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倾心 上——妖濯

御街上花车游行不断，人潮涌动，小贩们吆喝着，叫卖着，热闹非凡。家家门前更是悬挂着精心制作的花团。那花团似月盘一般大小，由各色花卉制作而成，花香四溢，团团锦簇，惹人喜爱。

赫连叡一群人挤在人群里，子青更是好奇得东张西望，满心欢喜。慕容初虽然开心可以出来散散心，但毕竟街道拥挤，出来又有好些时候了，脸上难免露出了疲倦之色，只是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一直强撑着。

赫连叡小心的护着慕容初不让人潮磕碰了他，他低头在慕容初耳边小声建议，“凤凰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可是累了？前面有间茶楼，挺清幽的样子过去坐坐吧？”

慕容初正犹豫，子青笑道：“是啊，出来这么长时间，公子一定累了。去歇歇吧。”

慕容初见众人皆有些疲色，便含笑答应了。

雅苑的确是个清静雅致的地方。古色古香，雕栏画栋。

赫连叡一行刚刚踏进雅苑，忽得听见身后有铜钱落地之声，泠泠作响。慕容初等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英挺俊美的公子身后跟着一群正在大把大把撒钱给一边穷人的仆从，扬扬往雅苑这边来。

子青满脸赞叹道：“这位公子真是良善，这样乐善好施。”

一旁的小贩闻言，冷笑一声道：“什么善良，做孽才是！”

端木磊疑惑道：“派钱给穷苦人家怎么能说是做孽呢？莫不是你没拿到钱，心生嫉妒吧？”说着憨憨的笑着。

只见那小贩一脸不屑道：“这种钱送给我，我都不要！”

“怎么说？”赫连叡俊眉微，扬饶有兴趣的问道。

低头做面的小贩抬头，见赫连叡一行衣著打扮皆是上乘，更是俊男美女，尤其那一身碧蓝色锦服的男子美得惊华绝世。只觉得这样的美丽在这世间恐怕没人可以出其右。那人身边一身玄黑色华服的男子虽不及他风流妩媚，周身却散发着唯我独尊的气质，让人不容忽视。小贩而因笑道：“公子你不知道。刚刚进去的公子叫郑仕泠，是这里出了名的‘惹事霸王’。他的父亲是当今国丈最得意的门生，也算是诗书世家。只是这个‘惹事霸王’不爱读书，偏偏是家里的独苗又加上长得好看些，家里的祖母宠爱的和宝贝一样。这样也就算了，他还喜欢收养娈童男妾，虽说这在虚境也不足为其，只是他实在喜新厌旧，家里娶了没几天就抛到脑后，听说他还有些不好的嗜好，家里的男妾还有不少被虐打致死的。他还喜欢在外惹是生非，街上略长得好看点的都要上去调戏调戏，实在不成个样子。听说前些日子，他家老太太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有鬼怪跟着作弄，只有从今往后出门便施舍给穷人一些钱才可以解救。我呸！这样的人解救了又有什么用！”那小贩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向慕容初，嘻嘻赔笑问道：“公子吃面吗？”

慕容初神色宁和，浅浅一笑，“多谢，不用了。”

那小贩顿时呆在原地，连手里的面碗掉进锅里了也不自知。

“凤凰，进去吧。你一定累了。”赫连叡说着搂过慕容初往雅苑里走去。

雅苑装饰的极其雅致，一进门面可以看见悬挂在大厅之上《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画卷，凌空悬挂着四盏仿制的官用琉璃灯，精巧别致。充分显示了雅苑主人非同一般的审美。

雅苑里的客人不多，安静得很。赫连叡等找了一个靠窗边的位子坐下。

端木磊，子青，亦，还有赫连叡的两个贴身侍卫侍立在侧。赫连叡望着端木磊，扬声吩咐道：“你们也去找张座子坐着不用在这伺候了。这样围着是在有些显眼了。”

端木磊等人微微俯身行礼遵命而去。唯独子青和亦站着不动，慕容初笑道：“你们也去吧，也该累了。”

子青微微一笑，娇俏的容颜上浅浅的酒窝煞是可爱，“奴婢要是走了，谁伺候两位公子啊？还是亦去吧。”说只含笑拿眼着看向亦。

亦的脸上仍是冷冷的，似是千年不变的寒冰一般，“亦不累。亦的职责是贴身保护公子，不敢擅离职守。”

慕容初无奈地含笑摇摇头，只得由着他们。

赫连叡微笑着注视着慕容初，拉过他的手，笑道：“今日玩得还开心吗？泽国节日的活动甚多，你若不累，朕再带你逛逛。这段日子在宫里，朕晓得你心情不好，井宗回去容国之后。你更是有些郁郁寡欢。你的性子本就多思，身子又不好，难得有些事情可以让你开心一下，朕自然好好陪你。”赫连叡望着慕容初的眼神中含了一丝诚恳的清愁和怅然，连笑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意思。

慕容初何尝不知道赫连叡口中所指，只是闹也闹过了，躲也躲过了。“我要回容国！”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直接说出口，你若真心疼爱怜惜，又怎么会看不出我为什么郁郁寡欢？你明明知道却不愿戳破它，恐怕也是不想将事情闹僵。慕容初和江山，到底还是江山对你重要些！

慕容初按奈住心中的难言难释，轻嗟一口茶，莞尔一笑，“多谢公子关心疼惜。凤凰今日玩得很是开心，就是闹了些，有些累，不想再逛了。再说公子日理万机，没得因为凤凰耽误了公子。”

赫连叡含笑刚想却说，小二笑嘻嘻摆上几样制作精细的点心，陪笑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子青微微皱眉，疑惑道：“我们并没有叫吃的，是不是送错了？”

只见小二笑着指向东北方向一个靠窗的雅座，道：“没送错，是那位郑公子叫送的。”

赫连叡等按着所指方向看去，只见郑仕泠正笑嘻嘻冲着慕容初招手。欢喜之色全显露在脸上，眉目间难掩对凤凰的垂涎之意。

赫连叡看得心里大碍，将脸色一冷，冷冷道：“把东西都收走，我们不要。”

第四十四章：生死茫茫时

小二甚为尴尬难做，面露难色，犹犹豫豫道：“可是……”

“可是什么？没听见本公子的话吗？”赫连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山雨欲来前阴沉的天气。他的手紧紧握在身后，原本刻意隐藏的帝王气势刹那间爆发而出，周围的客人纷纷投过来惊讶的目光，只有靠坐在西南方向阶梯旁的一桌客人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吃着东西。那小二更是被震慑得不敢动弹，还是子青叫唤几声才回过神来，连连答应着“是”，不敢再言语，匆忙将东西收走。

赫连叡一把搂过慕容初，别过他的脸，在他耳边道：“不许看他！”他眉目间蕴着浓浓的怒意，看向慕容初的眼神却是温柔的，语气中有命令的口吻，却也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

子青闻言，抿唇一笑：这个皇上，醋劲还真是越来越大了。

慕容初一向深居宫中，是帝王宠爱，高高在上的梓童，有谁敢不顾九族性命对他示爱？更不要说是当着帝王的面了！

偏偏郑仕泠不知死活迎上前来，满面含春对着慕容初做了一个揖，嬉笑道：“这位公子貌美无双。在下郑仕泠，实为惊艳公子美貌。想要结交公子，不想公子退回我的点心。难不成是生气？怪在下行事唐突了公子？”

慕容初旋然起身，含了一丝礼貌性的笑意，温然道：“郑公子客气了。你我素不相识，凤凰承受不起公子厚爱，所以才将东西退回。公子莫见怪。”

郑仕泠刚才只是远远瞧见慕容初形容翩翩美若仙人，此时近看更觉得他柔桡轻曼，妩媚纤弱，更兼慕容初声音清越婉转，宛若山间清涧，不由心向往之，嘻嘻笑道：“咱们这不就认识了吗？”说着不知觉得上前两步。

只闻得“嗖”得一声，亦的剑横向而出，玄铁制的剑泠泠泛着冷光拦住郑仕泠的去路。郑仕泠一阵哆嗦，不敢上前。

赫连叡一把将慕容初拥进身侧，紧紧搂着，轻轻挑起慕容初的下巴，在他唇边深深一吻，邪邪一笑，“出门时便已让你遮掩些，不想还是招来些狂蜂浪蝶。我看啊，以后还是让你带上纱巾再出门的好。”他说着，轻轻点一点慕容初的鼻子将他拥得更紧。如此亲昵举止，慕容初也微微诧异。

没等慕容初回过神，赫连叡狠狠剜过郑仕泠的脸，皮笑肉不笑道：“郑公子恐怕是要失望了。内子的确貌美，可惜早已不是郑公子可以寄托相思的对象了！”

郑仕泠满脸震惊僵在原地，脸色苍白犹如一张上好的宣纸。

内子？

听见赫连叡如此称呼自己，慕容初的胸中忽的涌上一阵奇异的感觉，不是厌恶，不是排斥，是微微的酥麻的喜悦，一阵阵从四肢百骸中溢出，暖暖的。然而它消失的这样快，容不得慕容初慢慢思考它的由来变消失不见了。

赫连叡喝茶休息的心情全无，拥着慕容初举步就走，子青等赶忙跟上。那在角落里的客人也起身跟了出去。等郑仕泠回过神追出去的时候，赫连叡等早已不见了踪迹。

郊外的景色极美，连片黄澄澄的谷在秋风的吹拂之下一浪高过一浪。此时午后，阳光只是蒙昧的微薄的光，伴着两畔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落在人身上。

赫连叡自雅苑出来便一句话也不说，慕容初也不搭话，子青等见气氛不好，也不敢说笑，只是小心翼翼的跟随在两人身后。

终于，赫连叡按捺不住，压低了声音道：“凤凰喜欢那个郑仕泠吗？”

慕容初摇一摇头，赫连叡才刚心中暗喜，立刻便听见慕容初淡淡说道：“不过我想他应该没有那些人说得那么坏。只是行事乖张了些。凤凰看着倒觉得他随性而行，很是自在，尤是羡慕呢。”

赫连叡瞪时冷下脸来，“那么就是喜欢了？”

慕容初转过脸，直直看着赫连叡，诧异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凤凰并没有这样说啊。”

赫连叡见慕容初一脸疑惑，似是完全不知他现在是为什么生气一般，按捺已久的怒火“腾”得涌上心来。狠狠抓起慕容初的手腕，一把将他拉至身侧，俯身正色问道：“你真是不懂朕的心吗？”

慕容初抬头见赫连叡的眸黑不见底，怒火熊熊燃烧着，自己清瘦的剪影在里面摇摆不定，心里微微叹息：朕的心？是啊，帝王的心谁可以懂呢？你是帝王啊！

慕容初低低叹了一口气，温柔的伸手抚上赫连叡深皱的眉头，道：“什么事值得气成这样？眉头都皱起来了。那郑仕泠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个过客罢了。”赫连叡动容，一把抱住慕容初，他拥得那样紧让慕容初几乎透不过气来。身上龙涎香的馥郁芬芳兜头转面而来。慕容初早已习惯这样浓烈的味道，此刻略显寒寂的时候闻来竟比往日多了些许窝心的暖意。

“凤凰，为什么朕老是觉得触不到你的心？”赫连叡的声音哑而低沉，听在耳里无限感伤。

慕容初微微发愣，不想赫连叡会做此等话语。正犹豫着如何答话。只听见“嗖”的一声，一只冷箭迅速从密林中飞射出来。继而是赫连叡的一声惊呼：“凤凰小心！”神思未定间，赫连叡一个侧身将慕容初死死护在胸前。

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转过神时，只见赫连叡宽广厚实的背上，生生插入了一支冷箭。一时间，血从他的左肩上潺潺流出，触目惊心。赫连叡的重心缓缓像慕容初压了下来。此时的慕容初脑中一片混乱，早已慌了神，心里眼里都是赫连叡不断流出的浓艳的鲜血。

“是流莺！”端木磊惊叫起来。

只见十几个身着黑衣手拿箭努的流莺横冲过来。御林军训练有素，迅速围过来护驾，一时刀光剑影，血流满地。

亦小心翼翼护着慕容初，赫连叡和子青退出战圈。赫连叡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雪白，血早已渗染出来，成片的殷红血色就像夏日的罂粟一般，荼毒了慕容初的心。看着赫连叡渐渐失去光彩的眼眸，慕容初一阵害怕，手心的冷汗不由得冒了出来。

慕容初的心一顿，心口似乎被谁狠狠抓了一把，疼得难受。

那一日天地纯白中的初次相遇。他神姿郎彻，笑容明媚。

那一次被羞愤侮辱时的坦身相互。他雍容高贵不容逼视。

那些在乾元殿的小心呵护的日子。他温柔体贴，不避嫌疑，百般相护。

那些美好时光里的温柔绻卷，他神情蜜爱，怜惜疼顾。

慕容初直愣愣呆住，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怦怦直击着心脏，胸口像是有什么即将迸发开来，心却如同坠入了腊月的湖水中，那彻骨寒冷激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竟是克制不住，直抖得犹如秋风中残留在枝头的枯叶一般，心中有声音极力狂呼：要是眼前这个人就此离开，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再也没有人会拥着我对我说些情话！再也没有人会心心念念将我护在手心里！再也没有人会一边调笑我，一边忍着欲望说不迫我！再也没有人多我许诺说“世间万物斗转星移，唯此情不便！”

不！不要！他不可以死！

什么国家利益，什么声明荣辱，我都不在乎了！我只要眼前这个人可以没事，生生世世守在我的身边！

“叡！不要！叡！不要死！不要！我求你！”慕容初忽得痛声疾呼起来，一把抱住赫连叡渐渐冰冷的身体不住摇晃，眼里的泪滚滚下落。形容竟有些疯狂得不可遏止。

在慕容初激烈的摇晃中，赫连叡慢慢醒转过来。听见慕容初那句“叡！不要死！”心里早已高兴的犹如天上人间一般。忍着痛，似是没听清，两眼直瞪着慕容初，哑声问道：“咳咳……凤凰，你刚刚……叫朕什么？”

慕容初的脑上似是被冰水淋下一般，打了一个激灵：直呼天子名讳可是死罪！他慌忙贴膝而跪，“凤凰慌乱之下，一时忘了忌讳，望皇上恕罪。”

赫连叡大笑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把抱住慕容初，眉眼飞扬，那是慕容初从未见过的喜悦之情，“恕什么罪！你这样唤朕，朕很开心，真的，朕很开心！朕……激动之余，只见赫连叡的脸色忽得潮红一阵，顿时没了力气，抱着慕容初的手竟无力的滑落下来。

慕容初顿时慌乱不堪，赫连叡初醒时的喜悦瞬间消失不见。夕阳之下，阳光的明媚红润，煞那间对照出慕容初的伤心憔悴，让人不忍卒睹。

第四十五章：生死茫茫时（中）

随处闪烁的刀光忽的闪过慕容初的眼，让他顿时回过生来。匆忙高声唤道：“亦！你快过来看看他！亦……”他脸色刷白，却倔强的将泪含在眼眶里，不让它落下。

亦闻言忙忙过来，一只手撑着剑，一只手探上赫连叡的鼻息，眉头微皱，道：“王爷，他没事。只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听见这话，慕容初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子青忽的想起身边带着姐姐准备的“回生丸”。手脚换乱寻了出来，递给慕容初道：“王爷这是姐姐为你准备的‘回生丸’，本来是想着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刚好用上了。虽然不能马上治好泽皇，不过到底可以保住他一时的性命。”

慕容初闻言换忙接过，也不用水，直接塞进赫连叡口中，俯下身去，唇对唇为他喂药。

子青在一旁看着，心里波涛汹涌难以言喻。只觉得慕容初到底是深陷下去了。

那些流莺的功夫不算高超，在内宫高手面前只能勉强抵挡一阵，可偏偏个个都是死士，每每在无力抵抗的时候咬破牙里的剧毒，服毒自尽。

静谧的后宫因为皇帝不期然的遇刺暗流涌动。漆黑深邃的泽宫中，内监宫女竞相传报，忙乱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后宫。那一盏盏宫灯在长长的宫道上转瞬即逝，仿佛冥火，仿佛流星，不可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