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妖——容恪

脸上捣鼓出一道血痕来。

张灵泉疼了，登时怒道：“抓什么抓？这就把你送皮匠那里去！”

柳殷一听，挣扎的更加厉害。他是狐妖，力气自然与普通狐狸不同，当下猛地一弹，竟然从张灵泉手里挣脱出来，落到地上，箭

也似的直接窜到楚湘竹怀里。

楚湘竹抱他个满怀，小妖在他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瑟瑟发抖，显然是害怕的很了。

第九章

楚湘竹抱着狐狸，慢慢安抚柳殷。张灵泉抓抓头发，奇道：“怎么我抱就抓我……你和那个小鬼头都没事？”

他转转眼珠，走过来就要伸手。“先生……还是让我送到皮匠那里去给你做副手套吧！”

柳殷一听，哆嗦的越发厉害。

楚湘竹无奈道：“我不喜戴手套……放过他罢。”

“可是你穿的这么少……”

“我体质与旁人不同，并不畏寒……此事，我记着你的情便是。”

张灵泉的脸腾的红了，又摸摸后脑勺，呐呐道：“你不冷……就行。”

楚湘竹知他是真心关心自己，又轻笑一声。“多谢你了。”

“既然外面不知这狐狸回来了……你便帮我个忙如何？”

张灵泉抬头看他，楚湘竹笑笑：“把这狐狸，放回山上去吧。”

“这……”他嘟囔一句。“买回来的，又好不容易抓到的……”

“大雪封山，狐狸也是为了吃食。”他抚摸着柳殷柔软的皮毛，感觉小狐狸逐渐安定下来。“不若放他一条生路，随他去吧。”

张灵泉一掳袖口，一脸苦笑着放狐狸去了。刚不见了身影，赵无忌就一路摇摇晃晃走进来，扑进他怀里，叫道：“先生！狐狸跑

了！”

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他暗叹一声，又安抚赵无忌。

还好小孩子忘性大，没到第三天，就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一转眼，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许是武当山的事情给了双方都是一个震撼，天鹰帮居然也收敛许多。

楚湘竹却明白，不过是那两个魔道中人太不济事，大概是真的被逼迫的没了活路，才会想到来凡间控制武林帮派做手下。违反修

真条例的，可是会所有修真者排斥追杀的。凡间乃是修真界的根基，如此大肆破坏，自然是容忍不下。

如今被张灵泉一闹，躲藏还来不及，怎么会继续折腾？

张灵泉仍然在袁家堡算是蹭吃蹭喝。袁天明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三个人仍然住在一个院落里。

赵无忌却是两岁多了，在武人们的家中，却是要开始习武了。

他经过楚湘竹的灵气灌体，长的健健康康，力气比同岁的孩子大得多。袁家堡的教习师傅们见了，都说他是个练武的好材料。每

天天不亮就起床，小胳膊小腿的，就开始学蹲马步，又练力气。

张灵泉虽然诧异，却因为见识尚浅，所学不精，什么都没看出来。只是啧啧称奇。

楚湘竹心里却明白，只要换个稍微修炼长久的人修真者——比如张灵泉的师父来一看，就会明白赵无忌是什么状况……他目前的

境地，其实颇为危险。

这一天早上，暮烟刚刚端了铜盆走进来服侍洗漱，小鬼头赵无忌就跟着一溜小跑钻进来，习惯性的一头扑到楚湘竹腿上抱住不撒

手，小脸抬起来，巴巴的望着。

暮烟见了，忍不住扑哧一笑。“小少爷可真是黏人。”

楚湘竹无言，虽然在张灵泉来了之后就停下灵气灌体了，赵无忌仍然腻着他不放。他轻轻洁面擦脸，又将帕巾放回，这才把赵无

忌抱起来，淡淡问道：“可用了早膳了？”

赵无忌声音糯糯喊着：“我要和先生一起吃！”

暮烟呵呵笑道：“小少爷，哪顿您也没少了和先生一起吃呀？”

赵无忌看看她，眨巴着眼睛忽然说道：“先生是我的！”

暮烟一怔，脸轰的红了。一时之间竟结巴起来。“这……这是怎么说的？”

她毕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这句真真是童言无忌，却说的她心慌意乱，匆匆收拾了脸盆就往外走，一路思绪不停，又忍不住

眼圈一红。

一年多过去，她也十八岁了，若是普通人家，早许了人成了亲，嫁为人妇。

每月回家，总听的家中父母唠叨婚事，近几次几乎要吵嚷起来。出得家门，又有那庄户闲汉、邻里八乡姑婆妯娌的碎嘴，对她指

指点点。让她尴尬无比。

又有说的难听的，更编出她是被袁家堡的少爷糟蹋了，不放人也不给名分，要一直拖累下去。家中娘亲也隐约探问她口风，是否

真是心里有了哪位少爷。

暮烟心中酸涩，越想越多。

那一日见到楚湘竹，她一颗芳心就此沦陷下去，千盼万盼，还是夫人点了她伺候。这一年多四百多个日日夜夜，性子执拗的她一

直没有放弃心底的渴望，千方百计抓住每一个机会，尽可能的在楚湘竹面前展现出自己美好的一面，试图打动与他。

可气可恼的是，这位楚先生不解风情，四百多个日日夜夜，每一日都如同第一日一般冷冷清清。从不与她多说什么，偶尔询问了

些该问的，也是淡淡应了，亦不多言。

早晚过来服侍洗漱时，还略微有个动作。其他时候，要么盘坐与榻上闭目打坐，要么坐在书房里翻看书卷。除了赵无忌、张灵泉

几人能与他说上几句之外，竟是谁也亲近不得。

一年过去了，暮烟什么结果都没得到，更不用说达成所愿了。

一边气馁，一边又恨自己没羞没躁，这么明摆着贴上去人家都不搭理。此起彼伏之下，就气恼自己，渐渐的，也没一开始那么热

情了。

可是，转眼之间，另一件事情，又悄悄的让她头痛起来。

袁家堡上上下下，光是丫鬟侍女就有不下几十个。端的是当地大户，女眷之中，堡主嫡系的女儿，也有三位年纪相仿的小姐。原

本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也逐渐长大成人，露出苗条玲珑的曲线来。

随着赵无忌的长大，也开始四处在堡里乱窜，到处玩耍，与袁家少爷小姐们，也都熟识起来。更是常常一起到楚湘竹的院子里玩

闹。

而女儿家们情窦初开，平日里在堡中见的都是习武的粗汉。自从三个小姐在园子里见过楚湘竹，他清隽的气质与众不同，正是姑

娘家最梦想不过的夫婿模样。

她们是主人家女儿身份，自然与楚湘竹走动来往，比暮烟更理直气壮。甚至大小姐已经偷偷的问了堡主夫人，说是楚湘竹才学精

湛，是否能让她们随着赵无忌一起与楚先生向学。

堡主夫人曾是官宦小姐出身，礼数严苛，才没有同意。

若是三位年轻貌美，又有身份的小姐们来了，岂不比暮烟更有机会？到时候，她可如何自处？

暮烟心里，烦乱极了。

这一边的楚湘竹，自然不会明白一个人类女孩子家的心事，若是知道了，大概也毫无想法。

他虽然混在人类之中，观察他们，也起了兴趣想去理解他们的生活，可妖就是妖，不代表他就要全盘接受人类的一切，像他们那

样生活。

对于他这样强大的妖怪来说，人类不过是弱小的生物。弹指可灭。又如何去共同渡过漫漫人生？

或许他会在将来有一个伴侣，但是绝对不会是脆弱短暂生命的人类。

不管是暮烟也好，袁家三位小姐也好。这里只有对他的计划有用处的赵无忌和张灵泉才稍微让他注意些，其他人，皆可无视。

暮烟刚走，服侍赵无忌的嬷嬷小丫鬟们便追着少爷而来，习惯性的送上早膳，在这里吃了。暮烟走后张灵泉也来了。三人惯常坐

在一起吃饭。

正吃着，另一个小脑袋从门口探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望向赵无忌。

赵无忌眼睛也是一亮，叫道：“照宝！”

袁照宝摇头晃脑的跳起来，“表弟，要叫表哥。”

赵无忌撇撇嘴巴，“什么表哥，连我都打不过。”

袁照宝小脸一红，嘟囔道：“我二哥五岁了也打不过你，我才四岁，打不过你也正常得很。”

他这话一出，旁边服侍的嬷嬷丫鬟就先笑了。袁照宝是最受疼爱的小儿子，平日里是家中的小霸王，自从赵无忌开始习武，就常

常把他揍得哭爹喊娘，几次下来，身为表哥的袁照宝反而跟在赵无忌屁股后面做小弟，被赵无忌不屑一顾，还经常反驳自己才是

表哥。

袁照宝好不容易得个比自己还小的弟弟，原以为可以过一把当哥哥的瘾。没想到还是自己伏低做小，还成了受欺负的那个。

他委委屈屈走上前来，虽然是和赵无忌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楚湘竹不放。赵无忌察觉出来，不高兴把早上对暮烟说的话又拿出

来道：“先生是我的！”

张灵泉眼睛一闪。袁照宝嘟嘴。“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娘说了，要我来问问楚先生，让他也做我的西席。”

他眼睛亮亮看着楚湘竹。“楚先生，行吗？”

楚湘竹略略沉吟，赵无忌恼怒起来，大喊大叫。“我才不乐意！我不要和你一起！先生是我的！”

他尖叫起来，又跳下椅子，直接一拳冲着袁照宝打了过去。

袁照宝猛一挨打，躲闪不及被揍得结结实实，赵无忌力气又大，冲动出手，竟然被打飞到门口。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嬷嬷丫鬟们大惊，急忙上前拦阻。袁照宝昏迷过去，张灵泉上前掀开他胸口衣服，赫然看见一个青紫的印记。

赵无忌打了这一拳，伤了与他关系不错的袁照宝，心里头也隐隐有悔意，当即停了手，见袁照宝闭了眼睛，又愣在那里。

张灵泉查看一番，袁照宝只是昏迷，没有大碍。于是抱起把他放到内屋床上。楚湘竹见丫鬟嬷嬷吓坏了呆在那里，斥道：“愣着

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李嬷嬷慌忙跑了出去，张嬷嬷也反应过来，叫丫鬟前去通知堡主和夫人。一阵忙乱之后，袁天明和夫人匆匆赶到。袁家堡都是武

者，有常驻的大夫，当下检查一番，说是只是伤了皮肉，昏迷的原因则是飞出去时撞上了门槛，一会儿就醒。

众人这才放心，袁天明皱着眉看看咬住下唇倔强的赵无忌，又看看床上脸色惨白的自家儿子，正要开口。门口一个尖锐的女声哭

叫而至，绿衣人影瞬间跑进了屋子，一头扑到床上的袁照宝身上，哭嚎起来。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袁夫人脸色不渝，袁天明面露尴尬。楚湘竹正好奇这是谁，回想起丫鬟们碎嘴，这大概就是袁照宝的亲生娘亲，袁天明如今最宠

爱的小妾三姨太了。生有一子一女，袁照宝是她的小儿子。

据说这位姨娘很是刻薄寡恩，但是表面伪装的好，在袁天明眼前很会伺候，因此深得宠爱，连带着身为庶子的袁照宝也成了堡里

人人尊称一声的三少爷。

看这戏码，分明是话本里的大家族争斗。楚湘竹算是见到真实案例了。袁天明并不是个昏聩的丈夫，正妻袁夫人也是个明智的人

。家中一贯安安稳稳，两个姨太太与袁夫人的关系也不错。守着本分过日子。袁夫人生有两子一女，二姨太有一个女儿，三姨太

本来也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十三岁。

但是人心不足，自从三姨太五年前生下了袁天明的三儿子袁照宝，有了儿子做依靠，三姨太就有些猖狂起来，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女儿嫁出去也就罢了，只能受宠时候多拿些嫁妆。儿子却不一样，弄得好了，也能在族内更进一层，谋个好出路。

因此这五年来，三姨太变着法子的邀宠，不择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袁夫人怜她儿子生下来是庶出身份，做母亲的不过是替儿

子打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不料三姨太以为袁夫人示弱，变本加厉。颇有些肆无忌惮。搞的内宅不安不宁的。徒惹人心烦。

如今她的宝贝儿子受了伤，正是借题发挥，打击袁夫人的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第十章

三姨太哭哭啼啼，众人各有表情。床上的袁照宝却缓缓苏醒，睁开眼睛，蹇着眉唤了一句“娘亲……”他语气虚弱，显然是疼得

很了。

三姨太又是抹泪，叫道：“我的好孩子哟……你这是怎么伤的？”

袁照宝哭起来。“呜呜……我来问楚先生能不能多我一个学生，无忌表弟不让……还，还打我……”

三姨太霍然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站在楚湘竹身边的赵无忌。顺带着，还扫了一眼楚湘竹与张灵泉。

袁夫人开口道：“妹妹，这小孩子之间玩闹，大人们不好插手……既是无忌不小心打伤了照宝，陪个不是也就是了，别伤了兄弟

和气。”

三姨太不肯善罢甘休。“瞧瞧夫人您说的！不是自个儿子受伤了就是不心疼！要是照亭损了哪里，保不准的您要人家偿命！”她

又掀开被子看袁照宝伤势。“看看照宝这伤，四岁孩子怎么下这么重的手？一定是背后有人挑唆！看我们娘俩不顺眼！”

“照宝这么小，受了这么重的伤！留不下什么隐疾还好！要是留下了，可又怎么办？”

她哭诉道：“老爷！照宝可是您的亲儿子啊！您来评评理啊！”

袁夫人被呛了声，也皱起眉来。三姨太这么一哭诉，房里几个人都看向袁天明，袁天明眉头紧锁。半天才说话。“无忌，你自己

说，该怎么办？”

袁夫人和三姨太都是一愣，四岁的孩子能说出什么来？怕不是故意偏袒吧！

赵无忌一直站在楚湘竹身边，此时见舅舅问了，这才低声道：“是我不对，我跟表哥道歉。可是……”

“可是什么？”

赵无忌一抬头，大声道：“先生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

几个大人都是一愣。床上的袁照宝却不甘心的嚷道：“凭什么！”

两个孩子怒目而视。赵无忌愤恨道：“先生是我的！再抢就揍你！”

三姨太怒道：“看看看看！这里是袁家堡，又不是赵家庄！还有王法没有？！”

赵无忌咬住下唇，低下头又不做声了。

袁天明大感头疼，他原本以为无忌不过是因为楚湘竹救了他，因此对他多喜爱几分。日子长了，也就慢慢好了。却没想到，一年

了，无忌对楚湘竹的感情有增无减，却是别人都分享不得了。

这次怎么说也是无忌的错，他刚要开口斥责，给三姨太一个台阶下。赵无忌却又抬起头来，面露悲色，哇的一声哭了。

他一边抹泪一边抽噎道：“你……你们太过分！照宝什么都有……有爹有娘……还有姐姐哥哥的……我，我只有一个先生，还要

来……来和我抢……”

“凭……凭什么来抢我的先生……先生是我的……是我的！”

他哭喊着，转身就往房外跑了出去。

楚湘竹心中一震。张灵泉猛地追了出去。房内一下子沉寂下来。

袁夫人忍不住也抹着眼泪，三姨太却是神色变幻，呐呐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