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外只隐隐有些交头接耳的声音,却没人站出来。
等了一下又问道:“有人要继续挑战吗?”
依旧无人回应。
老者对这个情况也早有所料,暗暗点点头,“那么下面,我作为特拉蒂纳的族长正式宣布,授予奥德纳,新一届的特拉蒂纳勇士封号!”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老者身后是几位长老会的成员,竞技大会是特拉蒂纳最重要的盛事之一,他们特意来给部族的未来加油鼓劲。
“恭喜你,奥德纳,这太棒了!”
大家纷纷围拢过来,用拳头锤着奥德纳的肩背向他祝贺。
蒙达最夸张,眼珠子也不红了,气也喘匀了,小身板也直了,走路也轻盈了,上蹿下跳的满竞技场都容不下他了。
“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下!”
“好!”
之前观众席上那个瘦高少年,不知何时也慢慢蹭了过来。等到围观的人群散尽,赶紧跑过来拉住了奥德纳。
“科林是你啊,有事吗?”奥德纳边穿回衣服边问道。
只见科林浑身僵硬、一脸紧张,唯有那双眼睛兴奋得发亮。
“那个,我可不可以请你,当我老师?”
“……”
“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其实,从听到你回来那天就想找你了。我知道要成为圣骑士很难,要学很多东西还要比别人多吃很多苦。这我都不怕!我想变得更有能力更有作为,我想好好保护需要我保护的人。”科林越说越激动。
“我都听你的,请你收下我吧!”说罢,身体挺得笔直,一脸认真的期待着答复。
保护需要保护的人吗?自己离家求学,好像也是为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奥莎。
再仔细看看眼前这个少年,年龄是稍微有点大了,又瘦又高的像根竹竿,但四肢修长,肌肉也精瘦紧实,眼神坚定不浮夸。如果能吃苦多锤炼,将来应该会学有所成。
考虑之后,奥德纳心中有了计较,“我可以先指点你。但是否收为学生,还要看你的资质和表现。”
一听这话,科林大大的眼睛瞬间更亮了,激动道:“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明天一早,到小校场等我。”
“是!”
送走科林后,奥德纳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如果刚才那一瞥没看错,人群中已有许多个盗贼公会的人混进来了。
赶紧去牢狱见霍金,得知一切安然无恙才略放下心来。
再次检查了一遍布置,奥德纳郑重通知大家严阵以待。贼,已经在附近了。
狱卒和临时守卫都很认真,上岗时一丝不苟,换班下去休息后也对布防秘密只字不提,虽然他们也未必知道全部情况。自几个偷懒耍滑的人被奥德纳抓住一顿修理后,所有人都严守纪律老老实实。
把霍金感动得一把老泪纵横而下:你们这帮兔崽子也有今天。
想他身为一狱之长,不但吃力不讨好,还要天天跟这些小滑头们斗智斗勇,要不是看在还有点油水可捞的份上,他早就退休回家做买卖去了。
两人走出牢狱大门,正赶上巡逻军在境外抓到一只杂牌军,高矮胖瘦种类倒是齐全,这会儿正码了一排,挨个登记往里押送。
奥德纳扭头问道:“他们是谁?”
霍金:“哦,他们啊,专门抢劫大小商旅的流寇。这次遇到我们的人碰见也算倒霉。嘿嘿,估计最近是没开张,饿急了。”
见奥德纳一皱眉,又凑过去小声说道:“放心吧。他们被安置在前面的普通牢房,看管的狱卒也跟里面不是同一批,即使这帮人中有盗贼混进来,也探不出半点消息。”
“那就好,看牢他们。”
奥德纳走前,霍金如老友般拍着他说道:“嗨,明天没事儿的话就到竞技场去吧,保你不会后悔。”
竞技场除了举办一年一度的竞技大会外,平时也供大家试炼比武之用。双方约定好,请到见证人,就可下场比试。有时也会从牢狱中挑选囚犯来试炼。
这对囚犯来说是一种惩戒,但准许他们凭本事迎战反抗,只是,打赢了,就要面对更强的对手,打输了,就被拖走换下一个。
对于流寇,大家都没什么恻隐之心,所以这批囚犯本身就是最适合的试炼人选。并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为避免里面有人与盗贼内外呼应劫囚,必须得让他们先吃点苦头。
有几个胆小怕事的,上来刚被揍了几下就纷纷认输。如此敷衍的态度,惹恼了场内外的所有人,结果被暴揍一顿拖走。
“呸,孬种!”听见声音蒙达一扭头,看说话的又是那个高瘦的科林,不过这次他没有反驳,因为他也看不惯这种胆小鬼行径。
流寇之中,有几个实力还是挺强的。只是开始还藏而不漏,但哪个有血性的男人能一直忍受众目睽睽之下被揍被哄笑?
奥德纳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嘴角微微翘起。
果然,那囚犯也怒吼着拿出真本事奋力反抗。
……
昏暗脏臭的囚牢里,锁链再次哗啦啦响起,铁门打开,守卫架着一个上身赤裸的颓然壮汉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嘲讽和不屑的笑容。
“都这么没用。你们就只有这点本事?”把壮汉扔到地上,挑眉扫视着牢房内的囚徒。
都是些废物,就不能来点刺激有趣的表演?
正寻思着,冷不丁瞥见墙角缩着一团瘦小的身影,白皙秀气的小脸,在一群凶猛、丑陋、肮脏的囚犯中,格外与众不同。
嗯?也许,乐子来了。
守卫咧起一侧的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第四章:少年奴仆(上)
不管这批流寇里究竟有没有混入盗贼工会的人,既然霍金有意安排让他们吃点苦,那下面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这时,一个少年囚犯被带了上来。
他身材瘦小,肤色很苍白,一张线条柔和、五官秀美的小脸上,却没有惊慌、没有恐惧,而是冷冷地盯着对面体型有他几倍的大块头。
奥德纳微微一挑眉,转身又留了下来。
看惯了场中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比试,冷不丁出现这小绵羊一样的少年,着实让许多人感到新鲜有趣。
只是,场内外根本没人拿他当对手。
因为两人的实力相差太悬殊,不同于竞技大赛可以使用武器,这里拼的就是拳头就是气力。虽然少年的招式准确,但力量太薄弱,他的奋起攻击,打在对面肌肉男的身上犹如隔靴搔痒。而他的反抗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大块头随便振臂一挥,少年就不堪一击地飞了出去。
看台上,观众的起哄声随着少年的飞来摔去而起伏着,就如在观看一只被逗来逗去的小动物一样。
数个回合之后,少年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瘦弱赤裸的上半身已布满了道道伤痕,混合着地上的泥土愈发突显了胸前两点如樱花般的淡粉,再加上少年那双明亮的冰蓝色星眸,使眼前的画面散发着一股脆弱而又倔强的凌虐之美。
奥德纳很惊讶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诡异的想法。
一次次倒下之后,少年却又咬牙坚持着爬了起来。
单薄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与对面野兽一样强壮的肌肉猛男构成了讽刺的对比。然而他倔强冰冷的眼神,却若不灭之火,越燃越旺……
与看台上兴奋喧闹的人群不同,奥德纳静静地注视着场中那个苍白瘦小的身影。
他大可不必这么做的。
囚犯虽没什么地位可言,但特拉蒂纳一向不会刻意虐囚。竞技场是男人比武竞技用来证明自己的地方,假如你诚恳认输,对方就会停手不再为难下去。
这场比斗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少年摆明没有任何胜算可言。即使胜了,也不意味着获得自由,他何苦如此勉强自己呢?
看着少年奄奄一息却死不服输,奥德纳突然觉得心浮气躁,没有心情再欣赏这场毫无悬念的“马戏表演”。
就在肌肉男再次举起少年要扔向远方的时候,“停手!”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突然回荡在整个竞技场。
众人一愣,全部转头看向出声阻止的奥德纳。
“布鲁多,这场比试可以停止了,继续下去对你没有任何意义。”
场中的布鲁多听后一愣,冷静下来想了想确实如此,于是放下少年举起双臂舒畅地大吼起来。
是的,今天他已经赢得足够漂亮了。虽然最后一场中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但对付这么弱小的对手,实在也有点腻了。
奥德纳走到霍金身边,说:“这个人,我要了。”
霍金听后一惊,忙道:“他是瓦德帕斯人!恐怕不妥!你还是换一个吧。”
看着依然躺在场中疲惫喘息着的身影,奥德纳默默地说道:“我相信他不会逃跑的。”
不知为什么,从看到他那不屈不挠的眼神开始,就相信他不是那种会退却逃避的人。
光明大陆上,囚犯一旦被收为奴仆,一切自由、权利都归主人所有,要忠于、听从主人,终身不得背叛。否则不仅将受到行为上的惩罚,还要受到道德上的强烈鄙夷。这是获得大家广泛认同的守则。
但是,瓦德帕斯王国却是特拉蒂纳在光明大陆上最大的威胁,两者同为实力最强大的部族,都已拥有了成熟完善的城池、丰厚的财力物力支持,以及强大的军队支撑,并且周围还有丰富的农田、深林以及水资源做后盾。
两个部族的关系很微妙,相互制衡又相互提防,幸好地理位置上各据南北一方,多年来才相安无事。
因此纵然有奴仆守则约束,但若牵涉部族间的政治,一切就不好说了。所以对于对方部族的人,防范在所难免。
不过,奥德纳还是力排众议,最终将少年收为自己的奴仆。
“你无须跟他斗到底,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不认输?”奥德纳对这点很好奇。
然而少年并未回答他,一张木然的脸上平淡无波。
对他的沉默奥德纳也不生气,“认输了至少不会死。可是一直斗下去,你会非常危险。你难道不怕死吗?”
就在他以为少年会继续用沉默来回复他时,少年清冷地说了一句:“死有什么难的?不死才难呢。”
一句话让奥德纳瞬间触动,他停下脚步认真地观察着身边的少年:身材瘦弱得就像孩子堆里最易受欺负的那种类型,却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沉静、冷漠,对人不卑不亢、不喜不怒;表面看着木讷少语,但是那双灵动的明亮星眸,却泄露出他隐藏着太多的情绪。
是什么让他将自己包裹成这样呢?
这个疑问就这样扎根在奥德纳的心里。
“你叫什么名字?”
“瑞斯。”少年清澈的嗓音响起。
“我叫奥德纳,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了。”
少年静静地听着,没有搭话,似乎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并不关心。
奥德纳把瑞斯带到了侧室,一开门,屋内带着些暖暖的湿气,中间摆放着的大木桶里已经装好了热水。
“你先清洗一下,这个是创伤药,把伤口处理下。这里有干净的衣服。弄好了去正厅。”
交代完,奥德纳就关门出去,留下瑞斯一个人。
瑞斯握着创伤药,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站着。
片刻后,终于放下瓶子,来到门边看了一眼外面把门插好,想了想,又拿起一个木桶装满水挡在门后。
轻轻地褪下破烂的裤子站到石槽里,用竹舀往身上浇水,冲掉了体表沾染的泥沙,露出了本来的皮肤。
将衣物放在随时都能抓到的地方,他爬到木桶里,缓缓坐到温热的水中,头后仰枕在了木桶边缘。
就这样泡了一会,热水包围中的苍白皮肤终于透出了清浅的粉红,冷淡的眼神也在慢慢瓦解,露出一丝隐藏在坚壳下的迷茫。
布巾是最普通的棉布,水是最普通的热水,皂粉是最普通的皂角粉,即使是这最简单的一切,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到了?
可是这样不必颠沛流离的生活,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直发呆到水温偏凉了,才想起正事来。
身体一暖起来,疼痛就开始苏醒了。瑞斯先洗净头发,再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清洗起身体。
洗好擦干后,他拿起了奥德纳给他的创伤药,仔细闻了闻,居然是好东西。给一个奴仆用这么好的药膏,你是怎么想的?
虽然这点小伤不是非用药不可,但凉凉的药膏擦在火辣辣的伤处很舒服。
算了,给都给了,能用干嘛不用。
草草地处理完浑身的小伤,对着剩下三处深痕皱眉。
一条在左胸,一条在右腰,还有一条在后背。前两条好办,可这最后一条,瑞斯努力把手臂伸向背后,摸索了半天才擦好药膏。
呼,还好韧性不错。
他留意听了一下屋外,再次确认没人后,才轻轻地将手覆盖在伤患处。随着嘴里默默地念着咒语,手掌下居然泛出微弱的金色光芒,丝丝闪亮的荧光融在雾状金光中,柔柔地渗入掌下的伤口之中。
片刻后,手掌下的伤口竟然愈合了!
接着,手掌在其它患处上方缓缓滑过,所过之处的伤痕在金光下神奇地慢慢恢复了。
最后又治疗完身前的两处深痕,瑞斯呼出一口气,将手臂扭向背后试了试。
唉,还是算了,这个位置太费劲,而且折腾了半天,精神消耗得也大了些。反正上了药,最多好得慢点罢了。
瑞斯穿好衣服来到正厅。奥德纳和一名美丽的女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这就是瑞斯。”奥德纳介绍道。
又扭头跟他说道:“这是我姐姐,奥莎。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生活。”
奥莎看看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你多大了?”
“……十六。”
“十六岁?还这么小。不好好在家里带着,跑出来跟那帮流寇混什么呀,真是的。饿了吧?快过来一起吃饭吧。”奥莎说得一如既往地直率。
一起?平淡的冰蓝色眼眸中露出些许惊讶。
奥德纳看出了他的吃惊,解释道:“家里就我和姐姐两个人,不必那么麻烦了,以后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瑞斯这才慢慢地坐到了桌前。
桌上摆的都是些家常食物,但是荤素冷热搭配得很好,可以看出准备之人的用心。
“喝点汤,我熬了好久。”奥莎拿起汤勺给奥德纳盛了一碗汤,又很自然地帮瑞斯也盛了一碗,就像对自己弟弟一样。
瑞斯看着那碗汤,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好喝。
这样的感觉,也不太差。
吃完饭,奥德纳带瑞斯认了一下各个房间的位置、功用,最后带到一间卧室门前。
“你就住我旁边这间吧,日常用品屋里都有。今天你一定也累了,先休息,明天帮奥莎做点家务杂事,其它的等养好伤再说。”
瑞斯点点头,进了身后的房间。
普通的桌椅,简单的单人床,深色的被褥,但很干净。
瑞斯躺在柔软的床上,有股阳光的味道,可是心里的隐忧却仍旧放不下。
就这样被收留了?
第二天,奥德纳带瑞斯去人口局补办登记。
正走着,前方被一列队伍挡住路,是正被带去矿山做苦工的囚犯。两人一行,十人一组,一列排开用铁链锁在一起,谁也别想独自逃跑。
瑞斯正等着他们走过,忽感一道愤恨的目光冲过来。
仔细一看,其中有张熟悉的刀疤脸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刀疤脸老远就看见瑞斯穿着干净整齐地溜达在路上,旁边还跟着一位穿戴体面、气质高贵的英武青年。
他妒恨地攥紧铁链,表情下流猥琐地嘲笑道:“呦,看不出来你还有勾引人的本领。这么快就勾搭个好主人当上光鲜体面的——男宠。呸!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卖了换钱。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