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曜三人带谭盈来着里固然是抱着善意的捉弄的目的,但也不能真让谭盈吃了亏;至于那几个男孩和姑娘,则是对这单纯孩子心存好感,外带也想看出无伤大雅的好戏。
因此,屋中其他每一个人虽然都在饮酒调笑,实际上都分了一半心思在留心这边的动静。
“公子快别这么说,合欢怎么当得起。只是……”
注视着眼前这么一双水汪汪的流露出乞求的大眼睛,谭盈配合地问:“只是什么?”
“只是合欢有个请求……”合欢迟疑地说。
“你直说吧,不要吞吞吐吐的。”
“那,公子可不可以亲亲合欢?”
谭盈犹豫了,而屋里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合欢摆出一副潸然欲泣的模样,哀怨地说:“我知道公子瞧不起我这种人,合欢不该让公子为难。”
谭盈却拉住他的手,说道:“别这么说,其实亲一下也没什么。只是,我不大会。”
“……我愿意教你。”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谭盈微笑着扶住合欢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合欢也一脸柔媚,温顺地倚靠过来。
就在两人的嘴唇还距离一寸左右的时候,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谭盈突然一手揽紧合欢的腰,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向自己按过来;合欢惊叫一下,也顺势搂紧了谭盈的腰。
众人见到这么热情狂野的一幕,都多少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小的也……人不可貌相啊……
可惜,衣袖碍事……
谭盈貌似霸道地勾住合欢的头,下垂的衣袖恰到好处地掩住了两人眼睛以下的部分。
不过,在衣袖后面并没有所谓的激情热吻。
谭盈在揽他入怀的那一刻轻轻地在合欢嘴边亲了一下,然后便用对方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他们要看戏,我们也不能就这么遂了他们的心思啊。”
合欢瞄了一眼谭盈,这个他一开始认定的单纯少年此时却是满眼捉狭戏谑,乌黑的眼瞳奕奕生辉。
“恩……,啊……”慵懒暧昧的声音从他的嗓子中缓缓溢出。
谭盈乍一听到这种声音,吓了一跳。随后,他勉强克制住一把推开他的冲动,只好用力揽住他的腰发泄自己的不满。
谁知,合欢回报以更暧昧的呻吟和喘息,还有收紧的手臂。
谭盈彻底窘了,脸也慢慢涨红了……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却是另一番旖旎景象:两个俊美少年激情难耐地拥抱在一起,热烈地亲吻对方……
又过了一会儿,谭盈终于坚持不住了,尽量自然地放开(或者叫推开更合适些)合欢。合欢顺势靠在他的肩上,满脸娇羞,双目含情,分外妩媚动人。
见到这副架势,谭盈僵了一下。心道,这人也太会装,到现在还要演!
不过,他觉得这话太伤人了,强忍着没说出口。
合欢把他的强装从容都看在眼里,喘息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调笑道:“我喜欢你,以后你来找我玩吧,我不收你银子。”
谭盈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脸色也恢复正常,轻声回道:“既以后的事儿,现在怎么说得准。”
合欢咯咯地笑着,趁其不备突然含住他的耳垂轻轻吸吮;谭盈完全没有防备,立时涨红了脸。
就在他要使力推开合欢的时候,合欢却先一步松开嘴,一扭腰便转向桌子,装摸做样地给谭盈斟了杯茶。
谭盈没好气地接了过来,恨恨灌了一大口。
合欢久居欢场,早已修得八面玲珑,知道他的好脾气也被自己磨得差不多了,便也安分地坐在谭盈身边,不再作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谭盈喝了小半盏茶,就已经恢复平静了。他觉查到周围太安静了,便漫不经心地抬眼扫了一圈。果然,众人还没从刚才上演的亲热戏码中回过神来。
到不是他们少见多怪,(笑话!他们早见识过更限制级的了。)只是所有人都认定谭盈个性单纯为人拘谨,一定会不好意思地拒绝别人的亲近,或者一本正经地说些大道理。
谁知,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青涩少年或者义正词严的酸儒,却到看见一个地到的浪荡公子。
而且,刚刚经过那么激烈的拥吻,一转眼又是目光明澈,这怎么不让人心存好奇,进而想多看几眼一探究呢?
谭盈面对好奇审视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瞟了一眼尉迟,凉凉地开了口:“尉迟,拿好你的酒杯,不要把酒扣到人家身上。”说罢,垂头抿了口茶。
尉迟楞了一下便气急败坏地辩解,风曜和南宫掉过头来开始不依不饶的嘲讽,姑娘男孩子们也各自选定立场和起稀泥。一时间,房间里充满了各种声音,好不热闹。
谭盈捏着茶杯,看着眼前的场景静静地笑。
笑闹半晌之后,风曜楼着合欢找房间。
走到门口,风曜突然扭头丢了个东西给南宫,南宫接住一看,是个沉甸甸的钱袋。这时,合欢依在风曜怀里给谭盈飞了个媚眼,谭盈微微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合欢也不以为意,照样笑得风情万种。
随后,尉迟也带了身边的男孩出去了,临走仍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那份明天给你!”
只留下南宫一人,为难地看了看谭盈,又看看那对双生子和陪他的美女。
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宫的犹豫都看在谭盈的眼里,不禁心中好笑。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南宫的道德良知终于占了上风,叹口气推开腻在自己怀里的美女。不顾美女的百般挽留,重重打赏三人,拉着谭盈出了蓬莱阁。
一高一矮的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南宫显然还有些恋恋不舍,无心细看南豫繁华的夜景。
就在转弯的时候,南宫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灯火通明的蓬莱阁。
谭盈扑哧一声笑出来,挑侃道:“你若是舍不得,就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客栈。”
南宫有些挂不住了,“我还不是为了你!难到你已经……?你怎么不早说,我们索性都留下来算了。”
“我没有啊!”
“可你刚才……不是很自然吗?”南宫到底是个斯文人,在大街上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说。
“我心里是很窘的,但是为了让你赢,只好牺牲一下了。”
“什,什么?!”南宫结结巴巴挤出几个字,闪避着眼睛,不太敢看着眼前这位文雅少年。
谭盈微笑着注视着南宫,说道:“看看你们鬼鬼祟祟的就知道你们在赌了。只是我以为只有风曜和尉迟,要不是他们离开时的表现,我还没想到你也下了注呢。”
南宫讪讪地笑,心里早把风曜和尉迟恨恨骂了几百遍。那两人赌输了也不让自己好过!好嘛,现在那两个输家正在风流快活,他这个赢家却处于这么窘迫的境地。
“多少?”
“恩?……哦,那个,每人五十两。”
“赌什么?”
“……你会不会把人推开。”
“……你运气还真好。”我最后差点儿就要把那个合欢推开了。
“恩?”
“呵呵,帮你赚了一百两银子呢。你怎么谢我啊,南宫?”
第八章:夜谈
四人在南豫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不过,半个月后的那一天,南宫突然接到一封家书。
他看过之后,一脸严肃,对谭盈等人说家中有些事,他要立刻回去。
众人追问,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却笑道,没什么大事。还保证会速去速回,要众人不要担心。
随后,带着送信的家仆,急匆匆地走了。
尉迟坐立不安地呆了半日,终于忍耐不住,留了个字条,说他要跟去看看,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所以,诺大的一个院子,就剩下风曜和谭盈两人。
虽然只有两人,风曜和谭盈整日听戏逛街游船,倒也玩得开心。
这一天,正是八月十五,谭盈和风曜两人也买了月饼应应景。
晚上,两人坐在院中赏月,边吃月饼边喝酒。
风曜本就健谈,边吃边喝边说,竟然没有住嘴的时候。
谭盈静静地听,偶尔应上两句,再就是自斟自饮,不知不觉喝了不少。
风曜本就是怕谭盈想家才巴巴地跑来陪他喝酒聊天。
谁知这位小弟竟然闷闷不乐似有心事,大有借酒浇愁之势,怎么看都不像只是想家这么单纯。
他忍不住了:“逸之,你不要再喝了。这酒后劲很大,你年纪还小,喝多了伤身。”
谭盈笑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倒是不在斟了。
“逸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可以帮你参详参详。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大事,不要老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像个老头子。”
谭盈这次笑得开怀了一点儿,问道:“怎么,我看上去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吗?”
“面上虽然看不大出来,可是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我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岂不是妄称千面郎君?!依我看,你不该叫飘逸的逸之,倒不如改为溢出的溢,这样还正与你名字里的盈字相合。”
“也好,那就改了吧。”谭盈笑笑,不置可否。
谭盈的从谏如流,倒让风曜蔫了。他本想激谭盈说话,没想到无论说什么,对方都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想他自出道以来,就以擅长易容之术和精于模仿而被江湖中人称做“千面郎君”。他一向自负可以把各色人等模仿的唯妙唯肖,而且最是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从来没有碰到这么挫败的时候。
很郁闷地斟满酒杯,一饮而尽。
谭盈看他这般摸样,不由轻笑出声。
风曜斜眼看他,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容貌生得极俊俏。这时喝了不少酒,脸颊透红,双眼蒙上一层水雾,在如水的月光下竟有妩媚之色,让他心中不由一动。
随即被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收敛心神,干什么呢?别说他还是个孩子,这孩子还是你的好友,怎么能动这种心思?
“你若真当我是你的朋友,就告诉我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今天正是八月十五,你是不是想家了?其实我最好奇,你家里人怎么放心你这么个小孩子一人出门,还是你干了什么坏事被家里人赶了出来?这事我早就想问了,只是怕你生气。”
“问题好多啊。”谭盈淡淡地笑了笑,“我的确有些想家。但是我不开心,却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和人,有些伤感。”
“什么人?喜欢的人么?”风曜的口气不由自主地变了。如果说他刚才是一个抱怨的朋友,声音里是不满,赌气,甚至还有些撒娇的成分。这时却像一个温厚可靠的兄长,连嗓音都变得很有磁性,低沉迷人,循循善诱,等待为对方分担忧虑一般。
也许是因为有些醉了,也许是因为这样的朋友,也许只是因为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这样的孤单。谭盈突然有种倾诉的欲望,放纵一次吧,怕什么呢?他现在只是谭盈而已。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是我的夫子。”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男人?”试探的口吻。
“恩。”平静的承认。
“喜欢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这么不开心,其实,我也只喜欢男人。”
谭盈笑笑,应了一声,并没有特别的表示。
风曜放了心,继续问:“可以告诉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谭盈捏着空酒杯,边思索边慢慢地说:“他很俊美,很有才华,性子沉静,温文儒雅,也很年轻,今年有,”停下来算了算,“二十一岁了。”
“那他喜欢你吗?”
“不知道,也许喜欢,也许不喜欢。我没问。”
“什么?也就是说他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连我的朋友都发现了,他应该也看出来了。”
“……?”风曜一时无语。
谭盈也不再说话,静静把玩酒杯。
“他教你的时间久不久?”
“为什么问这个?”
“你不知道么?你的性格十分内敛,老实说根本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刚认识你的人很难发现你的情绪变化和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那位夫子有没有聪明到一眼就看出你的想法的地步。”
谭盈呼吸一窒,捏紧酒杯,半晌才道:“你是说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声音有些抖。
风曜担心地看看他,谁知不过片刻,谭盈就平静下来,微微笑了一下。看着这样的笑,风曜突然觉得心疼。
等他再开口,声音已经很平稳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这段感情了。”
“为什么?也许他也喜欢你呢?”
谭盈不答反问;“你觉得家人重要,还是爱人重要?”
“我是孤儿,对家人没有概念。不过我想一般人通常会觉得两者很难比较。”
“……对不起。”
“哈哈,没什么。我从小跟着师父没吃什么苦,而且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担心家人怎么想,也不用担心别人会找我家人寻仇什么的。这么随心所欲不知有多快活呢。”
谭盈一向欣赏他的洒脱不羁,见他这样说,也就不再介意方才的失言。
“我觉得家人比爱人重要,毕竟生我养我与我血脉相连。我不能也不想让他们伤心,让他们蒙羞。”
“到底是世家子弟,总是把利义廉耻看得比什么都重。我问你,如果你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会不会伤心难过?如果整天闷闷不乐,生活还有什么乐趣?那你岂不是白来世间一遭?依我看,人生苦短,正该及时行乐!”
“可是家人为我痛心,我又怎么可能开心?我苦只苦我一个,他们伤心却是好多人呢。”
“那你不会背着他们么?再说了,即便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他们竟然让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出门,连个仆人都不派。我看他们未必把你看得有多重。有必要为这样的家人委屈自己么?”
“不是那样的。”谭盈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呢。”
谭盈淡淡一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喝下。风曜也不急,虽然他素来快人快语雷厉风行,但是在该耐心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耐心。
“我虽然喜欢他,但是我的朋友很反对。后来经过一些事,我觉得他不可能会喜欢我,而且客观条件也不允许。”
谭盈停下来,抿了口酒,“所以,我就决定放弃了。除了两个朋友,没人发现我曾经很喜欢他,我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后来,他成亲了,……新娘也很出众。那天晚上,我拉着一个朋友去喝酒,喝醉了,就在外面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我才回家,结果我爹大怒,请出家法把我打了一顿。”
又喝了口酒,摸索着杯沿接着说:“开始我以为他是因为我宿醉未归才生气的。结果,他一边打我,一边骂,说我太让他失望,竟然和男人混在一起。”
说着,谭盈把酒杯推开,趴在桌上,头枕在手臂上,脸虽然朝向风曜,可是没有焦距的双眼却流露出一丝脆弱。风曜突然有种想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好好哭一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