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今生还来世 上——川晓

黎南是吃惊的，他并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样的行为是在做什么，他不敢相信，吕雷竟然将那腰带接了过来，难道，吕雷要背叛灵阿吗？

他心里虽疑惑，但是自然不可能去问吕雷，只能闷在心中。

正想着，又一个姑娘走过来，将腰带递到黎南的面前，他回过神来，更加震惊，神情中甚至带着恐慌，“吕雷，帮帮我！”

吕雷丢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走到一边去了，黎南不得不面对那个姑娘，艰难的摇了摇头。

那姑娘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在大大的眼眶里面打着转，可硬是没有让它掉下来，最后，只是默默转身离开了。

黎南有些于心不忍，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他知道，他真的伤害了那个苗族姑娘，甚至给人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也未可知。

这个问题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困扰着他，占用了他许多精力，让他对后来的活动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来。

他甚至想，既然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少数，他是不是也该找个女子，建一间屋子，生两三个孩子，过完自己的下半辈子？

如果真的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让自己忘记和哥哥，和锦罗，和陈临春在一起时那种奇妙的感觉呢？

吕雷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并没有再拉着他往人群中钻，只是带着他到处看，天黑的时候，黎南似乎已经忘了白天的事情。

晚上，篝火晚会又开始了。

黎南对这项活动是十分喜欢的，就好像上次一样，他抛下了一切的不愉快，投身到了那种淹没所有的热情当中，随着大家起舞。

黎明时分，赶秋节才终于在狂欢中结束了。

黎南回到灵阿的竹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灵阿倚在门上，似乎等着他回来。

灵阿看到黎南回来，略略打量了一番，似乎松了一口气，道，“下次晚上不回来的话，给我说一声吧！”

黎南心头一震，这样的场景，难道就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吗？

灵阿见黎南点了头，便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黎南也跟着上了楼。

将自己丢在竹床上，脸埋进被褥，恍惚间，黎南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不敢置信的又嗅了嗅，果然是药香味。自己已经有十几天没有服过药了，留下这味道的，到底是谁呢？

可是困意袭来，他架不住多想，只能三两下扒光了衣服，肚子上搭了截被子就睡了过去。

穿回自己原来的衣服，做回自己的苗疆“异族”，虽然苗人从不把他当作外人看待，可是他本身是个外人，总有一天是要离开的。这是事实，不容谁多说。

长生送饭来的时候，异常的兴奋，黎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很高兴？”

“呵呵……”长生傻笑道，“昨天晚上我和师父也去了赶秋节呢！”

“哦，真的么？好玩吧？”

“恩恩，就是没有遇到公子。”长生忙不迭的点头。

“人那么多，哪是说遇到就遇到的啊。”黎南淡淡回了句，心想，没遇到反而更好吧，省的伤心，要是见到吕雷收了那姑娘送的腰带，灵阿会伤心的吧！

酷热的日子对黎南来说也有一个好处，日子比较容易过去。他怕热，白天自然困恹恹的，但睡得并不好，晚上依旧睡得香，一整天的时间就在混混睡睡中过去了，不用担心会无聊。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是晴天时一定要办的，吃过晚饭，黎南都会躺在楼外的一块石头上看星星，想一想以前和他哥哥在一起的时候，辨别星星，数星星，想一些关于星星的故事。

黎南算着日子，很快就要到七夕了。

他还仿佛记得，有一年的七夕，哥哥为了讨自己开心，背着父亲，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带着自己到那南瓜棚下去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可牛郎织女的悄悄话没有听到，倒是听到了黎东和黎南的悄悄话。

平时虽然顺着自己，但是很少说那种甜言蜜语的哥哥竟然能像唱戏一般说出那么多好听的话儿，可见哥哥对自己也是用了心的，可是为什么两个相互用了心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呢？

黎南每每想到这一层就心里难受，可是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甚至有一点放任自己想念哥哥的感觉。或许他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去想另外一个人吧！他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对不起哥哥了。

这天，黎南吃过晚饭，帮着长生洗了碗，便开始无事可做，出来看星星了。

在大石头上坐了一会儿，黎南改坐为躺，坐着脖子实在是有点累。

不一会儿，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黎南吓了一跳，就要起来，却听那人道，“这石头晒热了，躺了身上会长疮的。”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黎南没由来的安了心，道，“不热了。”

灵阿伸手来摸了摸大石头，黎南只觉得身旁飘过一阵夹着药香味的风，然后在离黎南一人宽的地方停下了。

他一动也不敢动，却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挪，却听得灵阿道，“你在看牛郎织女？”

黎南有些吃惊，他怎么知道？

灵阿对着漆黑的天幕，绽出一丝笑来，“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中原的七夕节了，大约就是这几天吧，不过时间太长了，记不清了。你们过七夕节很热闹吧！”

“是啊，就是后天，七月初七。小时候倒是常常缠着哥哥带我出去玩的，可是这些年总是一个人，所以也没怎么过了。”

“你哥哥呢？”灵阿貌似随口的一问，让黎南僵在那里，几乎没有停顿，但是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伤悲，“他死了。”

倒是灵阿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灵阿才道，“在苗疆，有个传说，人死了就变成天上的星星，为他最心爱的人指引前进的道路。我想，你哥哥应该在天上看着你的。”

久久等不到回答，灵阿有些失望，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自己果然是第一次就失败了，正沮丧，却听黎南轻轻问道，“那你说，哥哥的那颗星星在哪里？”

灵阿沉静的心因为这话“突突”的跳起来，胡乱伸手往深蓝色的天幕中一指，“你顺着我的手看过去，就能看到了。”

黎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那里有一颗小小的星星，在满是星星的天空中显得孤单且柔弱，光泽灰暗，黎南喃喃道，“难道说我前进的道路就和这颗代表哥哥的星星一样灰暗吗？”

“不。”灵阿坚定的说道，“义父说过，星星和我们一样，有的住的远，有的住的近。住的远的看起来是没有那么明亮，其实他们是一样的，除了名字。”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我是巫师吗？”灵阿突然笑起来，仿佛自嘲一般，“在苗疆，巫师是可以和神通话的人。”

“可是，你却不要别人叫你巫师？”

“是啊，尽管如此，却不能从神那里得到永生的权利，一样会离开。”

“你不想做星星么？”

“你想吗？”

“不想。”

“我也一样。不能和所爱的人一起，别说做星星，神仙我也不愿的。”

“灵阿。”黎南突然想说，吕雷已经收了一个姑娘的腰带。

“什么事？”

“你爱吕雷吗？”

“怎么这么问？”

“没事，我突然想到而已。我先回去了。”黎南爬起来就要走，灵阿叫住他，“黎南！”

“恩？”

“谢谢你！”

“恩？”

“很久都没有人叫过我的名字了，谢谢你！”灵阿坐起来，看向黎南的眼睛神采奕奕。

“不用，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叫。”说完，转身上了楼。

第十三章：轻薄桃花逐水流

自昨夜过后，黎南心中十分矛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吕雷收了那姑娘腰带的事情告诉灵阿。不告诉的话，生怕灵阿受到欺骗；告诉的话，又怕灵阿受到伤害。

黎南待在房间里面，反反复复的想着，加上夏天炎热的天气，更是显得更加焦虑不安。

下午，在一阵挪动铁器的声音过后，黎南听到一阵“嚓嚓”声。

过了一会儿，这“嚓嚓”声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黎南被这声音引得心烦意乱，只得出去查看。

却是长生搬了一台铡刀在门外铡东西，黎南忍着火气问道，“长生，你在干什么？”

长生停下来，擦了擦汗，道，“我在铡草料啊，等会要喂马的。”

“马？”黎南有些奇怪，“哪里有马？”

长生也瞪大了眼睛，“公子忘了吗？你的马啊！”

黎南这才恍然大悟，“哦，你不说我都把它忘了。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吗？”

“从公子搬到这里来，就一直栓在后面的呀。”

“奇怪，这么久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那你怎么今天在这里铡草料啊？”

“它很乖的，从来不吵闹，公子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呀。因为待会儿寨首和阿雷哥要过来请师父占卜，我在这里等着听师父差遣。”

黎南点点头，看长生小小的胳膊要用很大的力才能将铡刀抽动，又狠狠的才能按下去，便道，“我来吧。”

长生摇摇头，“师父看见要骂的。”

“没事的，反正我闲得慌。”黎南说着把长生半抱半拉挪了个地方，自己蹲在铡刀面前，开始铡草料，倒是有模有样，长生力气比不过他，也只得由了他去。

可是等到黎南把长生准备好的草料铡好，吕家父子还没有来，长生只得说，“那我们先去喂马好了。”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守着，要是你到后面去的时候寨首他们刚好来了，你师父可真的要骂你了。”

长生略略思考了一下，道，“那好吧！今天喂一半就可以了。”说着把铡好的草料装进了一个大木盆，然后往里面倒了一些米糠，再加上一些水，用铁叉子和匀净了，“等会你到后面去的时候把这盆子放在转角的地方，不要让它看到了，否则你不给它吃完，它是不会答应的，用叉子挑一半出来就好。”

“恩，我知道了。”黎南端着盆子往后面去了。

长生在身后喊道，“喂完了要记得给它点水喝。”

“知道了！”

到了临时的马厩，黎南把木盆放在转角的地方，然后就看到了陪伴他到苗疆的那匹矮种川马，虽然看起来很安静，但是全身光滑的毛皮显示着它确实被照顾得不错。走过去的时候，马儿仿佛已经认出他来，打了一个响鼻，很高兴的样子，黎南轻抚着它的鬃毛，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只是他怎么还不回来？

和马儿玩了一会儿，黎南找了个木板，把草料弄了一半到马槽里，马儿见了食物，更加欢快起来，一头埋了进去，黎南笑道，“倒真是贪吃！”

待马儿吃完，黎南又从地上的陶罐里面倒了一些水在马槽里面，忍着酷热做完这些，黎南已经浑身汗湿了。

慢慢的走回前面，长生已经不在那里了，应该是吕家父子来了，虽然有些奇怪到底要占卜什么，但是不管闲事也算是黎南在外行走的准则，有些闷的回了屋子，果然要凉快很多。

歇了一会儿，似乎已经不再出汗，可是身上黏黏的汗液却让黎南很不舒服，但是现在又不能出去泡冷水澡，自从被竹叶青咬了以后，黎南就再也没去过河边。可是如果现在从井里扯水上来，又要弄一身的汗吧，还是等到晚上好了。

正歇着，长生却进来了，“我在后面没看到公子，就知道公子一定回来了。”

“恩，天气实在太热了。”

“那是公子体质属火，师父就不怕热，只怕冷。”长生坐在一边的小凳上，倒了一杯水。

“说起你师父，寨首他们来占卜是为什么啊？”

“阿雷哥没跟公子说吗？”

“说什么？我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哦，那是阿雷哥忙着陪未婚妻去了嘛！寨首今天来就是给阿雷哥占卜婚期的。”

“什么？”黎南突地站起来，他差点就要冲出去了。

“公子？”长生被黎南吓了一跳，“难道公子也喜欢阿雷哥的未婚妻？”

黎南握了握拳，坐了回去，勉强笑道，“阿雷要娶谁啊？”

“公子不是和阿雷哥一起去了赶秋节的盛会吗？我听说就是在秋坡认识的，隔壁风雷寨的翠翠小姐。”

“原来是她！”

“哎，公子真的喜欢翠翠小姐啊？”

“别乱说！我就见过一眼，哪里谈得上喜欢？”

“哦。公子该是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姑娘吧？”

“谁说的？”黎南有些恼的看了长生一眼，长生虽说看起来不大，却比钱路要懂人事多了，“我心中有喜欢的人，所以才……”

“公子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啊？那公子有孩子了吗？”

“没有。”

“那公子为什么不再娶一个呢？”

“如果没有遇到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要怎么在一起呢？”黎南笑着看着长生，“长生你还小，还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的。”

“我不小了，我……”

“长生，怎么在这里偷懒？”灵阿突然出现打断了长生的话，长生连忙站起来，“师父……”

“灵阿，是我让长生陪我说说话的，你别怪他啦！”

“我没说要怪他。”说完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本书，一个深蓝色蜡染布做的钱袋大小的袋子，见长生还站在那里，灵阿道，“出去把药收了，时间差不多也该做饭了。”

“哦。”长生跑过灵阿身边的时候回头对着黎南吐了吐舌头，黎南则对他轻轻笑了笑。

灵阿把那个袋子递给黎南，道，“这是我做的药囊，你戴在身上便蛇鼠不近身了，过些日子天气稍微凉快一点了，你肯定是要出去的，我看你也不是能待在屋子里的人。”

“啊？”黎南楞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声嘀咕道，“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灵阿却是已经听到了，把书举到黎南面前，道，“有条件的。”

“我就知道，什么条件？”

“你教我认汉字吧！”

“啊？我以为你会的，你的汉话说的这么好。”

“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点，可是后来再也没有机会接触，所以就都忘了，你再教我好吗？”灵阿说话间有些急切。

“唉，你别急嘛！我又没说不教你。”黎南眨眨眼睛，拿那个袋子在灵阿面前晃了晃，说实话，稍微仔细一点看就能看出来，这个袋子的做工真的有点笨拙，“何况，你还送了我一个好东西。”

灵阿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黎南中邪似的盯着那张透着丝丝粉色的容颜，好美！

等到灵阿抬头看向黎南的时候，他还保持着那种呆楞的状态，灵阿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怒，最后哭笑不得，喊了黎南一声，黎南却喃喃道，“灵阿，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