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体,手掌在他后颈按摩,带着些许感叹。
「从你第一次在这里吃菜卷的时候,我就一直很想这么做。果然很入味。」
南日歪着头看他,顺势握住项平端的手,说:「谢谢。总是你煮给我吃。」
项平端大愣。他望着南日在亲吻后湿湿的嘴和脸颊,然而深茶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属于欲望的痕迹,只有单纯的感谢。这
种反差,让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气的伸手搔乱南日头发,项平端已经有卧薪尝胆的觉悟。
「跟我客气个鬼,快吃!」
可是摊牌的时刻终将到来,南日拖着随指针越渐沉重的心情,品尝着或许是最后的晚餐。
吃完饭后,南日坚持要洗碗,项平端被赶到客厅,看新闻闲剔牙。
不久,南日擦乾手走出厨房,他往电视机前面一站,挡住项平端的视线,说:「我想和你谈谈。」项平端先看见南日紧握的手
指,他点头,将疑惑放心里,若无其事的拿起遥控器,歪了大半身体越过南日切断滔滔不绝的老主持。
「说吧,什么事?」
如果南日够仔细,他就会发现项平端从翘脚变成正坐,就算脸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南日拉一张矮凳子坐在茶几另一边,与项平端面对面。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A4大小,全英文。项平端瞄过一遍,只看得懂其
中一串狗爬后面括号写了南日。
「这是我去年当助手跟着教授做的研究。发表以后,他受邀到美国的大学当两年客座教授。」
「了不起,有你的名字。过几年把这老头干掉,换你放最前面。」项平端没在开玩笑,他希望自己不好的预感也能是一个笑话
。
南日抬眼看着项平端,以防万一先将资料收回包里。深换一口气,讲:「所以,我得到一个机会,能和这位教授一起去美国…
…念硕士。」
空气在最后一个字凝固,项平端盯着南日,脸皮歛去所有表情。令人窒息的分秒,缓慢地像喉咙里塞住麻糬,咽不下,吐不出
。
「美国。」项平端嘴里咬着这词,「要去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最快两年。」
「两年还最快,干你娘当我白痴啊?!」
项平端终于发作,拳头一下砸上桌面,幸好玻璃没破。南日立刻压住他的手,尽力安抚:「我保证,两年我一定回来!」
「保证有鸟用!现在是怎样,跑不掉改用骗的是不是?看我没读书拿硕士压我?!」狰狞的面容对着南日炸开,项平端丝毫听
不进南日解释,他一下子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大吼:「你不要肖想我会让你走。我说过,我不可能再放你跑第二遍!」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是想逃。」
「放屁!我干嘛冒险跟你赌?」
项平端隔着茶几抓住南日,恶狠狠的威胁伴随怒火喷勃而出。
「试试看。你敢跑,我就敢去你学校乱,乱到你没脸再待下去!」
「项平端!你理智一点。你现在就不相信我,以后我们要怎样继续?」
「以后?你早就跑了还以后!」
南日说的不无道理,纵然申请名额的时候尚未与项平端重逢,但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无法建立在信任之上,随时都会崩溃。项
平端的不安全感肇因于自己的逃亡,那么,同样要由自己重新建立。南日下定决心,眼神中满是坚定。
「你让我去。两年以后,你在哪里,我跟你在哪里。」
没说完的下半句项平端很清楚,他怨恨南日拿这个威胁自己。真的恨。
「你滚房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南日的目光顺着项平端垂落的手掌,他轻声地讲。
「阿端,你信我一次吧。」
他立刻对上一双腥红负伤的眼。
「滚!!」
子夜。黑暗的荣宠下,只有橘红色的光点忽亮忽灭,夹在长茧的指间。
如果可以,项平端很想放火烧了这个家。
我抱你,一把灰烬。
可惜,没有捻熄就掉落的烟头不如愿,在沙发上烫出一个一个小洞,残馀焦味而已。
不安和自卑一直都在。如影随形。
以后,你会认识更多人。男的女的,一定都跟你一样聪明。
到时候,再回头看我,算什么?
其实,我根本就抓不住你。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被你知道。
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快乐,我一个人难过。
我很自私。一直都是。
隔天清晨,南日低着头从电视机前走过。穿鞋,关门,一气呵成。项平端没有拦,他尽可能不去看黑色的眼圈,过敏的红鼻子
,还有苍白的憔悴。只一眼,不过零点几秒。
再隔天、再再隔天。项平端一个人,从黑夜等到白天,以此往返。
听到电铃声去开门,已经不知道几号什么日子。
「哇!野生大熊猫!」
胖子喳呼声吵个半死,和他一块来的还有金毛,照样不耐烦的样子。
「你懂熊猫和猫熊什么差别?」
「闭嘴!」金毛一巴掌拍掉胖子的冷笑话,对着半摊在沙发上的项平端,「你怎样,死人脸大便吃太多了?」
胖子打电话找项平端的时候,就大概知道什么事。至于金毛,是被他硬拖过来当陪客的。
「哎……所谓小别胜新婚,这个……」
「叫你闭嘴!」
「打人不打头!会变笨!」
本来想消化下气氛的胖子,被金毛揍的不敢再随便说话。
「喂,歪种!」金毛踹一脚沙发椅,「太难看了吧。大仔的魄力哪里去?不过就是去一趟美国,你他妈少跟没断奶一样嚎!」
「干!你懂屁!」要不是心情差,项平端哪可能让金毛亏。
「比你懂就够了。我现在觉得他很可怜,跟你这个死白痴怎样都说不通。」
项平端往无辜的茶几发泄,一踢就撞上电视柜‘碰!’的大响。胖子看不下去跳出来围场,「哎呦别这样,桌子还要用。橡皮
我劝你还是让他去,免得他以后遗憾都怪你。」
金毛瞥一眼胖子,幸灾乐祸地喊:「胖子我们走,橡皮废了。」
胖子冷汗快用喷的,「金毛!小朋友不要乱讲话!」
项平端生硬地看向他们,冷冷的说:「你们走,不要来惹我。」
金毛哼一声,双手在胸前交叉。「我大发慈悲提醒你一件事。南日是男人,你想对他做的,他也想。」然后掉头几步路踩上刚
脱下的球鞋,开了门就走人。
胖子卡中间,两边不讨好。他‘唉’一声,难得语重心长。
「干脆点,他如果敢诓你,我陪你盖布袋揍他一顿。揍完一拍两散,各走各路。你还怕耗不起两年吗?高中三年都混过了。」
盯着手机,万年历精准报时已经迈入第五天。
南日捏着钥匙,想等下买一袋子酒精饮料,台啤青岛朝日之类的,再去找项平端一次。
‘喀答’一声。南日转钥匙的手停住,明明有锁门怎么开了?
除非闯空门,否则只有一种可能。
生锈的铁门忽然变得轻盈,南日一开门,他真正时时刻刻挂念的人就坐在地板上。愣在当场,直到那个人喊他。
「快点关门!想放几只死蚊子进来吸干你的血。」
瘦了,脸也凹了。
他们不知道,同样的感觉,出现在彼此的打量中。
关上门,南日在项平端旁边坐下,显得格外拘谨。
「我本来等下就想去找你。」南日先主动,试图抛出善意。
项平端一只脚屈起,手臂挂在膝盖上,指间转着他那条金链子。钥匙‘喀擦喀擦’地撞击,这个习惯不知不觉好几年。没回答
,南日也不再说话。两人笼罩在僵持的尴尬中,不晓得下一分钟会是什么情形。
「什么时候出发?」熬了很久,项平端终于开口问。
「大概,还有两个月。」
爱理不理的一声‘嗯’,说:「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南日不敢问,就怕听见不想听的。幸好,项平端接着讲:「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南日不明白他说哪句,目光紧盯着项平端,就担心错过。
项平端回视着南日,眼神中已然没有愤怒。又或许不是没有,而是藏的太深。他轻描淡写般,但周身散发出来那种气场,让南
日从骨子里凉透。
「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抓住你。两次、两百次都一样。」
显然,项平端已经把去美国的行程算入第二回。
「我不是要逃跑,我是去」
「无所谓。」
项平端抬手挡掉南日的话,宛如相中家畜的兽。
「我给你两年,一天都不准多。」
南日一听,脸色马上亮起来。
「你真的肯让我去?!」
「再问我就反悔。」
罕见立场对调,南日很识好歹的住嘴。
没过一会,项平端见南日挺直直的背坐在地板,他看了都酸。叹气,伸手捏南日的脸颊。
「我还有两个条件。」
南日眨下眼睛,一副静候指教的样子。现在倒是乖的很,项平端在心里不爽。
「第一,搬家。」
南日皱眉,问:「搬去哪里?」
「当然是我家。我已经开始收拾,能丢就丢,挑重要的放我家,剩下运回你妈那里去。」
项平端偏过头一比,南日这才发觉,家里被翻到等同于闯空门的规格。
这根本是……越弄越乱嘛!
「第二。」项平端将南日的头扳回来面对自己,沉着声音说:「做好准备。」满意的看南日的眼神从疑惑到猜测,再到闪烁。
「你走之前,我们必须把这锅米煮熟。」
有时候,虽然排第二,但重要性会远远超过第一。
先是整理必要衣物,用黑色塑胶袋装了一大包载去项平端家里,再来才是书类。弄完这些一晃过去几日,到星期五。没有明说
,这天南日没回租屋处,项平端也没催他早点回来继续收拾。
随便吃过晚饭看会电视,时针指向九。南日默默从沙发上站起来,项平端只看着他走入房间,没多久又走出,抱着衣服进了浴
室。
如果有心脏病现在肯定发作。南日边想边往自己身上抹肥皂,里里外外。再想起书上查的资料,他死憋住气,抖着手往后面伸
。
踏出去的时候,果然,客厅灯已经全关了。南日深呼吸,吐气。离卧室没两三步路走的像高空钢索一样。
项平端坐在床铺上,手掌拍拍旁边的位置。南日没看错一小包可疑的物品摆柜子上,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
‘咿呀’。铁架床叫一声抗议南日的重量,可怜坐下的人一点都不轻松,觉得神经快绷断了。
好似随意拨弄,项平端伸手摸摸南日的头发,身体很自然靠近。
「吹干了?」
「对。」
刚洗完的头皮居然发起痒,南日缩了缩脖子。其实他想再吹久一点,可惜头发不够多。项平端顺着往下捏他的后颈,声音比平
常低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也很紧张。」说的人笑了笑,好像有点无奈。
「没、没关系……我可以忍。」
南日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项平端哭笑不得,说:「对我有点信心吧。痛……是会痛,但是我保证最后一定会让你爽。」
南日现在就要忍住巴死项平端的冲动,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热。
「要做就快做,早死早超生!」
心里想着第一次当然要慢慢吃,不过项平端表面上还是退让。
「好,那就……从接吻开始。」
暖暖的晕黄灯光中,温热的气息将距离归零。一口一口的吸吮,藉由短暂的分离做出水声。两块磁铁一样黏住再拔开,比幻想
中的滋味更欲罢不能。两具躯体横卧,手掌下的触感如此鲜明,褪去最后一块遮蔽,光裸着,熨贴彼此。
唇舌交缠的滋味,牵扯出银丝。仰起的颈,同属于男性的喉结中,压抑着颤栗。连线往下,水渍在胸前的小点上打转。湿润红
透的挺立,难以忍受吸吮,随呼吸而起伏。欲望的中心如燃烛般熔泪,握在粗茧的手掌心里,宛若被控制住生命。
扩张的手指探入,清晰传达身下人急冻的僵硬。以吻安抚,却躲不过撕裂的漫长。被钝器贯穿的身体叫嚣着疼痛,冷汗湿了一
头黑发。
「对不起……对不起你……」
习惯了粗鲁,满口国骂的男人,原以为会听见什么下三滥的肮脏。却赤红了眼,扭曲的面容没有快感,一瞬间,好像要哭出来
。
张开双臂,搂进比自己宽厚的肩膀,如爬藤般攀附着。微弱的声音,附于耳畔。
「……你不要又……早泄。」
男人一顿,脸色黑白交错,像是很想把人抓起来暴打一顿,又不得不放过。
还是温柔。额间,姆指揉开紧皱的眉头。嘴里,下半身同时被搅弄的兴奋逐渐涌现。不自禁蜷曲的脚趾,臂膀上带血的抓痕,
拍打的撞击声,全都混合成腥膻的汁液,喷溅在灼热的旋律里。分不出你我,难舍,再难离。
「我不会去机场送你。」项平端说,手臂收的更紧。
昏昏欲睡,脸埋进他的肩窝里。南日也咕哝一句:「我不用你送。」
不久,相隔两地。
两年。等于某人以『手脑并用』的高智能方式,平均每三天『想』一次远在美利坚合众国的……肉。
或许换个更简单明了的说法,所谓望梅止渴。脑子想到酸梅嘴巴就会分泌唾液,而项平端想到南日嘛……就让他自己脑补去吧
。
热呼呼的蒸气一波又一波,不锈钢板交叉组成的格子里,直直用竹签子插着一根根贡丸、鱼板、米血糕、黑轮等,美味的平民
小吃。一名青年拉着旅行箱来到关东煮摊子前,日式混台式的竹帘横着撑在摊车顶。他低头弯了身体进去,烟雾伴随香气迎面
,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稍微有些看不清楚。长相清秀的女店员可爱地歪着头,看见来客便招呼:「欢迎,请问要点什么?」
青年将行李摆放在脚边免得挡了走道,铁灰色的针织外套似乎太长一点,他拉起袖子,才对着锅里指。
「这个是什么?」
女店员好像被问过很多次,熟练的介绍说:「这个叫『锁链』,用三种不同口味的鱼浆做成三个圈圈,然后套在一起。中间那
个锁头是麻糬做的,里面包辣椒酱。」
型如其名。不过青年觉得意外,「辣椒酱?」
「嗯,而且非常辣。」
「这是谁做的?」
女店员回头看看店里。店铺算小,矮桌子矮凳子,但生意应该不错,人都坐满了。她用右手遮在嘴边,深怕隔墙有耳的样子,
讲:「我们大老板发明的。二老板说是因为大老板被旧情人打枪跑到国外去,靠怨念才发明的。」说到这里似乎担心客人不买
,又补充一句:「虽然有怨念,但是很好吃喔!尤其那个辣椒酱,吃第一次觉得怪,两次三次以后,还有客人跟我们建议加哇
沙米!」
青年不知为何笑了。
「请给我一份这个。」
「小梨啊,帮我绑一下围兜兜……啊!!」
身型福态的男人手里抓着围裙从店里面走出来,喊了店员以后习惯性瞄一眼客人,结果却突然间大叫。
青年一滞,上下打量一番,带着感叹说:「胖子,你更胖了。」
几秒钟停顿,声音比刚才更宏亮。
「我是职业伤害!!!!」
「你们认识?!」小梨的手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
「哎……这个要怎么解释。」胖子想了想,忽然顿悟,讲:「他是你大老板的老板。我们的靠山。」
胖子不管小梨反不反应,摸摸自己越来越厚的肚皮,好像还未从打击中恢复。
「快点进去吧,那扇门走到底。白痴一整个早上搞不定一条领带。说什么人要衣装,我说屁等下不是通通都要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