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漓百般无奈之下便抬出宋越的威名,希望可以吓退这群恶狼。
谁知这些人色胆包天,见他身边只有个小子跟着,觉得己方人多势众,到时候大不了将人都弄死,便成了无头冤案,宋越再怎么
神通广大,也难察一二。
孟清漓将小姑娘护在身后,希望阿牛能顺利逃跑,至少他可以和这些人周旋,争取时间让阿牛将救兵带来。
不过阿牛接下来的行为却出乎他的意料,竟一个人硬生生地将冲上来的众人全部撂倒。
有些混混不服气,恼羞成怒地爬起来冲上来,阿牛便朝呆住的孟清漓大喊,让他带小姑娘先走。
孟清漓这才反应过来,将小姑娘拉出阴森幽长的巷子。
由于扯着一个人,又不断地回头张望,以至于他没注意到眼前,冲到大街上的时候止不住脚步,往一顶华丽的大轿子撞了上去,
几把大刀刹那间就架在他脖子上。
有人往他膝盖踢了一脚,他便顺势跪到地上。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怎么回事?」
「禀王爷,有人冲撞王轿。」
「哦?实在有趣。本王倒想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
轿帘被掀开,从银线绣花的四爪纹龙鞋,顺势上看,孟清漓不禁暗暗吃惊。
这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男人。
气度悠然,奢华高贵却又不俗的服饰,更使他浑身的王者风范展露无遗。
灏王赵廷灏往旁边的侍从递了记眼色,侍从便上前询问。
孟清漓只好将自己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虽也报上「水玉」这个名字,却不敢再搬出将军名讳。
赵廷灏闻言,上下打量孟清漓。
「水玉?」他笑道:「可是最近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宋将军的新宠水玉?」
孟清漓看着男人嘴角虽扬,但笑意全无的冷冽眼神,心中暗道不妙。
不会那么巧碰上宋越的政敌、死对头之类的吧?
虽然心虚,但也没办法不回答,他只好说道:「正是小人。」
「果然是绝代佳人,难怪宋将军舍弃各家千金,独宠你一人。」
孟清漓也不知这王爷心思为何,不敢随便搭腔,只好低头沉默。
「本王本不想为难你,奈何你是宋越之人,那本王只好请你到我府上一叙了。」
说罢,身边的侍卫便架起孟清漓。
此时,阿牛已解决完巷子里的地痞混混,走了出来,见了这阵仗,情急之下,立刻将孟清漓护在身后。
赵廷灏回头看到阿牛,脸色骤变,「你!」
身边的侍卫见此人突然出现,就要冲上前去制伏他,却被主子喝止。
见阿牛竟毫不畏惧地与王爷对峙,孟清漓紧张不已。这古代的王爷可不能随便得罪啊!他赶紧扯了扯阿牛的袖子,「阿牛,你干
么出来?」
虽然是耳语,但却没逃过赵廷灏过人的听力。
「阿牛?」他突然大笑起来,「宋大将军,几日不见,本王怎么不知你改了这般低俗的名讳?」
孟清漓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
宋越叹了口气,自知身份被揭穿,再无隐瞒的可能,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
眼若寒星、飞眉入鬓。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天朝骠骑将军宋越。
没有理会身后孟清漓的惊异,宋越向赵廷灏拱手道:「水玉是因救人而冲撞了王轿,实乃无心之过,望灏王海涵。」
赵廷灏抱着玩味的表情看了眼前的两人,并未示意众侍卫将孟清漓放开。
他对着沉下脸的宋越道:「若将军愿意来府上赏光一叙,这个水玉公子,自会奉还。」
宋越身体一僵,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加上孟清漓被制,无法忤逆对方的要求,只得应承下来。
于是,孟清漓被软禁在灏王府整整一个晚上,除了人身自由被限制之外,其他倒没什么要紧。
次日下午,孟清漓就被人接回将军府。
见到已经不再易容的宋越,虽多得他才能毫发无伤地从灏王府回来,但一想到对方一直用阿牛的身份欺瞒他,难免心生怒意。
宋越苦笑着解释,「那日见你,我正易容乔装混入军中体察军情。后来与你相谈甚欢,实在不想因为将军的身份而失去一位朋友
,所以才隐瞒。」
他的坦诚让孟清漓稍稍释怀,又念及宋越为了救他而不惜前去灏王府赴了鸿门宴,也不知为赎回他做了多少妥协,心中对他更加
感激,也就不计前嫌了。
没有了芥蒂,两人更成为了无话不谈的莫逆之交。
第二章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近一年,加上有宋越的陪伴和照顾,孟清漓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但宋越的日子却没有那么好过。
盛夏已过,又要迎来加强边关守卫、防范匈奴南侵的关键时期。
在这敏感时期,天朝皇帝竟收到匈奴王的信函,希望能停止多年的征战,结为兄弟之邦,并开放边关互市。
朝中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意见对立的两派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以宋越为首的主战派以匈奴向来奸诈狡猾,此次很可能是假意示好,实则是为了松懈天朝的警戒,趁机大举入侵为由,主张应加
强边关防护,严格盘查往来行旅,防止匈奴势力渗透。
但以灏王为首的主和派却认为现下双方势均力敌,任何一方都无法彻底战胜另一方。与其长期征战、劳民伤财,还不如放下成见
,开放边关互市,加收赋税,有利于缓解朝中财政吃紧的局面。
隆成帝夹在两派之间左右为难,一时也难以定夺,只好将此事延后再议。
宋越被匈奴议和之事缠着,忙得不可开交。孟清漓穷极无聊,只得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无意中却看到路边有一群孩童正在打闹
,这种事实属寻常,他本来也没打算理会。
但是这次情况却有点特殊,六、七个大孩子,竟围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童拳打脚踢,嘴里还不断嚷嚷,「妖怪小孩抢吃的,
打死他、打死他!」
孟清漓一开始觉得童言无忌,可是他们不但叫那孩童是妖怪,而且还真的往死里打,他看不下去,上前把孩子们喝退了。
抱起浑身灰尘的小人儿一看,那孩童竟不哭。鼻青脸肿的,却仍然有三分骨气,动着嘴巴将刚才塞进去的小馒头往肚里吞,吞着
吞着还噎着了。
孟清漓赶紧为他拍背,孩童好不容易顺了气,便抬起脑袋看向孟清漓。
孟清漓登时呆了。
难怪那些孩子会叫这孩童妖怪。
他的眼睛竟是金褐异瞳!
这双眼,这辈子,他只看过一个人拥有……
遗忘已久的伤痛忽然涌上,孟清漓觉得自己的心脏阵阵紧缩。
这孩童的年龄,还有他的眼睛,难道会是……
那双罕见的眸子,正如他深藏在记忆中的那个人,总是带着满腔的爱意,温柔地凝视着自己,如此清灵,又如此深邃。
孟清漓用颤抖的手,将孩童脏兮兮的脸擦了擦,想看清楚他的模样,就在此时,他却被一股蛮力给打飞。
身子撞到墙上,嘴角竟不小心磕出血。
「混蛋!竟敢对摩勒少主无礼!」
出现在孟清漓面前的,是一名英姿挺拔的少年。
竟然是二子!二子也在这里!
他是呼尔赤乳母的孩子,自小就跟在呼尔赤身边伺候。自己还在苏烟萝身体里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少年。
现在的二子,比他记忆中的模样长高了、也成熟了不少。
人依旧是以前的人,却有了景物全非的悲凉感。
现在,即使不看那孩童的脸,孟清漓也可以猜出他的身份。
泪潸然直下。
他无法抑止,一碰到这个孩子,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就被深深地触动了,曾经以为永远失去的孩子,正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
但二子似乎认为孟清漓就是伤害宝贝少主的人,正打算抡起拳头朝他招呼,摩勒此时突然大哭起来,不过他毕竟年纪还小,嘴里
哇啦哇啦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二子顿时慌了,没空再理会孟清漓,赶紧回头看看少主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谁知摩勒没理他,反而抽抽噎噎地迈着小短腿跑到孟清漓身边,扑进他怀里继续哭。
孟清漓拭去唇边的血,紧紧地抱住孩子。
「这……」二子有点懵了。
孟清漓连忙解释,「这位公子误会了,你家少主是被一群大孩子欺负,我只是帮他解围。不过还是让他受了点委屈。」
听了来龙去脉,二子羞愧得满脸通红,「这位公子,误伤你了,实在……」
「没关系……」
话说开了,二子便上前两步,欲从孟清漓怀里接过摩勒,孟清漓虽然舍不得,但碍于二子现在不认得自己,他也不好抱着孩子不
放,只是摩勒竟然不愿意放手。
二子没办法,只得硬是将摩勒抱了过去,惹得孩子嚎啕大哭。
「我还是陪公子去看看大夫吧,别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孟清漓本来还打算找机会去大漠寻找,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他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仅活下来了,而且还活得很好,这样就够
了。
更何况,这孩子是未来的匈奴王,和自己将再没有交集……
孟清漓狠下心不再看哭泣的摩勒,转过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
摩勒在二子怀里哭得更凶了,从身后一声一声地传来,简直就是在用刀割着孟清漓的心。
但他又如何能回头,凭什么再介入到摩勒的生命中?
他已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而且,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就是苏烟萝。
现在放手,对谁都好。
◇
二子将摩勒带回客栈,向呼尔赤请罪。
这一次私访天朝,一是由于和议之事尚未得到回音,二也是呼尔赤心血来潮,想来心爱妃子的家乡看看,才只带着几个侍卫和二
子、摩勒低调出行,一路来到京城,寻了间客栈住下。
房内,呼尔赤看着哭泣不止的儿子,皱了眉头。
「摩勒平日甚少哭泣,这回不就是和其他小孩闹了一下,怎么哭个不停?」他们塞外的孩子从不像天朝的贵族子弟般娇惯。
二子紧张地猜着,「会不会是受了惊吓?」
呼尔赤将儿子抱起,摩勒也乖乖地用短手勾住他的脖子。
「王儿是怎么了?」呼尔赤用下巴的胡碴蹭了蹭摩勒的小脸。
「娘,娘娘……」摩勒将拇指塞进嘴巴吮吸,边口齿不清的喃道。
偏偏这句话,却让呼尔赤蹙起了眉,「什么?」
「哇!娘娘……我……娘娘……要……呜呜……」
「今天救了摩勒的是女子?」他朝二子问道。
「回大王,是一男子!」
「……」呼尔赤的眉蹙得更紧了,「摩勒的反应实在是奇怪。」
二子挠挠头,跟着说:「其实我觉得那男人更奇怪……」
「快说!」
「是!那男子被我误会,挨了我一拳,不仅不恼,也未索偿就只是搂着小王子哭……」
他们算是私访中原,在外二子都称摩勒为少主,也就回到客栈,只有自己人的时候才恢复原来的称谓。
「不过,会不会是这男人刚经历丧子之痛?看到小王子就触景伤情了?」二子猜测着。
「即使是这样,摩勒也不会抱着一个陌生人哭。」
摩勒出生的时候,就被族里最具威望的巫王指定为接班人,一个孩子同时具备王者之瞳与通灵之能,实属百年少有。
想了会,呼尔赤下了令,「去查查这个人,我倒要会会他。」
水玉入了将军府之事,京城内几乎人尽皆知,因此二子没花多少工夫就打听到他的消息,自然也包括了水玉曾为情想不开,却在
上吊自尽不成后失忆、性情大变等等。
而这个时间点,正好和苏烟萝死去的时间相差无几。
这更令呼尔赤起疑,决计亲自见见这名叫水玉的男子。
但他们在遇见孟清漓的地方守候多日,却再也没有见到他出现。
呼尔赤索性花重金收买了将军府的下人,弄清守卫的轮值时刻,凭着高超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识,利用轮换的空档避开巡卫,潜入
将军府。
虽说将军府守卫森严,但毕竟占地广大,再怎么严密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加上宋越今日夜宿军营处理军务,不在府中,他的
亲卫精兵也随行不在。
在弄清将军府内的地形后,呼尔赤很轻松的抱着摩勒,寻到孟清漓房内。
当这一大一小两名不速之客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孟清漓一下怔住,脱口而出,「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一般来说,若是素不相识的人闯入自己房内,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你是谁?」或是「你们想怎样?」
孟清漓这像是彼此早就认识的间句,更加深了呼尔赤内心的疑问。
「这位公子认得在下和摩勒?」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孟清漓连忙亡羊补牢,「我是看到你手里的孩子,之前我们有一面之缘。」
「对一面之缘的孩子,公子都能记得如此清楚,真是好记性。」
「呃……」
呼尔赤对孟清漓的态度越加起疑,正想再问些什么,怀中的摩勒已不安分的扭动起身子,口里咿咿呀呀的叫着「娘」,不断伸手
朝对面的人挥舞着。
孟清漓见状,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桌沿,脸上那自然流露的挣扎神色,全被呼尔赤看在眼里。
他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怀中的孩子仍不安分的扭动着叫娘,呼尔赤索性将他放到地上。
一落地,摩勒便跑到孟清漓身边,抱着他的腿叫着「娘抱抱」。
孟清漓碍于呼尔赤在场,本想轻轻推开小家伙。可摩勒仿佛懂得他的心思似的,没等他的手碰到他,就扁起嘴,虽然没有马上哭
出来,但两只眼睛水汪汪的,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
被孩子这样委屈的眼神一盯,本就心软的孟清漓哪受得了,当下什么都不顾,就把摩勒抱了起来。
摩勒立刻转悲为喜,小手环着他的脖子,脸蛋直往孟清漓脸上蹭。
这骨肉相连的亲密感,好像并没有因为孟清漓换了身体而改变过,怀胎十月的记忆涌上心头,这就像那个一度离开自己身体的小
人儿,又再次回到怀里、紧密不分似的。
抱着怀中软软的身子,孟清漓觉得,就是现在让他立刻死去,也再无遗憾了。
看着这温馨的画面、那人抱着摩勒,脸上露出熟悉的爱怜神情,全部都染着深驻在他心里爱人的影子,呼尔赤心中的猜测更加肯
定了。
但他还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公子可知道『苏烟萝』这个人?」
看着摩勒握着自己小指的手,孟清漓心里剧烈地挣扎着,最终牙一咬,道:「抱歉,公子,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呼尔赤看出他的推托,眼光一沉,「既然公子不认识,但摩勒坚持要叫你做娘,看来为了犬子,在下不得不请公子去我那作一趟
客了。」
孟清漓自是不肯,倒不是害怕呼尔赤,而是自己现在的身份。
他名义上是宋越的男宠,私下里是宋越的好友,无论哪一种身份,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遭人掳走,恐怕会给呼尔赤带来数不尽的麻
烦。
再者,他之前路上遇到二子和摩勒,回府之后就探过宋越口风,并没有匈奴使者造访一事。那么,呼尔赤怕是私下暗访而来,如
果让天朝发现,正在进行的议和恐又生变。
而且他也担心,呼尔赤孤身在天朝,肯定势单力薄,要是和朝廷对抗,绝对讨不到任何便宜,若这些事牵连到摩勒,又叫他如何
忍心。
想到此,他也只得横下心,将摩勒放下。
「公子请勿强人所难。当初救了令郎,并未图报,现在只希望公子莫要为难在下。」孟清漓往屋外看了看,「趁现在巡夜守卫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