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行啊?”二叔扣住他的胳膊,“我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冯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那家伙是一醋缸……”
二叔了然,抬手招下辆计程车,拉开车门,“早些回去吧,到家给我个短信。”
冯趣弓身正要钻进去,转而想起什么,又直起腰,扶着车门问:“二叔,你给盛许多少生活费?”
二叔一愣,“没算,他用光了,我就给他汇,一次……大几千吧。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男孩不能太宠,尤其是不在你身边,钱多就容易学坏。”冯趣狡黠地勾起嘴角:看在二叔的面上,报复那小子不能太过分,但也不能让他舒坦!
二叔听出了端倪,惴惴地问:“怎么?”
冯趣言辞闪烁地挑唆:“他年纪小小,就在酒吧鬼混,还搞些……对身体不太好的……那种药,你知道的。”这不算骗你,你儿子真的有乱搞药!“私生活也……嗯,我不好说,就是比较那个……”我可没说他私生活不干净,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老子的主意!
二叔的脸色变得铁青,“该死!我揍死他!”
“二叔,冷静冷静!你那儿子在你面前乖得要死,但,嘿嘿,瞧他把我骗的,就知道他嘴皮上的功夫多厉害了。你揍死他,他也不一定会认错。”冯趣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正义了,“再说,别来暴的,他那么爱你,你揍得下去吗?多伤父子感情啊!还是找个借口缩减他的开销吧,没钱他自然就老实了。”
二叔气咻咻地吞下怒火,深以为然,“你说对,我想想办法……”
“那我走了,你自己保重,有空再联系。”冯趣三言两语达成目的,暗爽之余有些唏嘘:二叔还是没变,不管宠情人还是宠儿子,都没个度。
一路上,往日缠绕似死结的思绪如同醉了的他自己,清醒且松软地摊开,历历在目的往事重新梳理,那些幸福和伤痛、仇恨和愧疚,忘不了,却放开了。他应该谢谢盛许,那小子虽然使的是狡猾险恶的手段,但抱着解开误会和偿还情债的良好初衷,他本不该回避,也不该仇视的。
深深反省一番,他自责自己不坦诚又胆怯,个性差又暴躁,否则盛许的出现不会搅乱他的生活,也不会让陈跃进起疑心、发脾气、闹别扭。
都怪不得别人,怪自己。
快到家了,计程车绕个弯,正要拐进巷子,他看到巷口的小吃还没有收摊,便提早付了车钱,下车买几样香喷喷的小点心。
毕竟是喝多了酒,后劲再一上来,纵使他自认脑子无比清醒,也无济于事。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摸索着走回去,他捧着点心盒跌跌撞撞地路过宠物店,正好遇上倒垃圾的小俞,破口就骂:“小俞,你说,我们这片老区的物业都是吃【打码小妖精很悲愤:在这打码真是太没水准了!!】屎的吧?路灯坏了也没人修!怎么看得到路?”
“才八点,这么早两旁住户的灯还没熄呢,怎么会看不到路?”小俞丢下垃圾袋,拍拍手过来扶他,闻到一股子酒气,“你喝醉了?”
“醉了一点,没事。”
“走走,送你回去。”小俞从裤兜里掏出个手电,照亮小路,“你这人难说,晕在家门口都有可能。”
“唔?你怎么随身带手电?”醉酒的冯趣一改常态,对什么都好奇。
“狗太多了,分批遛它们,常遛到天黑。”
“你带我去哪?”
“回你家啊。”
“是这个方向?”
“哈,我说什么来着?直线你也能绕着弯走!”小俞哭笑不得:“再往前十米就到家啦。”
冯趣摇头晃脑的:“是么?”
“啧,你不是再也不乱喝酒了吗?”
“我就醉了一丁丁!”冯趣想了想,纠正:“我没乱喝酒!”
说话间到了国王坛门口,一楼已熄了灯,二楼几间倒还都亮着。“看样子他们都回自己屋了。”小俞拉开院门,摸黑进屋,小声劝他:“听说你出门时和跃进吵架了?瞧他挺伤心的,你醉成这样,说什么都不合适,还是早点洗洗睡吧。”
“他傻得要命,哄哄就没事了。”冯趣一摸点心盒,发现原本就不够热的点心全凉透了,“我要热一热点心。”
“你没吃饱?”
“这不是要哄那傻帽嘛。”冯趣一醉就实诚得底儿掉,故而有点不好意思,梗着脖子反问:“你,你管我?”
“不管你,”小俞扶他坐倒进沙发,调侃:“你醉酒最可爱了,平时也这样坦率点吧。”
“我平时也,也可爱给你看,你还不有事没事就把我往床上带啊?”冯趣毒舌惯了,原本就口无遮拦,脑子被酒精麻醉了,说话越发不过大脑。
“这话说的,那次明明是你勾引我,还不负责。”小俞谦和忍让地苦笑,心里别提多无辜了:酒后乱性那次,两人清醒过来,他呆若木鸡地盘算怎么办,而冯趣只露出了一抹微不足道的讶异,满不在乎的态度好像本想买个肉包子,一口咬下去发现是个菜包子,略微腹诽地吃下菜包子,拍拍屁股就走了。
冯趣也没生气,笑骂:“负你个头,滚滚滚,回你的狗窝去吧。”
“得,这就走,我给你倒杯水就走……”小俞转到饭厅,猛然看到饭桌前坐着一团黑乎乎的熊状物,当即吓了一大跳:“哇!这谁啊?”
那雄壮的黑柱杵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小俞见他不动,就更搞不清状况了,紧张地边往后退边四处摸索开关,“冯趣!这什么玩意?”
“大呼小叫什么?”冯趣东摇西晃地循声摸去,“叮铃哐当”撞倒了一片东西。
小俞总算摸到开关,日光灯闪烁几下,明晃晃地亮了,坐在桌前的赫然是陈跃进!
冯趣适应不了亮光,捂住眼睛,眯眼从指缝里放出目光,欲哭无泪地责问:“陈跃进,想吓死人吗?”
陈跃进高高大大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冯趣心里一慌,想起刚才和小俞的对话,酒醒了一大半,说话也没底气了:“……你,你怎么不开灯呢?”
“我刚打扫完,坐这想事情……”陈跃进目不错珠地盯着他。
冯趣被盯得头皮发麻,趔趄着走近陈跃进,他慌手慌脚地摸摸对方的耳朵,勉强扯出一个笑:“你怎么了?”
“冯趣,我什么都服从你,”陈跃进力不能支地撑着桌面,眼神仿佛着了魔怔,一字一字说:“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冯趣懊恼今晚喝了太多酒,使他口拙嘴笨地不知如何辩解,陈跃进的阴影黑压压地盖在他的头顶上,他第一次体会到对方施以的压迫感。
“我知道我是个窝囊废,可我……我这辈子最执着最认真做的事,就是爱你,”陈跃进缓慢而有力地推开他,“求你别把我当傻帽玩成吗?”
“我没有!”那些话平时说是打情骂俏,但在这个情况下被偷听到,味道全变了!冯趣拉过他的手,慌乱地认错:“对不起,我喝醉了,你原谅我!以前的事,我一定好好向你解释。”
“解释什么?”陈跃进指向小俞:“解释他也是前男友?”
“他不是,”冯趣慌不择言:“就乱来过一次而已……”
小俞哑口无言,好悲怆:我只是打酱油路过啊!
“就?乱来过一次?而已?”陈跃进不可思议地重复:“就?而已?”
楼上的人听到动静,陆续跑下来,先赶到饭厅的是元明清,他在楼上和贝乐商议怎么应对江兆唯的事,还没商议出妥善的办法,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不知怎么打圆场,首当其冲遭到陈跃进的非难。
陈跃进妒火中烧,在这一夜全爆发了,颤抖的手指转向元明清:“呐,前男友?”
“跃进,你别这样!”不承认是欺骗,承认是煽风点火,不解释是心虚,解释更糟,冯趣左右为难,说什么都是错!
“我别怎样?你不是要解释吗?”陈跃进换个目标,这回是贝乐,“又是一个前男友?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第一个吗?”
江兆唯晴天霹雳,瞪溜圆了眼睛直勾勾钉住贝乐:“你和冯趣哥……”
贝乐恼羞成怒地呵斥:“小孩子滚回自己屋去睡觉!”
“行了,跃进,你冷静点……”话说到这么难听的地步,换以前,冯趣早就用上拳头了,但他不久前才反省过自己,誓要克制暴躁的坏脾气,于是上前环住陈跃进,狂躁的情绪险伶伶地在理智边缘打转,忍气吞声地劝:“我们俩的事自己私下解决,别……”
“别什么?在这些前男友面前你都不敢说真话,私下你还能说真话?私下你就把我当傻帽往死里骗!”温吞软弱的人一旦爆发便如洪水猛兽,陈跃进像头发狂的狮子,甩开冯趣,放连珠炮般把不满和悲愤尽数抖搂出来:“你叫我别这样别那样,我都听你的!我求你别去,你把我当狗屁一脚踹了!喝得烂醉回来,拿些破点心哄我,你是瞅准了我被你拽得死死的,像狗一样吃到点甜头就会摇尾巴!我算什么?你把这栋楼的男人都挨个睡了,只是刚好轮到我吧?我把你当宝贝,你他妈根本不是什么宝……”
当下,有三道来自不同方向的声音不约而同地断然大喝:“陈跃进!”
字句尖酸刺耳的话语戛然而止,陈跃进像被掐住脖子,嘴仍张着,却刹那间哑了。他在理智失控之下举起一件稀世珍宝砸向地面,东西还没落地,就后悔了!
冯趣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坐下来,脸上无悲无怒,麻木不仁地把脸埋进手掌中,他的嘴唇哆嗦了良久,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小俞叹一声,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默默退出来,回他自己的宠物店。人和动物不一样,人们之间的感情永远没那么简单,过程说不清谁对谁错,结局伤透人心。那些难听的话,心酸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不像对待一只随地尿尿的小猫,骂它体罚它,到吃饭时它照旧对你“喵喵喵”。
元明清束手无策,事态与他料想的南辕北辙,自己身份敏感,替谁帮腔都难免会火上浇油。
贝乐和江兆唯在客厅里争执不休,江兆唯倒也没有泼醋,只是震惊,好奇,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他不知死活地追着贝乐问:“你和冯趣什么时候搞在一起过?”
“管的着吗?”贝乐没好气。
“我管不着!你骗我,我问清楚还不行吗?”
“我骗你什么了?”
“那你怎么从来没说过你和他有一腿?”
“你问过吗?”
“所以我现在问了!你说啊!”
贝乐正烦的很,被逼问急了,大动雷霆之怒,揪住他的耳朵往楼上拖:“你敢跟我来横了是吧?自己满嘴跑火车,还敢质问我骗你什么!啊?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骗了我多少?你有一句真话吗?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不要脸的玩意,我怎么会收留你?顶嘴?你还敢顶嘴?你再瞪我试试……”
饭厅里只剩两个人了,寂寂寥寥的一盏灯悬在头顶,泼洒下惨淡的冷光。陈跃进走到冯趣跟前跪了下来,哭唧唧地去捧他的脸,“亲爱的,对不起……”
冯趣面无表情,咬紧牙关,腮帮紧绷绷的。
陈跃进掰开他的手,凑上去没头没脑地轻吻一通,眼睛、眉间、鼻梁、嘴唇,每吻一下,就添一句颤巍巍的讨饶:“冯趣,你打我吧……骂我吧,你这样我好害怕……冯趣?我不是介意那些,只是,只是……冯趣……你说句话啊……”
冯趣不抵抗,但也不回应,昏昏沉沉地任由摆布。爱哭鬼的眼泪糊了他一脸,他的眼底酸胀得厉害,察觉不出自己是不是也落了泪。
84、来一炮吗
没人知道冯趣和陈跃进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也许连他们自己也搞不清楚。
清晨,贝乐下楼看到陈跃进在厅里拖地板,开门见山便问:“冯趣揍你没?”
“没。”陈跃进低垂着眼。
“骂你没?”
“没。”
“他……和你提分手了?”贝乐一颗心忽悠悠往下坠:冯趣不骂人不揍人才最吓人!
陈跃进还是一个字:“没。”
贝乐也糊涂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陈跃进失魂落魄地摇摇头:“我也不懂。”
“冯趣呢?”
“买早点去了。”
听说冯趣不在,贝乐说话没顾忌了,敲敲陈跃进的脑袋教训:“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伤人呢?是,冯趣那暗里骚的货是玩了我又玩小明,哦,中间还玩了个小俞,但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如果不喜欢你,他那狗脾气才懒得向你解释个鬼。奇了怪了,你到底哪点比我们好,真是匪夷所思……”
陈跃进丧着脸提醒他:“老板,你是在安慰人家吗?”
“咳!”贝乐刹住话题,因为他看到江兆唯贼眉鼠眼地在门后偷听。
“嘿嘿……”江兆唯悻悻然钻出来,没话找话:“哎呦,小妖精,冯趣哥好拽啊,敢玩弄你……”
“干你屁事?”贝乐冷漠无比。
江兆唯讪笑着搂住他上下其手:“我的美人,我是很认真的,我不会玩弄你的,你放心。”
贝乐嫌弃地捏住他的爪子抖开,“未成年人就要有未成年人的样子,你以后离我三米远。”
“贝勒爷,我的爷……”江兆唯撅嘴:“唔。”
贝乐屈指弹飞他:“滚。”
江兆唯不依不饶地扒上来:“你昨天还亲我!”
“你有脸说?我被你一直骗到昨天!我昨天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身世凄惨!”贝乐毫不心软地抠开他的手指,“也不知道你是未成年!”
“我差四个多月就成年了!就四个月!”江兆唯死不松手:“贝勒爷,我不会告你猥亵未成年的!”
贝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高贵波斯猫,登时炸毛,面目扭曲地一跳老高:“谁猥亵你?你给我滚远点!”
江兆唯也怒了:“我凭什么要滚?老子昨晚上憋了一肚子火,叫我搬回自己屋去睡什么意思?”
贝乐气得够呛,冷笑:“什么意思你不懂吗?拜拜啦小朋友!”
“什么叫拜拜?你不负责了?”江兆唯刷地血往脑门上涌,满嘴爆粗:“你这个伪君子,一听说老子是未成年就缩卵了!难道我未成年,屁股就不是屁股了?”
贝乐嘴角抽搐,费劲地忍下笑,板起脸,转头就走:贱小子一开始就用身世骗他的眼泪,骗他的同情,让他一想起来就心疼!尤其是两个人在一起后,他还正儿八经地替贱小子规划未来,准备出一笔钱,几次去大学里询问怎么办理复学的手续!妈了个逼逼仔!全是假的!他是在很严肃地生气!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