战胜了他的顾虑，他找了个离孩子稍远的地方，仰天望着纯净的蓝，身边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起来，冷与热的对流互相撞击着，形成了小小的旋风。那迦的孩子们在一边看得瞪大了眼睛。

闪烁着艳丽色彩的火焰结晶点点滴滴地在旋风中形成，妙翼的背后，光芒强烈的弓形体伸展了开来。那迦们的视力尽管很好，遇上苏婆那斯王的强大力量爆发却要打些折扣。这群孩子仅仅能看到他们熟悉的妙翼身后展开的翅膀，不能看到天空中自然之力对青空之主回应的改变，而这种改变，可能给他们带来致命的危险。

“哇！”孩子们惊叹地叫了起来。

妙翼的身形在红色中模糊起来，身后的翅膀伸展到了极致，由下向上画出了优美的弧度展开着。

飞翔的感觉……自由的感觉……

妙翼觉得自己要溶化了，溶化在这片红色里……

红色扩张了，在那迦孩子们的视线里，人类形态的苏婆那斯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带着火焰的红色大鸟。

“那是……妙翼？”孩子们把心中的疑问悄声地吐露了出来。

是我——

由心灵而来的声音代替了口舌的动作，所有在场的那迦孩子们都明了地接收到了。能够将信息直接传递，苏婆那斯王的快速生长足以证明他的成长不光是在心理上，还包括力量上。

此时在场的那迦们，还没有感觉到害怕。

他们用比能出来玩还要兴奋的心情看着眼前发生的，看着苏婆那斯的王者在他们面前用双翼划过大气，展翅向天空中飞去。

在海面上高高地盘旋着，苏婆那斯王发出了嘹亮的叫声。

明快的，而又愉悦的，很难说明白的。

就像是那迦们用自己最原初的形体在海洋中畅快地游动，那也是很难说出来让其他种族明白的感受。

“妙翼！妙翼！”孩子们在海边向着天空中环绕着鲜红色火焰的大鸟挥着手。

苏婆那斯王在他们身边轻巧地着陆，红色的瞳看着他们，在他的额角处，有一簇银蓝色的毛发特别醒目，标志着这位天空的王者和龙王舍湿的联系。

孩子们伸出手，想去触摸他身上看起来柔顺的羽毛，又因为害怕那些火焰的灼烧不敢动手。

没关系，不会伤到你们的。

妙翼用眼神和心灵同时说着。

孩子们大胆地把手放了上去。

“真的一点也不烫手！”发现了这一点的孩子们纷纷把脸都贴到了鸟儿身上。

感受着与他们不同种族的力量，这群孩子中的一个提出了一个建议。

“妙翼，能带我们一起飞吗？”他们也好想试试不用原初的形体就飞翔的感觉啊。

好的，你们上来吧。

苏婆那斯王向下压低了姿势，露出宽阔的背脊让那迦的孩子们一个个爬上他的背。

坐好了——

妙翼再一次展开翅膀，向上攀登——

那迦们手拉着手，感受着风猛烈地吹过面颊的惬意。

苏婆那斯的王者嘹亮的鸣叫声震动着这个世界，让那些沉睡中的神灵们从梦境里睁开了注视这个世界的眼睛。

天地间所有人类听不到的声音都在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迦楼罗——

在这庞大的欢迎仪式里，苏婆那斯王向天空扬起双翼，向上，再向上，他要到最接近太阳的地方去——

第三章：祭火

2.围城

送走了一大帮孩子之后，优婆罗龙王就和同伴分开，回到了居所，也许是这一天的事情太过于繁忙，优昙还在莲花池边上的时候，就看到了在他房门口徘徊的阿那婆达多龙王。

“唉？爱罗那。”他可是八位龙王中最不参与族内事务处理的一个了，大家找他也不会是为了急事，现在爱罗那龙王在门口这么踱来踱去的，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你可回来了。”看起来，这位目前八位执政龙王中唯一的女性成员在门口等了不是一会儿了，见了他上前拉了就走。

“咦？我们去哪儿？”这么急。

“哎呀，到了你就知道了。”爱罗那的急脾气还真是发作得及时，把优昙的所有疑问都逼了回去。

算了吧，要是爱罗那在发急脾气的时候惹了她，那个后果他也不愿意承担。

阿那婆达多龙王带优昙去的地方，是离迦华城不远的海底。

两位龙王成了这片幽暗的海底除迦华城之外的发光体，长发和衣摆在水流中飘荡，优昙白色的发在海水中尤其明显，爱罗那渐变色的长发看起来像是光影流畅变化的完美范例。

“这里怎么了？”在水波中的声音略有变形，咬字依然清晰。

爱罗那皱起了眉头，“前些时候我发现这里的自然之力有些变化，所以今天找你来看看。”

“这种事，不是找难加来比较好吗？”到底，那位可是那迦族的大当家啊。

“那家伙不在迦华城里。”说起来她就火大。

“啊？”不在迦华城，好难得，难加在他有记忆以来不在迦华城的次数用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他去人类那里兜售冰琉璃了。”

该说，本性难移吗？

族中八王以优婆罗龙王的力量和舍湿最接近，爱罗那就把他当成了难加的替补。

“这里的自然之力有什么变化？”不想再纠缠在那个明显让爱罗那不爽的问题上，优昙很合适地转移了话题。

爱罗那在一处岩壁上摸索了一下，把奇怪的地方指给他看，“你看看这里。”

他们所说的看看，不是真的用双眼去看，而是用自身的力量去感知此处的自然之力。优昙靠到了那块岩壁上，把手掌紧紧贴到了爱罗那指给他的地方。

属于那迦的水之波动从看不到的地方透了进去，岩石的力量属于大地，在地层之下，优昙却感受到了和他们相对的力量。海底下的，是火之脉动。

“有什么奇怪的吗？”优昙不是不知道在海底厚厚的岩层之下存在着不少的火之力量通道，爱罗那觉得这个奇怪吗？

“以前的时候，这里是没有这么强的火之力量波动的。”这就是让爱罗那龙王觉得奇怪的地方。

“以前？”有变化了不是吗，“但是火之力量的通道确实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因为在岩层之下的火之通道要根据大地力量的变化而变化。

“这个我知道。”爱罗那挥挥手把漂到面前的头发甩到脑后，“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爱罗那是不是太急切了。

“这个地方，靠迦华城太近了。”她解释着，“我们的力量和火之力量相互遏制，所以即使在地之下有火之力量的波动，也不该靠迦华城那么近。”

“有所怀疑吗？”照她这么说，是有些古怪。

“嗯。”爱罗那应了一声，放出了她的力量探测周围。

淡淡的褐色光芒一圈圈地扩散开来，在水中掀起了一波波的水纹流转着来自那迦一族的冰冷之光。

“爱罗那？”怎么突然发出这么大范围的探测波动。

稍稍改变了探测的方式，岩壁被水之力浸透之后颜色逐渐变的浅淡，最后透明。

这下，两位龙王就能清楚地看到岩壁下的火之通道了。

艳红的光从岩石深处透出来，把水之力量的拥有者们照得一身通红，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火焰的长河，火之力量翻腾着，散发出恐怖的热量。即便他们两个人明知道自己和它之间间隔着厚厚的岩石层，凭借两人的力量也不会轻易被这样的自然之力伤害到，但是，他们依旧为大自然的力量感到了敬畏。

尊重自己所处的世界，学会和自然中先于自己或是后于自己的存在者和平相处，共同分享着自然的一切赋予，这在自然之力拥有者们中间是相当合理的一件事。人类让他们费解的，在这一点上的奇怪作为无疑是他们和人类的距离越拉越远的主要原因。在人类的心目中，自然和他们成了相对的存在。他们忘记了，在久远的过去，人类并不是某一个独立于自然而产生的物种。相反，在七大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看来，人类比起他们更需要自然的恩惠。他们不能直接运用自然之力，必须使用一定的帮助之后才能做到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理所当然的事情。可能这就是自然给予人类不同于自然之力拥有者们的礼物，他们能够用自己的所有去亲近所有种类的自然之力，而不是像自然之力的拥有者们因为分属的族群不同的关系而有所偏向，有些能力偏弱的甚至不能同与自己相克的力量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