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你!”元堇捏紧了拳头举到头顶却最终没有落下来。我倔强的仰着头,不依不饶:“元堇,你跟不跟我走?”
“不行。”他有些颓丧的放下手:“雪君,你又为何追了我不放。”
为了什么?为了你那句你要回来,为了你那一盏孔明灯,还是为了你走时头也不回的决然?我摇摇头,无力回答
。元堇,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回忆还真是少之又少。
谁又说相思,婉转成眠。
看着眼前高低起伏的草原,要绕过战场,这里是必经之路,可是过了这片草地就是北朝的地盘了。我有些犹豫,
过了这里,就再也见不着元堇了,这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后又狠狠的掐了自己一
下,还不够么?还这样没出息,既然当初我出走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找我,就证明他就不记得我这个人了。要不
是他,我能遇见那仇敌似的太子?要不是他,我能倒霉进了宫让那皇帝占了便宜?要不是他,说不定我早就这样
孤单的死在了长别山上,没有挂念,没有遗憾,只留着对母亲的想念,就这样单纯的被埋在雪地里,也未尝不是
件幸福的事。
“阿莫!”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你看,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及时,每次我下定决心的时候都单单的让他给打
乱了。我回头,凤二坐在高高的白马上,一身青衣衬着他俊郎的脸有些凌厉。
“阿莫,你真的决定要走么?”
我不接他的话,只是看着他许久,轻轻的说:“凤二,你当初不是说在长别山上等我三年么?结果你们都骗我。
”
凤二呆呆的,没想到我会说这,过了一会儿,才叹气:“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找到他……”
“一切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摇摇头:“你又何必再编谎话来骗我。”
“不是的……”他欲辩解,我却不想听他说,于是打断他说:“那你今天为什么来拦我?你也该知道了,元堇怎
样,我说了他也不会听。他现在忘了我,我留在这里也是痛苦,何况……”我话锋一转,问他:“你的目的不是
也达到了么?你们都大团圆,我留在这里也是多余。再说,你不是也说过么,在人间,如果过了三年我也是必死
无疑的。为什么不让我回去多活些日子,还是你们都觉得我碍事了,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不是的!”他吼的太大声,把我吓了一跳,不远处等着他的人也许也听到了,策马奔过来,远远的唤他:“华
!”
来人骑着一匹黑马,英姿飒爽,看起来像是一副好脾气青年的模样,黑马脖子上有一块棕色火焰样的毛,奔跑起
来像是在熊熊的燃烧。
“吁……”那人勒住马,先是担心的问凤二:“怎么了?”而后又警惕的看我一眼,想是看我对他够不成什么威
胁,这才又对凤二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凤二摇摇头,显的有些沮丧。
我仔细的打量来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问凤二:“他就是魏宇吧。”凤二红着脸点点头。我又转头问魏宇:“
既然陪凤二来了这里,想是边境的仗打完了吧。怎么样呢?到底是谁赢了呢?”听到这里,魏宇“刷”的一下拔
出剑,剑尖亮晃晃的指着我的鼻尖:“你是谁?是不是南朝的探子!”
我但笑不语,眼看着那剑冲着我的咽喉刺过来,却被凤二挡下了,他瞪着眼睛,有些怨气:“魏宇,你还信不过
我么?”魏宇呆了呆,随即撤了剑。
“是啊,情人和敌国的探子私会,要是让上头知道了,下个死的不是凤二么。”我坏笑,凤二却有些惊讶的叫我
:“阿莫!”
这一声里面饱含了多少吃惊,我是听出来了,到现在,他还把我当成傻子么。
“凤二,我再也不是长别山上的那只小狐狸了,被人骗多了,总会变聪明的。只可惜我明白的有点晚了。”
“阿莫,你别这样说……”
“凤二……阿不,是凤华,你多保重,我已决定回去,你拦也拦不了。如此,永别了。”说完,头也不抬的越过
他们,朝着长别山的方向,继续前进。
“阿莫!”凤二在后面喊:“是南朝胜了,元堇他没事。”
我顿了顿脚,最终还是没回头,谢谢你了凤二,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样,就算死了,也是无憾了吧。
清平二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九
南北两朝战事总算平息。北朝主动出面调和,南朝给了自己一个大台阶,意思上算是同意了,可是吃了的哑巴亏
总要找人出气的。于是矛头又指向了元堇。
这个时候我正徒步翻过了一座山,再过一座山就到长别山的山脚下了,望着远处皑皑的白雪,忽然有种怀念的感
觉。
“谁剪轻琼作物华,春绕天涯,水绕天涯。”我坐在树下休息,忽然就响起了这么一句,我吓了一跳,四处张望
,却没看到人。
“你在看哪里?”那人调笑,蓦的一回头,那人就站在青葱的树旁,一身旅人的装束,浅浅的笑。
“蔚然,你怎么会在这?”我又惊又喜。
“道相思雪,看相思人。”他笑嘻嘻的说,我白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明知道我听不懂。”
“没什么。”他忽然神色一正,说:“只是来给你说,你要是走,就快些走,京里出了大事,你千万别回去。”
出了大事?出了什么大事?难说和元堇有关?这么想着,不禁就问了出来,蔚然点点头,不语。我一下就从原地
窜了起来,按着原路往回跑。
“你去哪?”蔚然一把拉住我:“不是告诉你的么,不要回去!”
“你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么?”我一把甩开他:“那你来告诉我干什么!”
他叹口气:“我以为你这次又和上次是的,跟他闹了点别扭,追到一半的时候才知道你是要真的走了。”他顿了
顿:“我本来想,你走了也好,省的惹了一身麻烦,可是又不放心,你这么傻……”
竟然说我傻!我用眼睛狠狠的瞪他。
他轻咳一声,接着说:“后来就一路跟着你,看你不紧不慢的走,眼看着皇帝的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你却还有
心思在这里赏雪……”
我忽然就愣住了,是啊,不是决定好了么,既然要走了,那么元堇出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儿?可是心里还是放
不下,整颗心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就回响着一句:就这一次,就这一次……
“阿莫,你可是真的想好了?”蔚然忽然说。想好了?想好什么了?然后他又说:“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也知道你是从哪儿来要到哪里去,可是这深山野林的,你自己我不放心。你能不能,也带着我?”
这是什么话!深山野林?他要是知道我就是从这深山野林里来的,估计也要被吓到了吧。
“蔚然,有些事我也是想不明白的。可是这件事,我却是明白的很,我没法带着你,至于原因,我不知道要怎么
说。”
他点点头,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嗯,那好,那么你做什么决定我不阻拦。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回去,
也许是条死路,但无论如何,我会跟着你。”
“蔚然……”我想劝他,他却只是笑笑:“这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是啊,与我无关,就像是在长别山上,元堇在雪地里一意的等我回去。如果那天我真的没有回去,那之后的事,
也与我无关了吧……
二十三
洛阳夜晚的街头有些冷清。宫门前的街道上,夜风吹过,吹起一片尘土,却也吹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片落下
以后就再也止不住,纷纷的仿佛秋日落叶。
快过年了呢,家家户户现在都在忙碌着为过年备年货吧,我看着将军府光秃秃的大门——只有这里没有挂上灯笼
。元堇每年都这样冷冷清清的么?还是今年他没有回府,府里没有人准备呢?我推开有些厚重的大门,大门发出
吱呀呀的沉闷声音。
“雪公子回来啦,雪公子回来啦~!”守夜的小僮看到我后欢快的向里院奔去。不一会儿,安伯就迎了出来。
“雪君啊,你可回来了。”安伯有些激动的抓着我:“少将军他被抓起来了,怎么办呀。”
我安慰的拍着安伯,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听蔚然说,元堇被安的是通敌卖国的罪。元堇在边境的这些日子,别人
不知道,我可都看的清清楚楚,他辛辛苦苦给那皇帝打江山,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要是说出来,怎能不让
这将军府上上下下寒心?!
“雪君,那天圣旨下来,我在旁边听着,皇上说少将军叛国。他怎么会叛国呢?这元家世代为忠,老将军不在了
,朝廷里又没个人……雪君,少将军一定是被冤枉的!”
“我知道,安伯,你先别急,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明天我就进宫,就算皇帝看不清,我也会想办法找太
子。他……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我安慰的拍拍安伯:“安伯,我累了……”
安伯赶忙擦擦眼泪,对我说:“我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去。”
“不用了。”我望了望天空,雪下的正紧:“我今天,想在阿堇的房间住一晚……”
安伯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蹒跚着走开了。看着安伯有些鞠偻的背影,
我的眼眶竟有些湿润——这么多年看着元堇长大,安伯一定操碎了心吧。
门扉发出吱呀呀的轻脆声音,我看着房间熟悉的布置,房间里摆满了书,床头柜上的青瓷花瓶就那样孤零零的立
着,转过头,墙边桌上的文房纸砚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忽然想起来那天在边境的别院里也有这么一张桌子,只是
当时那上面摆满了酒坛,我的元堇,当时正为别人借酒消愁。
房间里空荡荡的散发着元堇有味道。我靠在床栏上,就这样一夜没合眼,傻傻的坐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门外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雪还在不停的下,如鹅毛一样,落到地上,就又是一层。
“洛阳很少下雪的。”蔚然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转过头,他正站在雪地里冲我明媚的笑:“可是这次下的真是
大呢,一夜都没停。”
我转过头,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他抱臂靠在墙上,身上落了满满的雪,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孩堆的雪人
。
“你……”本来是想问你冷不冷,到了嘴边却成了:“你怎么在这儿?”
他嘴角勾起,笑的有些凄凉:“我来京城做生意,顺便来看看你。”
顺便啊……我沉默的看着他。
“你今天就要进宫么?”他打破沉默,低头拍着身上的雪。
“嗯。”我应着,看着他伸手上上下下的拍打,却始终没有跺脚,鞋子上满满的雪,他却不理会。
“阿莫,这次进宫,恐怕……”他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打断他:“我已经做好了准
备。另外,蔚然,如果我这次进宫两天内我和元堇谁都没有出来,那么请你帮我找到太子……就说,我在落华院
。”
“落华院?”他歪着脑袋问我:“皇宫里有这么一个地方么?”
“他知道的。”
“那如果元堇出来了呢?”他问。
我愣住,没想他会这么问,这次去,我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以那皇帝的脾气,恐怕我们两个都出不来。可是不去
试一试,谁也不知道结果不是?看着蔚然认真的双眼,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就说,我走了。”
既然他忘了,那就让他彻底的忘记吧。
“阿莫,值得么?”他问。我点点头:“值得。”
“那好吧。”我看到他无奈的叹口气。
“那么,我走了。”我冲他微笑。
“嗯,好。”他冲我挥挥手,却一动不动。
“不送送我么?”我回头问他,然后看到他纠结的表情,最后撇开眼,说:“我的腿冻僵了……”
我笑嘻嘻的看他,然后蹲下身给他揉腿。
“阿莫,看我出糗很好玩么?”他低下头有些无奈的叹气。
“没有,只是,如果我不问,你就打算一直在这里站着么?”我站起来,帮他拍掉又落下的雪。
他愣愣的看着我,然后说:“阿莫,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上次在酒楼,我的失态惹怒了他,这次,我却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
的。
皇宫的大门缓缓开启,像幽远绵长的叹息,把一切的寂寞关在了里面。来迎我的太监偻着腰一言不发的领着路,
长长的官道一眼望不到头。以前没有发现,这皇宫,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多。
“雪公子,这边。”那太监看我停下了脚步,连忙催促道。慌什么?我又没说不走,我瞪他一眼,他赶忙低下头
。看着这偌大的皇宫,忽然想起皇帝的话,最终,我还是没有逃出他的手掌心。
我进门的时候,皇帝正背对着我站着,他站在窗前,仰头望着天,似有无限心事。我刚想叫他,他却回过头来,
满眼的平静里仿佛有一丝惊喜。
“雪君,你还是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里包含多少对于我的欢迎还是别的,也许鄙夷多一些,我仍是无权无势的市井小民一个。曾经
无论多么鄙夷他的权利,这次回来,还是要求他的。
“皇上!”我跪上地上,给他行了一个大礼,深深的低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他过来扶我,试探着问我。他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呢?我无心猜疑他心中所想,
只是深深的埋头,方方正正的磕了一个响头:“皇上,雪君求您放了元堇!”
他扶我的手就这样停在那儿,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它被收回去,一直到那双明黄色的袍角也远离的视线。这,算
是不同意了?
“皇上……”我咚咚的又磕了两个头。上次元堇跪着求太子放了我,这次,我也算还清了吧。
“你要拿什么来换?”皇帝冷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让我打了个冷颤。拿什么换?这一生的自由!不是早就想好
了的说辞吗,为什么如今说出来就这么难呢?
“雪君,元堇是这朝廷的要犯,这件事,恐怕朕不能答应你。”他又过来扶我,想是要我回心转意死了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