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名门之后,把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啊。”云络不屑地将脸偏到一边。
“你不喜欢尹霆翔?”叶凌夙惊讶了,尹霆翔长得帅,个子高,身材好,有才华,家境优越,举手投足都是贵公子范儿,会有女人不喜欢他?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他确实很完美,可是太完美的人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是吗?你真是个奇怪的歌迷。”叶凌夙心想,尹霆翔在自己心中就是太真实了,所以反而成了一根一动就痛的刺,不狠心拔出,就只能放在心里糜烂。
“那么,奇怪的歌迷问你个问题,为什么当时不公开你是词曲作者?”
“一方面是出于增加神秘感的考虑,另一方面是我既没资历,也没信心,所以开始不愿意公开,后来就觉得公不公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叶凌夙突然反应过来,正常情况下,听到尹霆翔的这段话,首先关注的应该是他说话的内容,而不是他说话的形式和语气,不由地碎碎念,“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那是我接受能力强。”云络摸摸下巴,做出一副老谋深算的表情,“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尹霆翔为什么要公开这件事。”
叶凌夙点点头,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显示的来电人姓名是“尹霆翔”。云络的反应速度和八卦精神在此时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迅速掐灭了大厅里的一切噪音来源,竖着耳朵偷听电话,尹霆翔开门见山地表示约个地方见面,云络拼命指着储藏室,好在叶凌夙的大脑迅速恢复了正常运转,用淡淡的语调说:“那就去魅蓝吧,等会我把包间号发给你。”
叶凌夙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尹霆翔的目的是什么,索性早早到包间里等着,又点了两杯果汁。果汁是尹霆翔爱喝的那种,尹霆翔酒量虽好,但并不喜欢喝酒,对果汁倒是情有独钟。
尹霆翔到得很准时,像是精确计算过时间一样,这也是他多年的家庭教育让他养成的习惯,不早到也不迟到,以示对对方的尊重。
尹霆翔看见桌上的果汁皱了皱眉头,动作细微而快速,若不是叶凌夙对他十分熟悉,几乎不可能发现那微妙的不满。叶凌夙也了悟了,以现在自己和尹霆翔的尴尬状况,这么做未免自以为是,干脆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要提那件事?”既然已经做错了一件事,不如直接把该谈的事情谈完,以免多做多错。
尹霆翔将右腿交叠在左腿上,放松身体靠着沙发背,俊朗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你很有音乐天赋,我认为你不该被埋没,做不了歌手,做制作人对你来说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当然,你想单纯地写歌也不是不可以。做过DA的制作人是你最大的筹码。我会让公司替你安排采访,你好好做准备,适当的时机会有你以前在录音室写歌的照片流出,适当的时间DA和公司其他制作人也会接受采访,恰当地提到关于你的一些问题。我们尽量将舆论往好的方面引导,至于之后的发展,就看你自己的了。”
外界一直有传说尹霆翔是出身名门的贵公子,只是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叶凌夙知道,尹霆翔的身家背景比外界传说的更夸张,但他甚少动用家族的势力干涉工作,所以叶凌夙不是不疑惑,他无意识地轻轻揉捏着左手手指:“为什么帮我?我原本打算就像之前一样写写歌,别人知不知道不重要。就算被人知道了,有质疑有猜忌也没什么可怕的,你知道,从出道开始,我面对的最多的就是质疑。”
不知是叶凌夙的话语还是他玩手指的动作刺激到了尹霆翔,他再次几不可见地皱皱眉,声音带了不明显的暴躁和厌恶:“当然,我是有条件的。你以后去做别人的制作人,给别人写歌,DA换了成员,也到了该换风格的时候了。”
“为什么?”叶凌夙有些发怔,脑袋里似乎满是嗡嗡声,他将他全部的心血倾注于DA,现在却告诉他DA不再需要他,他成了多余的存在。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龌龊心思。我不介意和普通人成为朋友,甚至是兄弟,但是绝不会让悦盛集团的未来总裁成为一个被男人肖想的对象,那种感觉让我恶心。那晚我丢下你一个人害你重伤是我不对,现在帮你是出于我的歉意,若以后让我听见什么不好的传闻,毁了你的人生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你居然知道?你觉得恶心?那我写那些情歌时想的都是你,你唱出来的时候就没觉得恶心?”叶凌夙冷冷笑了。
尹霆翔像是被噎住了一样,难得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神情,他真的从未想到过这个问题,只得狠狠看了叶凌夙一眼:“好好想想我的提议,别再让人恶心了。”说完拉开门扬长而去,再也不看叶凌夙一眼。
叶凌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对尹霆翔说出那样的话,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吗?可为什么报复人的人比被报复的人更难受?他是喜欢尹霆翔,可他对尹霆翔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他知道,他们即使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即使住在同一间宿舍里,他和尹霆翔之间的距离又岂止是千山万水?他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哪知被尹霆翔如此不留情面地说出?今天尹霆翔的那句“恶心”,更是将他心里的那根重重包裹着的刺狠狠拔出,连着血肉,连根拔起。痛过之后,伤口就会慢慢愈合,谁说就不是件好事呢?
叶凌夙用右手捂住眼睛,下垂的左手弯曲成一个可笑的弧度,今夜,是最后一次为这个人哭泣,今夜之后,他们是比同事更疏远的关系。
尹霆翔不会告诉任何人,那个在酒吧陋巷的夜晚,他的心有多么可怕。他是喜欢并欣赏叶凌夙的,作为朋友。所以他乐于在叶凌夙差点被淘汰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让他成为了DA的一员。事实证明他的决定并没有错,叶凌夙爆发出了在音乐方面的巨大能量,DA也成功地一举成名。
在第三张专辑发布之后,他发现叶凌夙看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兄弟之情以外的东西,他也看得出叶凌夙在隐忍,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恶心。于是他搬出了宿舍,在工作场合也刻意疏远叶凌夙。叶凌夙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当局者迷,仍旧三不五时地黏在他的身后。
在酒吧里,他借酒装醉,和女人眉来眼去,实际在偷偷观察叶凌夙的反应。叶凌夙虽然装作游刃有余地和别人跳舞,可眼睛一直牢牢黏在他的身上,充满了不解、哀伤,甚至是怨毒。
那个眼神纠缠着他,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让他每个毛孔里都充斥这恶心的感觉,他开始后悔认识叶凌夙,后悔帮了他一把。所以,后来在他跑出陋巷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上了出租车,将叶凌夙甩在身后,急于摆脱。
他出身豪门,怎会没有几分足以自保的身手,怎会害怕几个打架不成章法的街头小混混?那一刻,他最真实的想法是,将叶凌夙丢给他们,他们最好能把叶凌夙这个存在永远抹杀掉。尤其是,他看见叶凌夙在他离开时,眼睛里的愤和恨。
直到他在医院里看见气息奄奄的叶凌夙,他才为自己的想法悚然而惊,他也不明白再次见到自己时,叶凌夙的眼里为什么只剩下释然和淡漠,仿佛那晚的那个眼神完全出自于自己的臆想。他也不明白叶凌夙为什么对那晚发生的事保持沉默,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奥德列特。
他从此不再见叶凌夙,而叶凌夙也没有找过他。他用家族势力将这件事掩盖了下去,出于内疚,又给叶凌夙请了最好的医生。直到录制第四张专辑时,才有了些微工作上的接触。他回避着叶凌夙,却没有发现叶凌夙也在回避着他。他庆幸叶凌夙仍好好活着,但他同样不希望再与之有一丝交集,他从骨子里厌恶如叶凌夙那样的人,他不允许那样的人给他高贵的身份留下一丝一毫的污点。
第十一章
叶凌夙一个人在包间坐了两个多小时,他想要仔细回顾与尹霆翔相处的片段,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记忆好像蒙上了一层纱,朦胧且捉摸不透。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个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一切貌似是顺理成章的,又好像是失却了重要的片段,但都变成了无解的谜题,并且这些答案在现在看来也不再重要了。叶凌夙揉揉脸,打起精神回旅馆去。大厅灯亮着,云络却不在,大约是去厨房找吃的去了,叶凌夙无比庆幸,因为若是云络问起两人谈了什么,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说自己要作为制作人卷土重来,还是说自己把尹霆翔给恶心走了?
第二天,叶凌夙模模糊糊醒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虽然睡的时间足够长,但是由于一夜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醒来脑袋疼得厉害,像是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脑袋里面敲打。叶凌夙揉着额角,头发像鸡窝一样,一根根支楞着,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家居服随意地套在身上,夹脚拖鞋在地板上踢踢踏踏拖着,全无形象的从房间里晃了出来,垂着眼角看地面,完全没有想清楚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
就这么迷迷糊糊走着,然后就迷迷糊糊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女人,皮肤白皙,大眼高鼻,烈焰红唇,长发如瀑,身材高挑,成熟美艳。当然,叶凌夙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瞄了她一眼,然后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云络,你怎么整容了?”
“你才整容了!”云络的声音从叶凌夙背后传来。
“我是整过容啊。”叶凌夙晃晃脑袋,心道,这你不是都知道嘛,接着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似的,歪着脑袋动也不动了,以这个怪异的姿势,将目光集中到了美艳女的身上,呐呐地开口“请问你是谁?”
“唐爵叫的客房服务。”云络很没好气。
叶凌夙很迷惘地回头看了云络一眼。
美艳女偷偷抿了一下嘴,像是要掩饰笑意:“我叫唐糖,是家庭医生,唐爵生病了,我来给他看病的。”
“爵爷病了?”叶凌夙迷糊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死、不、了。”云络狠狠地一字一顿地说。
叶凌夙没理她,直接冲到了唐爵房间里去。
唐糖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笑了笑:“他还挺关心唐爵的嘛。”
“你别管那么过,做好你自己的事。”云络阴着张脸,“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别留下什么。”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你有空该劝劝唐爵。”
“他要是会听我的,也不会成今天这样。”
云络挥挥手:“你走吧,一夜没睡了,回去休息吧。”
唐糖看了云络一会儿:“麻烦你了。”
云络又冷冷哼了一声:“我是不会管他的。”
唐糖也不再说什么,挥挥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云络点点头,依旧阴着脸,往唐爵房间慢慢踱步。
唐爵脸色惨白,连嘴唇上都看不到一丝血色,整个身子深深地陷在棉被中,安静地闭着眼睛。叶凌夙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唐爵,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慌,小心翼翼地走到唐爵的床前。唐爵像是感觉到有人接近,微微张开眼睛,连眼神都显得无力。
叶凌夙不自觉地就带上了哭腔:“爵爷,你没事吧。”
唐爵看见叶凌夙,先是想笑一下,但笑了一半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事。”
“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叶凌夙红着眼圈在他面前蹲下,像只小兔子。
唐爵艰难地伸出手,摸摸他的头:“别哭呀,你现在哭了,我可没劲哄你。”
叶凌夙用力眨眨眼:“谁说我哭了,那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你家房间里刮大风刮起沙子了?”云络倚在房间门口,冷嘲热讽。
叶凌夙尴尬地脸红了红,不知道云络今天是怎么了。云络虽然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但从不会夹枪带棒地讥讽人,好似怒气冲天又憋着发不出来的样子。
云络看着叶凌夙的表情,不由地叹了口气:“你去厨房找点吃的去,我有事和唐爵说。”
叶凌夙看看唐爵,唐爵点了点头,他才站起身,走到云络身旁时又停住了脚步:“你别生气了。爵爷在生病,你别和他吵架啊。”
云络一瞪眼,一龇牙:“我是无理取闹的主吗?”
叶凌夙缩缩脖子,平时不是,今天真的有点像。当然,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找了一只面包啃了,喝了一杯牛奶,给饿得直哼哼的点点和臭臭用牛奶泡了狗粮,叶凌夙坐在厨房里愣了会神。唐爵不知怎么突然就病了,云络史无前例地火大异常,这两者间会不会有联系?会有怎样的联系?这种高难度的问题只在叶凌夙脑海里闪现了一秒,之后他就开始苦思,生病的人吃什么好?是不是应该清淡一些?要不然喝粥?外卖的会不会口味比较重?哪家的好吃一些?要不然自己煮?叶凌夙又犹豫了三十秒,看样子云络和唐爵不会那么快谈完,自己上去也会被赶出去,不如煮点粥,看样子那两个人也是什么都没吃。
云络看见叶凌夙下了楼,就反锁上了房门,走到唐爵的床边,方便他看见自己:“弄成现在这样你开心了?”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不过,我没留下证据。”
“没有证据就安全了?那下一次呢?再下次呢?你能不能好好为自己想一想!”
“不会拖累到你的,我有分寸。”
“我是在和你讨论这个问题的吗?”云络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你该考虑的是你的将来。不说你现在做的事是对是错,你觉得依靠它生活是长久之计吗,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你从来不会觉得害怕吗,不会内疚吗?”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云络惨笑了一下,微微点头,不出声,就只死死地看着唐爵。
唐爵像是累了,慢慢闭上眼睛。
叶凌夙坐在吧台边上,看着灶台上的蓝色火焰舔着砂锅的锅底,锅里的粥发出嘟嘟冒泡的声音。他轻轻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左手,轻轻吐出一口气。唐爵突然生病,而且看起来还很严重,让叶凌夙有些魂不守舍,云络突然变化的态度,也让他忧心不已。他从高脚椅上跳下来,想到楼上去看看,但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好像这时候去会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又闷闷地回到椅子上坐下,继续盯着炉火发呆。想第一见到唐爵时,唐爵冷漠的样子,想唐爵嘲笑他时,戏谑的样子,想唐爵给他夹菜时温柔的样子,想唐爵陪他喝酒时,一言不发的样子,想唐爵将他从噩梦中叫醒时,担忧的样子。每一个画面都是那样鲜明,好像就发生在眼前。
房间里的气氛像是凝固住了,胶着而压抑。最终是云络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爱的人着想。你难道想让他和你一同承受这样的压力吗?”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不代表事情没有发生过!”
“我会保护他。”
“你拿什么保护他?你给得了他安定的生活吗?”
“我可以。”
“你可以?你不改变现状,你拿什么承诺?你这是不负责任!”云络恨恨地咬着牙,怒气冲冲打开门,差点撞到端着粥,犹豫着该怎么敲门的叶凌夙身上。云络看了叶凌夙半晌:“你还管他做什么,让他饿死好了,省得他气死我!”
叶凌夙无辜地眨眨眼:“还没吃饭吧,锅里还有粥,先将就着吃点吧。”这时的云络不能惹,避重就轻才是上策。
云络有再大的火也不好对着叶凌夙发,只是不应声,气哼哼地跑下楼。
叶凌夙把粥放在床头柜上:“爵爷,你们说什么了,她怎么气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