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满意的端着盘子出去了,黎南对他的感谢,让他受宠若惊。
黎南坐在床沿边上,不知道该做什么,难道还要他去看《素问》?
黎南坐在床边甩着好的那条腿,手撑着头,无聊的数着竹子的纹路。然而,初夏的风总是那么温柔,一如情人的爱抚,无聊至极的黎南快要睡着了。
然而平静只是表面的,事情往往突然就发生了,黎南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感到肚子痛的了,仿佛内脏全都纠结到了一起,而且还被一把巨大的钢刷子刷过,他似乎没有想起长生和他说过“有事叫他”的话,只是闷闷的爬回床上,抱着肚子,独自忍耐着。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黎南闭着眼,皱着眉,抱着肚子,却不像一般人那样左右翻动,他只是狠狠的将自己埋进床褥,一动不动。
吕雷走进来的时候,黎南已经满头是汗,可他仍然死死的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吕雷立刻就发现不对,冲出去找了灵阿,长生也跟了进来。
灵阿把黎南的左手从他怀里抢了出来,交到吕雷手上,让吕雷揉他的合谷穴,自己则去扳黎南的牙关。黎南似乎已经昏过去了,牙关死死的咬着,灵阿只得用了更大的劲,黎南突然的牙关一松,自己打开了,长生连忙递了一截软木过来,塞在黎南的嘴里。
因为吕雷汉话并不流畅,所以三人用苗话交谈,吕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灵阿从早上离开后就没有来过,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问长生,长生吓得厉害,怯怯道,“中午黎公子说他没有胃口,我便取了两条酸鱼给他开胃,他就着酸鱼才把粥和药吃了。”
灵阿听了,微皱着的眉才算展开,“这倒是你干的好事了!阿雷,你放心,不过是吃了酸鱼,没事的,谁叫他贪吃?”
“苗父,你帮帮他吧,他本有伤在身,经不起这样折腾!”吕雷和灵阿的关系寨子里面并没有人知道,所以吕雷在人前从来都是叫灵阿“苗父”。他和黎南虽然不是十分相熟,但他本性良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心里又担心灵阿不救人,固有此求。
灵阿见他如此,沉默一会,道,“你怕我不救他么?长生去取药来,我桌上那瓶蓝色的。”长生应了“咚咚”跑了出去。
好容易才扳开黎南的嘴,让他服药,三人累得气喘吁吁。
过了一会儿,黎南的症状开始缓解,人也渐渐清醒,睁开眼就见到房中多了三人,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腹痛的原因,他心里大约是明白的。
灵阿见他不再折腾,便道,“舒服些了吧,胃口不好怎么还吃那么多东西?”
黎南更加不好意思,只得沉默,但灵阿并不多说什么。黎南想,或许是因为吕雷吧。
吕雷见了黎南醒来,自然也是高兴的,凑上去道,“你好了!爹爹让我来看看你,我也早想来了。”
黎南忙道谢,“多谢寨首关照了,也多谢你惦记。”因为刚刚腹痛之事,黎南也不能说“我很好”之类的,只能道谢了事,而且,他看到吕雷和灵阿站在一起,心里不觉有些别扭。
“没事。那我先走,你,好好,休息。”吕雷说话间又开始断句,不过意思倒还明白。
“好,慢去。”黎南答应着,却看到灵阿和吕雷一起出去了,心里更是不舒服,别扭得仿佛腹痛又要开始似的。
等了一会,不见灵阿回来,正欲发作,那人却回来了,站在门口,抿着好看的嘴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长生站在床边,左右不是,灵阿淡淡对他道,“你去取纱布、药酒和上药来。”
长生应着,又“咚咚”跑了出去。
灵阿走过去,看了黎南的面色,吩咐道,“暂时别吃那么刺激的东西了,你脾胃虚弱,不适合。”
“可是总不能天天吃那菜叶肉粒粥吧,我受不了的。”黎南不禁反驳。
“你要是服药时吃多了油腻,你身子也受不了。”灵阿声音不大,可是却不容反驳,黎南不禁有些苦恼,只得另辟蹊径,“那喝点酒总行吧?”
“可以,我泡的药酒。”灵阿轻轻拆开纱布,伤口已经结了血红的疤,看起来十分可怖。
黎南顿时恹了,“我不喜欢药酒。”
“不喜欢就算了。”
长生已经拿着东西进来,站在灵阿身后帮手。
“那多无聊……啊!”黎南高叫了一声,因为灵阿突然揭开了他的伤疤,虽然伤口不大,可是愈合却并不好,或许竹叶青留下的毒液并没有清除干净。灵阿死死的按住他的腿,“动什么动?”
黎南只得按住自己的腿,腹诽道,“谁让你弄的我这么痛的?”
“这点痛就受不住了?那你刚刚腹痛怎么忍的?”
“我……”
灵阿却不再理会他,“长生,含一颗解毒丸子,帮黎公子把剩下的毒吸出来。”
“啊?至少弄点麻药啊!”黎南惊道。
“你不想脚残了就别乱动!”灵阿有些冒火,不知道是谁给他处理的伤口,留些残毒想要他的命吗?
长生已经跪坐在床边,嘴凑向黎南的小腿肚,黎南不自觉的缩了缩,灵阿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死死的按住了黎南。黎南欲哭无泪,咬了咬牙,等着痛楚来临。
并没有想象中的痛,或许已经痛的麻木了,长生抬头的时候,黎南心里乱了两拍,小巧的唇上沾着黑红色的血液,娇艳勾人。但是他却马上喝水漱口去了。
脚上痛了一下,却是灵阿在给他裹纱布,黎南痛得要命似的,对灵阿道,“巫师大人,你轻点成不?”
灵阿默不吭声的包扎好,才狠狠道,“别打我徒弟主意!”
不等黎南说话,径直走了,走到门口又转过来道,“别叫我巫师!”
黎南呆楞了,他哪里打长生主意了?不叫巫师叫什么?不知道是谁告诉他,自己是这里的巫师的?
长生再进来的时候,依旧端着盘子,里面还是两个碗,黎南见了只想撞墙去。为什么又是老一套?长生放下东西,从衣兜里面摸出几个晒干的大枣,递给黎南。
“还是长生好啊。”黎南笑着接了过来。
长生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道,“刚刚师父给的,说是养血,公子吃正好合适。”
喝过药,黎南啃着香甜的红枣,若有所思。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长生点上了油灯,收拾屋子,光线很弱,没有办法看书,黎南只得躺在床上想事情。
可是很快就忍不住和长生说话了,“长生,你师父多大了?”
“啊?”长生抬起头来,额头上挂着细小的汗珠,泛着光,透着年轻的力量,“我也不清楚,等我回去问过父亲,过几天再告诉你吧!”
“这样啊……”黎南就奇怪了,明明是巫师,却不让别人叫巫师,而且连徒弟都不知道年纪,这人是不是太神秘了点?
“咦,黎公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呃……我太无聊了,随便问问。”
“黎公子,师父的事情,还是不要随便问,大家都不敢乱说的。”
“大家都不敢?为什么?”
“都说了别随便问了。”长生苦着一张脸,然后认真的工作,再也不和黎南说一句话,弄得黎南心痒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二天,黎南还算睡了个安稳觉,小腿也不隐隐作痛了,看来长生那一吸,确实是有用的。
但是,正在梳洗的时候,隐约听到隔壁传来说话的声音,而且是一男一女。女的黎南光听声音还认不出来,但是那个男的,黎南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正是灵阿。
黎南问长生,长生笑着说,“是寨首的女儿水水,她喜欢师父,经常来缠着呢。”
黎南听了,有些恶寒,他是知道的,这苗疆的女子果然与众不同!不过,这几个人的关系真是,明明就是哥哥抢了妹妹的情人嘛!
正想着,灵阿已经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一个娇小的女子,穿着深蓝色的苗服,头上和身上的银饰都不是随便戴上的,看来这个水水小姐为了追求心上人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一张脸长的尚可,但是整个人带着苗人特有的气质,看上去倒还勉强,可是和灵阿站在一起就是天壤之别了。
“黎公子,你好些没有,我来给你换药了。”一句话,灵阿说得有点咬牙切齿,想来是被这女子缠烦了吧!
黎南下意识的使劲点头,看到灵阿瞪视着他又马上使劲摇头,灵阿脸色才稍微缓了缓,吕水水却不甘心,皱眉问道,“点头,摇头,你到底好?”看来这吕水水的汉话比她哥哥还差。
黎南又使劲摇头,灵阿连忙阻止吕水水说话,假装温柔的说了几句什么,吕水水非常不愿意的离开了,走到门口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灵阿几眼。灵阿只得假装给黎南换纱布,看也不去看她。
等吕水水走后,黎南憋得没有办法,“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灵阿臭着一张脸,道,“笑什么笑?”说完,却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凑近黎南,勾起嘴角。黎南对他这个动作的反应是惊恐万分,只听灵阿道,“改天我带你出去转转,相信有很多姑娘会来看你的。”
黎南脸色变了一变,或许是想起来的路上那两个月的经历,灵阿见状,才微微露了笑脸。黎南却突然凑近一些,灵阿只感觉唇上一片柔软的触感划过,但瞬间又消失了,快得他几乎没有感受到,整个人立马楞了,腾的站直身体,有些不敢相信。
黎南原本也只是开个玩笑,可是没想到灵阿的反应竟是这样,莫非他当真了?黎南心下大骇,吕雷知道了会不会杀了他啊?
因为长生背对着两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两个表情呆滞的人感到十分奇怪,问道,“师父,黎公子,怎么了?”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黎南没搭腔,灵阿淡淡道,“没事。”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声音中是带着怎样的颤抖!
余下的日子过得很快,虽然黎南一直警告自己千万不要去想,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又哪里抵抗得住,甚至连睡梦中都开始出现那人的脸,可是如果常常梦到灵阿的话,就不能常常梦到哥哥了。这不仅仅带给黎南恐慌感,同时还带着一种对哥哥的愧疚,哥哥已经死了,自己不能为哥哥守身,难道连心也不能吗?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前几天吕水水又来骚扰过灵阿,灵阿依旧跑到黎南这里来躲,可是仍然没有躲过去,吕水水看了看黎南,说他病已经好了,黎南也应和着吕水水的话,灵阿无法,只得跟着吕水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黎南心里始终是有点不舒服的,可是,灵阿干什么,关他什么事呢?
自己脚上的伤其实早就已经好了,纱布也早就拆了,自己还是乖乖的等着商队回来吧。到那个时候,人一走,就什么都忘了。
第十二章:卧看牵牛织女星
黎南虽然是无事惯了的,可是长时间无所事事也让他十分不自在,可见他还有一颗年轻的心灵。
灵阿身为巫师,自然不是无事可做的。即使得了闲,也有可能要上山去采药。再说黎南的伤口已经好了,两人似乎也没有见面的必要了,虽然黎南还是住在灵阿的吊脚楼里的。
前两天吕雷来看黎南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对黎南说了六月十七立秋那天的赶秋节,据说到时候附近寨子的人都会到秋坡集会,进行打秋千、吹笙、歌舞等活动。
吕雷自然是来邀请他去的,还专程借了一套苗人的衣服给黎南。黎南也觉得有点意思,自己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便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六月十七这天,黎南换好衣装,长生刚好过来,见了黎南的装扮,便道,“公子,我给你梳一个我们这里的头发,好么?”
黎南下意识的道,“不了,我还是把头发放下来就好了。在我们那里,要最亲密的人才能给对方梳头。”
长生轻轻点了点头,黎南注意到他脸有点红,想是自己话说多了吧!可又不知道再说什么,越是多说越是多错,只得不说了。
黎南换了个话题,“你也去赶秋节吗?”
长生有些失望的摇头,“我不知道。看师父的心情吧,不过往几年师父都是不去的。”
黎南点点头,更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吕雷的喊声解救了他,他答应着往外走,却发现灵阿站在门口。
黎南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吕雷却是等不及了似的又叫了两声,黎南忙应着,逃也似的出去了。
见了吕雷,自然是马上就被拉着走了,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赶秋是苗人很是大型的喜庆传统节日。这天,所有人都停止农活,身穿节日盛装,邀友结伴,兴高彩烈地从四面八方涌向秋坡,参加或观看各种活动。大家唱苗,吹唢呐、舞狮子、打花鼓、打猴儿鼓、上刀梯、荡八人秋,热闹异常。八人秋形似纺车,以粗木支撑,上设八个秋千,每处可坐一至二人。八人秋以人力转动,当转动一阵停下来谁居于最高处时,就由谁唱歌。(此处引自百度百科,有修改。)
黎南运气也算不错,到苗疆并不是很长时间,便赶上了这样盛大的节日,自然要好好的玩一玩,而且,参加的人是四面八方来的,说不定会遇到已经在归途上的商队也未可知。
到得秋坡,黎南才知道,苗族姑娘也是十分漂亮的,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异族风味。
苗族姑娘天生喜戴银饰,她们挽发髻于头顶,戴上高约六寸左右,制做精美的银花冠,花冠前方插有六根高低不齐的银翘翅,上面大都打制着二龙戏珠图案。银冠上除插银片外,还插着高约两尺的银牛角,角尖系彩飘,更显的高贵富丽。
银冠下沿,圈挂银花带,下垂一排小银花坠,脖子上戴的银项圈有好几层,多以银片打制花和小银环连套而成。前胸戴银锁和银压领,胸前、背后戴的是银披风,下垂许多小银铃,走动时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耳环、手镯都是银制品。只有两只衣袖才呈现出以火红色为主基调的刺绣,但袖口还镶嵌着一圈较宽的银饰。
苗家姑娘盛装的服饰常常有数斤重,裙子叫百褶裙,但实际上一条裙子上的褶有五百多个,而且层数很多,素有“花衣银装赛天仙”的美称。(此处引自百度百科,有修改。)
跟着吕雷走入会场,黎南充分的感受到了苗人的热情,这真是一片花的海洋,歌的海洋。
歌声一浪高过一浪,大有振聋发聩之意,黎南脸上却带着久违的笑容,玩的自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场上的人们的热情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高涨,盛会达到了□。
有两个苗族姑娘顶着一身重重的衣饰,却出奇的欢快,踏着大步往吕雷这边而来。
其中一个娇羞的将一条宽大的腰带塞到吕雷怀里就要跑掉,另一个胆子大,带着丝丝挑逗的神情将腰带放到吕雷怀里。吕雷一个都没有收,直接将腰带退回去了事,两位姑娘似乎并不在意,但是也没有走开,可是在另外一个苗族姑娘过来的时候,就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黎南不得不承认,后来的姑娘真的很美,弯弯的眉眼好比天上的月亮,娇俏的鼻子,小小的菱唇,都带着微微的笑意,背着手站在那里,温润发亮。
她走过来,从背后拿出一条绣得精细的腰带,递了出来,就在吕雷的眼前。
黎南能感觉得到,吕雷的兴奋,那是一种血液流动加快带来的感觉。
吕雷伸出手,将那条腰带接了过来,戴在了腰上。那姑娘微微的笑了一下,有些害羞,有些愉悦,然后轻巧的走开了,仿佛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