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三人来到里正家,进门先把来意说了,薛父又递上包好的几张路引文书和户籍。
里正看完文书笑眯眯的说:“既然有秀才做保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你家地多本来也需要人手,既然薛老爹能来当然是好事。这样吧,我后天正好要去县城就一并把这事办了。”
薛父自然是千恩万谢,又摸了一把大钱塞给里正麻烦他代为孝敬衙役,里正也笑着接了,说一定帮忙打点争取早日落户籍云云。
小秀才第一次见识到如此大胆、正面和毫不掩饰的行贿,紧张得都不敢直视,撇了眼看别的地方。薛寅松见事也办得差不多了,随意问起那熊姓大汉乱收钱的事。
里正听了叹口气道:“这事虽不复杂,可牵涉的事情却大了去,原是陈家村的一桩旧案。那大汉姓熊,七年前他姐姐嫁到本村,也是那女人命苦,嫁过来没多久就一直受虐待,他家里人多,公公婆婆打骂她,连着小叔子有时也动拳头,大约在去年的冬天,她家婆婆意外的死在井里,没过多久公公淹死在水田里。衙役来查看过几次,断不出案来,只得不了了之,不过邻居的闲言碎语就多了去,那女人受不得气,没几天就疯了,一把大火把自家烧成白地,幸而无人伤亡。正巧她弟弟来投亲,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扭着族长不放,非说是村里的人逼疯他姐姐,族长没办法,于是同我商量,把他家那块地平整做了个榷市,大家买卖东西交他点钱,由他拿着养活他姐姐。”
薛寅松道:“就算是交点钱也不用五文那么多吧?”
“不会,每次一文,大约你看到的是五天一起收的吧,虽然我们陈家村还算富裕,可五文钱也可以买半斤肉了,不会交那么多的。”里正答道,又悄声问秀才:“薛小子干活还行?”
小秀才点头道:“我看两人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前几天还收了2亩地回来说是自己种,饭菜也做得不错。”
里正笑眯眯的点头,秀才这长相人品在陈家村都是数一数二的,于是问道:“秀才准备去考功名不?”
小秀才答道:“日日都在苦读,就是预备明年去参加乡试。”
里正心里迅速的一盘算:明年乡试,秀儿满13,两年后会试秀儿满15,正是嫁人的年纪,秀才若是中了进士,来个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岂不美哉?以后自己的女儿便是太太夫人命,穿金戴银不说,也许还能封个诰命……就算秀才不出仕,家里那20亩好也不错,至少算得中上等人家,比陈家村的其他人可是强多了……主意拿定,立刻笑道:“秀才你且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小秀才答应了,让薛老爹两人先回家,自己坐在堂屋等里正。
里正进得后院把事情如此这般跟九娘一讲,九娘立刻答应,让里正出去陪着秀才坐,自己忙进屋给秀儿梳头打扮出去相见。
里正这边泡了一壶好茶送出来笑道:“可让秀才久等了,来尝尝我托人带的碧螺春。”
小秀才笑着接了道:“里正特地留我下来,想是有事商量?”里正捋了两下胡须笑道:“小秀才来陈家村前,可曾定亲?”小秀才立刻明白了,忙答道:“不曾。”
里正笑道:“我有一女小名叫秀儿,年纪十二,还不曾许配人家,我看秀才长得一表人才,家道也还殷实,不知可有此意?”
小秀才还没说话,门口偷听的薛寅松眼神一暗已经记下里正家的仇来,多听无益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院子,薛父道:“老虎崽啊,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好好的讨个女人正经过日子。”
薛寅松盯着他:“爹,我向你保证,只要小秀才肯点头跟了我,我一定收心好好过日子,而且保管让你抱上大胖小子。”
薛老爹眼睛都发了直:“你……和秀才??”
26、B计划
小秀才听了里正的话,忙站起身施礼:“里正抬爱,人杰怎敢不从,只是我虽未娶妻,却有哥哥的遗孤要抚养,家里的田产房屋俱是侄儿所有,我却并无财物。”
里正一愣:“可那田产地契不都写的你的名字?”
秀才答道:“正是我的名字,却是因长辉年幼缘故,等他成年后一并要归还于他,此事何家上下都知道,以后也会派人来经手此事。”
里正哦了一声,见九娘和秀儿都站在门帘后,提高声音道:“这却出乎意料,此女乃是内子的心头肉,我少不得同她商量一二。”
小秀才忙道:“正是应该的。”说着起身告辞。
路上薛老爹还在纠结,看了儿子几眼忍不住问道:“你和秀才真的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薛寅松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我是说如果秀才跟了我,我便同意你续弦,等你娶了小寡妇自己生个大胖小子。”薛老爹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你个死崽,你这是……还好还好,那秀才真要是能那啥也太吓人了。”
薛寅松道:“爹,你可有什么好办法?你若不快点帮我想办法,你那小寡妇说不定都嫁人了。”
薛老爹咕哝了几句道:“你自己怎么跟他说的?”
薛寅松摇头:“我若能开口还要你做什么,就是开不得这口才找你商量么。”薛老爹想想道:“不如先套套口风,人喝醉时最是易说真话,不如……”
薛寅松眼睛一亮:“吃饭不喝酒,气氛怎能有?喝酒不喝醉,哪能抱着睡……如此甚好!”说着快步往前走,急得老爹在后面跳脚:“你个衰崽!你给我回来!你个衰崽哩!”
虽说谋定后动,但是灌酒一要气氛二要有名头,否则就这样莫名摆出酒来,小秀才也不一定喝,薛寅松仔细研究完日历,觉得最有希望是12月底的冬至。
在乡下冬至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中医认为从冬至开始正式进入严寒是最易进补的时节,按习俗宽裕点的人家都会在这天炖羊肉狗肉,然后喝点小酒。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但好猎手第一就得有耐性,先把准备工作做好,等上半夜小秀才吃肉喝酒,下半夜他喝酒吃肉!最最紧要的是,他得要先睡上小秀才的床,否则喝醉了突然滚到一张床上去,怎么看都有破绽,这个么,自然得从长辉身上下手。
薛寅松打定主意就开始物色好酒:这酒得好喝、不割喉、后劲大、易上头,想来想去,只得打主意到老爹身上。
“爹,你以前不是最爱自己酿烧刀子?”薛寅松和老爹坐在院子里浸种,一边闲磕牙。
薛老爹看了他一眼明白了:“老虎啊,这种下三滥的方法太损,以后进了阴间阎王爷要判你下世做牛做马的。”
薛寅松斜了眼睛乜他:“那你这辈子杀生无数,阎王爷得判你下辈子做个什么才能赎罪啊?”
薛老爹不吭声了,想想又道:“酿出来的酒烈,秀才不一定喜欢喝。”
薛寅松信心十足的答道:“这个我倒有办法,现在不是出山里红么?把山里红和蜂蜜一起泡酒,味道绝对的好。”薛父看向他奇道:“这样也行?”
“绝对行,”薛寅松上世喝过这样的酒,不过现在只能假装是自己原创:“山里红酸蜂蜜甜,这酒酸酸甜甜的一定不错。”
薛父一遇到酒就是个没原则,想着也闹酒虫,不禁撺掇儿子道:“那咱家几时酿?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选几样粮食泡下?”
薛寅松道:“家里没酒曲,得要先去买,今天先泡米罢。”
两爷子商量好,薛老爹兴冲冲的去洗缸泡米。
酿酒并不复杂,主要是米好酒曲,这样酿出来的酒才醇香够劲。薛父是个中老手,他先舀了几斤糯米和玉米碎,细细的选了杂质石头再洗干净泡上,又哼着小曲去村头买了酒曲。
薛寅松很是放心的把这等大事就交给老爹,自己带着长辉去山上割草,顺便实行B计划。
牲口为了蓄积一身厚厚的脂肪过冬,在草枯前都会拼命的吃,现在基本两天要打三筐草才够,在薛老爹的指点下,薛寅松分别打了不同的草喂给牲口吃,果然比以前一把抓效果好多了。
兔子喜欢吃汁水丰富的草,主要以鲜蓟、车盘星和野麦为主,再配点粗纤维的垫草让它们磨牙,每三天再加两把精料,比如豆渣玉米碎或地瓜类的,河里捞的鱼虾也能磨碎混在食料里,总之那几只兔子吃得打耳光都不放。
开始薛寅松还不信,这兔子吃荤腥还真没见过,后来见这样喂了半个月,四只兔子明显增重且毛色油亮,这才抛却怀疑按了老爹的方子继续喂。
薛寅松带着长辉走到附近的山腰上,准备打些细枝回去当引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长辉:“你这几天跟着爹爹睡得可好?”
长辉撇着嘴:“爹爹不会讲故事,翻来翻去都是那几只熊外婆,有时还要我讲给他听,可有的故事我记不全,爹爹还埋怨我。”
薛寅松笑道:“要不这样,以后下午阿坝讲给长辉听,长辉晚上讲给爹爹听,这样就不会忘记了。”长辉立刻眼睛扑闪扑闪:“真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坝什么时候骗过你。”薛寅松肯定的说,给了他一个‘阿坝很可信’的表情,“不过若是你再记不住,那就怪不得阿坝了,只能怪长辉是个小傻子。”
长辉立刻闹起来,坐在石头上踢腿:“不要当傻子,我不要当傻子!”
“要不这样,”薛寅松假装想得很努力:“那就让阿坝、长辉和爹爹一起睡,阿坝讲故事,你和爹爹一起听,那爹爹就不知道长辉是个小傻子了,好不好?”
长辉笑了,“好,好,我回去便跟爹爹说。”
“不要急么,你先自己讲给爹爹,实在是讲不明白,再跟爹爹说呀。”薛寅松引诱道:“若是直接就说,爹爹肯定不同意,可是你若实在是讲不明白,这样爹爹又想听故事说不定才会同意哦。”
“哦,”长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薛寅松心里盘算着:以后讲的故事全部都要够复杂繁琐、够跌宕起伏、够吸引耳朵、出场人物够多、人名够麻烦……总之要让长辉讲不明白,小秀才又听得欲罢不能才行!
27、结渔网
薛寅松一大早忙了一圈把牲口都喂了,又抓了两把糠壳喂鸡,这才坐下来休息。
现在家里吃得最好的不是人反倒是是这些牲口,每过几天他都会去河里捞些鱼骖小虾磨碎了混在精料里喂鸡鸭和猪,这一个个吃得摇头摆尾的长得也快,来家一个多月竟然大了整一圈,偶有邻居来看了,都说喂得好还打听吃什么草。
薛寅松盘算着手里的钱又用了一两,可地里的菜秧子窜了才不到两寸长,要等着吃菜至少还要一个月,这日日买菜买肉银钱消耗也确实太大。
该是上山的时候了,老头子不愿意也没办法,不上山打点野味,日日靠买猪肉也不是个办法,最紧要是村里并不是天天都有人杀猪,而长辉秀才虽然都瘦精精的,却都是捞肉大王。薛寅松已经把长辉当自己的亲儿子看,当老子的自然就算自己剩着点也要买给儿子吃的么!
他越想越觉得该是上山的时候,趁着老爹眯眼坐在树荫下休息,凑过去便把上山的想法讲了一遍。
薛老爹当然不愿意,他卖了房子和地来投奔儿子,打的主意便是养儿防老,平时要下地劳作不说还得兼任伙夫,现在还要上山打猎,于是抗议道:“免费劳力的不干!”
薛寅松知道老爹的性子,立刻保证道:“打来的皮子全部给你换酒喝,而且上山前买壶好酒,如何?”老爹摇头道:“不是我不肯上山,这还不是打猎的季节,现在草还没完全枯黄,还要再等等。”
薛寅松道:“我也知道,往年你带我上山总是等到草枯尽了才去,兔子也肥草狐的毛也密,可如今我身上余钱不多,花销又大,且不说过年,就是这点钱恐怕都撑不到过年。”
薛父骂道:“你看看你,每天都买肉吃,这样的花销如何能够?”薛寅松叹口气:“你是我爹,以前你供我吃穿住,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没克扣过,都是让我放开肚子吃。如今你来了这陈家村,我这不也是想对你好点么?”
薛父哼了一声:“只怕是对前院那两个好点吧?”薛寅松嘻嘻的笑,涎脸凑近道:“爹,那不也是你儿媳妇和孙子不是?便宜得个大孙子,还少养了六年,你赚死了!”薛老爹想了会道:“我前段时间让你晒着的苎麻呢,去拿来。”
薛寅松去院角抱了两捆过来道:“晒了这许多,够不?”薛父看看道:“还少了点,今天将就用吧。”说着蹲在地上取了一根干枝用木头细细的砸了一遍,撇去表面的浮壳,剩下里面的纤维来。
“你照我的样子把这一堆都清理出来,我们编张渔网下河捞点鱼来先对付几天。”薛父说着,回房取了个梭子套上苎麻丝然后开始搓线结网。
薛寅松有些疑问,因为村边那条河并不算大,摸点螺蛳泥鳅的也许还行,但这鱼却真没见着人捞起来过:“爹,若那河里有鱼,村里的人早就去捞了。”薛父瞪了他一眼道:“这河沟怎会有鱼,就算是有,也不会超过两寸长,我们去外面那条大河。”
薛寅松想起站在村头能看到的远处那条河,有些疑问:“那河不近吧,我估摸着至少要两天来回。”薛父点头:“先编网,明天一早走,你去借辆车来,狠捞一把,说不定还能卖钱。”薛寅松有些怀疑,但他对父亲有种直觉的信任,立刻答应了出门借车。
薛老爹的手指很灵活,五根粗短的手指来回的翻绕穿插,很快结了一小块。因为苎麻丝不够多,网子也结得不细密,这样也好,只捞大鱼用盐腌了挂在屋檐下,北风一吹就能冻得通红,到时不管是炖是煮都能鲜死人。
薛寅松很快借了牛车回来,找邻居英子家借的,刚买的小牛,英子爸有些不舍得,嘱咐又嘱咐。
薛父抬眼没见着车,奇怪的问道:“那车呢?”
“我看他那么舍不得,干脆邀请他一起去捕鱼,说好了,捞起来的鱼分三份,网子他也有。”
薛老爹挑挑眉毛,真不是他小气,他宁可要车不要人,多个人未必能帮上什么忙,还要分走一份鱼……算了,看在牛车的份上,以后有钱了自己养头牛才是。
“明天几点走?你们说好了没?”薛父问道。
“四更,鸡叫二遍就出门,我们还要准备什么?”
薛父想了一会道:“带床被子,我们要在外面呆几夜,把盐、香料、柴刀什么的都带着,再砍些竹子备点细蔑条,到时捞起来的鱼全部腌好挂上。”
薛寅松听着来劲了,若不是家里还有牲口需要人照应,真想把秀才和长辉都带去,一家人开心去露营。
可惜薛老爹完全没那么罗曼蒂克的想法,拉长了脸又取了一捆稻草来打草鞋,说是下河穿着防滑。
晚上四个人吃完饭,老爹去了厨房烙饼当干粮,薛寅松拉住秀才细细吩咐:“我和爹去河边走一趟,不走远了,三五天就回来,你和长辉好好呆在家里,没事少出门,家里菜品我都备了些,够你们吃三天,三天后有人送菜到家里来。兔草猪草等也有人送来,草钱等我回来再结。你和长辉在家要仔细些,好好的喂着牲口,晚上要锁大门,切不可在又床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