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 下——影野

。无论如何，安慰过他们之后，这用打字的会议总算搞定了。

别人搞影迷会都有经理人公司助理帮手，只有他们才这样「寒酸」。幸好资深水粉都很清楚水轼在万事加的尴尬位

置，纷纷愿意主动出力，盼能跟偶像多点接触，其实穆清根本不用担心。

其实以前水轼也有请过助理的，可是很快就被解雇了，因为他的性格太爱藏了，又跟炎略良关系特殊，才会保持只

有一位经理人的状况。

穆清打电话跟水轼汇报，岂料那大宅男竟然找自己出外吃饭，有人请穆清自是没理由拒绝，只是没想到地点是「河

上海鲜酒家」，炎略伶婚宴的那间——不过穆清并不知道这酒家的大老板是谁。

不晓得水轼又知不知道呢？

差不多七时，穆清才到达酒家，炎略良的婚宴他没来过，自是不知道这里的装潢。对于他来说，是有点「前卫」的

。

长条形的设计分成几个间隔，中间由三个巨型鱼缸像墙一样隔开了两边，至于两面的结构墙，则用上了中式的白色

牡丹雕花浮在浅粉红的砖墙上，一点传统的红底金龙也没有，很有一种「不中不西」的感觉。至少，穆清是这样认

为的。

走到差不多中间位置，才看到水轼挑了一张倚着「鱼缸墙」的桌子，戴着NYY的运动帽和厚重的黑框眼镜，水轼的

乔装还是一样出色，在这么一大片阴影之下，不容易认出他来。

「来晚了不好意思。」深知水轼出外吃饭都挑五时，最晚也不过五时半，就因为那时人流少，这么准点的晚饭时间

，还真没试过。

「没有哇，我约你的时候都六点半了。」水轼眨眨大眼睛道。

「啊？你不怕被人认出么？」穆清嘴角抽了抽。

「认出又怎样，能吃了我吗？」

穆清侧侧头，水轼看起来很淡然，难道——是开窍了？（其实穆清一直不能理解他对粉丝为甚么要那么黑脸）

不过大概连水轼自己也没有自觉，跟以前相比，他确实很多事情都放开多了。好像遇到饭们围观拍戏，以前他一定

会黑脸给他们看，因为他真的不高兴，觉得他们碍着大家工作，也不希望自己的饭这么不识大体。但是现在，好像

没甚么所谓了，虽然还是笑不出来，但好歹不会赶他们走，最近还会对他们点个头，当然，你要他像炎略良那样还

跟他们聊聊天甚至唱首歌的是不用妄想的。

看到穆清不以为然的表情，水轼偏茶色的眼珠子滚到一边，装作没事的看向鱼缸：「那次饮宴我没真的吃到东西，

所以来吃一下。」

「噢……」这叫此地无银吗？其实穆清只是想他最近看开了不少，但水轼似乎以为他在想自己怎么再来炎略伶早前

办婚宴的酒家。

「我喜欢吃海鲜不成么？」

「诶？成啊，我知道你比较喜欢牛羊猪……最近还偏素。」

看见水轼嘟长了嘴巴瞪着自己，正是那种会令凉爽和羊乳，啊不，是欧阳宇，都大呼「好可爱」的生气表情，于是

穆清抿抿嘴噤声。

水轼拿起餐牌掷给他去，「点菜！」简洁有力。

「啊？不是你请么？」

「我决定不到！」鼓起泡腮。

「好的好的……」擦一把额头的汗，唯唯诺诺。

水轼很清楚穆清不至于会调查这酒楼的背境才拉他来，弟弟若弘太聪明，欧阳则是食家（自己也开了不少餐馆），

姜顺行内熟人也许比自己还多，都不宜冒险找他们陪自己，于是穆清成了首选。

点好菜后，穆清又跟水轼交待起影迷会的事宜来，他一面「嗯」一面四处眺望，一忽尔看看鱼缸、一忽尔看看天花

的方形吊灯、一忽尔研究大墙的雕花，都不晓得听进了多少。

穆清当然不知道的是，这酒家的装修是水轼喜欢的风格。

在炎略良于本市开第二间酒吧的时候，水轼曾经跟他投诉过，要他开酒家的，还特地带他到沥东某米芝莲级法国餐

厅去，为的是说——我喜欢那种装修。

当时炎略良就摸摸他的额头，道：「小轼轼你没发烧吧？这是法国菜，你要我开法国菜馆？」刚才明明还说中式酒

家……

「不啊，我觉得它的装潢挺中国的，这（浮雕）不像祥云吗？很有趣啊，法国菜馆却有中式装潢。」

听到这话的炎略良瞪大了那对星眸，还试图跟自己多拉开三公分的距离。那一脸震惊无语的表情，水轼绝对记得。

无论水轼再问他几次「怎样啊怎样啊」，他都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呷一口红酒，就是不答话。

去荷李活拍片眼光开阔后，水轼才明白，那是自己的品味，啊……有点特殊。

——只是没想到，他都记得。

还有巨型鱼缸。

一同十四岁的半年里，亦即是炎略良长得像十六岁而自己长得像十岁，好吧，勉强是有长高些的，像十一岁吧；那

时候，家里养的最肥最猛的兰寿金鱼死了——兰寿本来就难养，就算那只是路边三十块一条的品种，还是脆弱的。

「肥肥死了，死得好惨……」水轼一只手被炎略良拉着，一只手擦着眼泪，那时炎略良刚推荐他进入万事加，工作

还没展开，只是那小兔子变得开始很黏自己，三不五时就会约会他。

「你哭个风啊，不就是条金鱼！」

「可是他很肥很可爱的啊。」

「肥就是因为你喂它们吃得太多，吃撑了！我看每条都是个球形，不死才怪！」

「它们本来就是个球形啊～」

「我看你也是球形！」

正巧，两小只路过一间门口设置了大鱼缸的酒家，水轼指着那里的河豚大叫起来：「啊——！！！肥肥！」

「肥甚么啊？」无力。

「那是甚么鱼？」

「我……怎么知道。」小声，因为答不到那很可爱的球形水轼的问题，他炎略良觉得失威了。

「啊！我们一走近它就更圆了！」

「啊！我记得，这学过的啦，是……是……」是甚么？

炎略良回头，看到圆脸上的圆眼睛正眨巴过不停，水轼正一脸期待的，他只得抓抓头发，乱说：「团！」

「臀？」

「……唔……嗯！」

「因为像臀部一样圆吗？」

想起炎略良小时候那张比美少女还要漂亮的脸抽搐不停、快要喷死的模样，水轼就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那次听到他说法国餐厅是中国装修的表情，算来已经镇定了许多。

嘛啊～算他训练有数了。

水轼隔着缸壁轻轻点向河豚，笑道：「养得太多了。」于是现在身旁的数十条河豚，就近的几条都陡地鼓胀了。

「哈啊？」不明所以的穆清。

「没事，」水轼托一托眼镜，温柔地笑道：「我想……我真的很喜欢球形的东西罢了。」

盖是雅伤后第16天，炎略良清楚地数算着，《爱情长跑》迎来了终盘阶段，看网络投票的情势，观众比较倾向于龙

言和北清玄——

『龙言跟柯堇的距离太远了，性格又不对头，根本沟通不到。』

『姐弟恋难持久！』

『海滩漫步那场戏太浪漫了，郎材女貌，龙北才是一对！』

『现实点来说，小龙和小北工作类似，走在一起才有前途。』

虽然有不少来自愤青的压力，但支持的观众还是不少的，尤其现在已到了高潮阶段，爱情故事吸引了不少女性观众

的关注，难得能让自己选择剧情，观众都很踊跃发言。

由于是抉择电视剧，所以隔一段时间剧组就会开个小会，这天会议后，炎略良将编剧大姐拦了下来，拉到会议厅旁

的厕所门口悄悄话去。

「很恶心耶，不臭吗？」大姐一脸厌恶地道。

「比你臭！？喂，真的这样定了吗？龙言跟北清玄？」

「哎呀，你不也听到老总的话么，看现在投票走势，十九集后也不会有太多改变了。」

「那你尽点力写啊，是因为你第十八集的剧本太糟糕啊才会这样。甚么神秘生日会送甚么蛋糕，全公司人员庆祝，

龙言这人是没救了吧！明明没意思就不要对姓北的有这么多动作，你怎么不尝试让他跟姓北的画清界线！？」简直

……简直就像甚么时候的自己……！md！

「你每集都要投诉一下你烦不烦啊你？」

炎略良抿抿嘴，确实无话可说，这是「抉择电视剧」，哪里到他们演员编剧可以说的。不过潜意识里，也许是他自

己跟水轼分了，于是想，好歹龙言和柯堇要和好。

大姐交叉起双手，斜眼看炎略良道：「你知嘛，外面传你和巧灵（饰北清玄）不和。」

「哈啊？！」这也突然扯太远了吧？

「因为她是盖是雅的师姐，最近盖是雅留院，广告合约都流到她手里去了。」

「甚么跟甚么嘛……」炎略良连这甚么广告合约的事都不知道，遑论要为此而要去跟巧灵搞「不和」。

「虽然呢，不和丑闻之类是很好的宣传，可是啊，你和北清玄是要成为一对的，所以搞『不和』的对像应该是方卓

儿（饰柯堇）。而且盖是雅能否复归也是未知之数，星际不希望大众太惦记她。」

「你这是甚么话，她的腿还不一定没治……」愈说愈小声。

「甚么？」装模作样的将手放在耳背，大姐又道：「我听不清楚。」

「你狗屁啊！我是说剧情！」

「第十九集都开拍了，还有甚么转寰余地，我看昨晚十八集后，龙北的呼声又更高了。」

「那是你一手做成的～！」

「那是观众做成，我是无辜的。」摊摊手，「说真的这种抉择电视剧再有下次我也不干了，不能写自己想写的方向

，作为一个创作人，我是多么痛苦你是不会明白的。」拍着炎略良的肩，装个流泪状。

炎略良只是抿抿嘴，没做声。他怎会不明白，他写的每首歌不也是自己的心血么？

「喂阿爽。」

「甚么啊！」甩开肩上大姐的手。

这小子八成是吃了火药，「其实我只是想认真提醒你，你不想龙言跟北清玄在一起，我不怪你；但你讨厌北清玄也

不代表要讨厌巧灵，所以拜托你以后见着人家也不要冷哼。你知嘛，老总已经跟我发话要我劝劝你，这里不是日韩

，你知编剧不好当啊，知你不喜欢才一直不跟你说的，唉，你当帮帮我吧。」

「你这婆娘真TMD现实。」可是炎略良一点也没生气，因为他喜欢别人坦白：「跟巧灵搞好点关系，有何难度。」

「就是啊，你这小子肯放一下生电一百个女人九十九个都能搞定。」

「第一百个……？」挑眉。

「因为人家是百合。」

「呸……」无力。

「啊，我错了，你不是著名男生女相的嘛？」

看到炎略良握紧的拳头似要挥过来，大姐忙假咳一声，「不跟你聊了，第十九集的剧本已经成形，你找我也没用。

」

「你——！」

「剧本我们管不着，但也不过是剧本罢了，你只要让观众花痴龙言、凉爽继续爆红就成，不要管错地方！」将第十

九集的剧本塞回炎略良手里后，大姐赶紧开溜。

看向紧握手里的剧本，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过剧本握在手里也不到自己窜改，那么——

人生呢？

自己的人生，应该握在自己的手里，那才无怨无悔。

如果将之交托到别人手上去，到最后剩下的，终究会是一堆空白和来不及回溯的后悔。而责任，还是在于太早放弃

的自己。

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快速键，熟悉的声音立时在耳边响起——

『喂？』

「……」

『喂？老兄？』

「老妈……」

听到儿子没精打彩的声音，炎宜柔声道：『在休息吗？』

「妈……」

『嗯。』

「我说……你恨老爸吗？……那样子丢下你。」

这儿子自八岁起就没称呼过蓝雪洋做「爸」，此时忽然提起，不晓得又有甚么怪念头钻进脑子里了，『恨过都不恨

了，我现在过得比他还好呢。』

炎略良笑了笑，挨落厕所对着的窗前，拨一下刘海道：「如果不能过得比他更好呢？」

『谁知道呢？』叹口气，『没人知道明天，预测不到想象也没用，我也曾经以为不会，可是你看，我两个儿女都健

康活泼又孝顺，比他强多了。今天不知明天事，重要的是活好今天，不是吗？』

「那……如果我做出和蓝雪洋一样的事，你会恨我吗？」

『老兄不会跟他一样的，我知道。』

「为甚么？我也可能背信弃义，不负责任的啊。」

『不会，因为你是老兄，我炎宜的儿子。』毫不犹豫的即答。

「……嘿……」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炎略良咬紧牙关，不让声音泄露给母亲知道，好一会才道：「你……真是个

坏母亲！」然后挂断。

炎略良想笑自己有这个任性的老妈，却也禁不住疯狂地掉下来的眼泪，于是变成了又哭又笑的模样。

『难看死了！』

炎略良用手肘抹一把脸，抱着头蹲到地上去，看着高温地砖上倒映的脸，笑了，嘲笑，那个自己。

26.行2

如果是工作，在理清自己的思绪之后，炎略良就会落实执行。

可惜在实行之前，工作照旧。

《爱情长跑》的拍摄继续着，开零八，收机最早是零二，最晚试过通宵拍到零六，然后回家洗个澡又回来开戏，完

全没时间处理私人事务。

而就盖是雅出事这段时间以来，他就掉了五公斤，又烟又酒，是有点不要命的了。可是他要拍戏、还要作歌、抽空

探望盖是雅，不靠这些东西根本撑不下来，他都怀疑自己快要得道成仙了。

不过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就在这个凌晨，《爱情长跑》终于杀青了。台前幕后嚷着要去庆工，而在这种深夜还营业

的就只有K房，于是除了负责剪片的，在场的包括导演乃至灯光师，一行十数人浩浩荡荡地在凌晨三时杀到了银号

，吃吃喝喝的都由导演包底，而男主角就需要负责娱宾，谁叫他是那个「懂得唱歌」的人呢，一众人总是起哄点歌

要他唱。而炎略良也很乐意为这班愿意欣赏他唱歌的人演出，直唱了四个多小时，虽然中途是会让别人唱唱，但基

乎所有人都争着要他陪唱，结果日出的时候他都喉咙痛了。

回家睡不到两小时，又要爬起来，因为他约了蓝雪洋。正确点来说，是约了个他请蓝雪洋找的人，不过也没差，是

关倘若他还是不肯见蓝雪洋的话，对方又怎么会替他找人呢。

差不多十一时，到达沥东一资名国际金融大楼的顶层餐馆，蓝雪洋和他找的人已经在喝茶了。

没时间戴隐形眼镜，炎略良托一下矫视眼镜看看表，自己可是难得准点啊。不过还是上前一揖，道：「不好意思，

久等了。」

「没事……」蓝雪洋冷淡地道，跟炎略良健康的小麦色肤色相反，他脸色苍白，二人轮廓也不怎么像。蓝雪洋戴着

一副金丝眼镜，眼底有几条深刻的细纹，予人文弱书生的感觉。

「贤侄又没迟到，不用不好意思，来来，坐下。」旁边是一位跟蓝雪洋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国字口面，头发都梳到

后面去，整个人的氛围也比蓝雪洋温暖亲切多了。

炎略良用差不多冷淡的表情瞄了蓝雪洋一眼，没说甚么，同时已掏出名片来，递给那很是真切的男人。

「哦，好的，谢谢，这是我的名片。」——Yihan Wei，魏一函，国际著名的骨科医生，这次专程为他从美国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