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才一一答应了,心里未免有点羡慕,只是家里牲口的确需要人照料,只能怏怏的听着,不停的点头。
薛寅松看他的样子笑道:“下河是个苦活,这天水都冷得刺骨,别以为我们是去玩,你在家把牲口都喂肥一圈,功劳比我们还大。”
小秀才撇着嘴,好半天才说了一句:“早去早回。”薛寅松当然明白小秀才绝对不是那意思,不过人有时就得阿Q一把,于是答道:“不用担心我,我会……”
“你要好好照顾薛伯伯,他是你爹年纪又大了,前几天还看他捶腰来着,这天冷就别让他下水冻着了。”
“好……”薛寅松心里补充一句:他是你爹,可我是你老公。
28、捞夜鱼
四更鸡叫头遍薛父便起床,薛寅松披了衣服哆嗦着把收拾好的东西往门外搬,一边低声道:“这天是变了吧?很冷了,你看我哈的气都是白的。”
薛父道:“这都立冬后,是该冷了,我还嫌它不够冷呢,冬天若是不下雪,地里的害虫就冻不死,来年开春全爬出来祸害,还得上山去找药来熏。”
薛寅松想想道:“田鸡不是吃虫的么?”
薛父把水囊灌上凉水,又点了油灯把牲口看了一遍添了几把草:“田鸡有多大点?几个虫子就把它喂饱了,再说了它是吃飞虫的,有的虫啃地下的根,得要埋药才行,你忘了以前春耕的时候,那乌鸦喜鹊什么的都跟着跑?就是等你翻地的时候它找东西吃哩!”
薛寅松点头,春耕一般要深翻,地里的虫子过了冬又大又肥,鸟儿们最喜欢吃了,想到这里又头痛起来:“本来就只有2亩地,若是虫子再闹一闹,那这收成可让人愁了。”
正说着英子爹赶了车过来,薛父帮着装车:“看看再说,人是活的,总能想出办法。”
英子爹带了一副大渔网,不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薛寅走在英子爹旁边,随口问起这河里有些什么鱼。
英子爹笑道:“那条河叫宽水河,往下游走十几时河面又宽水又浅而得名,出些寻常的鲤鱼和草棒子,偶尔能捞着点鲫壳什么的,都不多见。”薛寅松有点失望:“都没什么贵点的鱼,可以卖的那种?”
英子爹想想道:“前几年有人捞过一条手臂那么长的黑溜子,这河里出不得什么好鱼,河太小,就算出好鱼也早给捞了。”
薛父慢吞吞的说道:“有黑溜子的地方一般都有扁嘴翘,不过不好捞。”英子爹倒是点头:“有人捞过,不过不常见,那鱼精得鬼似的,而且也不大,最大的也就不到一尺。”
牛车慢慢的往村外走,为了加快速度,三个人都是步行,饶是这样牛车也走的不快,没走几里天就大光亮了。
因为急着赶路,他们都没停下来休息吃饭也是啃的干粮,薛老爹把昨天炒的一点腌萝卜裹上辣子卷了饼吃,薛寅松起来早了没什么精神,只喝了两口水。
太阳一出潮气就散了,人也感觉暖和多了,英子爹不怎么健谈,三个人走了会便都沉默着。
古代因为人少地多,交通也不发达,这出了村没多远便没见着人,三个人轮流上车休息会,下午一口气走到河边才休息。
拼命赶了一天的路,不管是牛还是人都很疲倦,薛寅松让他们俩休息,自己去找树枝生火。
薛父看看河面还算宽,拿了渔网准备去试试手气,英子爹则忙着搬东西,然后把牛卸了车架放去吃草。
薛父的手气不好,捞了大半天才捉到一条鱼,在河边掏了内脏烤了分着吃。薛寅松和老爹商量了一会,决定先睡然后半夜捞夜鱼。
捞夜鱼是个苦活,因为晚上有灯光,那些秋虫就容易来,鱼受了吸引也会来吃虫,布好网后一个人站在水里举着火把不动,看鱼来了,另外两个人收网。
薛父在天黑前仔细检查过河边,有人的脚印估计之前一两天刚有人来捉过鱼。
英子爹和薛寅松都觉得很郁闷,不过既然来了也不能空手而归,三人商量完,决定用大网拖着试试。
三个人匆忙吃了晚饭,抓紧时间靠着睡了会,然后起来砍了些松枝做火把。薛寅松喝了几口烧酒,找了个水流不甚湍急的地方下水,他负责站在河里举着火把照亮,英子爹和薛父负责下网。
布好鱼网,薛父拿出家里晒的鱼干,用手细细的搓碎了撒在水面上,然后慢慢的退开。
这是一处回旋水,河水很缓慢,薛寅松举了火把静静的站着,秋末的小虫拼命的来扑火,有的靠得太近,只听刺溜刺溜烧焦了,纷纷掉进河水里。
不多时,远处平静的水面突然涌起几股暗流,这是大鱼活动的迹象。薛老爹立刻来了精神,抓紧了手里的网,对着英子爹比了个手势。
英子爹挥手表示自己准备好了,六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水面。立冬后的天气已经很冷,饶是三个壮年的大男人站在水里也有点吃不消,刚才喝的几口烧酒只支持了一小会,夜里河水腾起白色的淡雾,薛寅松只能心里默念着大鱼小鱼快快来。
静静的等了一会,只见一条巨大的黑色鱼鳍从水面滑过,薛老爹果断喊道:“收网!”两边立刻迅速的拉网,网子越收越拢,只见水里的鱼渐渐浮出来,挨挨挤挤的很是可观。
英子爹从没一次捞过那么多鱼,有些喜出往外:“薛老爹,这鱼可真多!”薛父还没说话,只听薛寅松大吼一声道:“网破了!”
两人一起看过去,只见一条约莫有一丈长的黑色大鱼奋力的挣扎,已经撕出两寸长的口子,薛寅松当机立断,转身就往大鱼边跑,因为水位已经淹到腰的位置,虽然已是立即赶过去,但那条大鱼已经挣破了网,并且还随着跑了数十条鱼。
薛寅松一手抓住破口道:“爹,别在水里收网了,往岸上拉。”
“不行!”薛老爹果断的拒绝:“不收拢就上岸,这鱼的力气会把网再撕破的,先收拢聚在一起,这样鱼使不上劲!”
薛寅松答应着,三边迅速的收了网,再一起往岸上拖,这一网鱼数量不少,至少有50条的样子,而且鱼的个头都很大,最小的都有一尺多长。
“真不错!”英子爹喜上眉梢:“真亏得你们厉害,我们陈家村的人从没在夜里捞过鱼,薛老爹真有法子!”
薛父暗自得意,嘴巴上却说:“我们那村的人穷,很多人靠打渔为生,这法子专门捞老鱼的。老鱼活了有些年头都精着呢,白天都不出来,只有在月上枝头的时候才会出来寻食吃,不用这法子根本捞不着。”
三个人把网拖上岸,也顾不得管鱼了,先取了烧酒一人喝几口暖身,然后各自擦干身体,倒了酒不停的搓腰和腿。
好半天三个人才缓过劲来,薛寅松去找了些大树枝在河边点了堆篝火道:“你们坐一会,我把鱼都收拾了抹盐晾好。”
29、改称谓
英子爹有些不好意思,忙站起来穿上裤子帮忙,两人蹲在河边把鱼全部都收拾好,又赶着抹上盐挂在临时做的架子上。薛老爹坐在河边看河水:“夜鱼只能捞一次,我们明天早点起来,白天撒几把网,午饭前就往回赶,天黑能到家。”
两人答应,薛寅松叹道:“可惜跑了那条大鱼,那鱼至少有几十斤。”薛父笑道:“那鱼怕是本地的鱼王,这老成精的哪有那么容易捞?它能只管自己逃了都算好,我曾听人说过有大鱼伤人的,咬掉一截手指。”
薛寅松看过很多探索节目,知道此言不虚,英子爹却是不信,只敷衍的笑。
三人把鱼收拾好,两个年纪大的睡车,薛寅松铺了层油布睡地上,虽然冷得厉害但疲倦袭来不多时也睡过去。
凌晨时分薛寅松被冻醒了,坐起来看见老爹坐在火边:“爹,你怎的不多睡一会?”薛父道:“多少年没睡过野地了,不习惯,正好也守着夜,省的来个狐狸什么的把鱼叼了。”
薛寅松打了个呵欠,继续躺着。薛老爹突然问道:“老虎啊,爹一夜睡不着就觉得心神不宁。”
“怎的心神不宁了?难道是因为昨天没捉到那条大鱼?”
“说不上来,以前你娘出事那时候,我也这样,莫非这次又要出事?”
薛寅松听了立刻坐起来:“你又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了?”
“说不上来,就觉得心里堵着难受,”薛父道:“是不是秀才在家有什么事了?”
这一说把薛寅松也急出了身汗,他想起上次小秀才糊里糊涂差点把房子都烧了,立刻跳起来道:“听你一说我倒真不放心了,爹,要不你们留在这里打鱼,我先回去看看?”
“好,”薛父倒没多意见:“反正白天就撒几把网,昨天老鱼逃了,估摸着今天鱼都不会太多,你自顾自去,我和英子爹能忙过来。”
薛寅松忙床穿了衣服,包了点干粮和水囊便上路,如果走快午饭前就能赶到家。
冬日的太阳不算暖和,可薛寅松走了一身的汗,因为心里挂着事,路上也没心情吃饭只喝了点水。赶到家时不到午时,秀才正带了长辉在后院喂鸡,见他满身大汗的赶回来以为出了事。
薛寅松见他俩好好的松了口气,坐下喝水歇息。长辉问:“阿坝,你们捞了多少鱼?”
“很多很多的鱼,”薛寅松说着,把儿子抱起来:“我这两天不在家,家里有什么事没?”
长辉想了想道:“没有,就是昨天有个哥哥来送草。”薛寅松点点头,长辉又道:“阿坝,薛爷爷怎么没回来?”
薛寅松解释道:“薛爷爷做了不好的梦,我担心你们,所以提前回来了。”
长辉恍然大悟,惊讶的说道:“原来你知道啦,昨天爹爹把水瓢掉井里了,他还叫我不要说。”薛寅松满头黑线,家里统共也就两个瓢,你这是假装水瓢自己离家出走么!
“就掉了个水瓢?”
长辉皱着小眉头想了一会道:“真的没什么事了,哦,爹爹昨天看书看忘了,把饭烧糊了,不过他说那个不叫事,不用跟你们说。”
薛寅松屏着气又问:“除了饭呢?”
“恩,昨天鸡还跑出鸡圈了,我和爹爹跑得满头大汗的才赶回去。”长辉老实的答道。
“鸡怎么会出圈呢?”
“爹爹说鸡老呆在圈里太受罪了,说让他们出来放放风,结果放出来它们就不肯回去,后来还是英子姐说等它们饿了,拌点吃食放窝里,这才赶回去的。”
薛寅松好好的拍拍儿子的背,很是满意这小密探,把他放下来道:“去找你爹玩吧,阿坝这里一会就能做好饭。”
长辉答应着往前院跑,不一会小秀才支支吾吾的来了:“长辉说已经告诉你赶鸡的事了?”
“恩。”
“呵,那不是……嘿嘿,”小秀才陪着笑道:“这不是一个都没少的又回去了么?”
薛寅松本想生生气,可回头一想,不就是掉了一个水瓢、烧糊了饭,又放了一群鸡么?也的确没多大点事,只得转过头看着他道:“你可知我爹一大早说心里堵得慌,我真是担心死了。那年我娘死的时候,我爹也是几天心里都不舒服,我就怕你和长辉在家里有事,急得我四更不到就点着火把赶路,丢了水瓢放了鸡都是小事,只要你们平安就好。”
小秀才有些不好意思,又被他感动的:“哪能出什么事,我只是看书而已,长辉昨天也没出去,都好得很。”
薛寅松淘了米煮上饭,取了几颗青菜去井边打水清洗:“你和长辉虽然是大家族出身,但是人好,对我和我爹也好,我很喜欢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娘死的早,我爹把我拉扯大也不容易,所以我看到你和长辉就想到了我自己,顿时觉得心里挺酸的。虽然我进这个家是个下人身份,但是我知道你从来没把我当下人看过,为此我真的很感激,所以我一直想为你做些什么,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所以我养那么些鸡鸭猪兔的,并不是因为喜欢这些东西,而是因为我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为你带来财富,让你和长辉过更富裕更幸福的生活。我希望能为你们撑起一片天,让你们衣食无忧,快乐健康。”
这话一点都不煽情,但是小秀才被感动了,差点眼泪汪汪的,幸而忍住,好片刻才道:“薛大哥能那么想,真是裴长辉之幸,更是裴人杰之幸。”
薛寅松笑道:“时值今日,你还叫我薛大哥就见外了,你看长辉叫我阿坝,我爹叫我老虎,这些称呼都有特殊的含义,不如你也叫我个特别的称谓吧?”
小秀才想想道:“却不知叫什么好?你不许我叫阿坝,难不成跟着你爹叫老虎?”
薛寅松立刻露出了狐狸尾巴:“老虎是我爹叫的么,你么……就叫老公就是。”
小秀才眨眼道:“哦,那我以后就叫你……老公?”
薛寅松眉开眼笑的答应着:“哎,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30、要上山
薛寅松很快做好午饭,蒸的黄灿灿的小米饭,每人还给煎了一只香喷喷的荷包蛋,抹了点豆油盖在饭上。菜就一个,是河边捞鱼时薛老爹给扯的荠菜,煸了大蒜一起炒,老远就能闻着香味。
虽然没有肉,长辉却一点不介意,兴奋的包着一口饭道:“阿坝,薛爷爷今天晚上能回来吧?”
薛寅松笑道:“当然能,晚上我们可以煮鱼吃。”
长辉欢呼着,很快乖乖的把饭吃饭,然后主动的去写字。
小秀才吃饭慢,因为天气冷菜也有些凉了,薛寅松看看他吃的斯文估摸着至少还要吃一刻钟,于是说道:“要不要给你回锅热一热?”
小秀才摇头,想了想道:“你看这屋子修得不好,每次来后院都得从左厢房绕个大圈过来,这天越来越冷,说不定刚出锅端上桌子就冻成了冰,要不我们把这墙拆了做个门吧?”
薛寅松去右厢房和后院看了看道:“应该能行,右厢房后面是杂物间,如果拆出门来,可以直接从右厢房穿过杂物间到灶房去,这样以后可以在右厢房吃饭,而且平时去后院也可以省点路。”
小秀才道:“那可好,否则这天渐渐冷了,老是跑外面也冷,能从屋子里穿过去是最好不过的。”
两人商量定,薛寅松答应先去找找工匠,找到就拆墙装门。
下午薛老爹回来,提了36条鱼,全部都挂在屋檐下晾着吹北风。长辉看着大人们忙着挂鱼,喜滋滋的问道:“薛爷爷,今晚吃鱼么?”
薛老爹的意思本想等做好风鱼全部卖掉,见他渴望的小眼神,心里一软咬牙道:“吃,不仅今天,以后天天都吃。”
薛寅松听心里暗叹一口气,决定还是要上山,干脆也别拖了,就定在大后天,这两天先去打听拆墙的事,想着拿定主意便开始磨刀,再打几根草绳备着。
快要过年了,工匠们都不太愿意做活,价格也要得比平时高。薛寅松跑了两天心里憋气,便想自己拆墙,可门还得请木匠先做,于是和小秀才商量了先去定门,等下山后再来拆墙装门。
此时的草已经开始黄了,薛寅松不想再等,跟老爹提了上山的事,老爹听了便取了四双草鞋道:“这初冬山上露水重,就算是穿布鞋上去也会湿,我上次打了四双鞋,穿一双背一双,若是湿了还有个换的,就算是路上被树枝挂破也不心痛。”
一早,薛寅松和薛父摸黑起床,早饭也顾不得吃,点了两个火把就上山。这时节晨雾水汽重,只听得火把噼里啪啦的咋咋做响,勉强能照亮山上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