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徐哲邑已无法回避,这样的形象太过清晰,简直就像为谁而量身订做。
「你有女朋友了吗?」
在音乐停顿的空档,他听见Ivy这样问。
他愣了愣,然後沉默着。
就在Ivy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他轻声地说:
「我有男朋友了。」
我有男朋友了。
徐哲邑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六个字,但是一旦把话说出了口,却又觉得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般纠结,反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只是简单的六个字,对於他却像是阿姆斯壮的那一步,狠狠的一脚踢破了中正纪念堂的外墙,跨进了一个未知的新世界。
他不知道那个新世界到底长得什麽样子,拥有什麽色彩,四季又是怎麽运转。
不过那些似乎也不是那麽重要。
他只知道Ruka站在那里等他,一看到他就会不耐烦的皱起眉毛道:
「你未免也让我等太久了吧?」
******
那天晚上回去,徐哲邑躺在床上,传了简讯问Ruka,喂你本名叫什麽。
对方没有马上回应,大约隔了五分钟才回答:路卡。
徐哲邑一听就乐了,接连追问:生日?
四月八号。
身高?
一八八。
血型?
……
Ruka终於不耐烦地打来,劈头就问他:「你该不会在兼差做问卷吧?」
徐哲邑忍不住就笑了。
那一晚他们聊得很晚,一路聊到了早上八点,聊得双方精疲力尽、弹尽援绝。
他们其实都不是话多的人,尤其隔着手机,聊起天来有一搭没一搭的零零落落,话题更是无聊到惨不忍听,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先挂上电话。
最後的时候,徐哲邑以为Ruka会问他,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然而Ruka却只是说:「明天见。」
29、
明天,他们将要前往日本,进行第二部片子的拍摄。
徐哲邑从执行制作那里听说,他们的第一部作品在日本相当受到欢迎,不过才推出三周,总销售量已经窜升到「Boyfriend」系列的第三名,後势仍然看涨。
片商那边经过开会,决定将第二部片的档期往前移,以「台湾情侣们游玩日本」这样的主题进行规划。
徐哲邑翻了翻寄过来的剧本,可能因为匆促,情节并不像上次那麽丰富,大致的内容就是两对情侣一起到台场搭乘摩天轮,俯瞰整个东京湾的夜景,隔天则是床戏的部分。
让他特别松了一口气的是,尽管这次是四个人一起抵达东京,但是剧本上并没有出现像上次那样四人一起拍摄床戏的尴尬情节,为此他简直就要下跪感谢编剧的大发慈悲。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徐哲邑又失眠了。
只是这次失眠的原因和上次大不相同,他满脑子反覆想着的,都是Ruka的那一句「明天见」。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两个礼拜没有见面,为了避免自己看起来太过憔悴,徐哲邑甚至还从床上爬起来敷上面膜。
若是换作从前,他大概还巴不得自己看起来再更像鬼一点,好把Ruka给吓走。然而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就希望在对方面前能够尽量展现自己好的一面,人性本贱大概就是这样。
隔天早上他们在机场碰面集合,还是徐哲邑和阿立先到,其他人陆续才来。
阿立一看到徐哲邑就先亏他没义气前天一个人先走,接着才低声地问:「我听Ivy说你有男朋友了,难道你真的和Ruka在交往?」
徐哲邑窘透了一张脸,憋了憋,才道:「大概吧。」
他其实也说太不清楚他和Ruka到底是怎麽回事。似乎还在他苦恼着男人和男人之间该怎麽谈恋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展出类似交往的关系了,可是要说是真的交往,似乎又还差了他对Ruka的回应。
「你那天後来怎麽样了?」
由於实在想转移话题,徐哲邑话锋一转,把焦点丢回阿立身上。
阿立苦笑着,「什麽也没有,现在只能寄情於樱花妹了。」
徐哲邑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看了看远处走来的翔:「不然就他吧,他好歹也有点姿色。」接着就赢得了阿立的一记中指。
Ruka是最後一个到达的。
他新剪了头发,铲青的侧面相当帅气,只是好像瘦了不少,脸上原本的棱角更加明显。
徐哲邑一看到Ruka就心律不整、口乾舌燥、呼吸困难,但还是力持平静的朝他举了一下右手,微笑道:「嗨。」
Ruka隔着墨镜看了他几秒之後,淡淡回了一声「嗯」。
尽管两个人接下来一句话也没说的沉默着,却谁也没有先移开放在对方身上的视线,彷佛全世界在那一刹那急速缩小,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那种令旁人光是看着就想手脚蜷曲的肉麻氛围让翔愤恨的嗤了一声,身兼领队加翻译加临时摄影师的执行制作紧接着就大声的拍了拍手,催促大家快点入关过安检。
而接下来一直到上飞机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徐哲邑的错觉,他总觉得每次当他回头想找Ruka说话,执行制作就会十分刚好的卡在他们两人中间,像是过安检的时候、等待登机的时候,甚至连上厕所的时候,执行制作都会恰巧的占据了他们之间的那个厕所隔间。
这样的情形在他们在飞机上就座之後才终於停止。
徐哲邑和Ruka按照剧本,专业的在执行制作那台小DV镜头前演出兴奋的情侣出游模样,然後在执行制作满意的转身去拍翔和阿立之後,徐哲邑马上低声向Ruka八卦起来。
「你会觉得他一直在监视我们吗?」
「可能怕我们忽然搞起来吧。」Ruka没什麽的说着。
徐哲邑却大为震惊:「搞、搞起来?」
「嗯,我一看到你就硬了。」
这次徐哲邑吃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态度再自然不过的Ruka,对方却误以为他不相信。
「要我证明吗?」Ruka淡问。
……这是要证明什麽啊?徐哲邑简直脸部充血到想仰天长啸了。
看着对方红到像是快要滴出血来的耳根,Ruka总算扬起嘴角,勾起这两个礼拜来的第一个微笑。
「家里那只呢?」他转了个话题。
这个问题完全在徐哲邑的安全范围之内,他松了一口气,回答:「放在宠物店了,我还买了几包零食,叮咛店员按时喂它。」
「它又要胖了。」
「胖也没关系,反正冬天好抱啊……」
在这样唠唠叨叨的家常话里,飞机平稳起飞。
没过多久徐哲邑就觉得眼皮沉重,好像一闭眼就要马上睡死过去。Ruka注意到他的情况,立刻慷慨贡献肩膀。
「你可以躺在我身上。」
徐哲邑一边心想着谁要那麽娘,一边却下意识的瞄了Ruka的肩膀一眼,觉得看起来的确有点好躺,接着就不争气的靠了上去。
Ruka的肩膀很厚实,鼻尖还隐隐闻到他衣服上的熊宝贝香味,不知道为什麽就让徐哲邑觉得安心。他闭着眼睛,一下子就觉得意识蒙胧。
在这样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感觉额头被轻碰了下,他想着那是什麽,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大概是Ruka的嘴唇。
徐哲邑瞬间清醒过来,身体反射性的肌肉僵硬。
他想着Ruka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向他证明那个什麽吧?然而等了又等,却始终等不到Ruka的下一步。
他偷眼看了看Ruka,对方一动也不动,好像睡着了。
他又重新靠回Ruka的肩头上,只是心却痒痒的,想要伸手去抓却又没有办法。他努力试着再次入眠,可是这次却困难得多。
他的鼻端充斥着的,全是Ruka的味道,甚至连对方衣服下的肌肉体温,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想着Ruka刚才的那一句话。
他说,我一看到你就硬了。
那大概是徐哲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麽像色情狂,不过只是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下半身就已经硬得发痛。
早知道就不穿牛仔裤了。他後悔的这样想着。
和他拥有相同想法的,还有他身边装睡的那一个人。
Ruka在墨镜下皱着眉毛,感觉精神十足的自家小兄弟被硬实的牛仔布料弄得十分生疼。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管那个执行,直接在厕所把人办了。他懊恼的心想。
而飞机就在两人难言的纠结之中,安稳的抵达了东京。
30、
几乎是他们五个人一踏入入境机场大厅的瞬间,就被等待已久的工作人员们旋风似的包夹着上了厢型车,接着就一路开往台场。
「这是绑架吗?」捧着工作人员塞来的便当晚餐,徐哲邑简直目瞪口呆。
「我还宁愿这是绑架。」拥有拍摄前忧郁症的阿立又开始心情低落,然後就被徐哲邑安慰的拍了拍肩膀。
直到现在徐哲邑都还不能确定小季给他的那几颗药丸到底是不是B群,也或许他心里早就发觉那些药并无功效,只是死不承认而已。
男人的生殖器似乎总比大脑还要诚实一些。
他控制不住的看了身边的Ruka一眼,然後转回头,过了几秒,又忍不住再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样,他只是忽然很想看一看他。
徐哲邑不得不承认在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Ruka之後,他体内的雄性和雌性贺尔蒙就一起爆炸性的疯狂成长,搞得他又娘又色情,连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早,他们到达台场才刚好快要七点,天色已经全黑。
徐哲邑凝视着眼前的这片夜景,黑色的东京湾彷佛镜面,倒映着好像被一盏一盏灯火串接出来的彩虹大桥。尽管冷风吹得他的脑门隐隐发痛,这片夜景还是相当值得一看。
按照指示,他和Ruka先在镜头前用简单的日文向观众们问安,接着用中文表达自己的兴奋和幸福之情,最後就只是简单的跟拍,他们慢慢散步到台场着名的幸福钟前,两人一起敲一下钟,然後就要转换场景到摩天轮拍摄。
不知道是不是周间的关系,路上的人并不多。
徐哲邑和Ruka并肩走着,不过只是肩膀和肩膀之间的摩擦,甚至还隔着两层厚厚的羽绒外套,都让他觉得心头发痒。
而就在这种暧昧而微妙的气氛之中,他听见Ruka问他:
「你刚刚干嘛一直看我。」
虽然是疑问句的句型,可是Ruka的语气却相当肯定,似乎还隐隐带着得意。
徐哲邑是相当口是心非的人种,当下就恼羞成怒的想要反驳,但是下一秒钟又听见Ruka问:「你知道每次当你那样看我,我都在想什麽吗?」
徐哲邑十分肯定他接下来一定没有好话,却又忍不住地:「什麽?」
Ruka满意的扬了一下嘴角,淡淡地说:「我想如果你再看我一眼,我就要把你压在椅子上,把手伸进你的内裤里面,用力地握住你的……」
「……闭嘴。」
徐哲邑被他的不知羞耻搞得面红耳赤,一边庆幸着工作人员没在他们身上安麦,一边却又感觉下体不争气的起了反应。
Ruka这次笑得更开,欠揍的说:「要让我闭嘴,那你就要想办法啊。」
他们在执行制作的提示下停住脚步,站在白色的拱门门框下方,头顶就是系着白色拉绳的幸福之钟,背景是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和横跨在东京湾之上的彩虹大桥,很有情侣约会的浪漫氛围。
而就在这麽有情调的气氛当中,Ruka却还在说:「我要握住你那里,然後用嘴……」
徐哲邑忍无可忍,乾脆抓住他的围巾把人拖过来,狠狠的吻了上去。
一开始因为力道过大而撞击到牙齿,不知道是谁的口腔有点受伤,接吻的时候还嚐到些微的血腥味,然而一旦开始久违的唇舌相接,两个人都像离水过久的鱼,好像只在对方的唇舌之间才能找到生存的泉源。
Ruka用力地抱着徐哲邑的腰,因为这个姿势而让两人的下身死死的贴紧着,尽管隔着牛仔裤粗厚的布料,仍能感觉双方勃发的欲望。
摄影师在导演无声的指示之下,慢慢地拉近镜头。
萤幕上,画面从象徵幸福的铜钟下拉,落在拥吻着的恋人身上。
这个时候Ruka刚好结束一个吻。他意识到偷窥般的镜头,淡淡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接着用日语说了一句徐哲邑听不太懂的话。
後来这个画面被广大的腐男腐女们截图配上中文字幕,设计成各种各款的签名档,流行了好一阵子。
虽然徐哲邑直到那个时候才後知後觉的脸红了一把,但在这个时刻他还是迷迷糊糊的。
他只记得当时Ruka紧紧的抱住他,面对着镜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他是我的。』
******
後来在摩天轮上看到了什麽样的东京湾夜景,徐哲邑本人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所有的记忆就是他和Ruka两个人都憋到不行,几乎是一跨进摩天轮的小包厢里面就开始吻得天翻地覆。
听阿立後来转述,他们当时战况之激烈,让走过的好心路人们都忍不住向摩天轮的服务人员反应,上面那个摇得很厉害的包厢真的没问题吗?
徐哲邑为此糗到不行,Ruka却完全不以为意,让徐哲邑忍不住感叹,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拍摄结束之後,他们跟着工作人员返回饭店,准备休养生息以迎接明天一整天的拍摄行程。
而在今天亲眼见证过徐哲邑和Ruka之间四溢的火花之後,尽忠职守的执行制作简直就像金鱼的大便,寸步不离的守着明显想找机会偷溜去那个什麽什麽的这两个人,并且跟保母似的把人一个一个的押送回房间。
「阿哲和翔,你们的房间到了。」执行制作将门卡交给翔,接着语重心长地交代着:「晚上如果有谁来敲门,一定要先打给我,不要随便放人进房间,特别是Ruka,千万不要让他和阿哲独处。」
他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来回看着徐哲邑和Ruka,一边拖着Ruka继续往前走,忍不住发着牢骚:「再过八个小时就要拍摄了,你难道就不能节省一点体力吗……」
徐哲邑闻言愣了愣,转头问翔:「第一场拍摄不是明天早上十点吗?」
现在时间快要十二点,无论怎麽计算,拍摄时间应该是十个小时之後的事情,跟八小时完全扯不上边。
翔刷房卡的动作略微停顿,接着有些讶异的转过头:「Ruka没跟你说吗?」
徐哲邑一听到「难道那个谁没告诉你」这样的句型,心里就觉得不太妙,幸好翔也不怎麽卖关子,把行李往房间一拖一丢,就在床上坐下来。
「我们现在拿的剧本是第二版的,因为Ruka不愿意拍第一版的剧本。」翔淡淡地解释:「在第一版的剧本里面,我们四个人必须交换搭档。」
他把话说到这里,徐哲邑就已经完全明白Ruka拒绝的原因。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後问:「他和片商交换了什麽条件?」
「也不算是太离谱的条件,就只是加录一段他自慰的片段而已。」翔撇了撇唇角,「上次那部片推出之後,Ruka多了很多男粉丝,其中很多是一号,还特别写信给公司要求看他的单人秀。」
徐哲邑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拍的是什麽片,也很清楚那些观众为什麽要来看这些片子。他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样的准备完全不够。
他可以忍受别人意淫自己,却受不了别人对Ruka想入非非。
或许Ruka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才答应了那样的提议。
「不要多想了,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皆大欢喜了。」
大概因为徐哲邑的脸色太过难看,翔难得的劝了两句。
然而那一天晚上,徐哲邑翻来覆去,怎麽样就是睡不着。
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会,接着模拟中指手势,认认真真的发了个「凸」字过去,结果不到三十秒Ruka就打过来。
『很想我?』
这家伙的声音听起来就十分得意,连语尾都喜孜孜的飘了起来。
躲到厕所接电话的徐哲邑本来想回他「想你妈」,後来不知道为什麽,居然也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大概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麽好说的,所以都住了口,都想听听对方的声音,没想到对方竟然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