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寅只觉得眼前松豁然开朗,仿佛看到一道光指引自己:“我相信何家还没胆敢来控制朝廷,他们是要对付谁么?”
贾承博笑道:“薛兄果然厉害,此言真是一语中的。何家当然没胆来控制朝廷的粮价,他们不过是来让太师难受,太师有两个直系弟子均与米粮有关,一个是西北粮道刘民政,一个乃是司农卿李正远。”
阙宏泽笑道:“去年刘民政吃了个大亏,今年恐怕会提前跟我抢粮,须得提防他一手。”说着几人同时笑起来,贾承博连连笑骂:“我和他可是一门出身的师兄弟,这事一定要告诉他才行。”
小秀才问道:“何家和太师曾有过节?商贾之家多愿和气生财,怎么会主动与太师划清界限?”
付炳林立刻接口解释:“这事我还真知道一点,其实就是个后宫之争,最后嘛何家赢了,何娘娘不但顺利晋升为贵妃,还被太医确诊有了龙子。”
阙宏泽大吃一惊,立刻深思道:“这倒是不妙,后妃先出本就是对皇后的不敬,这皇后却是太师一系的。”
贾承博道:“我在京城闲赋时曾听人传言,说皇上并不中意皇后,故而很少去皇后寝宫,如今皇后无子后妃先出,只怕是后患颇多。”
小秀才见薛寅松有些是懂非懂,笑着解释:“我天朝沿袭的是嫡长子继位制,惯例是立皇后之长子为太子,除非确认皇后无子,才会立身份较高的贵妃之子。”
薛寅松点头也沉思一番,好一会才道:“当今皇上才值壮年,皇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贾承博笑道:“这后宫也非等闲之地,一切还要静待其变,咳,你说几个大男人怎么就议论上了后宫之事,来,来,喝茶喝茶。”
几人皆举杯喝了,阙宏泽笑道:“我今趟来却是有要事在身,如此先来和薛公子喝一杯。”
薛寅松依言举杯,只听阙宏泽笑道:“好!虽是以茶代酒,但这茶香气四溢,更甚一筹。薛公子,咱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这人和人之间真是一个缘字,如今咱们投了眼缘,也合该携手合作,我这里有笔买卖不知道你有兴趣没?”
薛寅松微一颌首:“生意人风里来雨里去讲究的就是一个利字,只要有利可图又不违反天朝律法,我当然愿意做。”
贾承博笑道:“只听薛兄这话便知道阙老弟这一宝押对了。”
阙宏泽捻须笑道:“很简单,我东南粮库换下来的陈米由你转卖,新米也由你采购,但是必须按我给的价格来执行,你看如何?”
薛寅松凝神深思,好一会才道:“陈米转卖问题倒不大,只是这新米收购价格并不取决于我,若是市价过高,我可如何是好?”
阙宏泽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收购价格按当年市价浮动,我只是借你的名头行事,不然那何家只要知道粮道收米,少不得会哄抬米价。”
“粮道收米都是几十万担的数量,恐怕不用一月就会穿帮,”薛寅松道:“如果我无法解释这米的去向,何家立刻就会看出破绽所在,到时候还是会哄抬米价。”
阙宏泽笑道:“大库收米数额巨大,你当然无法吃下来,别说你一个店,就是全富春县的粮商加起来也无法吃下来,我所说的新米收购是指富春县的散米,富春县周围有地数十万亩地,这部分米往年是由何家控制的米粮行会一手操控,不仅把米价压得极低,而且还克扣斤两坑害农民。米贱伤农,去年有好些地转种了小麦,再这样下去,只怕几年之后富春县都不出米了。”
薛寅松皱起眉头,好一会才抬头坦然答道:“非是我胆小怕事只顾自己,只是以我目前的实力想要对付何家简直是蚍蜉撼树,如果不漏个底信,否则我三五年内绝不会因为一时的善心而冒然行动。”
贾承博抚掌大笑:“果然被我说中了吧,我就说薛公子不会轻易答应,快快把你的书信拿出来。”
薛寅松见几人均是一脸笑意,复又看看小秀才的不解表情,这才肯定的笑道:“看来,我是通过考验了?”
阙宏泽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笑道:“不要怪我们利用了付兄,其实他也不知情,只是没想到付兄原来早和裴公子认识,也省了我和贾兄的事。”
付炳林摇头叹道:“我说你们为何要急着见薛公子,原来却是另有要事。”
薛寅松取过书信,却是小王爷所写,只在信里说阙、贾二人乃是好友,他们要在富春县办点事如果能提供点方便真是感激不尽云云。
书信未曾封口,小王爷也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薛寅松看完信笑道:“既然有小王爷的亲笔信那自然是唯两位大人之命行事。”
阙宏泽却口气慎重说道:“小王爷只说你和他乃是至交,又说你是个极义气的人,因此我们才来找你想办法。不过你放心,钱财方面由我等支持你完全不用担心,事成之后我可保证东南粮道的陈米转卖一并由你独享,直到我调离为止。”
贾承博笑道:“只要能打掉何家这个毒瘤,想必西北粮道也会给些好处,薛老弟就放手干吧,要钱要人全无问题,若是店铺伙计不够,我还可以给你再找几个知底细的熟手。”
薛寅松收好信笑道:“想必两位心里已有计划了吧?不如说来听听。”
贾承博道:“完全详细的计划暂时没有,目前暂时想先通过你转卖陈米,陈米价格低正价四分之一成,这样薛老弟至少能稳住目前的境况,等收新米时咱们抬价大搞一笔,争取把新米价格提起来。”
薛寅松想想问道:“为何一定要富春县种米呢?”
贾承博道:“这个我可以回答你,稻米对温度气候要求较高,因此全国范围能种稻米的地方并不多,而麦粉易饿,行军打仗主要还是以米粮供应为主。”
久不开口的小秀才突然道:“我朝至少有十余年不曾与人开战了吧?”
付炳林点头道:“不错,虽然好些年不曾打仗,但北方还是有上万戍边军士,他们肯定要不少消耗。再说我朝吃食还是以米粮为主食,如果大面积的种麦并不利于长期的境况。”
贾承博又补充道:“军队消耗是个十分惊人的数字,食物供给线只要超过一千里将变得十分艰巨。以骡马粮队为例,一车骡马粮队运输两月自己就要消耗掉五分之一,别看东南粮道这点米,还支持不了一支三十万人的军队吃大半年,若是换成麦粉,消耗更是巨大。”
薛寅松陷入了沉思,好一会才道:“好,那便请阙大人早日运送陈米,我一旦收到即刻开始转卖。”
阙宏泽道:“好,陈米每月一运,到达即收上月粮款,粮价由我核定。”
“我还要要向何家解释为何有那么多源源不断的陈米供应哩!”薛寅松笑道,“不如几位教教我,也好让我顺利过关。”
贾承博沉吟片刻道:“断然不可和粮库扯上关系,否则何家立刻知道后面是太师。”
薛寅松心道原来小王爷也是走的太师路线,那自己是否也算入了伙,跟着走太师路线?
阙宏泽也犯难:“我这置换陈米有二十万担之多,这么大的量,实在想不出可以托谁的名目。”
一旁的付炳林和小秀才也各自皱眉沉思,好一会只听付炳林道:“我有个办法,只是勉强的很,还记得去年大水吧?冲垮了赵、齐、胶、济四州,不如就推说是赵州的米吧,被水淹过后来处理,要低价卖出也能说得过去。”
薛寅松沉吟片刻道:“我就是赵州德阳县的人,去年大水冲得厉害,别说米就连房子都全没了,若是有心一查便知,要稳妥起见还是推说是济州的米吧,四州之中只有济州受灾最轻。”
阙宏泽抚掌笑道:“好!那便依薛老弟之计行事,我今日便回粮库,不出三日必然将米运到,我会使人暗中散布消息,就说是济州缺钱听闻富春县米价高昂,故特来卖米。”
几人均觉妥当,一时把大事商量完,便应薛寅松之要求又拣了些京城的大事来说,后院谈笑之声不断好不热闹。
109、卖陈米
政客自然有几分讨人喜欢的本事,加上贾、阙两人有心拉拢薛寅松,一场茶话会下来算得上皆大欢喜。
送走三人,薛寅松关上后院大门伸了个懒腰:“这下倒不错,终于来了笔官办生意。”
小秀才却未见得高兴:“他们不是利用你吧,真要有什么好事为何自己不做,非要拉着你这个外人一起?要知道以付兄的身家开个米铺是绰绰有余的事。”
薛寅松笑道:“付炳林始终是官场下来的人,他出面自然不妥当,再说有小王爷在中间,我相信他还不至于害我。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你的安全也是个问题,如果一旦被何家的人知道你我是一伙的,还不知道会掀翻多大的浪呢。”
小秀才满脸愠色:“我和何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来富春县时就一笔勾销,地契房契都是转到我的名下的,再说我已经改回裴姓。”
薛寅松笑道:“这恰恰是你们有关系的最好证明,因为只要一查就知道你是谁,不过暂时还不怕,只要冲突不白热化,人身安全就有保障。”
小秀才有些愣:“你是说怕何家的人下毒手?光天化日他们能做什么?”
“能做的太多了,”薛寅松笑道:“等你出门时拿个麻布口袋一套就能抢走,到地方给你来个奸杀掳掠红烧清蒸,连官府都没办法。”
小秀才瞪着他,好一会才道:“别说那么吓人,这青天白日还有王法没有。”薛寅松叹口气:“王法只存在于讲道理的人之间,当遇到不讲道理的人时,只有比谁更不讲道理,总之你要乖乖听话,最近别到处跑。”
陈米转卖不是个小数目,每年二十万担足可以令人变成超级大批发商,薛寅松审视自己的小粮仓,终于下定决心把其余三间没住人的房子开辟成粮仓。
除了要重新做屋顶防水外,连地面防潮都得再加一层,否则每年雨季一来,粮仓的米就得发霉生虫。
还好富春县三面环山,梅雨的影响基本不大,薛寅松合计了会决定先做地面防水,等后面经济宽裕了再想办法改造房顶。
古代也没什么高深的防水技术,不过是在现有的地面加刷一层油泥状的液体,然后铺上油毡。
时间只有三天,薛寅松卡着进度监督施工,等第一批陈米运到时刚好赶着刷完地板。
新建好的米仓还弥漫着一股油泥味,薛寅松心情舒畅安排人卸车搬米。
陈米和新米的差别并不明显,只是米本身少了光泽有些年久的味儿,薛寅松抓了把米仔细看看又闻闻,感觉就算只比新米低2文也会有人买。
因为第一次交接阙宏泽也亲来督促,薛寅松笑着邀请他到后院喝茶。
“这茶还真不错,待我下次跟付兄要点。”阙宏泽笑道:“如此佳品岂可私藏。”
薛寅松笑道:“这里还有些,喜欢就拿去,我家公子并不爱浓茶,只喜欢碧螺春。”
阙宏泽忙推辞:“付兄家里珍藏多的是,如何能要你的而放过他呢。”
薛寅松看人来往搬运,心里舒慰:“这批米出价几文?”
阙宏泽沉吟片刻道:“这批米乃是五、六年前分别购进,虽然保存不错但毕竟是陈米,如今米价是18文,我们就按12文卖。”
“12文?”薛寅松有点吃惊,“这个价格太低了,估计一开始售卖立刻会挤破头。”
阙宏泽点头:“没有关系,我这里有二十万担陈米,总之不用担心没米可卖。”
薛寅松摇头:“我是担心我自己。”
阙宏泽笑道:“无妨,何家那边我自有办法,放心吧。”
薛寅松琢磨着这么大批量的米,就算是有人想要囤货问题都不大,毕竟谁能有他后面的粮仓更大呢?一想到此他顿时轻松起来,二十万担真不是个小数目,或许可以考虑往富春县外面去转转,扣除运费估计还能赚个一两文。
德阳县不是去年被水淹了么,如此说来粮食供应绝不会很宽裕,或者可以去碰碰运气,看来真该回去一趟了。
薛寅松是说到做到的人,一打定主意立刻开始着手计划,他的脸面不够,想要在田坝村大干一把一定得让老爹出面,正好也带环姨回去。
乡下的那些家畜可以托胡牙子一家照看,扎斤和小伙计搭手帮他看店,他和老爹、环姨一起回乡,只要路上不耽搁,一来一去一个月足矣。
对了,还多了个曲红香,薛寅松脑门一阵阵抽痛,思索片刻决定把她安置在县城帮着买菜做饭。
其实早在过年后薛寅松就有意让老爹和环姨回乡,一是祭祖二是顺便弄点稻种,田坝村的稻种是从北面来的,吃口香糯而且涨饭,就是成熟期稍微长一点。
薛寅松把计划想了一遍,决定先和小秀才通个气,他这一走就要一个月,家里还得有个靠得住的人。
扎斤骑马打仗还行,但是一说到细活就跟要他的命,肯定是不能指望了,曲红香毕竟是外人,这钱财账务让外人管肯定是不行的,能指望的也只有秀才这个半吊子账房。
“把你最近记的账目拿来我看看呢。”
小秀才一愣,去角落的书堆的找了半天,取出一册账簿遮遮掩掩的递过来:“都记下了。”
薛寅松打开一看,只见饱笔浓墨力透字背,可见当时记账的人有多么的心情不畅,不过至少把出货入货的数量金额都记清楚了:“我最近要离开一个月,你能把家管起来吧?”
“啊?去哪里?”小秀才看着他。
“陪我爹回老家有点事,一个月就能回来,我让扎斤和曲红香来铺子里帮忙,扎斤帮着前面,曲红香做饭,你管进出记账。”
小秀才拉长了脸,渴望的小眼神看向他:“我也想去。”
“你以为我是去玩啊,”薛寅松失笑:“有正事的,让你在家还有个原因,管着那两个野小子。”
小秀才没吭声,好半晌才闷闷的答道:“哦。”
薛寅松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转身又去安排小伙计,他现在也不敢一下子就放开供应,暂时每人每天限供五升,若有事就推说掌柜不在。
小伙计拍着胸脯保证道:“掌柜你放心,小的保证完成任务。”
薛寅松叮嘱道:“巩二还和以前一样,别让他进店里,平时你少和他嬉皮笑脸的,此人不知来路,还是不熟的好。”
小伙计立刻道:“好,没问题。”
薛寅松交代完毕看天色还早便出城回陈家村,还未进村就能看到路边长势喜人的水稻,今年天气雨水都不错,看来是个丰收年。
薛老爹正在院子里抽旱烟,一见儿子高兴得跳起来,非要拉他去地里看稻子。他家的水稻因为比人家育得好,如今生生的高出一头。
薛寅松笑道:“爹,还记得咱们田坝村的稻子不?要不弄点来种。”
薛老爹道:“这倒没问题,只是今年已经种下了,种子放到明年出芽率不高。”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薛寅松想了会道:“也无妨,实在不行明年专程过来买种子就是,你也收拾一下,咱们今天去县城。”
薛老爹又犹豫:“这一走不要紧吧?现在正是抽穗期,如果照看不好可就影响后面的挂浆。”
薛寅松道:“地里让租客们帮忙看着就行,家里的牲口让胡牙子家帮忙照顾,前后也就一个月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