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够了就放开我。」杨密咬到舌头疼的要命又不敢叫,只好硬忍住。
「喔。那我们来签名吧。」
杨密忽然想到,「哎,你怎么穿燕尾服啊?」
「你不是说下次叫我穿?」
「不觉得很……引人注目?」
许拓手往后扯扯自己分岔的两条尾巴,一副理所应当样子回答:「不会,我爸说追求真爱是世界上最光荣的战役,不需要觉得丢脸。」
「……」
「签名吧,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杨密拿许拓递来的钢珠笔在纸面签下大名,文件正式生效。
但是,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是哪里呢?
第10章
自从杨密与许拓成为工作伙伴以后,时间彷佛过的飞快。匆匆一周过去,最大的改变可以从杨密的脸上发现。
杨密回到楼下家里洗澡,站在穿衣镜前面,脚踩体重计,杨密眯着近视眼对液晶面板显示的数字颇有微词。
是的,他胖了两公斤。
于是,当杨密穿好衣裤套上拖鞋直接走逃生梯上楼,再度进到许拓家中就闻到一阵阵饭菜香气的时候,他怒了。
「我不饿!」
杨密咬着铅笔也不管会不会被毒死,他苦大仇深的盯着尚未画完的图纸,一手按着肚子给予叛乱份子直接压力,目不斜视的讲。
许拓穿着紧绷绷的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边擦手边面带愁容的说:「可是我今天做的是砂锅鱼头,里面有白菜卤肉丸子,还有新鲜鱼浆打成的火锅料,茼蒿菜、嫩豆腐、福州丸……」
「许拓。」杨密突然站起来,一副慷慨就义你别拦我的样子讲:「我走!」
「杨密你怎么回事说出来不喜欢吃我可以改!」许拓又开始一口气到底。
杨密张了张嘴,不得已只好尴尬的回答:「我发胖了,不能再吃太多。」
「发胖?哪里有?!」许拓大惊失色的模样格外滑稽,「你还是一样腰很细皮肤很滑屁股很翘腿很长啊!」
「……」杨密觉得应该是洗完澡的热气还没消退,绝对不是因为别的。「反正,很抱歉我不能吃。肚子上肥肉都长出来一圈了,再胖下去连裤子都不能穿。」杨密摸摸肚皮,好像只要软软的就都是肉。
「没有,绝对没有!完全看不出来!」许拓斩钉截铁拍胸脯打包票。
「现在可以说看不出来,但是我刚洗澡捏了就有肉啊……」
「哪里有?!绝对没有!」
「真的有!不然你看!」
「我看就我看!」
「你看……」杨密将宽松的长袖T恤掀开露出小小圆圆的肚脐,姆指和食指一夹便捏起一块肉。
「这不算,绝对不算!」
许拓把杨密的手拨开,掌心抚上对方腰侧,画圆一样的往小腹中间摸。不知不觉两人身体贴在一起,看起来就像许拓从后面将杨密搂抱住的姿势。
许拓低下头靠在杨密耳边讲:「哪里有肥肉,刚洗完澡红红的而已。」
气息喷上脸颊,杨密立刻反射性一震,感觉有什么快要抬起头来了。杨密因为工作太忙又加上柳之澄的事情,算算已经两三个月没找人解决生理问题。然而许拓的大手正按在如此暧昧的边界地带,杨密感紧把衣服拉下去,却反而盖住许拓的手,感觉更为挑逗。
「杨密。」
此刻许拓的嗓音宛如迷药,慵懒而诱惑,杨密不敢保证如果对方直接动手的话,他能不能把持得住。
「……咳,做什么?」可惜大脑不听指挥,抑或太过老实,杨密这句话说的自己都感觉歧异。
恍惚间好像听见许拓低声笑着,可仔细一听却没有。
「杨密。」
「干、干嘛?」他绝不承认自己在发抖。
「我们……」
耳垂好像被含住一样热,杨密不敢回头证实到底是不是,就怕自己过度换气的紧张遭身后人识破。
突然间,大手从衣服底下抽离,连带相贴的身体也站开了去。杨密一愣之后回头,却对上许拓一口白牙正笑的灿烂。
「我们吃晚饭吧!」
「……」
杨密低头狠狠往肚皮上搓两下,欲望顿时消退。
「吃就吃,大不了明天晨跑!」
许拓用力点头,「好啊,我们一起跑!」
于是当晚,杨密一个人发泄似的喀掉一整个鲢鱼头。到最后还和许拓倒白饭进去拌汤底煮成粥吃光,一点不剩。
人吃饱了就犯困。杨密揉揉蒙胧的眼睛坐起来的时候,感觉一样什么东西落了下去。伸手一抓,原来是条毯子。
隐隐约约,听见有谁在说话的声音。杨密四处张望,发觉好像从玄关口传来。才往前走两步,他一下子全醒了。
「杨密?你怎么在这里?!」
杨密忘记套室内鞋,就这么光脚在冰冷的地板上踩,一无所觉。他板起脸严肃地说:「应该我问你。既然不是找我,你找许拓做什么?八竿子打不着吧?」
「怎么打不着,方竞跟他是好朋友。」
来人当然是柳之澄。只不过看起来蓬头垢面的颓丧样子,两眼血丝却强撑着精神不倒下去。杨密光用膝盖想便猜得到有问题,于是转头看向许拓。后者绷着一张棺材脸对柳之澄讲:「进来再说。」随即掉头朝屋子里面走。
「密……我不是……」柳之澄欲言又止。杨密见了他,那股压在心底没发作的烦乱全被搅起来,满天灰尘似的让人不舒服,可是又挥不掉。杨密没说话,率先走到沙发坐下。
这时许拓刚冲好一杯热茶送到杨密面前,后者很自然接过来,嘴唇抵在杯缘抿了一口。这副情景看在柳之澄眼中莫名觉得难过,好像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别人抢走,更糟糕的是还没立场说什么。
柳之澄没那么大方跟着坐,他站在旁边朝许拓问:「你知道方竞去哪里吗?他跟公司请假三天,可是到现在快一个礼拜都没回来。打手机也不通,家里没人,我又不晓得他父母家在哪。」
「你是说,方竞不见了?」杨密发话,往边上挪出一个位置示意柳之澄坐下,后者瞄一眼许拓,才小心地捱着杨密坐好。
「方竞说要回家探望他爸妈,可是这么多天连一通电话都没有,不可能啊!」
柳之澄的控诉却同时刺进杨密心中,杨密偏过头再喝一口茶,握着杯子的指尖都发白。
「他回家和父母摊牌了。」许拓终于开口。柳之澄一愣之后弯下腰双手抱着脑袋,闷声讲:「我就猜到是这样。上礼拜回来以后他一直怪怪的,万一他出什么事,或者他爸妈……那我们就……」
杨密的手掌轻轻按上对方肩头,「别急着先往坏处想,许拓跟他们家认识,让他打个电话或者明天跑一趟探探消息。」
柳之澄抬起头看向杨密,哭丧着五官全扭了形状,「我不在乎他爸妈知不知道,这么久我都忍了,以后也可以忍!」
「不,你不能忍。」
「为什么不能忍?我根本没要逼他!如果他像阿新一样怎么办?!」
「柳之澄!你这个样子叔叔阿姨看见了,我才要问你怎么办!」
「杨密……他跟阿新不一样,我扛不住,再来一次我真的扛不住……」
柳之澄紧紧抓住杨密,后者伸长双臂搂住对方,兄弟情谊一般拍拍柳之澄的背。阿新是柳之澄大学时代的男朋友,后来因为家里的因素抛弃他,还诬赖是柳之澄先勾引。
「废话,你还想再来几次?现在听我指挥,掘地三尺我能也帮你把方竞挖出来。」杨密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硬塞到柳之澄手中,「回我家把你自己弄干净,我跟许拓讨论看怎么办,等下告诉你。」
柳之澄胡乱用袖子擦脸,而后惭愧地对杨密讲:「对不起,我重色轻友,我让你失望了。」
杨密动手一推他肩膀,「快去吧。」柳之澄点点头,又看了看许拓。
「我知道你喜欢杨密,但是,如果你敢用方竞的消息跟杨密交换,我宁可不要!」
杨密没想柳之澄竟然会说这种话,目送对方离开后,面对乾晾半天的许拓更觉得尴尬。
「抱歉,给你添麻烦。」
「方竞应该是被软禁在家里,恐怕连我去都会被提防。」
「那怎么办?」
许拓想了想,定定的望着杨密说:「回家,请我爸出山。」
杨密犹豫着,「但是要怎么讲才好?」
「直接讲。」看穿杨密心中顾虑,许拓讲:「我爸妈知道我跟女人不行。虽然提前了一点,明天你和我回家吧。」
「啊?我吗?可是……」
许拓摸摸鼻子,忽然间不太好意思。「我爸妈勒令我除非带上另一半,否则不准我回家,更不用说想请他们帮忙。」
杨密很为难,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不再单纯。他不能为了帮柳之澄而伤害许拓。
「你放心吧,以后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会跟他们讲……就说我们分手了。」
许拓声音很低又很轻,彷佛最后几个字说出口像拿刀子往心头一划一划的割肉。
杨密胸口犯堵,呼吸全窒在喉咙里。这回换他牵起许拓宽大的手掌握住,「以后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但是,等柳之澄和方竞的事情圆满结束之后,他就再也不需要我。我会把照顾他的责任完全交给方竞,不再过问,重新开始我自己的生活。」
许拓轻轻反握住,问:「到那个时候,我可以加入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
「杨密,我可以吻你么?」
突然被问到的人脸一红,却意外坚定的说:「现在不可以。」
「现在?」
「嗯,现在。」
杨密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因为现在,还只是如果。
第11章
隔日上午,纵使担心尚未完成的工作,然而柳之澄的事情却不能不抓紧时间解决。柳之澄在杨密家勉强半梦半醒几个小时,精神虽然不好但也总比昨晚强。柳之澄想回方竞家里等,杨密答应了,并且交代对方必须保持开机状态好随时联络。
杨密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怎么穿搭才刚好,西装太严肃,但是休闲装又太随便。最后决定套头黑色针织衫,外面加一件咖啡色小牛皮夹克。况且,杨密更担心许拓不晓得会有什么样「惊为天人」之举。
结果,等真正见到许拓的时候,杨密的确惊讶了一大把。
「你会穿衣服嘛!」
许拓点头,「就是把头套下去,然后两只手伸进袖子里面。」
杨密盯着许拓瞧,换做别人这么说肯定是开玩笑。但是在见识过许拓了不起的审美观之后,他觉得或许这些外在的东西对许拓而言,不过是一块布上面挖几个洞。
许拓扯扯自己的铁灰色大衣,说:「刚换的,老太后指定我这么穿。」
「阿姨眼光很好。」
长大衣不仅修饰了许拓太过高壮的缺点,并且化缺点为更加优势,衬托出一种可靠而沉稳的感觉。
许拓一大早先赶回父母家,留下地址给杨密说十一点再过来。杨密不敢有异议照办,坐着小黄车抵达北投近山区的别墅前面,许拓早站在大门口恭候,于是才有上述一段对话。
大概是职业病,杨密环顾四周一片山林之后,抬手摸了摸最传统的红砖砌成的围墙,上面突兀地贴着一张雷射贴纸,写某某保全字样。
「住这里会不会不太安全?两个老人家而已,你还真敢放心。」
「他们自己喜欢住这里,泡温泉方便,而且环境比较清幽,嫌台北太吵了。」
「也是。不过这围墙应该再加高一点,最好再搞点铁丝网通电之类的。」杨密抬头望着围墙边缘碎碎念,于是忽略了许拓若有似无的笑容,更没注意到对讲机上头亮着的红点点。
「通电?万一电死人怎么办?」
杨密不自觉眯起眼睛,「电死活该,我们正当防卫。没事爬墙干什么?非奸即盗!」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
「嗯。」
许拓领杨密进门,对讲机的小灯泡一闪又灭了。
穿过前庭院,杨密在门外脱鞋,刚踏进玄关口就见到一名和蔼可亲的妇人,笑盈盈望着他。杨密转头看看许拓,后者点一下头,杨密便对着妇人喊:「阿姨好,我是杨密。」
「哎,乖。不过我不是他亲妈,我是在这里帮忙煮饭打扫的。」
杨密一愣,然随即讲:「一样是长辈,阿姨辛苦了。」
「哎哟真乖!」妇人回头中气十足的喊:「大姊!他们回来啦!」
这时候,称得上风韵犹存的女人缓缓走出,身上没什么珠宝名牌加持,举手投足间却自然有一股雍容气质。杨密眨眨眼,又转头看向许拓,再转回来。
「阿姨好,我是杨密。」
杨密鞠了个躬,对方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对了,就是「太后」!
「看什么?还要先看许拓才知道叫人么?」美妇人开口第一句话便来个下马威,杨密胸口一梗,忍住不说话。
「妈,你这一招对付我姊夫用过了。」
美妇人柳眉轻皱,「这么久才回来,不准我多说两句么?果然儿子养大成媳妇的。」
许拓闻言立刻担心的看杨密,后者面色平静,彷佛什么都没听见。只好答腔说:「早上才刚拿人家的珍珠粉,现在就翻脸无情。」
「哼,那点不值钱的东西,谁稀罕谁拿回去!」
「够了没有?儿子没回来你一直念,回来了你还一直念。真要把人念跑了你开心是么?」一位老人家从楼梯走下,看起来精神奕奕红光满面。
「叔叔好,我是杨密。」
「好好,站着干什么,来都坐下。」
妇人哼一声扭头就走,杨密安排坐在许父旁边,后者摆摆手悠哉悠哉的讲:「别介意。她就是这个样子,心里头明明很高兴,又故意表现得不在乎。她这个方向是进厨房去了,天没亮就爬起来给你们煲汤。」
「谢谢叔叔阿姨。」
许父忽然长叹一声,颇感慨的模样。「我老了,再活也没几年。想听两句好听的,不容易啊……」
杨密呆了下,不明白什么意思。幸好许拓出声救场,「爸,哪有刚见面这么快的?什么都没给就想骗人占便宜。」
「喝!就知道养活你这孽子没用!」许父拍拍杨密的手背,立马换上一副慈祥面容道:「还是杨密好,多关心我们老人家的安全。」
杨密脸上一红,心想刚才说的话到底从哪里被听了去。监视器?窃听器?!
客厅里原木雕刻的茶桌上摆一个方盒子,许父轻巧地拿过来,打开盒子里头装着一枚古朴雅致的玉佩。
「来,爸爸送给你的见面礼,保平安的,戴上。」
「不,我……」
许拓在旁边推推杨密,「收下,我爸的东西都值钱。不喜欢的话,等下我们去骨董行卖了换现金。」
「许拓!」杨密生气瞪过去一眼,才又回头小心谨慎地对许父说:「叔叔,说老实话,这么贵重的东西您留给许拓吧,我真不能收。」杨密顿了顿,大着胆子讲:「听许拓讲叔叔您毛笔字写得一流,我想求您写几个字。我爸爸生前最喜欢练书法,他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许父打量杨密几眼,问:「你父亲过世多久了?」
杨密眼神一暗,「去年刚走。」
「听许拓讲你正好住在他楼上,所以原本是和你爸妈一块住?」
杨密一抿紧嘴唇彷佛压抑着情绪,过一会才慢慢回答:「原本一个人在外面租套房。这边刚付完头期款想接他们过来,结果……没有这个机会。」
「唉……福薄了。这么一想,倒像我抢走人家的孝顺儿子。」许父将玉佩重新收好,爽快的讲:「行!我来写几个字给亲家公,过几个月让许拓来拿!」
几个月?写什么得这么久?!杨密偏头看许拓,后者点点头给他一个仅管放心的表情。
「密儿,会不会下棋啊?」
「……什么棋?」杨密心里觉得这称呼实在有点……但又不好说什么。
「当然是围棋!既然你爸爸爱书法,应该也会下点围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