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算起来,目前最得世族支持之人,是因敏仪内殿何氏而牢牢拉拢着丞相一族的析王。丞相何氏、左将军秦氏、
吏部尚书张氏,其下世族众多,看起来势力保存完好。皇后一派虽有皇后娘家大学士洪氏、武侯爷田氏、兵部尚书
许氏以及许多中小世族,但洪氏现在圈禁府内,田骋也有异心,还有不少世族也受了天巽间接控制,有些摇摇欲坠
。天巽目前有户部尚书高氏、刑部尚书赵氏二族,明面上当然也只靠了高氏而已,中小世族仅存数家。天离则只有
右将军高氏一族,其下中小世族也凋零不少。长公主则有陈氏全力支持,在这场争斗中,除了陈绯意外重伤,没有
任何损害,但她不会料到,儿女一心向着天巽。
天巽在纸上写下复杂交错的势力,抬眼笑望田骋、陈珞与赵青为。
“正好,以后若推行新政,也不必费力气。”
先前动的都只是寻常的大世族或中小世族,如宋氏等。如能将十大世族去其三,往后推行新政岂不是顺畅许多?底
下的盘根错节若是不好解开,便一齐烧掉,总归不是坏事。
田骋、陈珞和赵青为看着笑容晏晏的他,忽觉浑身一寒。
“骋,赵卿,要好好执行皇后陛下的懿旨。”
“是。”
“珞,能收服的便继续怀柔,不能收服的便推出去。乱斗之中,不免有误伤。你年少气盛,容不得析王、皇后的人
,皇姐也不会太怪罪。”
“……是。”
“云旗,和王府焚毁当日那些事情,斟酌通报给皇后一派。若有对析王不利的消息,也尽数告诉他们。”
“是。”
昭王殿下执笔沾了朱砂,在丞相何氏、吏部尚书张氏、大学士洪氏三家上画了圈,而后不紧不慢地整个涂掉。“其
余的,便等两位皇姐来了再说。”
第三十五章:馨芸公主
次日,因为挂念着武侯爷来访一事,没待天亮,洛自省便起身了。
他起来时,动静并不大,但浅眠的天巽依然醒了过来。他也不做声,看他丢开江管事备好的广袖博服,翻找了件窄
袖袍子穿上,束发正冠,凝神静气,顿时便少了几分顽劣之气,整个人精神奕奕、英姿飒爽。
此时的惊鸿内殿没了平日的无形无状,气度非凡、生气勃发,完全便是一位俊美非凡的青年将领,令人移不开目光
。在当年征战驰骋之后,将门洛家的血缘仿佛到今日今时才又显现出来。
天巽看得心中一荡,但想到他这番认真却只是为了见武侯爷,心里便不由得有些吃味了。
某人还浑然不知,自墙上摘了柄长枪,雄纠纠气昂昂地出得门去,在院落里耍起来。
天巽坐起身来,便见他将红缨银枪舞得虎虎生风,突刺撩拨勾,看似简单,却暗藏无数变化。他的身法也愈来愈快
,到了最后,人影枪影浑然一体,映着朝阳,笼出一片灿烂的银光。昭王殿下的一双眼中亦是银芒熠熠,又想喝彩
又觉不满又是无奈。
一个时辰后,洛自省练武过度,出了一身大汗,回首望他一眼,将长枪插在地上,轻飘飘地去了花园。
天巽知道他定是不愿意等得久了,直接去了湖边洗浴,只得自行洗漱了。
用过早膳后,洛自省便径直去了前厅,坐等客人。以他这性子,居然坐得住,令府中众侍从都大为惊异。天巽则进
了书房,照旧磨墨写字。
江管事观察着他的神色,忍不住出声道:“殿下,今日可有贵客?”
“最近来的贵客还少么?”天巽瞥了他一眼。自他养病以来,连帝皇都亲临过几回,天潋、析王、天离、天歆无不
登门探望。府中的人先前还时刻战战兢兢,到如今早已见怪不怪了。今天内殿的异常举动,却又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
果然,江管事道:“可是内殿正在等候的人……”
“由得他去罢。”就算来的是帝皇,某人也不至于如此。他这般兴奋,也只因可以见到想见的人而已。
洛自省在前厅里坐了又站,将近巳时初,终于等到小厮前来通报。
“内殿,馨芸公主与武侯爷到了。”
居然一起来了,其中有何深意?洛自省略作琢磨,念及书房里那只狐狸也在,便不愿费神细想下去。但不论如何,
与武侯爷单独叙一叙的机会恐怕便没有了。想到此,他有些失落。许久没有如此期待过,而且也没有如此落空过了
,心里总有一种不平。
虽是如此,他还是立刻前去相迎。
自从天巽养病、德妃在此住下,天歆往来昭王府不下十次,送了无数灵丹妙药,比虚情假意的天潋表现出了更多的
善意。德妃承了她的情,待她越发亲切,两人走得近了,俨然便如母女。但洛自省太忙碌,日日都须去军营一视,
竟没有一次遇上她。今天他既然在,于情于理也应该出迎。
洛自省出了前厅,正见天歆转过影壁。她一身素色裙衫,薄施粉黛,优雅清丽,完全不似天潋那般华贵逼人,却依
然隐隐有几分气势。只是,脸上掩不住的疲惫担忧,令她更添了几分柔弱之感。她本来性子也不强势,柔弱与气势
相融相交,竟没有一点违和。
“公主殿下。”洛自省唤道。经过一日夜的折磨,皇后一派诸人心焦难耐,又会有什么好脸色。若无法取得皇后的
旨意,天歆便是皇后一派的中心,自然更是难熬。担负着众人的期许,又担心皇后的情况,她憔悴疲累,却还得打
起精神来昭王府探虚实,难免心神俱损。
天歆见是他,轻轻一笑,面上去了几分忧色:“没想到惊鸿内殿今日竟在府中,真是许久未见了。”
洛自省虚应道:“好不容易歇下一日而已。”说罢,他的目光却看向了天歆身后的武侯爷。
武侯爷身长九尺,膀阔腰圆,虽是发须花白,却依然精神抖擞、威压十足。一双厉眼锐利如电,瞪过来便是煞气重
重,无限杀机蕴含其中。不难想象,他年轻之时是何等威猛的虎将。即使是现下这般年纪,四国的大将之中也少有
能敌者。
但洛自省在自家老爹面前尚是嬉笑怒骂毫不在意,岂会惧他。他将那些似有似无的威势视如无物,只是点了点头,
微微弯起唇道:“武侯爷也来了。”心里却分了神忖道,田骋与玉荣内殿真是没有半点像父亲。
武侯爷沈声道:“贸然前来,惊鸿内殿勿怪。”
天歆笑笑,接道:“正好路上遇见,便一起来了。”
究竟是巧遇还是谋通,便在个人所见了。洛自省笑道:“久闻武侯爷威名,我也正想着寻得机缘拜见,今日却是良
机了。”
天歆掩唇轻笑,道:“想来惊鸿内殿也会欢喜。武侯爷方才还道贸然来访会徒惹不快呢。”
“怎么会。”洛自省哈哈大笑起来,作势引两人前行,“不知公主与武侯爷前来,所为何故?”
天歆笑容顿收,略带一分愁意,勉强弯了弯唇,道:“有几日没来探望娘娘与三皇弟,正想着来看看。”顿了顿,
又道:“也正有些事情,想见了他们再作打算。”
她丝毫不隐瞒来意,洛自省听了,神色依旧不变,颔首道:“娘大概正在花园中,先去见她罢。”
“原该如此。”天歆微微点头。
洛自省又看向武侯爷。武侯爷收了目光,道:“老夫此来,也是要拜访娘娘。”
“如此甚好,请这边走。”
洛自省亲自引路,天歆与武侯爷随在他身后,他们带来的侍从都远远落在了后头,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没多久,
三人便来到花园中。
此时正值春色烂漫,百花齐放,!紫嫣红,一片胜景。园子一侧植有数百株桃树,芳菲盛开,灼灼动人。德妃坐在
桃林边的雅亭中,盈盈含笑,顾盼神飞,人面桃花,妍丽无比,举止之间又有几分悠游自在,比起宫中何止逍遥了
十分百分。
“娘。”洛自省唤了一声。
德妃回过首,绽出的笑容堪比春华:“歆儿来了,武侯爷竟也到了。来,过来坐罢。”
天歆神情苦涩,上得前去,倏然双膝跪下,伏地叩首,行了一大礼。武侯爷似未料到她竟会有如此行为,怔了怔,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洛自省也看得一愣,眼睁睁地见她浑身轻颤,哀哀恸哭起来。
公主之身对四妃本不应行此大礼,德妃大惊失色,忙要将她扶起来:“歆儿,你这是作甚?”
天歆抬起首,泪流满面,抓紧她的袍袖:“娘娘,请救救我母亲。天歆自知此言十分无理,但除了娘娘,实在想不
到能劝父皇的人了。”
“发生了何事?”德妃讶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且先起来再说。”
天歆却不肯起身,只流着泪,凄凄道:“娘娘答应我罢。”
德妃心急,望向洛自省与武侯爷:“这是怎么回事?”
洛自省自是一言不发,垂下首来。武侯爷已经回过神,锁紧双眉,行礼道:“昨日早朝时,惊鸿内殿上书圣上,弹
劾皇后陛下涉入诅咒昭王殿下一事。圣上震怒,立即圈禁洪家,命皇后陛下在寝宫休养,任何人不得探望。这,这
显是已有废后之意了。”
德妃听了,脸色大变,竖起柳眉轻叱道:“省儿,可有此事?”
洛自省双目低垂,轻声道:“是,娘。”德妃虽然不知他们的谋划,对情势的判断却并不在任何人之后。她此举也
不过是做给人看而已,他自然一力配合。
德妃呆了呆,顿起薄怒:“省儿,皇后陛下是你们的母后,怎能做如此不孝之事?!”
洛自省依旧垂着首,辩解道:“娘,我可以确定,正是皇后陛下主持了诅咒。如此违背天道的行为,身为晚辈,也
应当指出来劝长辈改过才是。”
德妃面上闪过哀戚与忧愁,正欲再言,天歆忙拉住她的手,啜泣道:“此事若是真,母亲确实犯下大错。诅咒逆行
事关重大,国师与父皇不知会判下何种惩罚。权力地位事小,生身性命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舍的。”
武侯爷的神色也是瞬息万变,顾不得德妃与天歆的身份,大喝道:“殿下,此事尚不知真假,怎可如此──”
天歆打断了他,继续哭道:“娘娘答应我,去劝劝父皇。母亲若无恙,天歆往后愿奉娘娘为亲母,待巽儿同亲弟。
”
洛自省心里一震,微抬起眼。如果他没听错,这位馨芸公主殿下方才已经提出了条件,许诺辅助狐狸。但这条件,
又有几分能够相信?
德妃沉吟半晌,轻叹一声,将天歆搂在怀中,怜惜道:“你我已经情同母女,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只是,圣上
与我眼下的状况你也不是不知,教我如何能回宫去见他劝他?”
“娘娘……”天歆依然哀泣着。
武侯爷神色不定,满腔不满与怒火也不能发泄出来,回首便又瞪住洛自省。
洛自省料想天歆并未事先告诉他自己的打算,也不知皇后派其他人得知此事后会作何反应,若是激烈起来便可能危
害到狐狸算计的结果了。虽然此事越快通知天巽越好,但目前他却是走不开,也只能待在原处向隐在暗里的侍卫使
了个眼色。
“歆儿,快起来。”
“娘娘,天歆就求您这么一回。”
德妃睇了洛自省一眼,轻声道:“我会修书劝谏圣上。其余事情,我都不知道,你尽管问省儿和巽儿罢。”
天歆身形一顿,抬起首来,泪眼婆娑,哽咽道:“娘娘愿意相助,天歆已经感激不尽了。以后的事情,我便同惊鸿
内殿与三皇弟商议。”
德妃一叹,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且先去探探圣上的口风。”
“有劳娘娘了。”天歆拭了泪,虽然略有些狼狈,却依然不减优雅贵气。
德妃怜爱地拢了拢她鬓边的秀发,道:“以你我之间的情分,何须如此客套。此事紧急,我便不多留你了。巽儿应
该正在书房里,你早些去罢。”
天歆破涕为笑:“是,娘娘。”
武侯爷在一旁看得早已耐不住,上前道:“公主殿下,老夫陪您一同前去罢。”
天歆眼眸微转,微笑道:“武侯爷就代我陪陪娘娘罢。惊鸿内殿也在此,正好一叙。”
她既然如此说了,洛自省只能点了点头,武侯爷也不得不从。
天歆便朝德妃款款一拜,道:“娘娘,一会儿再来陪您。”
德妃道:“不急,你们姐弟两个慢慢说话。”
天歆望了望洛自省,笑道:“也是。也该好好说一说了。”
……
书房中,天巽微微侧首,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细思了一番,轻轻勾起唇。既然天歆主动提起来,他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是真是假,且先瞧瞧罢。若能得到她的襄助,事情便会变得更容易,也不必太过在意天离的动向了。此举对
他有益无害,对她也是利大于弊,不妨听听她想说些什么,也好决定信她几分。
江管事添了一壶热茶,低声道:“殿下,馨芸公主殿下快到了。”
天巽搁下笔,淡淡地道:“你们都退下罢。”接下来的这番话,可不是等闲人能听的。此话一出,四五十个暗卫立
即都警戒起来。
“是。”江管事退了出去,将门外伺候的几个侍从也带走了。
不多时,天歆便独自一人步入书房。
天巽神色自若,温温笑道:“二皇姐来了。”
天歆打量着他:“巽儿,这些日子,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劳二皇姐送了不少药材。”
“哪里,你若能好一些,多少药材也值得了。”
较之诅咒刚解时,天巽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身形仍然有些消瘦,脸色也依旧苍白,却已经没了病态。再将养
些时候,应当便能恢复平常了。
天歆略松了口气,在他旁边坐了,望见书案上的一幅字,不禁赞道:“好一手漂亮的字。”潇洒自若,虬劲无比,
风骨天成。
“皇姐谬赞了。”天巽笑道。
天歆的神情略微舒展了些,半垂双目,好半晌也未再说话。
天巽只是静静地等着,也并不出声。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天歆方低声道:“我独自来找你,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天巽一点也不意外,温和地接道:“皇姐但说无妨。”
见他似乎早已猜得她的来意,天歆顿了顿,惨然一笑:“自从二弟去后,母亲神思俱乱,我也心神不定。但,直到
如今,我也不信他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闻言,天巽的神色微微变幻,凝重起来:“二皇兄待我恩重如山。我又如何能信,他已经走了。”
“你可调查过圣宫中的遗体?”
“没有机会进入圣宫。”
“果然,要进圣宫何其之难。更遑论接近国师了。”
天巽心中一动,难不成她已经开始怀疑了?亦或仍旧只是一厢情愿的希望?他从来不敢小觑这位二皇姐。在析王未
出生之前,她与天潋争夺帝位便异常激烈。若没有她,皇后再如何积蓄力量也缺了凝聚人心之人。面对年长她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