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满园 中——猫瞳

一进房间就看到独孤雪藏坐在窗边，手边放着一壶酒。

南宫杏吓了一跳，但还是镇定的走进去。如果被他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开诚布公，自己也不会有罪恶感。

反正迟早都要面对，也不差在这一刻。

可是独孤雪藏看见他进来，脸上淡淡的表情没有变，只是眼眸中多了一份笑意。

“这么晚了，你去了哪儿？”他问的有些懒散。

“我睡不着，随便走走。”

独孤雪藏浅浅地喝了一口酒：“我也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

“什么事？”

他的眼色在霎那间暗下来：“我的外公，烟准。”

南宫杏有点吃惊，难不成这件事已经被他知道了？

“他这些天表现很奇怪，不但没有在很多问题上支持我，甚至开始和我唱反调，而且，他对二皇兄的态度有些好的过头了。”

原来如此，烟准终于有所行动了吗？真是不辜负自己对他的期望。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南宫杏把真实想法掩饰得很好。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还是像原来那么做。”

南宫杏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可你们是至亲，你下得了手吗？”

独孤雪藏轻笑：“我向来不会手下留情。”

南宫杏道：“你如此无情，若是哪天我背叛了你，你会不会也毫不留情的杀了我？”

独孤雪藏低下头去亲吻他的唇角：“怎么会呢？我对你是动了真情的。”

一个连至亲都会杀的人，会有所谓的真情吗？

如果是原来的南宫杏，或许会相信你所有的甜言蜜语，沉溺在你的儿女情长中难以自拔，只可惜，当初的人已经进入沉睡，取而代之的是现在的南宫杏，谁也没有机会再次伤害他。

“原来你一直有野心。”南宫杏笑得很自然，一点都不为方才那番话所动。

独孤雪藏道：“我是带着皇子的光芒出身的，这一生唯一的宿命就是继承大统，而且除了我，没有人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没有谁规定带着皇子头衔的人就必须要做皇帝，就必须要得到举世无双的荣耀，世人只道万人之上可以享尽世间之福，殊不知，坐拥天下的代价是很巨大。

高处不胜寒，帝王自凄凉。

“做了皇帝，你就要与天下人为敌，活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中，这样也无所谓吗？”

“有一些人，天生就是为了统治天下。”

我知道的，就像云瑾，就像你。可是，我不想。

南宫杏搂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柔美的声音缓慢而动听：“你会得到天下的，沐殇的皇位非你莫属。”

既然你执意要得到沐殇，那我就帮你完成这一切。

可是，我不会再爱你。

就算一开始想要试着去爱你，却发现我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属于彼此。

你要你的天下，我给你。

第六十三章：沐殇（十六）决裂

烟云坐在南宫杏对面，因为上次的尴尬事件，显然还是有些拘泥，而且南宫杏的笑容总是让人移不开眼睛，他每次都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可是一想到眼前人的非同一般，又惶恐的低下头去。

南宫杏懒洋洋的吃着侍女细心剥好的水果，大眼睛看着烟云：“你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安？”

烟云瞪他一眼：“我才没有。”就算有，死也不能承认。

南宫杏道：“最近都没有看见宰相到四皇子殿来，莫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烟云摇摇头：“家中一切如常，只是……”大概觉得有点不妥，所以话没说完。

“只是什么？”

烟云道：“父亲进宫的次数倒是比以往频繁了。”

南宫杏会意一笑。

既然不来这里，那必然是去了独孤雷藏那边。

“家兄伤势如何？”

烟云没想到他还记得：“九哥已经没有大碍了。”

“你有九个哥哥？”

烟云一怔：“我在家中排行十四。”

那么多儿子，难怪对谁都不放在心上，对烟云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烟云这小子也真是可怜，在家里大概没什么地位，平时又得不到烟准的宠爱，所以才会连称呼都那么生硬。

可是烟云一副挺好欺负的模样，南宫杏一看见就忍不住想逗弄他：“既然你排行十四，那我以后叫你十四好不好？”

烟云顿时涨红了脸，不是因为这个称呼，而是南宫杏说话的表情，实在是太那啥了。

“十四。”

烟云傻了一下：“？”

“我在叫你，你不就是十四吗？”南宫杏笑弯了眉眼。

“噢……哦。”

烟云顿了顿：“其实我还有九个姐姐，最小的姐姐最疼我，她以前也叫我十四。”

“她嫁人了？”看这小子一脸悲情主人公的模样，大概又是豪门的那一套父母之命造的孽吧。

“没有，她和那个男人逃走了。”

哦？这个女人有够强。

“后来他们还生了孩子，但是父亲没放过他们，那个男的死了以后，姐姐又回来了，但是已经疯了。听说，父亲当着她的面把孩子掐死了。”

啧啧，没想到烟准这老家伙看上去慈眉善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连亲外孙都杀。

“你姐姐现在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大概生死未卜。”

南宫杏不想再听这些事了，于是说道：“房间里好闷，我们出去走走吧。”

烟云点点头，反正他也没有决定权。

两个人走到御花园，看到远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独孤雷藏和烟准，他们似乎在谈论事情，没有注意到南宫杏和烟云。

“我们走这边吧。”南宫杏把烟云拉进了一旁的小路。

躲进树丛后面，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缓缓走过的一群人，南宫杏对烟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烟云立马捂住嘴巴，等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表情让南宫杏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无奈的转过头观察前面的一群人。独孤雷藏的眼睛有意无意间扫过浓密的树丛，却没有多作停留。

距离不是很近，但是足够让南宫杏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没有久留，很快就离开了。

烟云松了一口气，对着南宫杏做口型：“我可以说话了吗？”

南宫杏点点头。

“要是被父亲发现我偷听他和二皇子讲话，我一定会死的很惨的！”烟云终于一口气吼了出来。

南宫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没有被发现。”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下次不要让我做这么危险的事！”烟云还是很急躁，刚才真是吓了他一大跳。

“你要是再啰嗦，我就封了你的嘴巴。”南宫杏伸出一根手指威胁道。

烟云立刻闭上嘴不说话了。哀怨的眼神却一直在南宫杏身上徘徊。

南宫杏从地上捡起一块玉佩：“这是谁掉的？”

这么精致，很像皇室的物品。

难道是独孤雷藏的？

“那是父亲的玉佩。”烟云在他身后说了一句。

南宫杏的眼睛很危险的眯了起来，只可惜一直小心翼翼躲在他身后的烟云没有机会见到他这样的表情。

“十四。”

“什么事？”烟云不太习惯被姐姐以外的人这样叫自己，所以反应有点慢半拍。

“我想留着这块玉佩。”

烟云怪怪的看着他：“果然，你和父亲……”

“不要让你父亲知道。”南宫杏收起玉佩，“这只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

“父亲他……知道吗？”

南宫杏摇头道：“他恐怕不会接受吧？”

“你……你这是为何呢？四皇子待你如此之好，而且更是下一任国君的最佳人选，我父亲年事已高……”烟云实在是无法相信南宫杏这样的绝代佳人居然会对自己父亲动心。

他简单的大脑暂时无法消化这个事实。

“我不想让烟大人发现这个秘密，所以十四啊，你要替我保密。”南宫杏回眸一笑，百步生花。

“好……”烟云已经神游天外。

“不要说这个了，我们去吃点心吧。”南宫杏朝他勾勾手指，烟云很听话的过去了。

其实有一个这样的小跟班也不错嘛。南宫杏美滋滋地想到。

这几日看独孤雪藏，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平日里还是和南宫杏说说笑笑，倒是看不出立储的事情对他有什么影响，也不见他着急，南宫杏有点好奇，但是又觉得没到问的时候。

但是朝廷上的事情是根本瞒不住的，现在宰相烟准已经摆明了态度要支持独孤雷藏，独孤雪藏原本与之分庭抗礼旗鼓相当，现在渐渐显出弱势。

烟书很精明，一个能够将一个国家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女人自然看得比别人更清楚明白，她迟迟没有表态，好像还在观望。可是从满朝文武眼中看来，这场争夺战已经有结果了，二皇子更胜一筹，将会是当之无愧的下任国君人选。

可是烟书仅仅只以一句“陛下龙体安康，如今立储为时尚早”推掉了。

沐殇皇族的规定，现任皇帝一旦过了四十岁就必须立储，以防后患。

烟书真不愧是个典型的独裁专政统治者，她一发话，满朝噤声，谁也不敢再多言。

祖宗规定又如何，当权者大，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南宫杏不得不佩服，巾帼不让须眉，这句话真不是盖的。

他的对面坐着和颜悦色的烟准，两人相视而笑，南宫杏的眼睛微微垂下，眼中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

烟准察觉，问道：“杏儿有心事？”不知何时，已经改了称呼。

南宫杏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能这样和大人在一起畅谈，真的很开心。”

烟准叹气道：“如今四皇子对我甚是顾忌，为了避免遭人话柄，所以烟某只能约你来此处。”

南宫杏轻轻颔首：“大人的苦心，杏儿明白的。只是不知大人此番找我所为何事？”

烟准看见时机已到，就坐直了身体，放缓了语气说道：“烟某有件事想请教。”

南宫杏立刻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烟准吞了吞口水，道：“前几日烟某丢了一块玉佩，那块玉佩对我很重要，是烟某家传之物，所以我向来带着它，爱如性命。”

南宫杏笑了起来：“玉佩在我这里。”

烟准看着他，没有再说话了。

南宫杏道：“实不相瞒，杏儿当初捡到玉佩的时候就知道那是大人的东西，但是没想到它对大人如此重要，实在是惭愧，我马上把它还给……”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烟准急忙道。

不安的动了动，终于决定说出来，于是正了正神色，说道：“烟某只是想说，那块玉佩已经找到了它的归属，从今以后，那就是杏儿的东西了。”

“可那是家传之物……”南宫杏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在一瞬间明白了，一脸吃惊的看着他，美目睁得很大，樱花色的薄唇微微颤动，瞳仁缓缓地变得无比柔和，“原来是这样，杏儿明白了。”

美丽的唇线很好看的弯起来，在月光下，南宫杏精致得像是白玉雕砌的一般。

“杏儿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他的手，轻轻的覆上了男人已经略想苍老的手背。

真的很久，很久。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却还要等你慢慢爱上我。

你终于上钩了，烟准。

夜深人静之时，南宫杏又偷偷跑出去和舒容见面。

来到紫檀树下，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天和地都很安静，空气中的檀树香味淡淡深入血液，明明是能够让人静心安神的气味，此刻却让他心神恍惚，不知所措。

不是舒容。

“为何看不到他就露出这么失望的表情，”独孤雪藏很温柔的凝视着他，嘴角的弧度依然很邪气，“你就这么想见他？”

南宫杏站在原地淡淡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他也没想过要隐瞒，这皇宫中的事情，根本不可能逃过他的耳目。

“我只是很吃味，你躺在我怀里的时候居然心里想着别的人，这样子，我真的很受伤呢。”他用一根手指抬起南宫杏瘦削的下巴，懒懒说着。

“是你太贪心了，得到了我的身体，还想要我的心。”南宫杏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凝视前方。

独孤雪藏道：“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背叛的感觉。”

“我没有背叛你。”因为我从类没有想过要忠于你。

“除了他，你到底背地里还养着多少野男人？”独孤雪藏已经听不进去南宫杏的话，只是一味的咄咄相逼，眼神也越来越可怕。

南宫杏突然间很轻的笑出声来：“就算我告诉你，那又怎么样？”

你不是一向都淡若清风不喜不怒的吗？今天我偏偏想看你与众不同的模样。

“那人是谁？”独孤雪藏问道。

“烟准。”

南宫杏答得很直接，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

但他得到的只是对方一个重重的掌掴，很用力很清晰，疼得他的脸狠狠地甩向一边，发丝凌乱。

他抬起脸，苍白的手指轻轻擦去嘴角的血丝，竟然还在笑着：“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他爱上我，你晚了一步，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独孤雪藏的脸色很冰冷：“你们做过了？”

“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他显然怒了，又顺手甩了他一个耳光，“你就真的这么欲求不满，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吗？贱人！”

南宫杏双颊火辣辣的，却还是勉强自己扯出一丝微笑：“你喜欢骂就骂吧，反正这是事实，我不否认。”

独孤雪藏捏紧了拳头，没想到他会毫不掩饰，而且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他略带嘲笑又放荡不羁的神情，独孤雪藏从来没有见过。

他咬了咬嘴唇，很想抬手再给他一巴掌，却再也下不去手。

“你走吧。”

最后，他冰冷的嘴唇只能说出这句话。

南宫杏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唇边绽开一抹浅笑，带着唇角浅色的血丝，显得异常妖艳。

第六十四章：沐殇（十七）事与愿违

夜已经很深，听到方门外有脚步声轻轻响起，很轻很浅，却一直在徘徊犹豫。

南宫杏知道是他，但只是静静躺在床上假寐着，呼吸声很均匀。

过了很久，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他来到床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醒了沉睡中的人儿。

少年睡得很安心，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颤动着，晶莹剔透的白色肌肤在月光下想白玉雕像一样精美无瑕，薄美的嘴唇有点开裂，唇边还有块青色的淤血。

他的心一阵疼痛，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揉揉，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还是不要吵醒他。

这些天，他也受了很多苦。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他，就已经很好了。

这样美丽的人，高贵得不像是自己所能触及的。

就这样在床边坐了很长时间，只是看着他，端详这张举世无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