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的当胸一剑,他应当早已心死,竟在再见面时又忍不住心怀期待,真是愚蠢之极。
火光后,突然黯然寒冽的俊美面孔,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漠,在司徒尊面前更不善言辞的冷傲竹,犹豫了很久,才继续开口。
「其实,我、确实觉得亏欠于……」
「冷少侠,你莫非少年失聪?我已经说了,不想听!」眉目都不曾掀一下,司徒尊微微转了个倚靠树木的姿势。
一而再再而三被阻断,心底不明所以地燃起一把无名火,听着清幽地比冬日更寒冷的言辞,冷傲竹扶着地面坐起身,冲着对面提高嗓音。
「我并非没有听见,只是想你听我说完!我并非你的属下,无须听你吩咐!」一口气道尽的话,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路中。
许久,司徒尊再一次睁开双眼,窜跃地火星如同萦绕在炯炯的凤眸中,斜睨着对面瞪着俊眸,气急败坏的男人,扬眉邪冷一笑。
「哼,冷傲竹,你可知从未有人胆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就不怕即刻死在我手中?」轻轻站起身,缓步走至越过篝火堆,直到伸手可触方才停下,「说吧,如果你不怕此刻说的话,成为最后的遗言!」
抬头对上冷蔑垂视的凤眸,冷傲竹轻轻柔柔地摇了摇头,唇角漾起一抹苦涩淡笑。
「我从不畏生死,但……亦从未如此刻般想要活下去。」扶着身后的树干,冷傲竹勉强站起身,「司徒尊,认识你以来、经历了太多前所未有,可最悔恨莫过于……因我的疏忽而累你深陷险境……」
定定地相互对视,眼前绝美的面容不带一丝表情,身处于幽静地山林中,耳边是树木遇风的簌簌声。
冷傲竹垂头对着地面深深地深吸一口气,鼓起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有些话,放在心中许久,这一刻好想、好想能够坦诚相告。
「正如我所言,确实悔不当初,懊悔、内疚……也知道如此重伤,此行恐怕、恐怕会命断于此,可是……我从未为求死而冒然妄动!」
松开支撑身子的树木,冷傲竹抬起大掌按在心口,毅然抬头挺胸,正色郑重地出言。
「我的性命,自己承担,生死都只需自己负责,决不会怨天尤人,更不曾想过,还你一条命便可算是报了恩!」
听着义正言辞的说辞,司徒尊只觉得莫名其妙地心跳加速。
眼前这个比顽石更固执的男人,黑夜中依旧煞白无血色的俊脸,令人毛骨竦然地震撼。
「我从未遇过像你这般的人,聪明绝顶却也云谲波诡,我就像总被你把玩于掌心,可你……不经意的关心、一次次的救我……」
有些混乱的甩甩头,冷傲竹不自然地避开触及的视线。
「除了我早已过世的爹爹与娘亲,只有你……」
「只有、我?」错愕、诧异却甜腻的反问。
前一刻的焦躁全部消失于空中,司徒尊掩不住妖魅地窃喜,绽放在唇边。
「呃、啊……我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夜幕为遮,冷傲竹只觉得脸上滚烫如火。
「你不是……」含着媚笑,拖着长长地懒音,倚近难得露出尴尬羞涩的男人,「……不是什么?」
被逼至紧贴树干的冷傲竹,艰难地动动喉结,似乎每一次面对司徒尊,到最后他都只会处于下风。
再三的深呼吸,冷傲竹反手扶着树木,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孔,「我、我的意思是想说……我不懂分!」
「分?」司徒尊细眉一挑,含媚带笑的凤眸中透着不解。
「真、或假!」
事实不光如此,其实,他更没有自信,放任自己心中的牵念,无畏生死,他却害怕付出真情。
「傲竹……是、真的……」
「欸?」
代替言语地低唤,如同拨动心弦的魔咒,喷洒在鼻息的幽兰芳香,连同一瞬的错愕夺取呼吸。
骤然在眼前放大地精致五官与唇舌甘甜如蜜的滋味,魅惑摄魂,胸口狂乱跳动的节奏,如痛如醉,鼓动在耳边……
第五十三章
夜幕下,篝火泫燃,短暂地柔唇相触,传递着无尽绵绵情意。
唇上的冲击,震撼心神,一股热血直逼面颊,冷傲竹愣在原地,睁着大眼有一种腾云驾雾之感。
眼前是司徒尊沁人心扉异常妖治的脸,眉目都带着笑,明眸皓齿,灵黠邪魅,说不清道不明的勾魂摄魄。
脑袋中一片混沌,冷傲竹很想要说些什么,或是找些理由来掩饰自己狂乱跳动的心,可动了动唇瓣,他始终无法发出声音。
「傲竹,我好想问、问你可会为我倾心,可是……此刻我不能问,亦不想知,在一切未明确之前……」敛起眼眸,司徒尊莫名地摇摇头,「兴许,知道一切之后,我们更无法……」
喜悦之后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倘若一切真如他所料,那么他们之间如何还能有未来?
司徒尊柔情似水的凤眸渐渐失去光彩,清亮的瞳仁像是被乌云覆盖显得黯然,险些被情感冲昏的头脑一瞬冷静下来。
抬起冰冷修长的指尖,轻轻抚按在冷傲竹温润的唇上,不给任何询问与开口的机会,司徒尊噙着苦笑的唇角含着淡淡地哀悯。
「你此刻定是有许多不明,其实我亦如是,所以不要问……」
再一次两两相望,前一刻的亲密仿佛骤然无存,二人之间就像突然多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傲竹,你切记我此刻所说之言!」郑重退开一步,司徒尊一脸认真之色,「此行,我将会带你前去我族禁地,那里是历代宫主葬身之所,亦是、南宫烈所寻之处。如我估算不错,姑姑也应该在那里。」
「历代宫主……禁、地?那么……」南海神宫的前宫主,也就是司徒尊的父亲也应该……
「嗯,爹爹的遗体,应该也葬在那里。」了然地点点头,略微顿了顿之后,司徒尊又摇摇头,「应该说,倘若爹爹当真已经不在,那么……不,即使爹爹不在了,姑姑也一定有些什么隐瞒着……」
说着,下意识地伸手覆盖在左肩位置,指尖深深陷入肩胛中,司徒尊缓缓阖上双眸,面无表情地久久默然不语。
「司徒尊,可是、发生了何事?」
即使面对生死都可一笑置之的司徒尊,如此凝重的神色,令人不安。
「……你无须理会。」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还无法理清,只能道,此次中原之行,太多意料之外的意外。
睁开双眼,司徒尊抬头仰望天明前尤为暗沈的天空幽然长叹,空灵的嗓音由上而下飘散在空中。
「恩怨情仇,或许真乃命中注定,当一切始末皆展现眼前之时,你若是真想报仇……就切莫手软,错过这一次,兴许此生再也无机会!」
回头果不其然瞧见冷傲竹眉头深锁,困惑不已的神情,司徒尊故作神秘地邪魅一笑。
「其余之事你都无须理会,只须紧记我方才所言!」
司徒尊一反常态的一言一行,不止令冷傲竹不解,同时也全数落入双目轻阖的驰风耳中。
实则,身为左使的驰风,因为担心暂时失去武功的司徒尊,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未有真正入眠,仅只是闭目养神。
主子与他人的情意绵绵,他插不上嘴,可这一刻极度怪异的暗示之言,令他内心十分不安。
素来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主子,此番竟然如此吞吞吐吐,拐弯抹角,他真的很想知,在主子被南宫烈捉的半个月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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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尊主仆与冷傲竹三人连夜赶路的同时,远在扬州的南宫烈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小小的布条并未太多笔墨,只有一张简单的地图,图上右上角有一处画着鲜红色的交叉,叉上只得一字,一个“麟”字。
乍然入目,南宫烈冷凝如万年冰川的俊脸赫然煞白,幽冷地鹰眸中一瞬隐射出夹杂着爱恨情仇复杂的光芒。
「主公,可是……有何事?」不懂得吸取教训的慕容博好奇心膨胀地探着脑袋询问。
一旁的慕容雪战战兢兢地对着不知进退的爹爹使眼色,只可惜前者的注意力全不在女儿这边。
瞧着南宫烈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眸一点一点移向爹爹慕容博,慕容雪心惊地上前一步,“扑通”跪地赶紧求饶。
「主公,请饶恕爹爹他、他只是关心主公,不知有何我们父女能为主公效劳!」
「主、主公恕罪!」后知后觉地慕容博也终于意识到落在他身上弑人目光,吓得双手伏地,「属、属下决无干涉主公之意,请、请……」
许久不见,险些忘了自己主公那种冷血无情、阴狠毒辣的手段,慕容博趴在地上,悔不当初。
冷冷凝视着慕容博不敢抬起的脑袋,南宫烈一直沉默不语。
窒息般的气息反倒更令人胆颤心惊,慕容博紧张地隐隐颤抖,冷汗顺着额际无声滑落。
「慕容博。」
「是、是是,属下在!主公,有何吩咐?」
南宫烈冷冷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慕容博立刻不敢有半分迟疑地应声。
「此刻展家父子皆失去踪影,冷氏一门早已覆灭,武林世家惟独你慕容山庄尚存,群龙无首,平南一事我要你站出来暂时稳定大局。」
将飞鸽传书仅仅握在手心,南宫烈不急不缓的沉沉低语,一双杀伐决断时方才有的炯炯鹰眸却掩不住内心灼燃炙炎。
「欸、是……属下、遵命!」略微迟疑的领命,慕容博稍稍与女儿慕容雪交换个眼神,心中满是不解。
知父莫若女,收到目光,慕容雪恭敬地行礼之后,娇柔芊芊弱的吱声。
「主公,请恕雪儿直言,我爹他根本不是号令群雄的料,不知……」
「哼,你以为……本座要推你父女二人做代罪羔羊?」俯身轻轻挑起慕容雪芙蓉般娇俏的脸,南宫烈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地淡问。
「雪儿不敢!」小脸一白,慕容雪赶紧补祸道,「纵使主公要我父女一死,我二人亦无怨言!只、只不过……」
「说得倒是很中听!」不屑地松开大手,南宫烈傲然地背手而立,「你们有多少的忠心,本座心中有数!你们也大可放心,本座只是突然有急事要离开几日罢了!」
隐隐松了口气,慕容博两父女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仅只是几日,如此小事,你们应该能办妥,对不对?」缓缓转过身,南宫烈意有所指地轻问。
「是是,主公大可放心,属下定当尽心竭力,决不有负主公之命!」一听才几日,慕容博即刻连连点头。
「……但愿如此!」
长袖拂起,冷风一阵,丢下别有深意地四字,南宫烈伟悍挺拔的身影已然消失于客房之内。
当慕容博再次抬头,眼前早已空空如也。
吐出一口险些窒息的沈气,精神随之松懈,腿软地扶着地面,半爬半走地按在桌面上,挪到凳子上坐下。
然而,相较于慕容博胆小怕事,畏首畏尾的模样,慕容雪却杏眸流转,露出一抹盈满算计的媚笑……
「爹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呀!」
吞下一杯定惊茶,慕容博甚是困惑地回头看向自己明艳照人的女儿。
「雪儿,你的意思是……」
「爹爹,您想想,我们之所以投靠主、不是,应该是南宫烈,我们之所以做那么多事,都只是为了复兴慕容世家!」
莲步靠近脑子不懂得转弯的爹爹,慕容雪杏眸眯起一丝狐媚。
「此刻,南宫烈令爹爹暂时稳住江湖各派,这还不是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爹爹大可趁机笼络人心,如此一来,我们无须倚靠南宫烈便可在江湖中建立自己的势力!」
昔日的美梦,被女儿一番修饰,仿佛美梦成真当真近在眼前,慕容博边听边微微点头。
「话虽如此!」可是,静静一思,又觉得有所不妥,「可是……雪儿啊,南宫烈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被他知晓我们……到时候,咱们父女二人可都难逃一死啊!」
「哼,爹爹您忘了么?」闻言,慕容雪非但未露半点惧色,睨着爹爹茫然的老脸,反而甜甜一笑,「之前南宫烈不是才对我们说……冷傲竹没有死么?」
「……确实如此说过,但、那事与此事又有何干?」
「爹爹,您当真是老了!」丝巾一甩,慕容雪娇笑着摇头,「您想,为何南宫烈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冷家的秘笈?冷傲竹他中了我的毒,却还是能从南宫烈手中逃脱……」
女儿暗示性的语言,慕容博豁然开朗地不住点头。
「虽然之前我们对所谓冷家的两套绝世秘笈有所怀疑,但此刻所见可谓当真名不虚传!冷傲竹已然当做他早亡的父母当真为他定下亲事,只要我与他成亲,再加上冷氏一门的威望,冷家的秘笈……」
「那么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必怕那个南宫烈!哈哈哈!」顺着慕容雪的话,慕容博欣喜地接口。
「正是如此!」掩唇一笑,慕容雪一双杏眸闪闪发光。
「爹爹,我们只需要趁此机会拉拢江湖各派,莫说那南宫烈是南海神宫之人,就算不是,我们亦只需说他乃是邪魔歪道,到时候……一呼百应,还有冷傲竹相助,我们还怕他不成?」
第五十四章
南海神宫禁地又名龙神岛,位于南海最南面一处形状特异,宛若浅海蛟龙的迤逦群岛深处。
相传,龙神岛是供奉大月王的遗体与历代寿终正寝的皇族后裔们的地方,大月族人视之为一族禁地,非但外人擅闯必杀,即便是族人亦不得靠近。
龙神岛自大月氏南迁,便由昔日大月王麾下八大护卫守护。八人世世代代,驻守此岛,守护大月皇族先逝的英灵。
自决定前方禁地,司徒尊便带同冷傲竹与驰风,选走荒凉稀少人烟的山水陆路,再从百越改走水路。
到达百越,三人即刻前往南海神宫位于百越的青龙殿,一来为准备船只出海,二来、则是司徒尊为了方便照料冷傲竹久久痊愈的内伤。
趁着驰风下去准备船只的空闲,司徒尊则命人找来各种珍贵药材。短短两个时辰的张罗,三人便马不停蹄地登上大船,驶入南海境内。
船儿在无边无际的碧海蓝天中,一路尚算顺风顺水,尽管依旧摇摇晃晃、颠簸不止,但到达之期却指日可待。
然而,功力尚未恢复的司徒尊,一路上可谓身心皆疲。
既要劳心照顾冷傲竹,又要伤神往后之事,眼看船只越近龙神岛,他的心情也变得越是沉重。
一切为他决定,但牵涉惊扰先祖亡灵,心中不安亦属难免。
为求解开谜团,这一步险棋,若日后事实并非如他所想,那么即便是他,恐怕亦难逃罪责。
静默地坐在一旁,脑中千回万转,喟叹消散在空中,龙神岛却已然近在眼前。
船只靠岸之时的震荡尤其强烈,之后的宁静无声亦显沉重,再一次无奈长叹,司徒尊撑起盘坐的身子,噙着冷魅地淡笑,认命似地起身离开船舱。
另一边将一切纳入眼底的冷傲竹,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前路茫茫,前因也知之不详。
看着司徒尊离开,他也只能皱着眉头,拿起佩剑,带着疑惑起身尾随。
「即是我族中人,理应知晓此乃禁地,岂容尔等说闯就闯!」
脑袋才探出船舱,便传来冰冷刻板的年轻男子嗓音。
定睛望去,只见青、白、黑、蓝四色衣衫,四名丰神俊朗的男子,手持苗刀阻在船前。
「不知四位可是卡加、禺氏、沅氏以及阎西的后人?」
面对四人,驰风肃穆地双手交叉胸前,微微颔首,行了个大月族最崇高的礼。
「我乃是护国将军驰苏氏之后,名为驰风,今日陪同主上前来此地,烦请诸位护卫,莫要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