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想了想。“你就是那个被八阿哥救下的两姐弟之一?”
“回三爷话,是的。”陈平恭恭敬敬。
隆科多心中一动。“收拾收拾,到我身边伺候着吧,管家那边我会去说的。”
“是。”
少女正捧着衣服在缝补,神情专注,若不是右脸上那道疤痕,倒不失清秀可人。
小屋的门被推开,陈平提着篮子走进来。
“姐!”
少女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给他倒水。
“累了吧,喝口水。”
“姐,今天在花园里撞到三爷,我扶了他一把,他让我去他身边伺候,以后月钱涨了,就可以给你买些胭脂水粉了。”陈
平毕竟还小,脸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陈颖蹙了蹙眉头。“哪位三爷?”
“就是佟二老爷的三儿子隆科多啊,”陈平仰头灌了一大口水,袖子一抹嘴巴道:“姐,你以后多歇着吧,别老做活了,
等我有了钱……”
“平儿!”
陈平正说得高兴,被她打断,有些不高兴地鼓起嘴巴。“姐!”
“你要记得,我们是八阿哥救下的,人家让我们先在这府里做事,已经是莫大的恩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是做牛
做马也是应该,我们应该安守本分,主子给什么,我们接下就是,莫要过于贪心。”陈颖慢慢道,一派安静宁和。
陈平被姐姐澄澈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声音不由低了一些。“我知道了,姐,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是
小心翼翼的,再说八阿哥虽然救了我们,但是我们都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他来过问一声,指不定是把我们给忘了。”
“平儿,”陈颖有点无奈,“八阿哥身份高贵,他忘了也好,没忘也罢,都不是我们能惦记的,你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流露
出这样的情绪,我们一天是佟府下人,一天就要安分做事,佟府主人看在八阿哥的面子上,没让我们签卖身契,就已经是
莫大的恩惠了。”
陈平点点头,凑到陈颖身边,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我知道了,姐,你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
陈颖抚摸着他的头发,心中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四日,噶尔丹自乌兰布通北部撤军,沿途火焚草地,以阻追兵。
康熙二十九年八月十五日,噶尔丹派达赖喇嘛的弟子济隆携誓书呈见裕亲王福全,表示不敢再犯喀尔喀,彼时两方对战旷
日持久,清军损失不小,康熙也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便敕谕“若再违誓言,妄行劫夺生事,朕厉兵秣马,现俱整备,必务
穷讨,断不中止。”,一边开始部署撤军的事宜。
康熙二十九年九月七日,派皇长子胤褆前往亲迎佟国纲灵柩,赐银五千两,祭四坛,谥忠勇。
到了十一月左右,大军俱都撤回来了,康熙下令,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等因延误战机,罢议政,罚俸三年,而佟国维
、索额图、明珠等人俱罢议政,各降四级留任。
听闻这个消息,胤禩惟有叹服而已:老爷子可真是高明,趁机各打五十大板,把几方势力一下子都给压制住了。
这下好了,你们不是喜欢党争吗,把你们的领头人物都给摘了,看你们拿什么争,都消停消停吧。
只是他也知道,自己因为多活了四十多年,又是冷眼旁观,才能看清形势,像太子与大阿哥等人,就算他们两人想罢手,
旁边的人也不会让他们罢手的。
有时候身份摆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种争端了。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宫中迎来了康熙三十年的选秀。
第二十四章:秀女
清朝选秀有自己独立的一套制度,一年一小选,三年一大选。
小选由内务府主持,选的是包衣三旗的秀女,这种秀女选进去,做的多是后宫杂役,也不是没有升至妃嫔的,但数量相对
少很多,身份也不高,像良嫔就是一例。而她因为是辛者库罪籍出身,比一般的包衣还要再低一等,胤禩之所以从小受尽
冷落,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大选由户部主持,选的是八旗秀女,这些秀女中不乏出身高贵者,有备选皇后嫔妃的,也有最后被赐婚宗室皇亲的。
今年该轮到大选了,清朝制度,凡是八旗人家年满十三至十六岁的女子,除非身有残疾,都必须参加选秀,就算是公主下
嫁宗室所生的女儿,也需要通过选秀这一个流程,才能进行婚配。
削尖了脑袋把女儿往宫里送的人家,不一定就是想让她们当皇帝的嫔妃,很多是打着把女儿嫁给皇阿哥们或宗室子弟的主
意的。
只要上头有个相熟的娘娘,把话先说好,到时候再由后妃跟皇帝说一声,只要身份相当,那秀女又不是皇帝特别喜欢的,
想配给哪位看中了的宗室,并不是难事。
康熙年方三十八,正是年华正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手段强势,能力出众,又不是长得奇丑无比,自然有不少女儿家暗
自倾心,加上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也都到了赐婚的年纪,而七阿哥,八阿哥虽然还小,但也并不妨碍皇帝一个心血
来潮,往他们那里塞个侧福晋,到时候只要先生下一男半女,地位马上就水涨船高,到时候就算指个嫡福晋进府,也撼动
不了先来者的地位了。
所以今年的选秀异常热闹。
胤禩被惠妃召去的时候,心头正琢磨着胤禛近日脾气越来越古怪的原因。
只是想来想去,不得其解。胤禛快大婚了,也逐渐参与政事,大阿哥顾着跟太子死磕,没人注意到他,一切都很顺利,还
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高兴?
难道是在德妃那里不痛快了?
进了钟粹宫,才发现自己的额娘也在那里。
“给惠额娘请安,给额娘请安。”
“胤禩啊,”惠妃和颜悦色,“眼看选阅日期都定下来了,你心中,有没有看中的女子,只管与我们说说,只要我能帮上
忙的,都会尽力帮你。”
胤禩一愣,万万没有想到惠妃要说的是这档子事。
他只想着胤禛今年大婚,却忘了自己今年虚岁十一,却也到了外人眼里也可以挑选侧福晋或庶福晋的年纪了。
这么一想,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忙道:“胤禩年纪尚幼,一心只想读书,并没有旁的心思。”
他知道惠妃想为大阿哥拉拢自己,自然要为他挑选几个娘家的女子,只是最后如何,还是皇阿玛说了算。
自己前世在娶毓秀为嫡福晋之前,并没有其他侧室或妾室,所以惠妃的打算,是注定要落空的。
惠妃见他这么一说,并不以为意,只当是小孩子害羞,转头朝良嫔笑道:“妹妹教的好儿子,这般守礼知规矩,可是这赐
婚指婚,也是人伦大事,拘谨不得,妹妹是亲额娘,少不得要多操心一些。”
良嫔温婉道:“胤禩喜欢怎样的女子,我这个做额娘的平日也没多问,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就是姐姐这边得多劳烦了。
”
惠妃心底摇摇头,觉得这良嫔柔弱得太过了,连儿子的终生大事也不过问,若日后胤禩的福晋身份高些,性子又不太好相
处的,怕是要爬到这婆婆头上去了,面上却仍是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这里倒有几个秀女,家世人品都是不错的,
正要与妹妹参详一下。”又转头嗔了胤禩一眼:“既是你没有人选,那我就与你额娘再看看了,左右不让你吃亏便是。”
胤禩谢过惠妃,又拜别良嫔,就退了出来。
高明正等在外头,见胤禩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爷,皇上那边使人来传,让您过去一趟。”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儿?”
高明摇摇头。“没说,只道不是什么要紧事,赏钱奴才刚已经给了。”
胤禩点点头:“这便过去吧。”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远远的见七八个旗装少女站作一堆说话,旗头花团锦簇的,显然是今年入选的秀女。
高明见胤禩多看了几眼,便笑道:“爷别心急,有皇上在,定会给您指给好的嫡福晋。”
他与胤禩相处日久,虽然名为主仆,但情份非比寻常,私底下也有说玩笑话的,此刻语出调侃,因此胤禩只是横了他一眼
:“你八爷我还小,没这个心思,你就别跟着瞎嚷嚷了。”
两人正说笑着,那边的秀女们也朝这里走来,此地开阔,又有树木葱葱,她们并没有注意到胤禩主仆二人。
其中一名秀女从众人中走出来,甩着帕子走步子,似乎在演示给其他人看。
她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得意,走得愈发起劲。
“姐姐这步子走得真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摇曳生姿。”一名秀女娇笑道。
“我也是在家学了一年,被嬷嬷逼着,才走得出这步子来。”
“说得也是,选秀前日日被额娘念叨着,虽说府里本来规矩就多,但到了皇宫,才知什么叫天外有天,真是一刻也不敢懈
怠。”
众女子七嘴八舌的聊起来,莺声呖呖,满怀天真烂漫,胤禩听得莞尔。
绕过树丛,胤禩二人正好与秀女们对上。
众人冷不防从树后出来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都吃了一惊。
刚才那个演示步子的秀女,正背对着他,见众人神色,忙也转过身来,但那花盆底却实在跟不上速度,只听得哎哟一声,
人跟着摔倒在地。
胤禩只好停下脚步,离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温言问道:“你没事吧?”
他的年龄与穿着,就算不是皇子阿哥,也可能是哪家宗室公子,秀女们不敢僭越,连忙蹲了一蹲身子,那摔倒的秀女也忍
着泪,在众人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低低道:“多谢,无妨。”
胤禩摇摇头,看着她那不自然的站姿,道:“喊个太医看看吧,耽误了选秀日期就不好了。”
他年纪不大,说话却老成稳重,惹得不少秀女都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之下,便有人低呼了一声:“应八?”
自从一年多前在街上偶遇胤禩三兄弟,乌喇那拉氏对这小少年的谈吐印象十分深刻,一直颇有好感,此刻见到,尽管对方
身量已高了一截,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胤禩循声望去,看到那说话的女子,也微微一怔,一句四嫂到了嘴边又赶紧咽下,笑道:“原来是乌喇那拉家的格格,幸
会了。”
乌喇那拉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大吃一惊,半晌却只说了一句:“你长高了。”
这种情景之下相遇,她心头原本就有些慌乱,更忘了去问对方身份,只是她家教素好,很快便反应过来,看起来依旧是一
派落落大方。
胤禩没注意到对方的异样,只笑着点头招呼,因康熙召见,他没敢多逗留,喊来两个小太监将那扭伤的秀女扶去休息,便
匆匆走了。
乌喇那拉氏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浮起一丝怅然。
一年多不见,原本半大不小的孩童,如今也隐约有了俊秀少年的影子,然而眉眼谈吐,却依旧是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样,似
乎根本没有改变过。
应八明显是个化名,他能出现在这里,身份定然非同一般,只是她刚才没有询问,以后再见的机会恐怕也微乎其微。
罢了,她已是待选之身,万事不由己,何必多想这些。
第二十五章:拒婚
胤禩到了养心殿门口,正巧与也是匆匆赶来的胤禛碰了个照面。
“四哥!”
胤禛显然走得急了一些,额上都冒出汗来,胤禩见状打趣道:“四哥走得这么急,想是看上了哪家格格,来求皇阿玛指婚
的?”
近几日秀女大选,宫内不时可以看见那些十三四岁的娉婷身影,各位适龄阿哥的指婚人选,也正是后妃娘娘们口中的谈资
。
胤禛瞪了他一眼,胤禩笑着从袖中摸出一条汗巾,递给他。
“快擦擦,免得殿前失仪。”
胤禛接过汗巾擦了半天,才发现这是一条绣了兰花的汗巾,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这是谁给你的?”
心想难道八弟才这点年纪,便有不知好歹的宫女假意接近了,若是真的,那实在是罪该万死了。
胤禩看出他的不悦,却不知原因,便笑道:“这是额娘前几日绣了给我的,我嫌太女气了,又不好不收,一直塞在袖子里
,今日正好借花献佛了。”
胤禛这才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度了,饶是他面上再冷淡,也不由有点讪讪的。
两人正说这话,梁九功从里面走出来,对两人道:“两位阿哥,皇上在里面等着呢,请吧。”
看他笑容满面,神色轻松,想来皇阿玛的心情也不错,两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了底。
进了西暖阁,康熙正在批阅奏折,文华殿大学士张英正侍立一旁。
“胤禛、胤禩给皇阿玛请安。”
“两位阿哥吉祥。”
“张大人好。”
见了他们,康熙放下手中朱笔,脸上露出一丝慈霭。
“起来,坐吧。”
“谢皇阿玛。”
两人分头坐下,康熙道:“胤禩,听说你近来功课不错,也很努力。”
“儿臣不敢当,有些微进步,都有赖于皇阿玛与师傅们的教导。”
康熙看不惯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手一挥道:“行了,别拘拘谨谨的,你才十岁,跟其他兄弟比起来,倒跟个小老头儿
一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朕成天虐待你似的。”
话虽这么说,但康熙语气里并没有不高兴的意味,胤禩也就没有跪下请罪,只露出赧然的笑容道:“儿子习惯了,小时候
听师傅说三思而后行,所以现在每做一件事情,都要想了再想。”
康熙点点头,方才板着的脸微微一笑:“小心谨慎是对的,但不可过了,过犹不及,懂吗?”
胤禩一副恭谦受教的模样。“儿臣受教了。”
康熙又道:“今年秀女大选,虽说你年纪还小,可惠妃也在朕面前念叨不少次了,说要给你留意个好的,先指着侧福晋或
庶福晋也行,你自己怎么想的?”
怎么又提这档子事,胤禩有点愕然,看了看康熙和胤禛,却见两人正望着自己,似乎都在等着他的回答。想了一想,便道
:“儿臣方才来之前,惠额娘已经提过一回了,只是儿子年纪还小,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只想用心读书。”
康熙颔首,眼中露出赞许。“难得你心里头明白,虽说我们满人这么早指婚也不是没有前例,但朕希望你们能先把书读好
,至于婚娶这些事情,两三年后再来考虑也不迟。”
转首又朝胤禛道:“你跟你八弟又不同,你今年已有十四,该是到了成婚开府的年纪了,朕想问问你,心里头有没有喜欢
的人选?”
胤禛看了胤禩一眼,忽而从椅子上起身,跪倒在地。
“儿臣也觉得自己还小,不想那么快成婚,能否请皇阿玛让儿子再缓两年?”
一时间,西暖阁内静得仿佛连呼吸声也听得到。
胤禩不知道胤禛怎么会突然来上这一句的,望向他的眼光便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四哥于康熙三十年成亲,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波折,怎么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
康熙惊奇过后,必然要发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