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徐哲邑很明白,他现在就是处於一个鬼打墙的状态。
那个无限循环大致上是这样:他意识到Ruka对他的好→产生罪恶感→找寻摊牌时机→因为说不出口而决定下次有机会再坦白→再次意识到Ruka对他的好→……
如果把他经历这个循环的次数以正字刻在墙上,他搞不好已经刻满了中正纪念堂外围的那道墙面。
但是他就是迟迟无法中止这样的循环。
徐哲邑承认,他就是个没卵蛋的孬种。
而就在这样装死的鸵鸟时期,他接到了阿立的电话,对方相当直接了当的说他被甩了,急需借酒浇愁。徐哲邑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很需要酒精麻痹一下,於是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在酒吧见面。
「阿邑,这里。」
进了酒吧,徐哲邑还没仔细找,就看见阿立朝他招了招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昏暗的关系,阿立的脸色是憔悴了些,但是整体看起来还好,没有电话里听起来那麽糟,不过还是有些无精打采。
「振作点啊。」徐哲邑隔桌拍了下他的肩膀。
阿立只是勉强的牵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多说什麽。
服务生刚好在这个时候把Happy hour的酒单送上来,两个人看也不看,抱着大醉一场的目的把单子上的调酒从头到尾点了一遍,就开始狂饮起来。
等到两个人都有了三、四分醉意,才听见阿立问:「你收到他们寄来的片子了吗?」
徐哲邑想了下,才反应过来片子指的是片商寄来送他们留念的GV作品。他收到的时候只草草瞄了一眼,连封面都没怎麽看清楚,就塞进了柜子里。
「嗯,怎麽了吗?」
「我女朋友看到那个片子了。」阿立苦笑着:「应该说是前女友才对。她马上就跟我分手,还把我拍片的事情在朋友间广为宣传,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和我朋友们联络。」
徐哲邑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好沉默。
他自己也遭遇了失去朋友的这个情况,他完全处理不来。而他也怀疑或许是因为没有什麽朋友的关系,他才把Ruka当作最後一根稻草般的依赖。
两人又陆续喝了几杯酒,徐哲邑安静听着阿立吐苦水发泄,听着他骂前女友怎麽的狼心狗肺,朋友又怎样的自私不真心。
「看开点吧,不是你的东西怎麽样也强求不来。」徐哲邑安慰。
阿立狠狠又灌了一杯酒,默了默,才说:「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
徐哲邑一头雾水,听着阿立接下去说:「我後来才知道那个药原来是B群,如果你当时没有演那场戏骗我,我搞不好根本没办法完成拍摄。」
……B群?
徐哲邑皱眉,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又听见阿立问:「和男人交往是不是比和女人好啊?」
这一句问话吓得徐哲邑一瞬间酒意全消。他努力摆出平静的样子,问:「你为什麽问我这个问题?」
「你不是和Ruka交往很久了吗?」阿立没怎麽多想的回答,「上次庆功宴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你们好像本来就是情侣,所以拍片的默契才这麽好。」
……这是哪里来的鬼流言?徐哲邑忍耐着额上爆起的青筋,想要开口解释,但是喝得很茫的阿立却完全不予理会,自顾自地又说:「啊,我听说孟斑回来了。」
因为话题实在跳转得太快,徐哲邑不禁愣了愣,「孟斑?」
「对啊,听说他被男友甩了,又被骗了一大笔钱,在加拿大混不下去,只好回来台湾,反正很惨。」阿立把话一鼓作气地说完,才慢半拍的想起来,「喔对,我听说他是你的前男友?」
徐哲邑再也压抑不住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咬牙切齿的眯眼瞪视阿立:
「你最好告诉我,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消息的。」
******
结果醉到不行的阿立最後不但没把线人供出来,甚至还吐了徐哲邑一身,搞得徐哲邑无奈到火气全消,只能好人做到底的把还背得出自家地址的醉鬼平安送回家。
或许是因为好人有好报的关系,还不用徐哲邑亲自去找,孟斑就自己上门报到。两个人在电话里很平静的决定在咖啡店里见面,像是不太熟的朋友那样,只是徐哲邑心里很清楚,他有多想一拳揍死对方。
算起来他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没有看见孟斑,对方的样子变了很多。
在他的记忆里面,孟斑长相清秀,笑起来相当温柔可爱。然而现在在他面前坐着的这个孟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瘦弱苍白。
徐哲邑不知道,是他把以前的孟斑想得太好,还是时间把孟斑磨成这样。
「你看起来都没什麽变。」
看见徐哲邑坐下来,孟斑微笑着把菜单递了过去,却被徐哲邑不客气地避开。
「我点白开水就可以,」徐哲邑绷着脸,「反正我们也没什麽好说的。」
他的直接让孟斑的动作顿了顿,然後落寞地笑了下,「说的也是。」
徐哲邑看着他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纸袋,放在他的面前。
「这里有二十万,是我目前所能还的,之後我再想办法分期还你。」
徐哲邑愣了愣,怀疑的把纸袋拿过来,往里头瞄了一眼,的确是一大捆千元钞票。他忍不住冷言嘲讽,「既然你有这笔钱,干嘛不直接汇给我,还要搞出来见面这一招?」
「……因为我想看看你。」孟斑平静的回答。
徐哲邑被他恶心得不行,冷笑道,「你是想看看我现在到底有多惨吧?你应该也听说了,拜你所赐,我钱和朋友都没了,我还什麽样的片子都拍了,屌也露了,屁股也卖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他越说越压不下自己的嗓音,他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看,但是他就是无法控制。可以的话,他真想出拳狠揍一顿孟斑。
而孟斑只是白着脸坐在那里,不停的说着抱歉。
徐哲邑就不明白,三年前的他是瞎了什麽眼,为什麽就那麽的相信他眼前的这个人,为什麽对他就没有一丝的怀疑。
「我很抱歉,当初利用了你。」孟斑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哽咽。
他那个低头的姿势忽然让徐哲邑想到从前,当孟斑不好意思或是心虚的时候,他就会把头这样的低垂下去。
徐哲邑那个时候特别喜欢他这个动作,因为可以看见他发红的耳根,那简直就是他的死穴,总能一下子就让他的心温柔到发软,感觉好像什麽事情都能不再跟孟斑计较。
直到现在徐哲邑才突然明白过来,尽管他再怎麽嘴硬否认,那段时间的他的确爱着孟斑,只是他没有勇气承认罢了。
而孟斑大概比他更清楚这点,於是也顺水推舟的利用着他对他这样的情感。
就跟他现在对Ruka做的一样。
27、
冬天的台北时常下雨。徐哲邑回家的时候就遇上了一场大雨,他也懒得买雨衣,一路就这样骑着机车飙回家。
而被他冷处理了两天的Ruka正等在楼下,原本就杀气很重的冷着一张脸,一看见他把自己淋成这种惨状,脸色顿时又黑了一层。
「你在搞什麽?」Ruka的语气相当不善。
徐哲邑却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绕过Ruka,直接上楼。
Ruka感觉到他的不对劲,皱了皱眉,跟在他的身後。
徐哲邑没有躲避他,让他进了家里。寂寞了一天的小毛球早就等在门口,先是在徐哲邑脚边绕了绕,接着就兴奋的直扑常常额外喂食他的Ruka。
Ruka顿时被它这一扑弄得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小毛球按压在怀里,抬头一看,却发现徐哲邑在他面前一件一件的脱下衣服。
他愣了愣,喉结控制不住的上下滚动了一下,无法移开视线的看着徐哲邑弯腰,除去了身上的最後一件衣物。
「要做吗?」徐哲邑问。
Ruka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小毛球,朝他走过来。
徐哲邑勾了一下嘴角,然而下一秒钟他的视线却忽然上下颠倒了过来。
他的思绪先是停顿了三秒之後,才後知後觉的惊恐发现自己像个布袋似的被Ruka扛举在肩上,他连忙吓得挣扎起来。
「喂、喂、喂、喂、喂……」
「闭嘴,别乱动。」Ruka恶霸的重拍了他的屁股一下,感觉手感不错,於是食髓知味的又拍了一下,抱怨着,「你也未免太重了吧?」
徐哲邑被他这两下重拍搞得羞愤不已,更加挣扎起来,弄得Ruka走起路来也歪歪扭扭。好不容易撑到浴室,Ruka迫不急待的把人随便往地上一丢,就自顾自的活动起酸痛的肩膀关节,十分不满的:「你难道就不能有情调一点吗?」
情调你妈!徐哲邑悲愤的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喊痛,下一瞬间又被Ruka拎着脖子抓起来,火速塞到了莲蓬头底下,接着就被流出的冷水刺激得打了个冷颤。
「感觉不错吧?」Ruka幸灾乐祸的问。
徐哲邑被他这一连串的几个动作搞得满腔怒火,原本对Ruka累积已久的愧疚感全然烟消云散。
他看着Ruka俐落地把前来凑热闹的小毛球弄出门外,锁上了门,然後慢条斯理的在门口脱着衣服,忍不住火大道:
「你脱个屁衣服,快给老子滚出去,老子不做了!」
Ruka哪里理他,敷衍的喔了一声之後,就全身光溜溜地走过来,和徐哲邑一起塞在暖起来的热水下面,低头吻住了他。
徐哲邑实在想要很有骨气的拒绝,最起码做个样子挣扎个两下也好。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忽然之间,他觉得那样的推拒都没有什麽必要了。
热水顺着他们交缠的身体往下流着,流过紧贴的胸膛,再顺着修长的双腿在地板上汇集成一条河流。
他们激烈互吻着,双方的性器都被握在对方的手里,逐渐的膨胀起来。
徐哲邑在接吻的空隙里听见Ruka失望的抱怨,「你干嘛又不除毛?刺死人了。」这次他反应很快地用力掐了一下对方正在状况内的阴茎,有些得意地听着Ruka无法掩饰的闷哼。
当然对方的反击也来得迅速猛烈。徐哲邑被做了三次,到了後面实在有些意识朦胧,只还模糊听着Ruka不太满意的说:
「下次不能再用沐浴乳了,搞得到处都是泡沫。」
傻子。他闭着眼睛这样想着,接着就被对方从後抱住了。
隔天早上,徐哲邑是在Ruka的怀里醒过来的。
Ruka的体温偏高,简直就像小孩子。夏天肯定觉得他很烦,但是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就只让人觉得温暖。
徐哲邑睁着眼睛想了很久,才感觉身後的人动了动,大概醒了过来。
「Ruka?」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感觉对方环抱住他的手臂回应似的紧了紧。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他听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这样说。
因为贴得很近,徐哲邑能够清晰的感觉Ruka瞬间的浑身僵硬。他等着对方询问他为什麽,因为他自己无法主动的开口。他害怕自己下一秒钟又会心软,对着Ruka说「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
他深知自己的胆小懦弱,就连勇气都是一次性的,开封之後就将马上消散。
然而他等了很久很久,Ruka却始终没有问出为什麽。
他只是用力的抱了他一下,然後在他後颈落下一个吻。
「我等你想清楚。」Ruka最後说。
28、
Ruka离开以後,好像什麽东西都变得不太一样。
一开始徐哲邑还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同,然而仔细想想,似乎都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地方。例如口渴了要自己走去倒水,例如衣服上莫名的就没有了好闻的熊宝贝香味,例如家俱一件也没少,房子却突然空旷起来。
有那麽一天他在超市买菜,买了整整一篮,直到要提去付钱的前一刻他才回过神来,这些东西都是那家伙喜欢吃的。
他离开了他的生活,却始终没有走出他的世界。
一直到现在徐哲邑还是不知道Ruka的名字,但是却知道他喜欢辣炒牛肉,讨厌一切青菜类,饭後习惯喝上一碗汤,睡觉的时候总是把人抱得很紧,手机号码是0932XXXXXX。
徐哲邑不只一次瞪着Ruka的号码发呆,感觉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冲到持着手机的左手上。他多想不顾一切的拨号出去,然後假借着拨错号码的理由和Ruka云淡风轻的聊上几句。
不过等到下一秒钟理性回笼,他又觉得这样的举动毫无意义。
他想要听见Ruka的声音。
他不能听见Ruka的声音。
他在这样的感性与理性之间冲突煎熬,尤其夜晚,总是失眠得睡不太着。
在这样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天早上,Ruka从後环抱着他,对他轻声说:我等你想清楚。
而他却连什麽叫做想清楚都不太知道。
阿立被情伤折磨了几天,终於顿悟出来,旧伤口需要新恋情来治愈。
徐哲邑被他电话召唤,决定出门透气转换心情,甚至还绕去换了个新发型,自己往镜子一看,也觉得整个人焕然一新。
阿立一看见他就吹了个口哨,调侃道:「看来今天有人要大开杀戒了。」接着就被徐哲邑往肩膀揍了一拳。
阿立看起来精神还好,大概已经有了迎接新生活的决心。
徐哲邑问他,这次想要找什麽样的对象?阿立想了想後说,「能和我一起生活的。」
徐哲邑笑他,「那你应该去婚友社找吧?」
阿立正色回答:「我多管齐下。」接着列出择偶标准:「脸蛋好、身材佳,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性别不拘。」
徐哲邑听见他最後四个字,简直就要喷出一口酒,才又听见他说:
「我实在怕了女人。」
这一句话忽然就让徐哲邑想起了孟斑。
我实在怕了男人。
这一句话就是孟斑留给他的伤口。
他想着如果没有孟斑,是不是他就能够坦然一点,单纯思考他和Ruka到底适不适合,而不是一味的拒绝成为同性恋。
对此徐哲邑没有答案,只好跟着阿立一起在酒吧把自己灌得微茫,然後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转移阵地到夜店。
徐哲邑很久没去这样的场合,一开始还有点拘谨,窝在吧台旁边自顾自地喝酒。阿立倒是摆脱了在片场时的死鱼样,走到哪里都左右逢源,没过多久就走过来架着徐哲邑的脖子,把他拖进了某间包厢里面。
被架住的徐哲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听着阿立在他耳边低声解释,这个包厢是这群女研究生们订来庆生的,而寿星刚好就看上了坐在吧台边耍自闭的徐哲邑。
「装自闭这招太狠了。」
阿立对他暗暗亮出大拇指,随即就被架了一记拐子。
寿星是个大方的气质美女,看到目标对象被顺利架到眼前,当下也不扭捏,直接坐到徐哲邑身边对他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是Ivy。」
徐哲邑礼貌性的回握了下她的手,「我是阿哲。」
「跳舞吗?」Ivy笑着询问。
「好啊。」徐哲邑有何不可的耸了下肩膀。
於是他们穿过人潮,来到拥挤的舞池,然後配合着音乐的节奏扭动起来。
徐哲邑把手放在她的腰上,任由她反手抱住他的肩膀。
他无法否认,今晚他的确多多少少抱持着猎艳的意图前来,可是当有人真的对他主动示好了,他却又觉得十分提不起劲。
他低下头,就着忽隐忽现的灯光看着Ivy。
其实单就外表而言,这个女生完全是他喜欢的样子,长发大眼,身材娇小,但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尤其是拥抱的时候,总觉得身高不对、香水味不对、哪里都不对。
直到这个时候,徐哲邑才发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大概的理想对象框架。
在那个框架里面,那个她明显的要再高一点,身上的香水味要再淡一点……最好她不要怎麽擦香水,这样拥抱的时候,他就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沐浴乳或是熊宝贝的香味。
她和他一样,不怎麽喜欢出门,就只是坐在家里,哪里也不去,陪着他把电玩游戏玩到破关;她喜欢乾净,总是把家里弄得整整齐齐,让他完全不用烦恼家事的处理;她把家里那只白毛球宠到骨子里,无论刮风下雨都自愿带它出门散步,而他就在家里准备好晚餐,煲上一锅热汤,等着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