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骨 上——陈小菜

作者:陈小菜  录入:03-05

董束月叹道:“你还担心他?莫说犬芒了,便是我,也欺负不了这个小鬼。”

季复生看着他,眼神静静的,极认真好奇的神色。

董束月见他不语,莫名的有些赌气:“你就不能说一句,束月,求你讲给我听吧!”

季复生点点头,神色不动:“束月,求你讲给我听吧!”

董束月怔了片刻,求道:“你再叫我一声束月,好不好?”

季复生目光闪烁,似乎不甚习惯如此亲密的称呼,静默片刻,却依言唤道:“束月。”

声音有些生硬,话一出口,却露出迷茫之色,不自禁的又喃喃念道:“束月?”

董束月似是痴了,问道:“怎么?”

看着他如在梦中的神情,季复生蓦然清醒,随口笑道:“没什么,你名字念起来顺口。”

其实束月的发音并不顺口,而是绿水远山斜抹一笔的迤逦,是大海深处鱼人唱挽歌的音律低回,总透着几许时光倥偬荒芜的惆怅。

说着话,两人已走到仙乡云水处,只见杨柳芦岸,十里烟波,更有孤蓬扁舟,红蓼沙鸥。

良久董束月回过神来,随手折了一枝柳,道:“卓家之事甚惨,卓远鹄一代名将功高震主,被国君所忌,用铜钱大的特制烙铁一点一点烙遍全身致死。”

“巫风灵其时临产,却也被下令五马分尸,因此卓羽玄成为厉鬼中最为凶煞的天生怨灵。”

季复生想到那小鬼开开心心的自己折断骨节玩,心中微微刺痛,道:“难怪他说是在妈妈肚子里被马踏死……胎死腹中便是天生怨灵么?”

“不是,那种只是普通的小鬼而已……”董束月似有不忍,缓缓道:“巫风灵本是南诏巫女,将死之际,以腹中胎儿下了褫魂毒咒。”

“褫魂毒咒是上古禁术,只有身怀六甲堪堪待产的孕妇方可施用,却是最泯灭天性的恶毒咒语,大致是以母亲性命胎儿魂魄为引,使得所咒之人永堕地狱不得超生,而母婴同死之后,亦是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想那胎儿尚在腹中,就背负毒咒之怨,魂魄更是融入咒语,成鬼之后,至多不过千年,定会有魂魄散尽的一天。”

季复生稍有迟疑,道:“也就是说,羽玄会魂飞魄散?”

董束月黯然点头:“假以时日,天生怨灵必会拥有地府最强的能力,甚至可以操控除自己以外任何一个魂魄,但那日也是他应劫之时。”

“难怪他竟有不逊犬芒的法力。”季复生低声叹道:“也难怪卓远鹄对他如此纵容……”

想了想又问:“你知道羽玄应劫的时日吗?”

董束月神色有几分古怪的复杂:“不知,若能知晓……倒是万幸之事。”

两人在水边坐了一阵,只见结界之上海底之中突有波涛暗涌,翻翻滚滚沸若滚水,时有奇物异兽搏浪其中,季复生目不转睛的瞧着,心中隐有所动,五行之中,水最为变幻无形不可捉摸,以至柔之质摧城拔地,但无论是绵绵泊泊千回百转,或咆哮湍急暴烈难驯,那海中鱼兽却是入水逍遥自在遨游,自是顺应水势强弱以身和之的缘故,而水系法术,需得以有形之术,入无形之法,想来因势利导,意在其中,相生相化,空而不空正是要旨所在。

正入神领悟之时,董束月见一只双翼龙兽懒懒的游过头顶,眼波流动,笑道:“要不要见识海底龙火?”

据传恨天氏用海底龙火铸造青铜,季复生也知道所谓龙火只是海气所凝结的阴火,毫无迹象,倏忽来去,寻常难得一见。

董束月一手举起,五指纤美,指尖微微翘起,明珠般泛着晶莹的光泽,法印展开的姿势如花枝盛放,口中低念一声:“龙!震!疾!”

手指轻划处,海底火光闪电似的迅速燃起,季复生瞧得分明,先是指尖一点青光直射出结界,一遇海水即刻燃成一团火球,火球瞬间延展成一道火线,叶片的脉络一般四散蔓铺开,细细的长链形火焰所过之处,海水鲜血般猩红,战栗翻搅,一瞬间整个海底犹如烈火地狱。

海中鱼兽身处汤镬,更无半点可逃之机,龙火与海水形若一体,附骨缠绕,一时间鱼尸满目,惨不忍睹,那双翼龙兽首当其冲,猝不及防已被烧灼了个透底,焦黑一片,整个海底被龙火所燃,更显阴森可怖。

两人身处之地却是一派美景乐道,水边有草舍茅屋,水中莲藕茨菰芦笋茭白,隐约可见灰蟹青虾,宁谧而祥和。

季复生见头顶原本龙戏鱼游顷刻变为修罗屠场,回头又见董束月嘴角弯起,轻轻掸了掸衣袖,紫眸里笑意盈盈,十分的快意,不觉心中恶寒,自己手底亦有数条亡魂,虽说不上有多尊重生命,但以滥杀为乐,还是令人无法自控的心生厌恶。

董束月却是觉得那双翼龙兽死得赏心悦目,暗暗道:“这等孽畜敢伤季复生,我倒要这西北海底,从此再无双翼龙兽。”

一抬眼见季复生目光冰冷,不由得一惊,柔声问道:“怎么?你不喜欢么?”

季复生凝视着他的一双手,那双手安静的搁在天水一碧的衣衫上,丝毫看不出方才那翻江倒海的强横残暴,自己一介鬼卒,说再多不过是仰人鼻息,当下淡淡道:“回去吧。”

董束月玲珑心肝,已然猜到季复生之意,心中一阵委屈,道:“我只是想杀那头双翼龙兽……”

季复生暗自心惊,直言道:“殿下,季复生当不起。”

董束月静默片刻,突然问道:“你可知晓,巫风灵的褫魂毒咒所咒之人是谁?”

季复生听他问得奇怪,道:“难道不是残杀卓远鹄一家的国君?”

董束月宽袍广袖在风中拂动,身形犹如轻云出岫,恍然有水月观音之姿,低声一笑,道:“国君自是其中之一,但还有一个应咒之人,却是卓远鹄。”

季复生心中一寒:“她用自己亲生骨肉对所爱之人下这永不超生的毒咒?为什么?”

董束月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再世为人又有什么好?巫风灵爱卓远鹄入骨,能用这褫魂毒咒,更是玉石俱焚的狠绝性子,她既已永堕地狱,那卓远鹄自该陪着,至情至性,本是如此。”

双目烟合云聚,满是憧憬向往,无意中已说出心中压抑已久的执念:“若我与她易地而处,我所咒之人,只有季复生你一个,我要你陪我在这地府生生世世。”

听到这句话,季复生心中反而一阵轻松,图穷匕见,水落石出,数日来这泰山王种种行止也有了缘故,不再笼着层烟雾似的揣摩不定。

董束月一时失控,心情激荡,嘴唇微微颤抖,柔美清致的脸部线条稍显扭曲,瞧着竟有几分狰狞的意味。

季复生不惧反笑:“七殿热恼里,想陪殿下的大约比比皆是。”

董束月任性道:“我只要你。”

见季复生不为所动,静了静,一字一字,仿佛起誓:“季复生,我一定要你,重新爱上我。”

季复生不擅劝人,看样子董束月更是不擅被人劝,所以季复生想了想闭上嘴,当先起身走了,心中发狠,总有一日,待自己强过这妖气十足的泰山王,一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虽然壮怀激烈,但背影却显出些许落荒而逃。

董束月方才的眼神,月射寒江的苍凉入骨,太过悲怆无辜,却又是无可救药的倔强。

次日一早董束月去了森罗大殿,季复生在寝宫中转了转,虚九鸾不在,千金不知所踪,突的想起那日千金说过要找何若起麻烦,这几日自己醉心于术法修炼,竟忽略了这事,忙出了寝宫,顺着殿左角门入内,下刑室去寻他。

硕大的油锅旁,除了衣衫褴褛的罪魂,竟是尹诺与千金执着钢叉。

季复生心中一凛,问道:“何若起呢?”

千金冷笑半晌,阴阳怪气的答道:“他娇贵得很,哪用做这等粗活?”

季复生道:“尹大姑娘,冤有头债有主。”

尹诺倒直率,哼的一声:“犬芒大人看上他了。你若有胆子,就去救他。”

第十四章:犬芒

季复生道:“尹大姑娘,冤有头债有主。”

尹诺倒直率,哼的一声:“犬芒大人看上他了。你若有胆子,就去救他。”

千金笑道:“犬芒大人今日若是满意,何若起想必很快就要去犬咬小地狱享福了……我劝你还是别去坏人好事。”

想到那日犬芒的掐着何若起下巴的残虐表情,季复生脸色陡变,也不理会她们的闲言冷语,飞身出了刑室,略一迟疑,到董束月的寝宫中,从他枕下取出那把名作“月之断”的短刃,插入靴筒里,往何若起的住处疾奔。

踏上那红色砖路,坟墓式的住所整齐而安静,季复生心里却压着重重叠叠的不安和担忧,跑到门口,脸色登时煞白,只听到断断续续且含混压抑的呻吟,又一个潮湿淫邪的粗嘎声音喘道:“真够浪的……瞧这屁股扭的!再夹紧些……呼,滋味真不坏!”

季复生怒不可遏,砰的一脚踹开那扇石门,一股浓重的血气腥味直扑面门,屋内光线有些浑浊晦暗,何若起赤裸的身体却清晰的刺入眼底,纤细的双腿正被弯折成不可思议的弧度,背部压在石桌上血迹斑斑,双gu间不停流出鲜血体液,被犬芒疯狂撞击的密处传出不堪折磨的凄惨撕裂声,一旁一个鹰嘴蓝眉鬼卒正掐着他的脸,何若起嘴角已被撑破,被一条孽根直顶到咽喉,一边作呕一边无意识的发出呜呜惨叫。

何若起的眼神已经全然崩溃,纯粹的死寂和木然,季复生眼睛里却像点上了一把火,声音冰冷彻骨:“犬芒,我要杀了你。”

犬芒见他到来,铜铃巨眼里闪过兴奋无比的攫取光芒,舔了舔唇,随手将何若起扔到地上,低声念了句咒语,整条右臂化为兕骨蟒鞭,狞笑道:“你来得正好!干那浪货有什么意思,不把你操得服服帖帖,怎对得起我这几百年的一番心意!”

说着蟒鞭幻作重重圈影,鞭梢蛇头昂然,直往季复生左肩扑去,犬芒对他身手甚是忌惮,这一鞭只是试探,藏了无数后着变化。

谁料季复生竟不闪不避,啪的一声,蟒鞭已抽碎了他上身衣衫,从肩到腰,撕裂皮肤肌肉,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泉涌。

犬芒一击得手,不禁愕然,看到那道血肉模糊的伤痕,心头又是火烧火燎的燥热难耐,咕嘟咽下一口口水,定了定神,封兕蟒鞭入臂,走近季复生身边,伸舌在他肩头伤口里轻轻一舔,感受到新鲜的血液甜丝丝的盈满口腔,不觉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怜惜之意,竟脱口安慰道:“你要一直这样乖乖的,我……自然待你好。”

季复生心中苦不堪言,他看清那一鞭的来势,正待动手的一刻,四肢却似被铁链捆住,动弹不得,宛如被一个努力遗忘的噩梦吞噬了,身体僵硬,可怕的无力感包围束缚,眼角剧烈跳动,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神智似乎清醒如雪,却又深陷于混沌迷蒙,蟒鞭割裂肌肤的痛楚,犬芒舌尖湿漉漉的恶心,何若起呼唤自己名字的惨烈,清晰的一丝一丝刻入脑中,但无法呼喊出声,无法让自己醒来,无法摆脱这种绝望的无力感。

眼前一切慢慢模糊,却又如水波幻影,碎光聚合,逐渐出现一面光镜,几百年前一幕自己永不愿记起的场面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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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情景与今时今日似乎没什么不同,犬芒与两个鬼卒慢慢逼近,何若起一脸惊惶,季复生横着钢叉,重心略低,随时会扑出去一般的防御姿势,挡在何若起身前。

犬芒喃喃咒骂着,右臂变为一条手腕粗细的兕骨蟒鞭,吸饱了血似的暗红,鞭头是三角怪蛇头,利口獠牙滴着毒液,择人欲噬的呼啸卷舞。

那两个鬼卒更似早有所备,从侧面包抄过来,手中均是长长的缚魂索。

“我就不信,收拾不下你们这两个水灵灵的小娘们儿。”

犬芒说着自以为得趣的哈哈狂笑,笑声中,手腕一振,长鞭挟带撕裂空气的尖啸夹头夹脑直劈季复生,这一鞭若是抽实了,恐怕季复生当场得撕开成两半。

季复生却是冷静异常,连眼神都不做稍变,只瞳孔微一收缩,小臂与钢叉成一条笔直的线,最强的力量贯于叉尖,一声锐响,雪亮的刺向蛇口。

怪蛇通灵,知道这一着的厉害之处,身子扭曲,避退三尺有余,蛇信吞吐不定,伺机而动,犬芒模样虽粗陋,心思却甚是细腻,实力远在季复生之上,却不欲犯险,与逼至绝境的季复生硬拼,一打眼色,侧面两鬼上前两步,缚魂索荡开,不求伤敌,只密密缠向他俩,压缩进退空间。

何若起一咬牙,从季复生身后站出,与他背后相抵,钢叉施展开,眼睛血红,嘶声道:“犬芒,你就不怕泰山王治你的罪?”

犬芒大笑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殿下会为你们这等贱卒整治我堂堂司狱官?”

笑声中,兕骨蟒鞭猛然躬身弹起,从两人之中直挥而下,到得中途,却又改为圈劲横抽,角度刁钻而力道凶狠,这招变化迅疾,一瞬间已至何若起腰侧。

何若起惊慌之下,钢叉被卷住,脱手直飞了出去,当的一声坠地摔作两截,身侧鬼卒趁势抖开缚魂索,捆住他的双腿,蟒鞭灵动矫矢,呼吸间转头扑至季复生眼前,蛇口大张,恶狠狠咬向季复生的咽喉。

季复生败像已显,却临危不乱,腰背绷直,骤然往后一仰,拉开攻击距离,手腕稳若磐石,钢叉如箭矢,直线刺向怪蛇右眼。

这一着电光石火,怪蛇躲闪不及,一声凄厉的哀嚎,虽竭力避开了眼珠,眼底却被叉尖深深戳中,受疼不过身躯扭动之际,钢叉尖直拉出一条尺余长的口子,头颈更是几乎被劈成两刃,怪蛇嗅到自己的血腥气,狂性大发,竟不顾伤势险恶,奋力躬身前窜,一口咬住季复生的颈侧,下颌毒牙卡入锁骨处,上颌却被季复生手中的钢叉柄牢牢架住,利齿与骨骼、钢叉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酸心寒。

季复生抿着嘴,窄窄的下巴弧线异常的瘦削冷峻,锁骨处扎入的两根长牙随着怪蛇的挣动,造成更大更深的伤口,流出的血暗紫发乌,疼得手臂发颤,钢叉却丝毫不让,以外夺之势要崩断怪蛇的上齿。

犬芒没想到竟被季复生负隅顽抗成了个两败俱伤之局,不由得恨怒难当,再不留余地,低喝一声,兕骨蟒鞭脱体而出,弹射而至,头尾相连,将季复生缠成了线轴。

犬芒手指在空中划出逐渐收缩的圈形,蟒鞭用力收绞,季复生登时浑身犹如被搅碎一般,剧痛之下站立不定,摔倒在地不住挣扎滚动,手中钢叉力懈落地,全身骨骼被挤压发出咔咔声响,呼吸更是难以为继。

待他窒息将晕之际,犬芒却又让蟒身松上一松,如此几番,见季复生彻底丧失反抗之力,这才停下手来,见蟒身缠着的身体筋疲力尽的浅浅昏迷着,一张青黑马脸上满是兴奋难抑的癫狂之态。

怪蛇似乎受主人心绪感应,突的昂起头来,蛇信嘶嘶作响,便欲一口咬断季复生的颈子,犬芒狞笑道:“本司还不曾享用这小子,你这畜生倒想抢着尝鲜?”

低念封印之咒,兕骨蟒愤而不甘的龇牙怪叫,却还是化为鞭身隐入手臂。

犬芒看着一边蠢蠢欲动的两个鬼卒,一努嘴笑道:“那个又白又嫩的,赏你们玩儿了!”

两个鬼卒自是不会谦谦客套,欢呼着便扑过去。

犬芒嘿嘿一笑,却不急色,蒲扇大手一把拽着季复生的黑发,生生拎起扔到床上,季复生被一阵刺痛唤醒,嘴唇虚弱的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推书 20234-03-05 :情伤(穿越)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