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诀悠悠开口说道:“行与不行,自然是朕说了算。只不过小然那边,朕倒有些没有把握。”
殷尘自然并不知道江诀做的那件龌龊事,全以为李然不会同意,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趟北烨这趟浑水。
更何况,江诀是否能够说服朝臣,从而得以让李然接下先锋营主帅一职,如今看来也是玄之又玄的事。
不过他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哪一国的后宫都是不得干政的,当然江诀这个后宫之主比较另类。
江诀这人看起来为人帝王非常谦虚谨慎,实则骨子里铁血之极。
大凡不铁血的时候,那是因为他觉得没那个必要,可一旦下定了决心,人家可是连属国太子都能娶的。
是以江诀才会那么漫不经心地跟殷尘说,行与不行,都是他说了算。
事实如此,他确实没必要装腔作势地逞能,因为江诀这厮从来知道在何时摆出何种姿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江诀会这么做,当然有他一番考虑,并不是任意妄为,自然也不全是为了弥补他昨晚犯下的“弥天大罪”。
如今他手上拿着的这块帅印,对大多数人有着无以伦比的诱惑,但是那个“大多数人”里面并不包括李然。
正因为江诀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暗自苦恼。
更何况,还有昨晚那档子事在。
姓沈名泽的小将离开后,开诚布公地谈话便开始了。
“陛下何以会想起让殿下接下这个位子?”
殷尘挑了挑乌眉,脸带疑惑地望着江诀。
江诀一手叩着御案,淡淡笑着说道:“朕倒不是突发奇想,让他接下这个先锋营的位子,朕其实已经考虑多年了。”
只不过从前那个璃然,并不是一个可以以性命相托的好对象。
这话江诀自然没有说,李然如今的秘密,还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好。
他倒不是不相信殷尘,只是他这人从小就习惯不信别人而只信自己。
江诀思索片刻,笑着望了眼殷尘,挑眉问道:“先生可想猜猜,朕这么做用意为何?”
殷尘凝眉想了片刻,正容说道:“依在下来看,陛下之所以这么做,原因至少有三。”
江诀笑着点了点,示意他说下去,殷尘继续说:“一来,陛下既然有逐鹿之志,且又说过日后会将这个天下托付于您与殿下的后
人,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殿下不仅需要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还得有足够的能耐保护太子殿下,毕竟这天下之争,本就伴随着风云
变幻和险象环生,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想来陛下是早已料到此间凶险,是以才如此急切着让殿下掌权。”
这理由一说,江诀就笑了,殷尘呷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二来嘛,逐鹿之争将始,这位王将军定然会是开国拓疆之臣,然则此
人一走,朝中再无人可与辰公匹敌;如此一来,确实对殿下和小殿下有所威胁。”
第二点刚说完,江诀就迫不及待地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得甚对,朕确实有此一虑。”
殷尘摇着折扇,继续说道:“三来嘛,听了沈将军今日一席话,连臣都有醍醐灌顶之感,更何况是陛下?朝中可堪大用的将领不
多,日后要用时方显捉襟见肘,便为时晚矣;况且上将军虽好,但到底只是一人,势力太过不是什么好事,北烨既然能有一个辰
公,自然也能有一个王觉年,如若还有军功在身,那就更加不好办了。陛下以为,在下这番话,说得在理不再理?”
江诀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殷尘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居然把他的那点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此人如今若不是为自己所用,真可谓一大劲敌了。
说起这个,也是多亏了李然,何况这位殷尘摆明了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愿意留下来的。
家有“贤内助”,男人不遭横事,果然如此啊,更何况还是如此极品。
江诀脸上,有着醉人的笑容。
殷尘也不觉得奇怪,他这人本就淡漠,对很多人或事本就不怎么上心。是以江诀为何会如此开心,他根本懒得去管,反正也不关
他什么事。
“陛下可有想过,此事若是一经提出,将在朝堂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殷尘双眉一凝,江诀这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很响,但是否可行却是未知之数,是以现在就开始高兴,似乎还早了点。
殷尘暗自叹了口气,他这个人做事向来沉稳,走一步都会想三步。
未曾想江诀一脸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着说:“此事朕自然有妙计,何况他们不同意又如何?帅印在朕手里,朕想给谁便给谁,
谁人能奈何朕?”
此话一讲,这位素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殷尘脸一僵,额上青筋又开始乱跳了。
他倒是听说过这位天子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迹,从前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或许真有此事也说不定。(他想多了,那是假相!
)
当今天子骨子里是铁血的,殷尘渐渐开始有些明白了。
他若不铁血,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亲自挥军三十万直取南琉?
他若不铁血,又如何能顶着悠悠众口,执意娶一位属国太子为后?
他若不铁血,又如何敢在如此复杂的政局下,毅然立南琉后人为太子?
他其实,什么都盘算好了,也似乎正在一往无前地向着那个既定的目标前进。
他殷尘,也不过是这条路上的追随者罢了,果然是大势所趋啊……
殷尘也不愧是那个敢常人之所不敢言的殷尘,只见他稍一正容,盯着江诀说道:“陛下,此话非仁君所言。”
江诀沉声一笑,说的是:“朕也就在你面前说说罢了。”
殷尘正容不改,长身而立,朝江诀恭敬地拜了拜,说道:“陛下,请善待天下百姓!”
这话一说,连江诀都震了。殷尘这一拜,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会一直追随他,并助他取得天下。
江诀立马从御座上起身走下去,扶起殷尘,往日虚假的面具不再,一脸郑重地说:“一定,朕向你保证。”
北烨天子和他的谋臣,终于走到了“君臣同心”这一步。
殷尘走后,江诀将几本重要的奏折看完,便摆驾去了凤宫。
江诀这个人,搁现代就是一个工作狂,一般不到太阳落山,也绝不会回后宫。
但今时不同往日,连王贵都看出来,当今天子一路上的心情,几乎可以用迫不及待来形容。
进了凤宫内殿,李然的那几个近侍居然都站在内室外守候。
江诀站在内殿门口,脸上神色不喜不怒,一张脸沉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真正的不怒而威。
巧馨最先反应过来,立马朝江诀行了一礼,皱眉说道:“回陛下,是殿、殿下让奴婢等出来的。”
这么一说,似乎就有些难言之隐。
江诀俊眉一拧,问道:“你们殿下人呢?”
他这一问,李然的那四个近侍立马又急又慌地跪了下去,抖抖索索地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厄表情,倒是一个比一个可怜。
江诀二话不说,抬脚走了进去。
第三十六章
江诀前脚一踏进去,立马感到屋内气氛有异,继而一阵凌厉的刀锋扫过,他下意识去躲,但之前他收脚收得已经晚了,然后就觉
得胸口一痛,硬生生地被划了一刀。
眼前是气红了眼的李然,江诀心中大骇,连忙去夺对方的刀。
“小然,你这是做什么?”
李然脸上一个阴狠的神色一闪而逝,冷冷说道:“做什么?当然是杀你!”
江诀脸上一愣,抚了抚还有些生疼的地方,心中苦笑,他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秋后算账的一刻,但也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
。
“别这样小然,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李然无声嗤笑,这厮真是无耻到人神共愤,现在这样示弱,早前上他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手软了?
“姓江的,老子今天教你一句话——出来混的,早晚有一天要还!现在,就是你该还我的时候!”
这么说着,手握短刀朝着江诀戳了过去。
江诀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神中有祈求有愧疚还有心疼,对方如此激烈的反应,确实不在他预料之内。
那个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除非就那么站着任他戳上一刀,否则李然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他的。
刀锋一入胸口,江诀到底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了,他就那么满脸苦涩地站着,双眼直直地盯着对方:“你这是要朕的心么?”
那个一瞬间,李然也是错愕的,继而就恢复了之前的冷绝。
江诀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任人宰割的角儿。就像现在,他怎么都得挡下这一刀才是。
刀尖入得并不浅,藏在暗处的江云在关键时刻隐了出来,李然只觉得手腕一抖,刀就哐啷一声落了地。
“请主人手下留情!”
江云跪在地上,手拿巫铁剑横在颈上,一脸坚定地望着李然。
李然双眉一拧,脸上是又惊又怒的神色:“你这是做什么!还不把剑收回去!”
他一说完,江诀也沉声开了口,说的是:“江云,出去!”
江云却并不为所动,依旧那样一脸坚定地朝李然望过去,剑锋已经见了血,脸上神情不变,依旧是那么冰冷冷的面瘫神色,重复
说道:“请主人手下留情!”
李然深吸一口气,江云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但却没想到这小子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逼他就范。
“江云!你这是在逼我吗?你以为自己是谁?”
“江云愿意一命抵一命,求殿下手下留情!”
“江云!”
江诀大喝之下,江云依旧神色正然,眸色坚定,李然看了一愣。
江云此人一向规矩本分,在他面前从来只称属下,绝不会自称“江云”。
而且,殿下这个称呼,他也从未喊过。
可见他此时此刻,心中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不消一会,对方脖子上就见了血,鲜血沿着巫铁剑的剑锋往下淌,李然却只想抚额狂笑,他怎能不笑?
他是这么不自量力,江诀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他来说都莫过于天大的恩惠。
就好比刚才,江云完全可以像上次那样,用那把剑直接杀了他。
但是他没有,道理再简单不过,因为江诀不让。
他混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这么无能。
什么都由不得他自己,事事都受人摆布!
窝囊!真是窝囊透顶!
“江诀啊江诀,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人差劲归差劲,但确实有跋扈的资本。瞧瞧这些个手下,一个个的肝胆忠心啊,连为你偿
命都愿意,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呢?”
他放声大笑,笑声在殿内回荡,说不出的诡异。
江诀一脸担忧地按着伤口走过去,眼看着就要触到对方了,小腹却硬生生地挨了一拳,那一拳几乎用了李然全身的力道,即使再
耐打的人,也会吃不大消,江诀却眉头也没皱一下。
然后,一拳接着一拳就挥了过来,江诀居然一点不反抗,任对方拳打脚踢。
李然手脚并用地打了一通,浑身脱力般撑着身体靠在墙上。
他当然不会只想打这么几拳,可恨他昨晚被折腾了一夜,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酸痛和无力,浑身上下活似被
十几吨的卡车给生生地碾了个来回。
如今还能这么虎虎生威挥拳,已经实属精神毅力实在强大。
所以他现在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眼底流露的厌恶和憎恨,几乎可以让江诀死心几万几千次。
几个贴身侍候的婢女和内侍正战战兢兢地在内室门口看着,江诀刚刚吃了他们殿下几拳脚的时候,几个近侍正欲进去,却被江诀
警告的眼神一扫,愣是在门口站着没敢进去。
小六子咬着帕子望天感叹:神呐天呐,我们的殿下得了实心疯啦,请您显灵让他早日恢复正常吧。
江诀一脸无奈地隔着一人的距离打量着对方,对方那种不堪负荷的样子,显然已经脱力到了极点。
他心中一紧,脸上隐隐有些苦涩。
他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更不会有弄不到手的人。更何况从来都是别人黏上他,哪有他去屈就别人的份?
可是眼前这个人,他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根本让他无从下手。
更何况,江诀私心里总担心,或许有那么一天,这个人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任他上天入地都找不到。
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从未有过的恐慌,想要抓住他,将他捆在自己身边,难道这也有错了?
当然,他从前并不觉得掠夺有何可耻。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李然,他终究还是迷惑了。
李然撑着身体靠在墙上,腿软手软的感觉非常憋屈,对方一脸疼惜和爱怜的表情,对后宫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可谓人间至宝,但
对于他来说,却只能让他想要嗤笑。
“没有下一次了江诀!江云可以救你一千次一百次,但自作孽不可活,这点你好好记住,免得到时候夜路走多了,被人戳到脊梁
骨!”
李然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江诀心中一怔,笑得越发苦涩:“小然,先歇会儿吧。”
他伸出手去,作势要搂对方的腰,李然“啪”地一下打掉对方伸过来的手,眼中满满都是嫌恶:“都给我滚!老子不想看见你们
!滚!”
江诀一脸黯然地将手缩了回来,然后只能巴巴地看着李然慢慢朝凤床走过去,一下倒在床上,脸上甚至都沁了一层汗。
江云一看李然的态度,就知道对方已经不准备再追究了,他郑重地朝凤床的方向磕了一头,脸上有愧疚也有尴尬,然而这样的大
礼,李然又收得何其憋屈?
江云隐身离开,江诀见李然脸色苍白,心中一疼,立马朝外室喊了一声,几个近侍早有准备,捧着洗漱的东西低头走了进来。
众人在凤床边忙活,江诀站在一旁默默打量,不说话也不离开,一脸心中有愧又爱又怜的表情。
那几个近侍偶尔偷偷瞥他一眼,都被当今天子那样深情的眼神看得脸红心跳。
众人心中默默感叹:殿下,您就从了陛下吧!
江诀看着这样无力又脆弱的李然,想起这个人昨晚也是这样一副脆弱的样子,躺在他身下,被他狠狠进入,那番销魂的滋味,真
是不可用言语形容。
他暗自苦叹,心想自己平日里是多么自制的一个人,身边哪一个女人不是绝色,为何偏偏对这个人有着强烈执着到让他自己都有
些自我鄙夷的欲望呢?
这样对一个人用强,怎么会是他江诀会干的事?
哪个人对他不是一副谄媚邀宠的样子,为何这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像在看垃圾一般?(不是偶要说你,你现在就是垃圾!)
当然,江诀如果是这样就会轻易认输的人,那么他就不是江诀了。
他这个人从未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所谓无知者无谓,是以明知道前方会有无尽的艰难险阻,他依旧会一往无前地向前冲。
李然不接受没有关系,只要他江诀不放手不就行了。
江诀就是这么想的,也着实为自己的韧劲自得了一把。
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心里就平衡了。
他笑着走上前去,一脸的如沐春风,是真的如沐春风。
那几个近侍都已经知情识趣地退出去了,江诀坐到床头,俯身下去,低声问道:“发这么大的脾气,是身上还疼吗?”
李然无声大笑,敢情对方还是越挫越勇的了?
“昨晚是朕太孟浪了,下次一定会注意的,别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