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楚清明

郑辛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问他什么事。

师宜修忽然正经了：“你们和威华的事，我已经都知道了。想不想得到一些额外的消息，算是那天你请我吃饭的回报？”

他这话说得坦荡。

郑辛并不意外，心道大概是因为那天在威华总部的电话被听去了。只是师宜修会提供些什么消息呢？

直觉的，他倒很信任这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少爷。

“王彦秋这个人嘛……一线出身，脾气又比较耿直，最恨不走正路。普天之前抄袭，大概触了他的底线。现在想挽救，别动旁的心思，走技术路线吧。”师宜修说。

郑辛点头赞同：“也就是说，还是要有亮眼的创意了。可是，什么创意才能吸引他，真叫人无从下手。”

师宜修抛出一条重要信息：“他貌似挺重感情，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这么一来，郑辛心中有了计较，顿时觉得轻松不少：“看样子，我又得答谢你一次？”

师宜修笑嘻嘻地说：“知我者莫若你也。”

然后他报了一个地址出来。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约了时间。

挂了电话，郑辛开了一个紧急会议，确定了方案的修改方向，整个果然组振奋起来，战斗力大幅提升。

威华同意继续合作的消息，暂时还在内部保密。而郑辛组碰了大钉子的事，却似乎不知不觉流传了出去。

午休的时候，李铭溜达到郑辛办公室，故作惋惜地感慨，这么个大单，公司投入了不少资源，要是没做成，前期损失不说，威华估计不会善罢甘休。

“这事太严重了，章总那边瞒不住，对郑总很不利啊。”他摇摇头，面带难色，装作好人：“要是章总问起，就说是我督导不力吧……”

郑辛不领情，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多谢。”

没看到预料之中的兵荒马乱，又碰了个软钉子，李铭脸色便有些难看。

郑辛只当没发觉，用公事公办地口气说：“至于冯臣违规操作一事，对公司声誉的影响十分恶劣，相信李总一定严肃处理。”

李铭目光阴沉，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笑了：“不用郑总提醒，我自然会秉公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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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师宜修的会面在一间古怪的酒吧。

之所以说古怪，是因为这间店实在太低调了，除了门口幽蓝的店名，几乎没有任何标识，害得郑辛路过三次才注意到。

不过，酒吧内部却别有一番天地，几乎能用爆满来形容。更重要的是，顾客是清一色的男性。

郑辛一进去就明白了。

对这种地方他并不反感，相反，偶尔有需要的时候也会光顾。不过师宜修约在这里见面，还是令他很意外。

这个人，果然有点短路吗？

摆脱几个凑上来的男人，郑辛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

没多久，师宜修到了，一落座第一句话是：“我问服务生漂亮的新人在哪儿，他就给我指了这里。”

“姑且当你是在夸赞。”郑辛眼皮都没抬。

师宜修完全没有被这冷淡的待遇击退，散漫地靠在沙发上，带着笑意问他：“喂，你是吧？”

“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郑辛微笑，人畜无害。

“问一下而已嘛。”师宜修拖着声音，脸上带了暧昧而意味深长的表情：“难得我对人有了兴趣……”

“演技不过关。” 郑辛摇摇头，似乎大为可惜，“不然我可能会紧张一下。”

“你果然有趣。”师宜修若有所思，忽然凑上前，几乎帖着郑辛的耳朵，低声说：“其实我是在想……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后者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回应：“谁没有秘密，就连你，相信也有一两件不为人知的事吧。”

“不一样，”师宜修凝视着郑辛，“你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郑辛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为什么这么说。”

“我有超能力啊，能看穿人心。”师宜修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模样：“不过你放心，我无意追根究底，只是无聊想当个看戏人罢了。”

郑辛笑笑，动手替他倒了杯酒：“既然如此，就请三少静候吧。”

说罢，两人的话题开始漫无边际，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竟像十足默契。

忽然有人靠近，熟稔地拍拍师宜修的肩膀，眼睛却看着郑辛：“阿修，有新人，也不介绍一下？”

师宜修挽着郑辛胳膊站起来：“那可不行，他要和我走了。”

说着，状似十分亲密地离开。

时间已经不早，但这条街上往来的人却并不少。

郑辛正准备与师宜修道别，忽然升起某种异样的感觉，像被人在暗处凝视一般。

他环顾四周，街道还是街道，行人亦还是行人，并未见什么异常。

“怎么了？”师宜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郑辛摇摇头，“可能是我的错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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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嘉千最新修改的方案，以亲情为卖点，走温馨路线。

郑辛看过，觉得大体已经差不多，只圈出几处细节：“各位再辛苦些，下班前给我。”

——明天就要去见王彦秋了，时间上刚刚好。

下午第四季度例会，各组汇报业绩和各自的项目进度。

除IT组爆了冷门之外，日化、家电亦战绩傲人。而原本优势的地产组，却多少有些差强人意。

总体算来，郑辛的业绩倒和李铭不相上下。

已近年末，再出大单的可能性不大。李铭还有单子未回款，而威华项目的失利，却意味着郑辛的业绩难有大的空间。

年度贡献奖与丰厚的奖金将花落谁家，隐隐已经有了趋势。

李铭笑容满面，却还要故作低调，话中有话地提起威华的单子。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在郑辛身上——大出风头的郑总，要是在年末捅个大篓子，剧情可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章渊带着询问与深藏的关切看向郑辛，后者轻描淡写地回答：“还在努力中。”

散会后，章渊叫住郑辛：“什么情况，那项目还没完吗？”

“……总之客户拒绝合作，而且合同快要到期了。”郑辛简单地将情况说了一遍。

章渊地眉头微皱，但只片刻便爽快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尽力就好。”

这态度让郑辛意外：“我以为章总公私分明。”

“有舍有得，”章渊用公事公办地口气说，“为了留住你这样的人才，暂时的失利，公司是可以接受的。”

“章总求贤若渴，的确令人感动。”郑辛的语气却分明没有一丝感动，反而带着淡淡的笑意。

“认真说，”章渊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郑辛想了想：“关于冯臣和李铭，我希望查一查他们是什么关系。”

第8章：不平静的春节

龙湖山庄豪华的会客室内。

郑辛坐在王彦秋对面，整体方案已经讨论完毕，他正向后者解释对威华楼盘的广告创意：“首先我们确定，楼盘的定位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的人士。他们很挑剔，乐于追求最佳品质，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我们塑造这样一个形象……”

配合着他的声音，助理将广告图按照顺序一张张摆在两人之间。

王彦秋顺着看过去，主角是一个气质温润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画面上，他在会议室专注地聆听；在整洁现代的办公室伏案工作；在优美的绿地间，牵着女儿的小手散步，可爱的小狗在他们身边来回奔跑；然后，主角回到家，开门迎接他的是温暖的笑容。

接着，一家人晚餐的背景慢慢虚化，楼盘LOGO浮现，下方出现一行简洁而有利的文字，“相信他，他和你一样挑剔。”

并不是多么有创意的内容，但难得的是整个画面的细节，传递出温暖、品质与信任的感觉，相当有感染力。

王彦秋忍不住鼓了几下掌，看向郑辛的目光自然带了几分赞赏的味道：“这样的广告，才是我们当初希望的。”

闻言，郑辛眉梢微微舒展，如释重负般点点头：“那么整体方案就这么定了。样片我们会尽快做好给您过目。”

说罢，他起身准备离开。

王彦秋主动伸手，爽快地说：“同郑总合作，是一件愉快的事。我期待最后的结果。”

“定不辱命。”郑辛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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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后，郑辛立刻同章渊汇报威华项目起死回生的好消息。

待他说完，章渊点点头，并不如何意外样子，显然是对他的能力相当放心。接着，章渊略微思索了一下，又侧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扬了扬手示意郑辛：“你来看看这个。”

郑辛依言过去，原来是一本杂志……娱乐杂志？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章渊一眼，眼神三分不解七分疑惑——莫非他私下，还有这种爱好吗？

章渊怎会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有点好笑地摇摇头，翻到中间递过去。

郑辛接过，上面一张大幅的照片，主人公赫然是师宜修。

他看起来刚从身后的酒吧走出来，正好站在路灯下，非常随意地扶着身旁的人，微微侧着脸像是凑在那人耳边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和他一起的人，因为角度的关系被挡住了，看不出是谁，但两人显然十分亲密。

照片不算清晰，但郑辛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自己。想来那晚同他出去，不知道被什么人拍了下来。

他又快速浏览了一遍报道，大致是说师三少和友人亲密夜游，然后又文字隐晦、遮遮掩掩地点出他们身后的酒吧，是本市著名的GAY吧。

“你搞什么鬼？”章渊语气有点无奈，眉头微微蹙着。

郑辛将封面翻出来，看了看杂志名，最后竟然笑了笑：“八周刊？我还想问这是在搞什么鬼，师宜修为什么会出现在娱乐杂志上？”

章渊看他这模样，心里大概明白他并不知道来龙去脉，便简要解释了一番：“豪门八卦，向来是这种媒体的最爱。师家错综复杂，这些年虽然是师定远把持着，但内部明争暗斗从没断过，这不知又是谁的手笔。”

这么一说，郑辛就明白了。

看来他有幸不露正脸，大概也是梁岳山的面子吧。

“……你和师宜修，不要走得太近。”章渊想了想，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这个人，背后的关系实在复杂，不好应付。”

郑辛想了想，点头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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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的时候，普天所有员工都收到了一份来自总经理助理的邮件通告，内容是对第二组项目经理冯臣，隐瞒同副总李铭之间亲属关系事件的调查，以及对两人的处理结果&not；——冯臣限三日内完成工作交接并办妥离职手续，李铭扣除年终奖金，下不为例。

邮件一出，整个普天大厦都沉浸在一种混合着激动与紧张的微妙气氛中。高层的争斗已经浮出水面，所有人忍不住猜测，难道要变天了？

郑辛面对着电脑屏幕，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办公桌，似乎在等待什么。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一脸阴鸷的李铭出现在门口，身后是惴惴不安的助理。

“你去吧，我和李总有话要说。”郑辛和颜悦色地对助理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李铭：“李总，请进。”

办公室里浓浓的火药味仿佛有了实体，压得外面工作间的所有人都不敢抬头。李铭定定站了一会儿，便走进来，将门重重关上。

“郑辛，釜底抽薪，好手段。”他直截了当地说。

当初将威华的烂摊子踢给郑辛，虽然不厚道，但并不违反公司规定。最重要的是，李铭知道如果客户方没有投诉，那谁也不会出面针对冯臣的错处。

但他没想到，郑辛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竟然查到了冯臣和他的关系，借此将冯臣除掉，还顺便给了他一记重击。

年纪不算老，下手却如此狠辣……果然还是小瞧了他。

“李总过誉了。”郑辛微笑，竟也没有否认。

话音一落，空气似乎冰冷到凝滞，只有李铭警惕而怨恨的目光，穿透一切，直直刺向郑辛。半晌，他说：“别以为这样就可扳倒我，我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大步离开。

背后，郑辛端坐，面无表情，不动如山。

你以为我要的，是第一副总的位置吗？

“他来干什么？”待李铭走远，章渊从门外闪了进来。

郑辛冷冷看他一眼，不客气地说：“章总既然早就来了，又何必问我。”

“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当面撞到总是尴尬。”章渊知道他不高兴被人听了墙角，略略解释了一句，连忙扬了扬手中的票：“你应该没忘了吧？”

原来是音乐会。

他不说，郑辛倒真是没想起来，最近实在是有些忙昏头了。他扬眉思索了几秒，最后还是决定履行承诺。

“李铭这个人，能力和人脉是有的，就是目光有些短。”章渊一边缓慢地开着车，目视前方忽然说。

郑辛转过头看他，平静地说：“怎么，怕我报复你的爱将吗？”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微妙，章渊心中一动，转过头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你生气罢了。”他叹气，同时感到一丝说不出的失落。

郑辛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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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半个多月堪称风平浪静。

郑辛原以为师宜修会打电话来说点什么，但是这人像消失了一样全无消息。他自己自然也懒得打过去，于是就作罢。

元旦放假前一周，财务即将计算完毕公司全年度营业额时，威华的款项踩着截止线到账，合同的五成，整整十九万。

如此一来，郑辛组的年度总业绩刚好超过李铭七万多。

元旦过后，威华的项目圆满完成。加上春节前的年度表彰会议上，郑辛带领的四组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获得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春节放假前几天，章渊问郑辛：“打算怎么过？”

郑辛略微想了想，梁岳山那边还得去一趟，便说：“回S市。”

真到了年底，他却提早几日看过梁岳山，赶年三十的时候，又回了A市。

于是大年三十，郑辛是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公寓。

回来的匆忙，他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像样的菜，就胡乱煮了速冻水饺，弄了沙拉和罐头，还开了瓶红酒，倒也有了几分意思。

郑辛就着电视里俗气却又喜庆的背景，吃饺子，喝酒，不一会儿就有了朦胧的醉意。

电话忽然响起，在一片鞭炮声中，几乎听不清楚。

郑辛接通，却是章渊。

“新年快乐。”电话那端的男人说。

郑辛含糊地应了一声，半晌，又补了一句：“新年快乐。”

章渊似乎很高兴，声音轻快，几乎可以想象他那含着笑容的模样：“怎么，S市也流行看春晚吗？”

郑辛回头看了一眼电视，笑了：“是啊。”

两个人就说着没营养的话，时间不知不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