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我想跟您谈谈。我会一直在外面等您答应。”
没有放弃,略带冰冷的脸也并未因为被拒绝而显出懊恼,陆仁佳只是双膝跪地,无声的恳求,也不管书房内的人是否看到。
陆仁佳许久没有这般感受黑夜,还是如此漫长的过程。自那一夜被带回陆府,夜晚的他,便不再出现,仿佛永久的沉睡,感觉不
到一丝气息。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支离破碎的夜晚之后,也是如此。只剩他一人,孤寂的承受日夜轮回。
被封闭了一切外界的消息,桎梏在这偌大的豪宅之中,可今日于自己房间的窗前窥到肖宇轩的到访,他还是立刻就猜到了事情的
大概。父亲不会饶过包辉,他知道。他也曾警告过包辉,可终究斗不过抗不过。
此刻的请求,不只是为包辉脱罪,也为他自己,为他那朦朦胧胧对包辉生起的,只刚发芽,却被扼杀的情愫,书写讣告。
夜晚的他总可以逃避,可他却必须面对。他敬爱他的父亲,那毕竟是他今世所剩唯一的亲人。可他也惧怕父亲,这种惧怕,并不
会因为性格的转变而消失。可他无法逃脱。冷情的性格,确实是与“生”俱来。却不代表,他欣喜着,父亲加注于他的一切。因
此,也会痛苦。
夜晚的他,不被父亲接受,而当知道最初的本我是谁,其实白日的他,也不为他人接受。第二性格,永远只是第二而已。甚至,
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可包辉却告诉他,他和他是不同个体,都不忍伤害。
他其实开始有些羡慕夜晚的自己,能得到包辉的爱。
[只是,得到了他的爱的你,在这一刻,为什么还是不肯出现?]
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希望对方能听到,可却还是一片静默。时光渐渐流逝,夜晚即将结束,双膝已然麻木。可他还是他,没有改
变。
门被推开,没有料到陆仁佳会一直跪在门外的陆啸,很是惊讶。接着便是震怒:“你在干什么?!”
“父亲大人,我求您饶他一命。”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没有教过你吗?!”
“我?”
“你是我的最称心的儿子,没必要为了个犯人这样,而且,你不是他。我的儿子从来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父亲大人?”双眼有那么片刻失神,再回过神来,却是水波潋滟,“爸爸?”
多年没有听到的称呼,让陆啸有些茫然,可接着便是冷漠:“是你。”
“是我?”直视着那双犀利冰冷的眼,陆仁佳想来,他一直以来,连与之对视的勇气与都没有。每一次,他都选择的是逃开。可
这一次,他不会再退。正如书呆子所说,他已然得到了包辉的爱,又有什么好惧怕的。
“你想干什么?”
陆仁佳的坦然,让陆啸觉得惊异,一直以来,那个懦弱的性格从未敢正视他。
“爸爸,您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失去,包括生命?”
冷笑着,陆啸居高临下的俯视陆仁佳:“你想威胁我?”
“我不是想威胁您,我是已经那么做?”
陆啸这才注意到陆仁佳的脸色异常的惨白,一步上前,拉起陆仁佳的手,却看到那手腕上涌血的一条伤痕。
“你!”
“陆先生,别忘了,我才是本我,而您唯一的儿子,”勉强的扯开笑容,带着嘲讽,“我可以让他永远都消失不见。”
“医生!管家叫医生!”
“哈哈哈?”用尽全力挣开陆啸的手,陆仁佳低头大笑,原来,反抗是如此恣意的事。如果,他早一点知道,五年前再勇敢一点
点,那么今日也许便不会这样了吧。笑声越来越大,仿佛疯了一般,有悔,有恨,也有遗憾。
看着明明虚弱,却依然拼尽全力狂笑不止的陆仁佳,陆啸神情复杂。想着,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做错了。只是,在他的字典里,
从没有后悔二字。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光耀门第的儿子,从来就是。为了想要的,他可以不惜一切,这是他一贯的准则。而包辉
是生是死,他其实并不在乎。
“我答应你,让包辉不死。只是,你必须消失。永远。”
不过,包辉即便不死,但这一辈子,他都不会让包辉和陆仁佳再相见。
探监室里,包辉面无表情的坐着,在等待肖宇轩的到来。戴着手铐的手,十指交握,却显露出焦躁与不安。而待肖宇轩一走进探
监室,包辉似不能等待,腾的站起,欲向肖宇轩冲去,却被狱警拉住,按坐回椅子上。挣扎着,包辉如同癫狂了一般的大喊:“
宇轩!我要你告诉我!是你帮的我!”
肖宇轩初时并不知道包辉为何如此激动,还以为他是因为判刑出现逆转而高兴,此刻听了这话,才明了包辉的意思,却是无言以
对。
见肖宇轩沉默,包辉已然知道那答案,瞬间仿佛失去了力气,不再挣扎,只是安静。示意狱警放开包辉,肖宇轩坐到包辉的面前
,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今日的庭审,确实也是出乎肖宇轩的意料。他的奔走,确实无效,可结果却还是尽了他的意。公诉方竟然并没有出示一些重要足
以置包辉于死地的“证据”,而在之后,他经过询问,才知道警方突然改变了态度。
警方,其实说到底,就是陆仁佳的父亲陆啸。肖宇轩记得前几日他拜访陆啸时,陆啸的态度还是强硬的不肯放过包辉。后来却又
突然改变,只可能是一个人从中干预。而那个人,也只可能是陆仁佳。
陆仁佳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肖宇轩不愿去揣测,于心不忍。曾经嫉妒,可早已释然。
沉默了许久,肖宇轩才轻轻开口:“阿辉,你不能辜负他。你只要忍耐,再减刑之后,最快二十年就可以出狱。”肖宇轩知道,
他的这番话,安慰的效果该是微乎其微。即便二十年,人生最美好的日子,也都要在铁窗内消逝。只是,活着总还是有希望。
“嗯。”包辉轻轻应了一声,神情莫名。
见包辉还是没办法释怀,肖宇轩无奈的叹息,决定离开,让包辉一个人静一静。
“阿辉,我回去了,过几日再来看你。”
“嗯,好的,”停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包辉又道,“下次能带着小惠一起来吗?”
“好……”
肖宇轩起身,想给包辉一个拥抱,可最终只是伸出了手。短暂的握手之后,便是道别。只是,却没有上次的沉重。没有任何人知
道,庭审前日,从监狱离开,独自一人在车上,肖宇轩终于无法控制的趴在方向盘上痛哭。他终于理解当初包辉养父病重时,自
己的父亲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只是现在,自己终究比父亲幸运。
走出监狱大门,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便快速驱车离开,肖宇轩知道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55.
单调白色的病房内,陆仁佳安静的坐在床边,神情淡漠。只当电视上出现包辉的影像,才稍稍有些神采。包辉憔悴了许多,数月
的监狱生活,让他白了一些,但胡子拉渣的,也显得苍桑了。
庭审过程并不公开,因此也只有那么一小段录像。陆仁佳觉得有些可惜,不能再多看包辉几眼。把这么一小段新闻录了下来反复
的看着,直到病房们打开,也未曾停止。
陆啸看到电视上的内容,不悦的皱起了眉,冷冷开口:“判决下来了,无期。”似是怕陆仁佳不满这结果,陆啸又补充道:“我
并没有食言。他没死。”
觉得陆啸这般心虚的样子很是滑稽,低头无声的笑笑,陆仁佳开口:“那么,我也不会食言。”
“那治疗就从今天开始吧。”似是怕再出现变数,陆啸早联系好医生,只待陆仁佳妥协。
虽然早已习惯陆啸对自己的厌恶。但此刻,看到陆啸的急迫,陆仁佳还是会觉得受伤。眼眶发酸,陆仁佳轻轻开口:“爸爸,为
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呢?”
“不要叫我爸爸,”停顿了一会,神色暗了暗,陆啸一字一句的陈述,“我陆啸没有喜欢娃娃喜欢男人的儿子。”
曾经听到这样的轻蔑,陆仁佳会忍不住的痛哭,此刻却是想笑。从来没有想过,书呆子喜欢包辉原来是件这么好的事。心中开始
假惺惺的同情起眼前的陆啸,总有一天,陆啸会明白,一个外骚的儿子,远比闷骚的要好。只可惜,他没有机会旁观这场家庭闹
剧了。而对包辉,他也可以稍稍放心,因为,会有土鳖替他爱他。
娘炮遇上火炮,最后却是土鳖得利。
[书呆子,这可是人家大发慈悲赏给你的!]
玩笑般的想着,陆仁佳并不担心在包辉出狱之前,书呆子的那份喜欢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因为,那刺于胸口的“包”字,
是他留下的羁绊。
之后,陆啸带进来几位医生,有心理医生,也有脑科,神经科医生。阵仗很大。
没有惊吓,轻轻微笑,陆仁佳只是问:“治疗,需要剪头发吗?”
不知陆仁佳会这么问,几位医生虽有些吃惊,但还是摇了摇头,示意并不需要。
“呵呵,”还是笑,似没有遗憾惧怕,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上次那个医生大叔果然是耍人家的~~”至少这次,在他不在以后,
名为陆仁佳的人,还能有个漂亮的发型。
在宣判的一个月后,刘风才又回到监狱上班。包辉没有问这一个月来,刘风去了哪里,刘风也没有说。只是从刘风憔悴的神态以
及身上未完全痊愈的伤痕,包辉已然可以窥探一二。
刘风变得寡言,且有些神情恍惚,让包辉颇为担忧。信仰的世界一旦崩塌,并非常人所能轻易接受,更何况刘风这样虔诚的信徒
。
其实,包辉从未真正恨过刘风。左威所做的那些事,他帮左威做的那些事,逃得了惩戒,是负罪偷生,逃不了,也是罪有应得。
怪不了谁。只是,刘风信错了人,他以为的审判者,其实并非正义化身。所以刘风,注定后悔。
那一日仓库外,那名警察“本能”的精准射击,直击要害。包辉便知道,有人想让左威永远闭嘴,而警方内其实也有同“道”中
人。这世界早已不再黑白分明。执着的人,往往也天真。刘风便是如此。
沉默了几日,刘风再次对包辉开口,却是道别。
“老大,我今天接到命令,后天我就要调到另一座监狱去。”
包辉没有吃惊,那些人怎么可能让刘风负责看守他。“保重。”只两句话,却胜千言万语。门外又是低声的呜咽,包辉知道,刘
风已经趋于崩溃,再受不了任何大的刺激,只是,请原谅他的自私。
“阿风,能给我一包烟吗?”在监狱里,一包烟能换很多东西,包括一块可以用来自我了断的锋利刀片。
justonelastdance
肖皓月从来不屑于参加任何校办的舞会,在他看来,在校规约束下的舞会,肯定极其无趣,更重要的是,被邀请来参加的,定又
是些学业优秀、容貌抱歉的人。只是这次的新年舞会,由于作为学校股东之一的肖父身体报恙,肖皓月不得不代替自己的父亲出
席。
白色的修身西服包裹住完美的倒三角身材,却仍旧性感的不可救药。英俊的脸上挂着不可一世的微笑,却不会让人生厌,反倒极
具吸引力。因此,即便是一向以清高自诩的才女们,在看到肖皓月的那一刻,也忍不住放下矜持,春心荡漾起来。窈窕淑女们却
不知,从进入会场开始,翩翩公子的心思都已经被温润才子全勾了去。
于是,当舞曲响起时,满怀期待的女士们,不敢相信的看着肖皓月走到角落里,对着个男人行了邀舞礼。在一片惊呼声中,男人
微笑着接受了肖皓月的邀请。可,舞蹈时,男人却是逃的男步,执意的。因此,肖皓月的脸上难得出现了那明为懊恼的神情。但
也还是妥协。
此刻,全场皆是安静旁观,看着两个都为人中龙凤的男人的共舞。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旋转,竟是毫无违和感。
一曲结束,男人放开肖皓月,径自离开。微愣之后,肖皓月立刻追了出去,叫住:“包午阳!”
被叫的人停下脚步,却是不冷不热:“学长还没有戏弄够我?”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心意竟被当成戏弄,肖皓月恼怒,立刻便是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只当肖皓月这是又一个玩笑,包午阳便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应道:“你不是我的菜。”其实,包午阳并不喜欢男人,目前更是还
有交往中的女友。
从来没被如此轻视过的肖皓月,那一刻强烈的想征服眼前的这个青年。于是自信满满的宣告:“从今晚开始,我要追求你!”
“随你。”被追求的人也是自信。
“其实你肯定会爱上我的,看你我的名字就知道了!你是太阳,我是月亮,太阳和月亮本来就是一对!”虽然肖皓月看起来成熟
,但其实也有着幼稚的一面。
没想到肖皓月会这么说,噗哧一笑,包午阳道:“照你这个逻辑,如果我们有孩子,不是要叫辉吗?”
肖皓月不解:“为什么?”
“因为日月生辉啊!”
……
推开病房门,肖皓月走了进去,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一切的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甚至连呼吸都尽力轻柔,只怕会吵醒床上睡
着的人。
肖皓月知道,对方难得如此轻松,病痛总是无止无休的折磨。甚至连治疗都是一种痛苦。医生告诉过肖皓月,多活一天对于包午
阳来说只代表着多一天的煎熬,而即便是这样苦苦的挽留,包午阳也最多只剩一个月的生命。
无法控制的悲伤悔恨袭来,死死的捂住嘴,那悲鸣才没有泄露。只是本来熟睡的人还是醒了,因身体的病痛而醒,却因眼前默默
痛哭的男人而又添了心疼。
“别哭,都这么大个人了。”说话间,包午阳伸出手欲为肖皓月擦去泪水,却被躲过。“我,我出去了…”狼狈的起身要离开,
抓着门把正欲打开,却传来了熟悉的音乐声。不敢置信的转过身去,便看到包午阳不知何时下了床,正微笑的看着他。名为阳,
这笑却似明月温润柔和。
“手机音效差了点,”微微鞠躬,包午阳对着肖皓月摊开右手,“但,学长,能否和我跳只舞?”
“……”忍住再次汹涌的泪水,将手放于包午阳的手上,肖昊月微笑,“好。”名为月,这笑却似骄阳张扬洒脱。
不再是如第一支舞那般激情澎湃,这跨越十几年时光的最后一只舞,只有紧紧的拥抱,轻轻的摆动,和淡淡的对白。
“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我只是不再爱你了……”
56.
人言,月圆人团圆。但常常也只是奢望。正如此刻,铁窗外可望而不可及的一轮圆月。包辉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似从未有过团圆
。
甫一出生就被丢弃,后被人领养,养父的情人却又离开,再此相聚,养父又已病如篙荒。和肖宇轩的爱情,未开始便已结束。遇
到陆仁佳,又是分分合合的拉锯着。今日,更是与谁都相隔遥远。左威已死,一直跟随的下属们,死的死关的关逃的逃,刘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