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传(少侠VS魔头)上——梁陌

作者:梁陌  录入:02-19

这混战的局面不但让司马笑怒火中烧,也让寇中昶和甄寡妇心头大急。他二人对望一眼,终于各自亮出兵刃,冲了上来。

慕容哀冷笑一声,看了司马笑一眼。

绿衫公子心头一惊,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转身大叫道:“住手!”

然而此刻却也迟了。

原来那叶家兄弟越挫越勇,一来想为叶善报仇,二来也想捉住魔刀好在江湖上挣个名声,因知道司马笑等人在场,必然不会冷眼看他们丧命在魔头手下,自然是拼了命地下狠手。这一点龌龊心思慕容哀怎会不知?他为人狠辣,于是干脆地将叶氏兄弟当作了人肉盾牌,一来一往虽不伤他们性命,却次次往刀剑上推!

司马笑见他迟迟不下杀手,就担心他后面有惊人之举。眼看着寇、甄二人袭来,料到事情不妙。他还未反应,便见慕容哀双手一分,快意秋霜的剑身与剑鞘再次变为两段,当赤星鞭打来,他用剑鞘缠住,狠狠一拉,顺势将叶向天和叶不平捆做一堆,然后啪啪两声,各踢断他们一根腿骨,运起内劲如大包袱一般掷向司马笑和杨少侠,连带扯得寇中昶也足下踉跄。

司马笑只有硬生生接了这人肉包袱,而慕容哀迅即夺过身畔一叶家弟子手中的刀,朝着甄寡妇激射出去。甄寡妇本就全力冲他而来,还没曾想有照样的变故,虽是错愕,足下却收势不及。慕容哀这一掷带上了十分内劲,甄寡妇迎头赶上,被刀穿过肩头,而其后力道兀自不减,竟将她钉在了地上。

慕容哀一举击破众人,朗声大笑,转身拉住燕轻裘的手,纵身朝外面跃起。黑白分明的两道身影霎时间就消失在明朗的月色下。

叶家兄弟躺在地上惨呼不止,而司马笑面色极为难看。“杨少侠”正解开寇中昶的赤星鞭,他抬起头正对上司马笑阴沉的眼神,不由得手头一颤。司马笑却什么也没说,径直朝负伤甚重的甄夫人走去。

这个晚上诸事横生,让燕轻裘大耗精力。慕容哀拉着他奔出了二里之外,这才停下来。然后寻了一处没有乞丐盘桓的废园,暂且歇息。燕轻裘只觉得双腿疲惫,胸口也有些烦闷。此时叶家那边如何,燕轻裘已经无法关心,倒是明白这样一闹,天亮之前须得离开杭州才好,否则以司马笑和叶家的地位,要招江南武林人士围攻他们也不是难事。他看看慕容哀,后者只额头上多出了一些汗珠,此外脸色依旧如常,不由得暗暗佩服他内力深厚,但一想起他后来对付众人的手段,仍旧有些骇然。

慕容哀在月光下整了整衣衫,又拔出佩剑打量一通。莹白的长剑与剑鞘纤尘不染,竟美得与月光无二。

慕容哀回头对燕轻裘笑了笑:“那姓杨的兵器再好,也伤不了我的‘快意秋霜’。飞花公子,你的宝贝竹箫可有受损?”

燕轻裘轻轻抚摩着箫上那一道白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位杨少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头。按理说如此身手,应当与司马笑不相上下。”

“你不认识他的剑?”

“从未见过。”

慕容哀点点头:“这也难怪,东海杨家应该是中原武林的一个禁忌。”

燕轻裘眼皮一跳:“东海杨家?莫非是杨凌云的后人。”

“正是。”

燕轻裘奇道:“司马笑如此声望,怎么会跟他熟识?”

东海杨氏一族原本是铸剑名家,而且先祖在钻研剑道的基础上练成了一套极为厉害的剑法。不过到了上代家主杨凌云的时候,他因与魔教有旧,拒绝为武当的掌门天枢道长修补长剑,导致中原武林与魔教的比武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成为了江湖众豪侠唾弃的对象。杨家声誉也一落千丈,急速衰败了。杨凌云死后,其子杨重继任家主,力图修补与各派的关系,多在中原走动。看来今天伤他竹箫的,必然就是杨家的新当家。

慕容哀对燕轻裘的问题似乎觉得可笑:“杨家想扬眉吐气,自然要抱佛脚的,此时中原武林最关心的就是活捉魔刀,五大世家首当其冲,找谁也不如找司马公子。”

燕轻裘摸着箫点点头:“既然是被杨家的家传宝剑伤到,也算不冤。”

慕容哀插剑回鞘,在他身边坐下来,笑道:“飞花公子真是心胸宽广,这个时候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倒担心一柄竹箫。”

燕轻裘叹了口气:“担心又有何用?现在我必定已经被他们骂了个臭头。”

“与魔教勾结,偷袭叶家,意图险恶,说不定与那些个血案也有关系。”慕容哀顿了一下,又哈哈大笑,“如此看来,你我是要被他们捆到一根绳上去了。”

燕轻裘虽然心中郁郁不快,倒也不会勃然大怒,这其中重重误会,再是着急也需选好时机再去辩白。他心头想起了另外一桩要紧的事情,又对慕容哀说道:“之前在叶家我便没有机会明说,不知道慕容兄可否注意?以前那凶手杀人,必定灭苦主满门,为何此次在叶家只偷偷摸摸地杀了叶善夫妇,其余那些儿孙、徒弟,个个都仿佛没有遭袭?”

慕容哀哼了一声:“那叶善走跳江湖这许多年,不知道哪里结了厉害的仇家,如今趁着有人诬我犯案,浑水摸鱼也未可知。可惜未曾见到尸首,否则必能查查他的真正死因。”

燕轻裘想了想,突然问道:“慕容兄,我有一事不知能否向你请教。”

“若我说不能呢?”

燕轻裘一愣,脸上有些泛红。

慕容哀不觉莞尔:“你这人还真是好捉弄,原本不是很会察言观色么,这小小的玩笑怎的都分辨不出?”

燕轻裘干笑一阵,心头发苦——经过方才那场激斗,谁还能如这位煞神一般地有闲心开玩笑。好在慕容哀也不存心要他为难,让他尽管开口便是。

燕轻裘道了谢,问他:“不知慕容兄到中原有多久了?”

“四月有余 ,五月不到。算一算,还刚巧就是你们这里闹出连环命案的时间。”

“听说慕容兄执掌贵教刑堂,若非有人叛逃到中原,轻易不入关的。这次来此是为何事呢?”

慕容哀扭头看着他,眼睛里有些意义不明的神采,燕轻裘也不惧怕:“在下斗胆发问,若是冒犯贵教机密,还请慕容兄多多宽宥。若不便说,那就算了。”

慕容哀道:“我说是来杀人的,你信不信?”

“要杀谁?”

“一个叛徒。”

“可否得了手?”

慕容哀面色阴沉地摇摇头:“此人叛教二十余载,半年前才探得他的下落。我到了中原后发现他竟然早就得了消息,逃之夭夭。可巧的是,从我一入关,你们那些个江湖大侠就一个接一个地死,还偏偏跟我脱不了干系。”

燕轻裘试探道:“莫非陷害慕容兄的正是贵教那名叛徒?”

慕容哀瞪了他一眼:“我怎知道?”

燕轻裘喉头一噎,只觉得这人虽已过而立之年,却每每有些孩童品性,初觉怪异,现在却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在废园的台阶上坐了良久,天上明月逐渐西沉。燕轻裘耐心虽好,也不愿意陪身旁这人枯坐,况且清晨寒气袭来,虽有内功护身却抵不住被濡湿的衣衫裹住的难受劲儿,于是对慕容哀道:“如今这般情形,不知慕容兄有何打算?”

“愿听一听飞花公子的高见。”

“不敢。小弟只是觉得,如今尽早离开杭州城为好,若能尽量不泄露行踪,自然也避免了更多的麻烦。不知道慕容兄是想继续查找贵教那叛徒的下落,还是要先弄清楚谁在捣鬼?依小弟愚见,或许这两件事情倒可能不分彼此。”

慕容哀笑了笑:“我倒有意去看看之前的那些个死人。”

燕轻裘有些不解地皱了皱眉头。

慕容哀手上把玩着快意秋霜:“今天本来想查查叶善的尸首,如今看来是不能了,倒不如北上碰运气。死了那么多个,我就偏找不到一具尸首可供查验么?想必越是死得早的,越没有人挂心了吧?”

燕轻裘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他只道慕容哀性子乖僻,却没有将他与平素听闻的魔教众人划归到一起,如今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偷偷地开棺验尸!这般轻松的口吻说来,似乎完全不觉得有多么离经叛道。

慕容哀见他脸色有异,又笑道:“飞花公子自然不做这样伤阴德的事情,若看不惯,可以不去。”

燕轻裘叹道:“若今晚之前慕容兄说这话我或许还真的能和你告别,如今么……怕是刀山火海也只有跟着跳下去了。反正都要做的事情,早不如晚……慕容兄,若无异议,咱们这便出城吧。”

第六章:铄金销骨谤加身

又过了半月,冬日的第一场雪便飘飘洒洒地落满了从保定府到涿州的官道。一路上寒风呼啸,行人稀少,别说官家的驿站掩着门,连一些个开在路旁旅店酒馆也冷冷清清。平日里殷勤揽客的小二把双手拢在袖中,直往炭火炉子旁凑。天色越是暗淡了,那寒气越是从旮旯角落里不多让地涌出来,将人都要冻死了。

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却有一队膀大腰圆的汉子骑马北上,他们各个穿着黑衣,背上背了长剑,剑柄上血红的缨子被风吹得乱舞。他们一到那挂了幌子的酒馆,便纷纷下马来,进到了店里。

小二一见五六个背着兵刃的江湖豪客到来,立刻上去小心招呼,陪着笑脸问明了来意,很快就将烧酒与牛肉送上,又去后院中清理出两间干净的客房。

那些汉子打量周围,见这店中只有一个干瘪的掌柜,另一个角落里也不过坐着两个食客,看也不看他们,只顾吃着面前的酒。他们叫小二多搬了一个炭火盆,其中最年长的一个用官话问道:“店家,你们这里到涿州还有多少路程。”

“客官们骑的好马,若明儿雪住了,只需两天。”

那人又朝角落里瞥了一眼,道:“那两位也是住店的么?”

小二甚为乖觉,连忙道:“客官切勿担心,那二位都是普通客商,只住一晚就上路的。”

这汉子点点头,打发他走了,才拿起筷子吃饭。

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低声说道:“二师兄心细如发,不过量此小店也没有什么古怪,咱们不过偏安一个晚上,尽可放心了。”

年长汉子笑道:“马师弟说得在理。如今江湖不太平,多问两句一些总是好的,凡事不得不多注意些啊。”

他们二人交谈,旁边的同行者也听在耳中,其中一个乐呵呵地为他们斟了满碗的酒:“二师兄,师傅派你出来果然是最在理的,我们师兄弟八人就属你谨慎,不过你也不是铁打了,连着赶了这几日的路,今天还不好好地吃喝一顿,睡他一觉么?”

年长汉子叹了口气:“诸位师弟都晓得,现在江湖上风声鹤唳。自从半月前魔刀杀了‘双刀王’叶善叶大侠,还伤了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处都在传说他要找下一个试剑的。如今各门各派都小心应对,你我在外行走,也少不得要比从前更把细才是。”

另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汉子咂了口烧酒,插嘴道:“要说那慕容哀,果然不愧是坐魔教第三把交椅的,居然能在司马公子、寇老英雄等六个有名有姓的高手围攻下全身而退,要想防他还真不容易。”

姓马的汉子冷笑道:“六师弟莫不是忘记了,魔刀可不是独身迎战的,还有燕轻裘做他的帮凶,那也是个厉害角色哩。”

八字胡放下酒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我也是觉得奇了,那飞花公子从来都是正经人,行侠仗义,虽然年纪轻,倒一直有个好名头,什么时候与魔教妖孽混到一堆去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说不定他们早有勾结,只是表面上做出正人君子的模样罢了,否则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叶家,还重伤了断喉娘子和叶氏兄弟?”

又一人也道:“是了是了。听说当晚燕轻裘与魔刀兄弟相称,亲热得很,倒像是关系匪浅。”

姓马的汉子啐了一口:“燕家好歹也是名门,燕轻裘竟自甘堕落,令人不齿。”

年长汉子皱眉道:“燕轻裘的兄长乃工部郎中,竟不对小弟多加管束么?如今燕轻裘与魔刀犯下这样的大恶,也不晓得他知情不知情。”

那马师弟笑道:“据说燕轻裘当年中了举人却不愿做官,把他兄长气得半死,早言明不再理会他的事。”

八字胡一边吃酒一边猜度:“不知燕轻裘为何要与魔刀搅和在一起?按理说他不曾去过塞外,魔刀也极少踏足中原,一个是书香门第的官宦之后,一个是魔教教主的徒弟,怎么看都没有什么交情。况且燕轻裘当年的成名一战,还杀了六个魔教掌令使呢!”

一个圆脸少年插嘴道:“我听说魔教男女都会施展秘术,只要得了机会,就能用药物控制人的心智。当年崆峒派的陈少华陈大侠,不就是被魔教妖女迷惑,杀妻灭子么?”

几个人都笑起来,那姓马的拍拍他肩膀,打趣道:“金师弟,你年纪还小,并不知道陈少华吃的什么药。”

圆脸少年面上一红,强辩道:“我已经去过春红苑了,自然知道的。那些戏子小倌儿,也见过……有什么奇怪……”

他这样一说,周围的笑声却更大了,姓马的戏谑道:“失礼得很,原来金师弟也大了。若如你所猜的,我倒听说过:那燕轻裘眉眼虽然平常,却有几分风流神采。慕容哀要是瞧上了他也不奇怪,就不知到底是谁喂谁吃了秘药。”

那年长的汉子皱了皱眉,打断他们:“好了好了,莫要胡说!这些没有根据的事情私下玩笑就罢了,若是教旁人听了去,必然觉得我们青城派弟子不尊重。以后切不可将下作的话摆上台面来!”

几个师弟挨了训斥,都面带尴尬,这才低下头来老实地吃饭。

这时只听得旁边那两个人叫了小二来结账,然后走过他们桌旁。被称作二师兄的汉子留意了一下,见他们一高一矮,都戴了帽子、护耳,黑色的大氅裹了个严实,看不清模样。不过二人连看也没有看青城派众弟子,便漠然地回到后院的客房去了。于是二师兄也不在意,只匆忙地吃饭,预备好好休息后一早便上路。

那两个“客商”回了自己的客房,里面早叫小二升起了炉子,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他们进去关了门,就将帽子、护耳和大氅都脱下,放到一边。

慕容哀并不喜欢束发,又将簪子摘了,任墨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燕轻裘这些日子与他同行同住,早已经习惯了。慕容哀见他脸色如常,便笑道:“飞花公子真是好涵养,那些青城派的乱嚼舌头,你就不让他们学个乖?”

燕轻裘摇摇头:“慕容兄不是也没在意吗?”

慕容哀轻蔑地一笑:“我的名声历来就糟得很,不外乎就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一类的判词,因为身在圣教,又多了个魔头的名号,如今再加上一条淫邪不端也不打紧。不过飞花公子乃青年侠士,米酒仙的得意门生,跟我一搭,不是白璧蒙尘么?”

燕轻裘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什么白璧,即便是,那些闲言闲语也不过是些许尘埃,大风一吹就干干净净了。”

慕容哀突然冷哼一声:“我看你倒真还是块石头。要知道闲言闲语也有可能变成泥淖,等你陷进去,要出来可就不容易了。即使脱身,也甩不掉遍体污浊。”

燕轻裘突然一愣,只觉得他这几句话寒气刺骨,跟方才的玩笑大不相同,一时间也没有想到该说什么,竟颇为尴尬。

推书 20234-05-18 :有所谓——魏小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