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说自己是个生化学家,这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不太相信这种生活自理白痴会是科学家。然后他说自己主攻生物
神经感应课题,接着又说自己目前正在进行不同物种间思维感应交换试验等等等等……我就觉得自己好象有点头昏
了,可能是高烧未退的缘故。于是我挥挥手,迷迷糊糊咕哝一句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说,不介意的话我先睡
了。等说完之后麻烦再叫醒我,谢谢。」
某人当然见不得我安心养病,一时人性泯灭,将我直接拖出温暖的被窝,非要现场表演奇幻魔术给我看。
直到黑猫趴在电脑上灵活敏捷地敲出「白痴,我是杰克!现在你相信了没?」我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脸色苍白,
嘴唇发紫,伸出右手抖抖嗦嗦指向它又指向他,活象个傻子,他看着我得意微笑,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目
光肯定地点点头,黑猫也是一脸镇定,端坐在电脑前,整个场面犹如一出哑剧现场。
再次张了张嘴,我终于说出话来,却是:「你怎么训练出来的?可以开马戏团赚钱了!」
杰克终于忍无可忍,摔门而出,临走前丢下一句话,「你试试看让它做任何事情,要不要我在场训练的!」
所以,我和黑猫留在房间里,相对无言。正想着要不要躺回去补眠时,黑猫甩甩尾巴,又敲下一行字:「你想睡了
吧?其实我就在门口,只要你说相信我,就可以继续睡觉了。」
吓!真是活见鬼!我腾地自床上跳起来,再度抖抖嗦嗦指着它:「你你你……」
白痴,还不相信?就是我没错啦!黑猫打出字之后,转身对着我眦牙一笑,宛如地狱使者前来勾魂。
我终于经受不了这种刺激,大叫一声:「鬼呀!!……」砰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地板上昏了过去。
相知
自从那天杰克给了我一道晴天霹雳之后,足足有三天没有缓过神来,一直躲在房间里镇定情绪。直到第四天上午肚
子已经俄昏了,才心惊胆战地爬出来找吃的,于是一眼撞见坐在饭桌上洗脸的黑猫,看见我之后举起前爪打了个招
呼。
「……」无视,无视!以黑猫为圆心,两米长度为半径,呈圆周绕至厨房流理台前,搜寻剩余的三明治。黑猫咪呜
一声,跳了上来,将一壶咖啡向我这边推了推。继续无视,转身匆匆坐到饭桌旁,埋头苦干。黑猫再度跳过来,贼
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不住地盯着我,时而用那条粗大而毛茸茸的尾巴帖上我的额头。「喂!」向后一让,怒视着它
,而眼前的黑猫居然做出了耸肩膀的动作!「只想看看你退烧了没有。」杰克在同一时间做了个同样的动作,并开
口解释道。「腾不开身啊。」
确实,这家伙正左手咖啡,右手三明治,翘起的二郎腿上还摊着一份早报,的确忙得不可开交。
狠狠将杯子一放,起身打算出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沐浴阳光雨露,汲取天地精华。不料杰克立时发问:「去哪里
?」口气如临大敌,紧张万分。
回首嫣然一笑,「去尿尿。」
真以为自己是集中营管理层的骨干啊?
其实时间长了,任何惊世骇俗的勾当都可以当作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连一只猫会坐在椅
子上翘着二郎腿看《今日时世》也一样。怀疑从前它表现得像一只猫就是为了欺骗我这个无知善良的好市民。
「……」这日黄昏,杰克盯着电脑皱眉,面色不善,黑猫蹲踞一旁,似乎也是一脸凝重。「怎么了?」我不仅好奇
地问。
「森,我们好象又要搬家了。」视线离开屏幕后,杰克沮丧无比道。
不会吧?还要搬?「为什么?他们又找上门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他一把将我拽了过去,塞进自己和电脑之间,「你看!」
窝在他的怀里,感觉整个被强烈的男性气息所保卫,我颇有些难受地挣扎了一下,可惜这个迟钝的家伙丝毫没有察
觉我的不自在,一味叫我看电脑网络上的一则消息。「东区C大道火拼近日渐趋平缓,据闻原因是一方首领达克.汉
尼拔突然陷入重病,引发帮派内乱。达克.汉尼拔一向深居简出,很少露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的时间不多了,必定会更加努力找到我。」杰克沉着一张酷酷的脸说。
「他是谁啊?」感觉已经堕入云里雾里,摸不着边。「那个快死的黑社会头头?他找你做什么?」
「那家伙是我的死对头,」杰克恨恨道,「不过找我的不是他,而是他的手下,想爬上老大位子的二把手。」
「哦……等等!」我蓦地跳出他的圈定范围,指着对方鼻子大叫,「你不要说那些人真的是要抓你!那干我什么事
?做什么要杀我?」
他苦笑着格开眼前的手臂,「森,不要激动,我承认他们是误会了,以为你是我的实验志愿者,所以才打算杀你,
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了,你还是认命的好。」
我认命?为什么要认命?我本是东区C大道上一名微不足道安分守己兢兢业业小市民一个,如今被追杀得天涯海角四
处逃难,原因就是被误会成一个莫名其妙的鬼生化学家的劳什子志愿者?要我认命,不如试试令猪去天上飞。
「你给我说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勉强按捺下满腔怒火,我要先预知详情。
见我面色不善,他也不敢在有所隐瞒,于是立刻掏出实情:「哪个,其实你已经知道我正在进行的项目了,就是物
种间思维交换,在那之前,我已经首先完成了同种物种思维交换,就是说人与人之间可以达到思维交换……」「等
等!」我打断他,头痛地揉揉太阳穴,「你说说你可以作到心电感应,就像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
「不是啊,哪有那么简单,这要借助很多仪器进行交换操作,而且两人进行意识交换之后只能维持较短时间,生物
波长相似的人排斥性较小,目前还没有长久交换的成功案例。」杰克敲敲脑袋,似乎在懊悔作品的不完美,而我已
经目瞪口呆,全身僵硬了。「你……你是不是在说鬼上身的东西啊?」
「什么鬼上身!」轻嗤一声,他一手拍上我的脑门,「你还在发烧啊?那些黑道人物都轻易接受了我的成果,而且
还为它抢破了头,你倒是这种反应,真给我面子。」
「他们疯了,这种变态实验成果有什么好抢的?」
「你还没看出来么?白痴!」他也火了,一脸藐视的说,「这意味着长生!只要不断地转移意识,就可以在不同的
身体上永永远远存活下去!明白?」
至此,我终于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整个人犹如被喜玛拉雅顶峰投下的圣光包围,彻底了解现在我们所处的形势。
长生不老,谁不想要,尤其是出生入死,朝不保夕的黑道一族,不想方设法找他才怪!问题是……
「他们为何知道你的研究?」这是怀疑的重点,虽然我有不好的预感,但该问的还是要问。
「因为达克.汉尼拔是我的赞助者,」果然,杰克语不惊人誓不休,「他与政府高层有很深的关系网,我在麻省理工
开始研究这个课题的时候他就不只通过什么渠道得知了,于是派人来表示赞助意向。当时我正在为实验资金犯愁,
这无异与天上掉下一大块馅饼。」
「于是你立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冷笑着插话,「你白痴啊?哪有那么无条件的好事,那家伙必定另有企图!
」
没想到他还真老实点头:「是啊,他有提出条件,就是将来临床试验完成后,要将所有技术卖给他。当时还以为是
有钱人异想天开的念头,你知道,那种人通常都会有一些怪癖嘛。」说到这里,他冲我心虚地笑笑,那副模样竟让
我觉得有几分可爱,「后来才知道,那家伙因为身患绝症,打算将最后的希望托在我的研究上了,只要试验一成功
,他就可以像个寄宿幽灵一样暂住在别人身上,将自己的身体冷冻,一直等到解药发明出来。」
「真的假的,现在的黑社会这么有超前意识?」我怀疑的问,「那后来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他想寄生到别人身上,势必不会允许对方转换到自己身上,否则老大的位子就自动易主了。所以……」
「所以他一定会杀了对方。」我一敲响指,大彻大悟。「对不对?」
他再度苦笑:「没错,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已经太晚了,实验死了三个人,都是从贫穷国度偷渡来的劳工,当然
,在达克.汉尼拔看来,那完全不用在意,因为连身份都没有的人即使意外死亡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何况他还有政府
里的关系罩着。」
「……怎么这样啊,」我不敢相信,「你杀了人?」
这句话立刻直接击中对方的心底,眼前的男人流露出无比后悔的表情,他在为自己闯下的祸端深深懊悔着。见状,
我的心底居然也泛起一丝疼痛,明明应该了解自己最好马上离开他,可是一股莫名的情绪让我伸出双手抱住了杰克
的肩膀。
「对不起,我说的太重了,那不是你的责任,」轻轻拍打着他肩头,杰克将温暖的头颅埋进我的颈窝,开始无声地
哭泣。
「我知道那些人的事情后,尽管已经接近尾声,还是决定停止研究,可是汉尼拔派人威胁我,并且炸了我所在的那
家研究所,所有的同事几乎都死了……」他哽咽着继续述说,「于是我收拾东西出逃,并开始研究将人的意识与动
物的相互转移,我发誓要把他变成一只猪!」
尽管与气氛很不符,我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为他孩子气的最后一句。
「我发誓,要把他变成一只猪……」他继续咕哝着,不知不觉,这个男人居然已经睡着了。
无奈地叹口气,我认命地将杰克高大的身躯搬上了床。
明天,就搬家吧。
可惜,晚上发生了一件事,使得我们没有搬成。
06.陷阱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所有人(我和杰克,黑猫?)都睡了,四下里应该寂静无声,可是就在半夜里,我忽然
被惊醒。
周围明明没有任何动静,我却全身寒毛倒竖,牙齿咯咯战抖。有什么在靠近这里,那种危险的气息让人感到恐惧的
同时却又夹杂着似曾相识的味道。我睁大双眼,疯狂地扭头张望,视线所及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那种黑暗不是我所
熟悉的夜晚的黑暗,夹带着浓烈的威胁与不确定的意味。于是我试探地唤了一声:「杰克?」
没有回答,就连我的声音都像是被暗夜吸走了似的,连回声都没有传来。我紧张地坐起身,摸索着找寻电灯开关,
本应是电灯的位置上却摸到一件陌生的物体,濡湿粘滑的球状物,带着淡淡的腥味。我尖叫一声,将它掷得远远的
,迅速缩至床角,一边不停将拿过它的左手在床单上摩擦,想擦去那种可怕的触感。
「杰克!杰克!」我放声大叫,声音战栗不已。「你在哪里?」
还是没有回答,世界上好象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用被子紧紧蒙着头,不敢再出声呼喊。
不,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忽然有这种感觉。那个人的存在感是如此淡薄,以至于我好不容易才意识到。
他点燃了一支蜡烛,慢慢向我*近,借着摇曳不定的烛光,闪现出苍白的面孔。「森,看着我。」
我看着他,一动不动,血液似乎已经凝固在体内,有谁好象掐住了我的气管。
「看着我,森,看着我。」那个人仿佛在念着咒语,令我浑身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望着他,也说不出话,也喘不过
气,心脏就要痛得裂开了!
那个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慢慢在我眼前张开,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道:「森,你看,多漂亮啊。」修长的手掌
摊开,掌心赫然显现出一颗血肉模糊的眼球!
我再度尖叫,惊恐万状地推开那只手,连滚带爬向后逃去。。
一阵剧痛让我清醒了过来,睁开刺痛的眼睛,四周是熟悉的景色,窗外的不月亮知何时悄悄探出头来,洒下柔和的
光芒。
原来是梦啊。
我伸出手找寻电灯开关,这次很顺利地就拧亮了灯,刹时,房间里一片光明,几个人的身影清清楚楚显现在我的眼
前。除了领头的男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手里握着的无疑是安装了消音装置的手枪。
「森,还记得我么?」唯一带着微笑的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温柔地问候语气让我全身好象浸透了冰水,只能抖抖
嗦嗦,口不能言。
这一刻,噩梦重演。
我无法反抗,也无从反抗,对方几个手下都是虎背熊腰,看似职业拳手出身,何况在看穿我打算呼救的企图之后,
他还在我耳畔轻轻威胁:「你看过『沉默的羔羊』没有?如果现在叫出一个字,我不介意现场表演给你看。」
说完,还自以为颇为幽默的笑了笑。然后一个人走上前来,熟练地用一块湿毛巾捂住我的口鼻,刺鼻的气息令我迅
速陷入昏睡中,在四周逐渐变暗的最后一刻,我吐出连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呻吟:「杰克……」
再度醒来,周围已是面目全非。
我一手按住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手撑着床坐了起来,狐疑地四处打量。
洁白的墙壁,淡绿色的窗帘与床单,然而除了自己身下躺着的床之外,这个房间就再也没有其他陈设了。连窗户都
是监狱式的,镶上了儿臂粗的金属栏杆。
没有超过一分钟,就有一名穿着护士装的女人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巨汉。那个女人一言不发
,径直来到床边,将听诊器贴到我的心口,开始检查。
我同样保持沉默,合作可以最少限度的吃苦头,那个巨汉正一眨不眨注意我的动静呢。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后,检查结束,那个女人收起工具,冷冰冰地说道:「现在跟我走,汉尼拔先生要见你。」完全
的陈述句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我乖乖爬起来跟在她后面走,巨汉紧随其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都会来,这一点我或许早已经
明白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途经各种身份检测,只见护士小姐不时掏出上衣口袋内的身份识别卡,频繁地在一道道关卡上划
进划出,偶尔还会进行指纹、瞳孔核对。
我们要接近的是政府极度机密档案还是特种生化病毒实验室?终于不耐烦这些烦琐的过程,我忍不住开口揶揄她,
得到的回应是——没有回应。
巨汉警惕地握紧拳头,观察我的目光也染上一层可以称作不怀好意的色彩。
缩缩脖子,再度老实地当哑巴。
最后一扇门开了,我有些畏惧地想往后缩,不料身后的壮汉突然推了我一下,害我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你好。」柔和的声音响起,亲切的仿佛自家兄弟。我放弃地抬头盯住眼前的男人,撕开一抹虚弱的微笑:「你好
,肯,很难过你还记得我。」
肯笑了,虽然我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笑意浮现在眼睛里,这是他一贯对待我的表情,亲切,但是无情。「你还是一
样幽默,森,而且这么有活力,如果达克也和你一样的话,那我就不会头痛了。」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我努力挺直腰杆,掩饰自身的恐惧。「达克一死,你这个二当家立刻就可以升做老大,
想必达克已经将遗嘱都立好了吧?」
肯的眼神变地深沉起来,幽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他缓缓地开口,语气足以冻死一头大象,「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千
万不要忤逆比自己强的人,尤其是当你正处于对方手心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