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有应得——楚清明

“三十五万！23号先生出价三十五万！”就连专业的拍卖师，也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兴奋——就像赌徒看到即将做成好牌，作家即将完稿一部佳作，这也算是种职业病吧。

师定远眉头微蹙，转头扫视会场，目光落到郑辛还未放下的号码牌上，像是有些意外，然后他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果然再无人相争，拍卖师计数三次，落槌成交。

“观众”们像是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以掌声祝贺郑辛拍得所爱。

之后章渊也拍下几件东西，算是对活动的支持。而郑辛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拍卖结束后，主持人有请所有成交的买主前往贵宾室，他才回过神来。

两人对之后的晚宴都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在确认书上签完字，付清佣金，就准备先行离开，改日再抽时间提货。

“时间还早，你饿了吗，要不要找地方吃点东西？”章渊一边同郑辛往大厅走，一边问。

郑辛摇摇头，抬眼却见师定远正好从另一面出来，师宜修跟在他身后半步，两人也像是正准备离开的模样。

看见他们，师宜修招呼一声，便快步走了过来。师定远停顿半步，也随之走向郑辛二人。

因为竞拍时多少算是承了人情，郑辛先便先开口和师定远打了招呼：“刚才多谢了，师先生。”

“我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郑先生言重。”师定远站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微微笑着轻声道，带出些文质彬彬的书卷气：“大家都是生意人，和为贵。”

说罢，他又对章渊微微点头：“章总今日颇有收获，恭喜。”

章渊自然客气几句，一时场面倒十分和谐。

几人正好站在楼梯处，多少有些显眼。

师定远目光扫过四周，落在大厅里还未散去的人群中，忽然开口：“普天有没有考虑过与胜泽合作？”

乍闻此言，郑辛有些惊讶，下意识转头看向章渊。

要知道，胜泽作为师家的家族企业，其下产业涉及甚广，遍布全国，说起来模式和环宇有几分相像，但规模和实力却胜出不止一点。

普天与这样的公司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说合作，简直像灰姑娘一步登天的童话。

后者却表现得宠辱不惊，语调沉稳地回答：“有机会合作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师定远闻言收回目光，看着他，眼中带了些欣赏的意味，面上似笑非笑地说：“机会是人创造的，这从来都不是问题……我期待着。”

说完这句话，他将脸侧向师宜修的方向：“我有点累了，先回车上。你结束之后也早点过去吧。”

师宜修十分乖巧地应了，师定远便对着郑辛、章渊二人微微欠身，先行离开。

眼见他走远了，师宜修呼了口气，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

见他这般模样，郑辛忍不住打趣：“师先生的气势果然不凡，让堂堂三少好像见了猫儿的小老鼠一般。”

“别提这桩事，”师宜修竟也不反驳，叹了口气，难得地皱起眉头：“上次是真的惹到他了，到现在都还在生气。”

他应该是指被人拍到照片的事。

郑辛有些惊讶，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并没有闹出什么严重的后果。就算不满幼弟行为不端，也不至于如此——何况师定远看上去，并不像是气量狭小的类型。

真要说起来，不管是拍卖会开始前，还是刚才在走廊相遇，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奇怪。

想起之前师宜修在电话中提到因为兄长生气而无法出门的事，郑辛忍不住开口：“我觉得师先生……”

对你控制欲未免有些过剩。

话刚说到一半，对上师宜修的目光，郑辛忽然回神。他不欲过多深入别人家事，便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不，希望我们有机会合作。”

师宜修是个聪明人，当然注意到郑辛的欲言又止。他本来心中就有鬼，这下不免想多了，以为郑辛觉察到自己的秘辛，当下脸上有些尴尬，红一阵白一阵的，完全没有了平素游刃有余的模样。

“我、我先走了，他还在车上等。”匆匆丢下这么一句话，师宜修逃一般地离开了，正所谓做贼心虚。

“他这是怎么了？”章渊不解师三少为何忽然性情大变，心里暗想着师定远有个这么不靠谱的弟弟，想来是操不尽的心，难怪身体这样差。

郑辛对于章渊在某些方面的迟钝有点无语，也不愿多说，随口应了句：“谁知道呢……我们也走吧。”

时间还早，两人决定先去吃饭，再去剧院看场戏。

路上章渊忽然问：“师定远的话，你怎么看？”

郑辛并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章渊直言不讳：“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以胜泽的实力，要做营销何必假手他人，更何况普天何德何能，忽然就入了师大少的眼……算了，且行且看吧，若真能合作，对我们来说可是个大机会，说不定……”

他停顿了几秒，轻声道：“说不定普天能借此机会，独立出来。”

听到他这句话，郑辛并不吃惊，甚至了然地轻笑一声。章渊本就非池中之物，若真只做分公司的总经理，事事受制于人，那才是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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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上的事像一个小小的插曲，虽然师定远暗示了普天与胜泽合作的可能，但郑辛与章渊心有灵犀地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公司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平稳运行着。

恒裕葡萄酒的后期调查已经全部完成，虽然快消组整个都累得人仰马翻，但所幸结果比较令人满意。客户对调查报告，以及针对调查结果所制定的营销方案都非常满意，只等着普天过去，签署方案执行合同。

而同时，由李铭负责威华的项目却出现一个不算大的波折。

最初显出端倪，是郑辛助理一句无心之言：“郑总，你说奇怪不奇怪，威华那么大的项目，按说应该忙得天昏地暗才是，结果朱朱他们的休假还给批了。”

朱朱是李铭那边的员工，平日和小助理关系不错，互通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是常事。

郑辛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地接了一句：“大概是项目顺利吧，李总手下多少精兵强将，不奇怪。不过你和我说这些，是暗示我该给你休假了吗？”

助理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开玩笑地说：“求郑总垂怜。”

“别说的我像暴君一样，”郑辛微笑着摇摇头，“你按流程申请就是了，记得和其他助理把工作交接好。”

将欢天喜地的小助理打发出去，郑辛向地产组组长以及公司财务了解项目进度、款项的情况，然后拨通对方项目负责人的电话，直奔主题：“项目二期合同迟迟未签订，是否我们普天的工作，贵公司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对方连连否认，然后便支支吾吾起来。

再三追问下，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郑总，其实之前的项目，完全是郑总个人能力完成的，何必要走公司的流程呢？”

郑辛一听便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次项目的二期，你们打算绕过普天，签给个人？”

因为威华的项目比较庞大，合同是分期签的，普天对二期项目只有优先权。如果对方真要将二期给别人做，很多理由可以操作。

“如果有郑总的帮助，我相信一定会十分顺利的。”对方并不否认。

郑辛沉吟片刻，问：“你们王总知道这件事吗？”

王彦秋为人倒还耿直，不像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果然那负责人的语气有些慌乱：“郑总，你们行业我也明白，一个项目最多给团队30%的提成。分到你个人，恐怕不到20%……二期也就是60多万，而我们可以给你120万，翻倍！最重要的是，后期合作还可以继续。这是双赢，郑总不会和钱过不去吧？”

郑辛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有诚意的数字，对方很有说服力。不过……

他笑了笑：“这番话，你大概和李总也说过了吧？”

第15章：合作

郑辛说这番话并非凭空猜测。

一期项目虽然郑辛组也参与，但基本上是李铭独揽大权，威华自然没有越过后者先找郑辛的道理。更何况，若不是郑辛今日扯出王彦秋，让对方自乱阵脚，恐怕他与李铭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事了——这大概才是一开始的打算。

果然，电话那端猛地安静了下来，半晌传来有些紧张的声音：“郑、郑总，毕竟大家都是合作关系，这个……”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郑辛打断他的话，“我是说，这件事既然李总先到，我再插手，不合规矩。多谢好意。”

威华负责人像是不敢相信有人会“大度”到把到手的钱往外推，暗自琢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郑辛知道他的顾虑，便顺手又送上一粒定心丸：“今天的事我就当做不知道，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吧。”

果然一听这话，对方便笑了起来，连说“一定、一定”。

挂了电话，郑辛似乎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李铭出卖了普天。

这是预料中的事，从把威华的项目分给他的时候起，郑辛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这种贪心不足的东西，怎会放过这么大一块肥肉。

但郑辛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到高兴，只觉得由内而外，累。

戏还未落幕，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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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上班，李铭就急匆匆进郑辛办公室。

他用复杂的眼光打量郑辛许久，最后叹道：“郑总，我真是捉摸不透了。”

说郑辛是敌吧，他知道了自己接私活的事，却没有借机置于死地，还大大方方把钱推了过来；说他是友吧，先前挤兑了自己多少次？更不用说今年的奖金，也是因为郑辛才丢掉的……

难道说，这是新的陷阱？

郑辛哪管李铭眼中风云变幻，只高深莫测一笑：“李总浸淫职场多年，‘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理解得该比我通透。”

李铭问：“郑总的意思是我们化敌为友？”

郑辛摇头：“这是哪里话，虽然之前我和李总有过分歧，但那都是为了公司和工作，正常，说不上是‘敌’吧。”

闻言李铭一怔，然后意味深长地感慨：“郑总果然不是凡人。”

说完这句话，他掏出了一张卡，推到郑辛面前：“既然郑总这么够意思，我也不能让你吃了亏。这算是一点补偿，希望郑总不要推辞。”

郑辛动作自然无比地拿起来，微微笑道：“我理解，李总无需多虑。”说罢，将卡随手放进衣袋里。

见他当真收下，李铭总算放了心，春光满面地离开了。

郑辛顺手查了金额，整整二十万，算是相当有诚意。这个李铭，在某些时候，还是舍得放长线钓大鱼的。

这件事过去大约一礼拜，普天收到一份来自威华的传真，表示终止继续合作。也不知道李铭是如何述职的，总之章渊并没有多加追究。对此结果郑辛并不意外，毕竟在商场上，这种事还是屡见不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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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与胜泽合作的暗示，普天方面其实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但没想到机会竟然来的如此快，当郑辛接到章渊电话，说师定远要求见面谈的时候，他真是有些意外。

下午两点，两人准时到达胜泽在A市的总部，被师定远的秘书带入专用会议室。正主早已经在等候，于是他们在师定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后者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寒暄道：“我身体不大好，要两位特地过来这边，真是辛苦了。”

“师总客气，”章渊并不准备说太多无意义的话，便率先提出主题：“师总电话里说要面谈，可是因为之前说的合作的事？”

师定远肯定地点点头，并将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推到两人面前：“请两位先看看这个。”

文件夹一式两份，章渊与郑辛打开来，里面是胜泽的项目策划书。

“胜泽打算进军传媒业？！”章渊看完，不敢置信地盯住师定远。

这可是大动作！

作为颇具盛名的大公司，胜泽的资金、实力都堪称雄厚。但传媒业烧起钱来是无底洞，没有任何相关背景的胜泽，若是贸然涉足，无异于自寻死路。

后者却相当气定神闲，连表情也没有变过分毫：“章总不必惊讶，这是基于胜泽的发展，慎重做出的决定。而普天，也是我们看重的合作对象。”

章渊没有作声。

他考虑的当然不是什么胜泽的前途，而是一看到这份策划书，他就明白普天面临着什么样的抉择。机会固然是大，其实就算胜泽失败了，普天得到的佣金也不会少；但名誉上的损害，却可能是致命的。正在上升期的普天，能否承受这样的打击呢？更何况，章渊心中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打算……

“我相信胜泽必会取得成功，章总对普天没有信心吗？”师定远端起茶杯，神色淡然地说了一句。

章渊没有受他影响，片刻后合起文件夹拿在手中，与郑辛对视一眼，然后转向师定远道：“这件事，普天管理层需要讨论之后再做决定。”

“那是自然，但请章总尽快给我答复便可。”师定远语气十分客气，但眼中分明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话到此处，多说无益。

章渊同郑辛同时站起身准备告辞。

“不管怎样，感谢师总给予普天这样的机会。”章渊伸出手。

师定远浅浅与两人握了握，淡淡道：“我喜欢双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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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胜泽的时候才刚过三点，两人一同回公司。

开车的是郑辛，章渊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抱着胳膊陷入沉思。郑辛时不时看他一眼，却不说话，显然是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很快到了停车场，郑辛将车熄了火，静静坐在一旁等候着。

眼前的情形，让他想起来不久之前的某一日，在绿茉莉，他同章渊讨论千鸟的项目。那时候彼此尚不熟悉，沉默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事不可僭越。

这次，两人之间却似已有了难言的默契，不说也明白一般。

只是短短一年，竟然已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啊……

那一次，章渊因为欣赏而举起酒杯，与他订下盟约。然后千鸟之战，一战成名。

这一次，又同样面对难得的机会，普天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小公司了。章渊，你会怎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章渊终于抬起头，转向郑辛：“我决定做。”

郑辛明白他的意思不只是接下这个项目。但他并没有显出任何担忧或犹豫的情绪，反而轻笑着说：“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过，要将普天带到顶峰。现在看来，这一天好像近在眼前了。”

“同胜泽合作，我并不担心风险问题。”章渊说：“只是……我们可能要做好一切准备了。”

郑辛点头。

章渊是个十分有行动力的人，一旦决定，就立刻着手去做。

他同郑辛回到公司的时候，大部分员工正准备下班。看到两位高层步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许多人又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

当然这些琐事章渊是无暇顾及的，他一进办公室，就开始分析各种资料。因为事情还需要保密，助理早就被打发走了，只有郑辛与他一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