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第一、二部）——猫丙

“你的里面……有天堂……”

眼皮实在太过酸痛，徐颀有些撑不住地又闭上眼，脑中突然想起这句话。

天堂……吗？还真是会说话啊。他一向厌恶男人的甜言蜜语，然而真的从司蔷嘴里听到这些，却怎样也无法抑制从内心里迸发出的无上喜悦。他竟然因为男人一句话而心如鹿撞——而且还是带些色情意味的话。

但是无论怎样，也不该做到这种地步吧。既然选择了用这种方式抚慰对方，他自然不会后悔。只是他没想到司蔷竟然这般索求无度，自己根本没办法完全配合，甚至落到现在这样境地。原来上次他还能有力气走路，还是因为司蔷手下留情？如果是这样的话……真的很不妙。看起来那样纤细优美的身体，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爆发力？不过……自己最近是不是也太过疏于锻炼？

正自胡思乱想，突然，额头感觉到了温热绵软的触感，徐颀反射性地睁眼，看到司蔷微闭着眼，轻轻吻着他的额头。见他突然睁眼，司蔷白皙的脸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飞快地垂下眼睫，口中呐呐地：“对不起……吵醒你了吗？”

太可爱了。徐颀看着这样可爱的男人，几乎立刻忘记了对这人索求无度的不满。他吃力地摇摇头，哑声道：“没有……”

话一出口，徐颀自己先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更别说开口的瞬间，喉间加倍的刺痛感，简直能让人抓狂。脸色瞬间一白，他知道这是因为昨晚使用过度的结果，至于过程到底如何，他实在不想去回忆。太丢脸了。

“不要说了……”司蔷立刻开口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起身下床倒了杯水，坐到床沿微微扶起他，将杯子凑到他嘴边要喂他。

脸色猛然涨红，徐颀挣扎着扭过头。被男人做到浑身散架已经够丢脸的了，他绝对不能接受这种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易碎品般的照顾。

司蔷皱了皱眉，突然举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迅速低头覆上他的唇，趁他发愣的空隙将水哺进他口中。

透明的液体自唇角慢慢流下，徐颀面红耳赤地瞪着对方。被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样对待，对习惯于高高在上的男人来说，实在是沉重的打击。完完全全的脆弱者的姿态，徐颀难以忍受这样的自己。

司蔷毫不在意，再次递过水杯，眼带笑意。

明白对方的意思，徐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喝了几口。丢脸丢到这份上，也不在乎再丢脸一点了。

司蔷低头轻轻舔掉他嘴角的水痕，然后细细吻着男人有些僵硬的脸，声音微微发颤：“喜欢……”

第23章（下）：温柔缱绻

表情慢慢变得柔和，徐颀艰难地抬起手臂回抱住男人。

“喜欢……喜欢你……”司蔷用力抱紧他，一遍遍在他耳边低声呢喃着，声息渐渐混乱起来，柔软的褐色发丝在颈间缠绕厮磨，相触的肌肤渐渐变得滚烫。

太过温柔缱绻，喁喁细语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呼吸的声音在耳边交错，徐颀眯起眼，不自觉地出声：“太吵了……”

“嗯……”司蔷停下亲吻的动作，美丽的猫眼透着雾气，直直地盯着他，“真的……好喜欢……”

徐颀耳根越来越红，简直像是要渗出血来，他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斥道：“说太多……次了……”只是声音太过低哑，浑没有半分平日的冷厉，效果也可想而知。

“不是故意的……”司蔷微微蹙眉，靠近男人热烫的耳根，细声道，“不知不觉就跑出来了……那些话……”

“……”徐颀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一时间竟发不出半个音节。

这孩子……到底从哪里学来的？他侧过头不去看对方，明白自己身为年长者的自尊已经荡然无存了。明明就是哄小女孩开心的花言巧语，为什么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觉得可爱得不行？像是掉进涂了蜜的蛛网中，沉醉其中而不愿挣扎的昆虫，这样的自己，真是够可怕了。

“那么，我想要……”司蔷踌躇地顿了顿，终于还是说了下去，“听你也说一次，好不好？”

徐颀霍然转过头看他。说……说什么？

司蔷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忍着羞意与他对视：“一次就好，我想听……”

“……已经说过了。”徐颀面无表情地开口。

说、说过了？什么时候？司蔷愣住了，难道那个时候听到的……不是梦？可是那时他的意识根本不清醒，男人说这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他一点都记不起来。可恶！他懊恼地抿紧唇。

不用那么……沮丧吧。徐颀脸色不变，心里却开始动摇起来。实际上，徐颀有一个身为年长者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心软。虽然对象只有两个，但是懂得利用这一点的，只有徐奕一个而已。尽管并非刻意，不过司蔷现在不自觉流露的弱势，却是对付徐颀的最佳方法。

他握紧手掌，缓缓开口：“我……”

“铃铃铃……”电话铃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徐颀转过头，一看是徐奕的电话，赶紧伸手去接，却牵动了身上的痛处，顿时动作一顿。

司蔷呆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在徐颀不可思议的瞪视下转身拿起电话按下通话键：“阿奕？”

徐奕一听是他，手一抖险些摔了手机：“蔷薇？你怎么在那里？”

瞄了一眼徐颀，司蔷笑得很是高深莫测：“发生了一些事情，稍后再说吧。有事？”

这算是变脸么？气场变得也太快了吧！徐颀有点目瞪口呆，连对司蔷擅自接自己的电话的不满都忘了。

“你……”徐奕总算想起打电话的目的，他清了清嗓子，“你叫哥哥接电话吧。”

“这个，他现在恐怕不太方便……”司蔷及时按住徐颀伸过来的手，然后对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脖子？徐颀突然醒悟过来，他现在的嗓子哑成这样，加上司蔷反常地出现在徐家，他一开口就等于告诉徐奕他们做了什么。想到这里，他自暴自弃地转过头，心中暗恨，若不是他的纵容，哪里至于到这样尴尬境地——现在的情况他自己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徐奕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心中透亮，马上说道：“那你帮我转告一下，他昨天要我办的事已经办妥了。”

还在担心这两人到底怎样了，结果竟然就这么搅到一起去了，而且看起来进展相当不错的样子——这么一想，徐奕顿时觉得为他们担心的自己有点儿白痴。毕竟是两情相悦，只需要一个契机，之前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不过不管怎样，这两人能有这种进展是最好不过。

“嗯，我会告诉他的。”司蔷当然明白徐奕已经听出来了，他老老实实地应了声，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第24章（上）：各怀心事

虽然这通电话打破了甜蜜暧昧的气氛，但是能让徐奕察觉到他在这里，绝对对他有利。司蔷心情愉快地挂断电话。

徐颀盯着他，目光不善。这家伙……竟敢这样做！拜其所赐，短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再有勇气和阿奕说话了。想到这里，徐颀脸色更沈，几欲发作。

“谢谢你。”司蔷突然开口，白皙的脸蛋又泛起微红，带着温柔甜蜜的笑意，慢慢垂下眼，“真的……谢谢你……”

徐颀怔住了。谢？谢什么？他皱起眉头，哑声道：“胡说些……什么。”

司蔷迅速抬眼看他，目光闪烁一下，踌躇再三，还是低声继续道：“谢谢你……救了小妍，谢谢你原谅我，谢谢你……”

他哽住了，脸上血气翻涌，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

原谅？徐颀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字眼，他皱眉思考了几秒，终于明白过来。他叹了口气，吃力地抬手碰碰男人发热的脸颊：“这事还没解决……接下来有得忙了……”

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脸，那本该有力的手掌现在却有些虚软无力，司蔷忍不住握住那只手，轻轻蹭了蹭，又侧过头亲吻那圆润的指尖。艳红的舌尖轻轻在干燥的指甲上打转，透明的液体在指尖上折射出晶亮的光泽，空气间充满了暧昧的味道。

徐颀脸一红，反射性地要抽回手，却被对方牢牢拽住不放，只能假装不在意地继续道：“你联系过晏筠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呵呵……”司蔷低笑一声，知道不说清楚，这男人绝不会放过他，“晏筠办事果然利落，刚刚他已经告诉我，姚菁菡现在在父亲那里，连晟也被卫澜料理得不错。”

徐颀一愣，没想到让他烦了好一阵子的事就这么解决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当时姬若非查到那个内鬼，徐颀突然发现跟着自己多年的下属突然背叛，让他自认为够冷硬的心着实有些动摇，几番周折也没能真正抓住连晟的尾巴，反而又查到连晟和福清帮的一个高级干部有些联系，脑子顿时就被“司蔷可能是主使”这个念头打击到几乎转不动。

等他思来想去，终于决定约见司蔷，却又接到线报，连晟打算利用这个机会给司蔷下套，好能迅速掌控福清帮的大半势力来与龙冥抗衡。而此时才浮出水面的姚菁菡让他彻底醒悟过来，自己是误会了司蔷。想到姚菁菡的事又棘手得很，弄不好就要两头失手。最后他不得已请了晏筠出面，只希望能先把人弄出来好放开手脚对付连晟。谁知连晟还有一着暗棋，竟然金蝉脱壳直接带着一帮下属反出，他只得做好准备和对方耗一阵，虽然对方势力不成气候，但要彻底打散还需要时间。

他倒忘了，晏筠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擒贼先擒王”的招数——这人身份说是雇佣兵首领，实际上叫杀手更恰当。以这家伙的作风，顺手带着一帮人弄走连晟这几个首领，可算是卖了他徐颀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家伙……哼。”徐颀不知是喜是恼，最后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司蔷瞧他脸色，识相地没再接口。接到晏筠的电话时，他也是吓了一跳。事情这样峰回路转，是他怎么也没料到的。先是突然接到妹妹被徐颀带走的消息，他几乎绝望到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又是突然被连晟和姚菁菡联手算计，险些就这么栽了，再后来又在徐颀身边醒来，被两情相悦的事实冲昏了头脑，几次以为自己在做梦。

等到他总算消化完这些事后，开始着手处理姚菁菡的事，刚刚有所进展，马上又接到晏筠的捷报，高兴的同时又懊恼自己竟被这女人耍到那么惨，一时又想到多亏这事，他才有机会和徐颀相互剖白心迹，当真是哭笑不得。

“啊对了，我刚刚让厨娘做了饭，你等等，我叫人送过来。”司蔷突然想起徐颀到现在还没吃饭，赶紧站起身，拿起内线电话。

徐颀静静地看着他熟门熟路的动作，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15的蔷薇，还不能很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却又倔强地不肯假他人之手。虽然跟了他一阵子，但却和他从不亲近，在被派到阿奕身边后，和他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后来阿奕回国，他却因为父亲的身体状况而不得不留在纽约代理家族的事务。那时的蔷薇时常是两头跑，为他们兄弟忙这忙那，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及至阿奕回纽约，蔷薇也跟着回来，从此跟着自己——现在想想，那时他毫不犹豫就另外派人去阿奕身边代替蔷薇，根本就是想要这个孩子一直呆在自己身边吧。

第24章（下）：各怀心事

他是那样不自觉地做着这些，以至于以为这人呆在自己身边是那么理所当然。而当对方突然离开自己，他的愤怒竟来得那样惊心，屡次失态皆是因为对方——

原来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沦陷了啊。那么，对方呢？从街头混混到后来的黑道骨干，再到现在的名门少主，司蔷的感情又是从何而来？那时他一心以为自己爱着亲生弟弟，不能突破伦理道德的界限，却又不甘心只能将弟弟拱手让人，几乎是不择手段，做的一些事情伤害到了一些人——包括阿奕和苏夕白，包括夹在他和阿奕之间的蔷薇……几乎是亲手将所有人都往外推。

到底为什么会钟情于他这样的男人？徐颀很清楚，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自己都绝对不属于适合当做对象的类型。以前他从不在乎这一点，发现自己真正的感情后，却早已来之不及。司蔷竟然对这样的自己说爱……他不能理解，但又真真切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深情。而自己，也如同飘在云端一般，为对方的感情而沉醉。

女佣推来餐车，司蔷摆手挥退她，很自然地坐到还在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的男人身边，拿起勺子要喂他。

徐颀脸色陡然涨得通红，竭力保持冷静的表象：“做什么？”

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被人又是喂水又是喂饭，当他是什么？虽然他现在确实状态不佳，可是不至于连勺子都拿不动！更让他窝火的是，他现在这种状态，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

司蔷明白，这强势贯了的男人绝对不可能心甘情愿被他这样照顾。这男人从来都足够强大，而他最初也正是被这份强大所吸引，但他却在漫长的单恋中渐渐生出了强烈的保护欲——或者说独占欲。明知道这种想法有些病态，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将这个男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让任何人能触碰到。这是属于他的……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不可以让给任何人！

几不可察地苦笑，司蔷想着，若是被这人知道他心中所想，恐怕会立刻翻脸吧。不过现在这种时候，稍微“照顾”一下，应该……不过分？

“你都睡了快两天了，不吃点不行。”舀起一勺羹汤递到他嘴边，司蔷脸上是无辜纯良的微笑。

徐颀一惊，反射性地转头，窗外天色已晚，夕阳半沉入海，天边是一片美丽的金红。他记得，司蔷是上午醒来，然后他们……两天？就是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他不自觉地张口，司蔷趁机将勺子塞进他嘴里，轻轻一抬，温热的羹汤滑进口中。还未来得及反抗，身体的本能驱使他一口咽了下去。

“咳咳……”等他反应过来，一时惊怒交加，又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

司蔷吓了一跳，赶紧顺了顺他后背，担心地看他：“对、对不起，没事……”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断在喉间。他看见那张因为虚弱而有些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透出一丝难得一见的风情。一时间竟看呆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丝毫没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异常。

徐颀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顾着懊恼自己实在是连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体力透支再加上将近两天粒米未沾，那味道尝起来很是鲜美的羹汤率先勾引了他的肠胃，让他的身体直接背叛了意志——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