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我该死,我该死……”
薛寅松虽然知道古代有些残酷的拷问,到底有些不忍:“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和何家有些隔阂罢了。”
阙宏泽摇头:“哪里才是隔阂的问题,如今连我也暴露了,何家不但知道是我在背后供米,还知道你是小王爷的人,并且认出你家的小公子就是何家以前的表二少爷……何家最近可能要把表少爷弄回去,另外准备把咱们东南粮道的米弄到德阳的山里去哩!”
薛寅松最是宝贝小秀才,听得何家的目的立刻目露凶光:“何家,何家!迟早会算这笔账。”
“最近少出门才是。”刚才大约是觉得自己说多了,阙宏泽便没再开口。
薛寅松则又联想到山里那上万的土匪,皱眉道:“我知道山里有上万的人,不过就算米卖过去也没关系吧?”
付炳林摇头:“那却大大的不妙,山里那伙人是德佑王爷的手下。”
薛寅松道:“我知道,那也不打紧,既然能卖给老百姓,自然能卖给德佑王爷嘛。”
阙宏泽惊讶于他情报的准确性,同时耐性的解释道:“高阙南下时,德佑王爷同时起兵造反,如果朝廷平定了两边的叛乱,等算总账时咱们头一条就是通匪。”
薛寅松这才知道德佑王爷已经扯旗子起兵,立刻追问:“从哪里起兵?”
“自然是胶济两州,这是去年水灾最严重的两个地方,朝廷的抚慰银子又不到位,拉杆子造反最有人响应。”
薛寅松吃了一惊:“来得好近!德阳山里的叛军呢?没动作?”
“怎么会没动作,”付炳林笑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德佑王爷攻进京城,他们就南下直袭东南行辕。”
薛寅松不懂打仗这一套,想不出头绪,只得问道:“德阳又危险没?如果不行,我得让那边店的人赶紧撤回来。”
阙宏泽摇头:“德阳目前已经被控制住,只能进不能出,不过暂时没什么危险,德佑王爷的心思又不在德阳,他这次选择起兵胶济,无非就是冲着京城去的,只要控制了京城,天下已无大碍。”
薛寅松皱眉道:“就算我再不懂军事,也知道长安历史上就是坚城一座,打仗最怕攻城,攻城最怕攻坚,德佑王爷既然带过兵打过仗,应当知道这个道理。”
付炳林笑道:“看不出来薛老弟还有两把刷子,不过你放心,我猜德佑王爷必定在京城有内应,所以嘛,还要再看看。”
薛寅松奇道:“说得好似不关你们事,你们不是朝廷命官么?”
付炳林打个哈哈:“这可算是狗咬狗,无论是朝廷赢还是德佑王爷赢,照样都得启用咱们当官,这就是好处,所以对我们来说,都一样的哩!”
“这厮怎么处理?”阙宏泽踢了一脚问。
付炳林狠笑道:“礼物嘛,当然要送的,如今巩二已经自愿卖身给薛老弟当仆役,这里是契书,来,收好。”
薛寅松接过纸头看看,果然是巩二的卖身契还盖上了鲜红的手印,惊讶的说道:“什么叫家生奴才?”
阙宏泽道:“就是世世代代都是你家的奴才,他的儿子女儿以后都是你薛家的奴才。”
薛寅松收好契书,有点不放心:“这狗崽子已经背过一次主,我怕他狗改不了吃屎,以后再要背主可难收拾。”
付炳林表情有些狰狞,道:“家生子的奴才是买断了生死的,主子要整死他还不容易?如果他再敢背主,就三万六千刀活剐了他,官府都干涉不得。”
薛寅松当然无话可说,巩二忙砰砰的磕头道:“不,不会!我巩二对老天发誓,再不会背主!绝不会背主!”
阙宏泽笑道:“薛老弟就勉为其难的收着吧,这厮做别的不行,跑个腿还是可以的。”
薛寅松只得答道:“那便行,只是这么带回去太不妥当了。”
付炳林笑道:“放心,一个月后保管交给你个完好的人。”
薛寅松松了口气,转头问道:“我还一直以为付兄是闲赋在家呢,想不到也是吃朝廷皇粮的。”
付炳林一笑却不答话,送两人出了庙。
薛寅松乘了轿子回家,进门便沉声吩咐
秀才:“最近几日不安全,你可不要出门了。”小秀才嘟嘴:“每次都这样说,到底哪里不安全了。”
“我才得的消息,何家已经认出你来,准备带你回秦川城去呢。”
小秀才怒道:“他何家是王法、是朝廷么!这朝廷还不姓何,由得他胡来不成!”
“好啦,总之你少出门就是,”薛寅松软声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了,你知道么,德佑王爷造反了,今天刚听阙大人说的。”
小秀才神色凝重听他说完,好一会才道:“德佑王爷起兵可真巧,恐怕他才是和高阙勾结的吧?不对不对,长安历来就是坚城一座,而且是有名的活城,里面有可供全城人吃十年的粮食又有两条河,有粮有水,就算死围个三五年都是无法舀下的……恐怕攻城之战并不在城啊……”
136、新局面
“我倒是担心红香他们,听说德阳如今只能进不能出,否则一定叫他们回来。”
小秀才道:“他们手里有米,若真是官军上门,献出米求个自保应该没问题。”
薛寅松摇头:“三千担米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断然是不敢做这个主的,我就是怕因为这米而被人盯上。这时间也太巧了点,怎么刚运去三千担,这高阙人和德佑王爷就叛乱了呢?”
两个人想破头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此时正是中午,薛寅松决定收拾心情先做饭。今天书院只上半天课,一会小奇和长辉中午要回来吃饭,这两娃子自从被当了寄宿儿童瘦了不少,看得两个当爹的心疼不已。
薛寅松先去割了一斤肉,又把乡下带来的韭菜洗了和肉一起剁碎准备包饺子。
这边刚和上面,那两个饿死鬼投胎的小子就回来了,长辉一进门直扑灶房:“薛叔叔,饭好了没?”
薛寅松见他一进灶房便东张西望,笑骂道:“书院没给你吃饱饭么!急成这样!”
长辉吐舌:“你可不知道那破地方,每天寡汤淡水的,肚子都要伸出爪子来,哎呀,是饺子!好好,我先去放书洗手。”
小奇在一旁洗完手问:“干爹,要我帮什么忙?”
薛寅松递过去几头蒜瓣:“你把这个剥了,一会咱们打个调料碟沾饺子吃!”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在厨房里忙着,引得屋里安静看书的小秀才也伸长脖子望了几眼,见他们其乐融融,忍不住搁了书来凑热闹:“你们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你想吃煎饺、水饺还是蒸饺?”
小秀才想想道:“蒸饺吧,煎的太油了。”
“蒸饺的皮得弄薄点才行,那就做一半的蒸饺吧。”
薛寅松一向尊重各个人的意见,小秀才听得心里慰贴,笑道:“蒸饺是不是麻烦点?皮大概不能厚了,要是太麻烦就少做些,不然这两个饿鬼该要抗议了。”
长辉忙道:“不怕不怕,我也喜欢吃蒸饺,一会出笼了先来个两大盘。”
薛寅松好笑,幸而今天的材料都准备充足,不然还真架不住这两个半大小子狂吃:“动作都快点,咱们争取早点开饭!”
两个小子轰然答应着,一个剥葱一个剥蒜,连秀才这最是信奉君子远庖厨的读书人都忍不住问道:“要我做点什么吗?”
吃过饭午休,薛寅松睡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德阳,左思右想了会决定往德阳走一趟。他把这事跟秀才一说,遭到坚决的反对:“不是说德阳现在只能进不能出么?你去不但不能把人带出来,还把自己给搭进去,还是安心等着,说不定过些日子就能通关了。”
薛寅松长叹口气:“唉!这倒霉催的,怎么就刚刚好遇上叛乱了呢,你说这早几日怎么没出事?要出事我指定不能让他们去。”
小秀才想的却是别的事:“这消息我想不出三日就能传遍城,本城的米价会不会涨哦?”
薛寅松被他一提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啊!每天开门七件事,油盐酱醋茶米盐!我立刻都去多买点来备下,兵荒马乱的肯定会涨价,说不定到时候有钱都没地方买去!”
秀才深觉有理:“我也去帮忙搬。”
长辉和小奇下午都没课,于是一家四口首次组团出门逛街。薛寅松准备了四只大布袋和一些陶罐陶碗,把调料以及各种日用品买了个足,另外还给每人添了身新衣裳。
眼见着刚赚的钱又花了个干净,薛寅松苦笑着对秀才道:“我这命里肯定不带财的,就算是财都是些流水财,你看最近赚多少花多少,终年也不见几两银子存在家里。”
小秀才安慰道:“日子越过越好嘛,以后会赚得更多的。如今正好逢着乱世,只要人好好的,以后有的是银子赚。”
东西全部买回家,可灶房没柜子装这些瓶瓶罐罐的酱醋调料,薛寅松上扎斤的屋里搬了张桌子安放在灶房墙角,暂时先堆着。
小秀才陪在旁边看:“你说仗要打多久?若是打个三五年的,这点东西可最多只能定半年。”
“真不好说,快则三五个月,慢则一年两年,若是再慢三五年也是有可能的,这要看怎么个打法。”
小秀才揶揄道:“你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吧?打仗的事你也懂?”
薛寅松颇为自负的答道:“虽然不懂,也可以揣测一二:比如如今并非乱世,这仗就不容易打得起来,要我预测多半几个月就被镇压了。如果是民不聊生就不一样了,通常是各地武装势力割据,然后出来个大点的团伙,再兼并其他的小团伙,这种仗至少要打个十年八年的,说不定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小秀才觉得有道理,附和道:“这倒没乱说,历史上改朝换代的时候也是要打个十来年的仗,如今吧虽然说不上是盛世,也算安居乐业,老百姓都是不愿意打的。”
薛寅松笑道:“虽然皇上是昏庸了点,但是前面两个皇帝的底子打得好,一时半会应该变不了天。”
小秀才又想起别的事,踌躇片刻道:“长辉和小奇不用去上学了吧?这兵荒马乱的,万一出个意外就不好了,反正他们也刚开始念四书,我也能教。”
薛寅松害怕何家下手,也同意两个小子呆在家里,长辉自然是愿意的,家里的伙食可比书堂好多了,小奇却微微有点失望,但还是顺从的答应了。
于是一连几天,一家人除了必要的出门,基本只在家里呆着。因为天气热,小秀才带着两个孩子坐在后院讲课,薛寅松则在旁边忙碌,顺便接了些编草鞋的活来做。
五天后已经有流言蜚语开始流传,一听说打仗所有的老百姓都跟惊了疯似的八卦,家里有女人的开始逃离城镇,没处躲的就闭门不出。
薛老爹考虑得周到,怕打仗关城门着紧砍了几车好柴送进城来。木柴都是真宗的树干柴,砍下来又晒过,细细劈出来至少能烧三、四个月。
薛寅松颇有些感慨:“我几乎把这事给忘了,还好你记着,家里盐酱醋茶差不差?如今外面价格贵,把我买的拿点去。”
薛老爹得意的一笑:“不用,那天你一说打仗,我就把杂货铺子给关了,里面东西都是齐的哩!如今就怕封城,我才赶着给你送点柴来,明后两天再给你拉两车就差不多了,再多你也没地方堆。”
薛寅松忙道:“我去拉吧。”
薛老爹又是得意的一摆手:“不用不用,这几天都有人进城,捎带几个也能赚两个车钱。”
薛寅松只得叮嘱道:“路上小心,把柴送完就别出来了,牛要藏好,省得遇上兵匪给抢了。”
薛老爹点头:“省得,省得,我把这两车拉完就把牛牵到山里去,这两天在山上打柴找了个洞子藏身,到时情况不对都进山躲去。”
薛寅松想想刚垒好的鸡窝,颇有些后悔:“鸡窝刚垒上就打仗,真是不逢时。”
薛老爹叹口气道:“打仗就是百姓苦啊,没办法啊没办法,我走了,世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
小伙计当初没跟去德阳,如今店铺又不开张营业,便跟薛寅松辞行。薛寅松安慰道:“先回去歇几天,等有米咱们继续开店铺卖米。这段时候不太平先紧着照顾家里,家里东西都齐吧?不齐就拿点去,如果经济不宽裕就来找我,管口饭还管得起的。”
小伙计到底舍不得:“等再开门时,掌柜可要来寻我啊。”
薛寅松自然满口答应,刚送走一会,小伙计又回来了,这次喘着粗气的使劲拍门:“掌柜!掌柜!快让我进门,城里过兵了!北大门进来的!”
薛寅松忙打开门放他进来:“你看见了?是官军还是匪兵?”
小伙计缓过神来,有些腿软说话也颠三倒四:“不知道,穿得倒是整齐,我刚走到阳江桥头,北面来了好多兵,幸好我跑得快。”
老百姓对于过兵始终是怕的,除了怕被抢,还怕被征兵,薛寅松朝门缝看了一会,没觉得什么特别的动静:“你先歇着,等安全了再走。”
小伙计刚才被骇得不轻,如今坐定又担心家里有意外,坐立不安的呆了会见门外没什么动静便想回家。
城里过兵历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薛寅松到底不放心,留他又呆到晚饭时分才放行。
只是这次过兵却奇怪的很,安安静静的一点动静都没有,既没有听见敲门也没有更夫打宵禁。
秀才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到底有些怕,两个孩子也吓得不敢嬉笑,薛寅松见状笑道:“怕什么呢,说不定这一路是天朝的军队,所以才不扰民呢。”
小秀才根本不信:“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没扰不代表后面不扰,打仗第一就是粮,有钱的时候买,没钱的时候就抢,最后都是老百姓吃亏。”
薛寅松笑道:“如今这不是还没来么,好啦,别想了,凡事放宽心,否则后面吃不下睡不好,愁都要愁死了。”
虽然这样安慰秀才,薛寅松自己心里也没底,瞅了个机会往阙宏泽的粮道跑了一趟。
阙宏泽却道无妨,根据各路文书以及私交打听来的消息,德佑王爷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一拉旗子举国皆反的地步。他如今只是进驻了赵、齐、胶、济四州,但目的还是直抵京城准备逼宫。
如今情况又发生了戏剧的变化,德佑王爷不知上哪里找了几个老太监和宫女,指认说当今的皇上并非嫡长子,而真正的嫡长子福庆王爷已被他逼死。再说老皇帝临死前还对德佑王爷说过:此子不成,尔可代之,自然,现在正是‘尔可代之’的时候了。
137、好消息
搞政治历来要讲究出身,所谓官身正统名正言顺,如今的焦点似乎主要集中在嫡长子身份的认定上。朝廷大臣自然上串下跳,首要之急便是寻找当年服侍皇后和贵妃的宫女太监。
这事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德佑王爷当时正在筹划着如何出兵的事,突然有人报告一个令人非常震惊的同时也是久远以来一直就有流传的谣传——当今的皇上并非嫡长子,而真正的嫡长子乃是福庆王爷。
这次的消息再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寻访到一个老太监花了一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亲笔口供。此人是前内务总管大太监冯大威,当年皇后贵妃临产时,正是他当值期间,一切宫内事务决计瞒不过他的眼睛。这老货虽然黑心辣手要了一万两银子,但他立刻说出当年经手的两个稳婆和三个宫女太监的原籍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