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受伤,他的比赛和训练都曾出现过大段的空白,即便是在前不久的全国竞标赛上摘得过银牌,他的
身体状况和在奥运赛场上的比赛稳定性实在是一个不能确定的未知数。
走廊黑漆漆的,连续三个晚上没有睡好觉,阎定坤的头很痛,可是这些都是次要的,今天晚上教练的全
体会议,让他的心沉到了湖底。阎定坤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苏坷,他搔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推开房门。
不同于平时,今天晚上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屋子里飘着一股像是肉骨头粥的香味。
今天晚上苏坷特地去食堂大婶那里软磨硬磨的磨来做粥的食材,又向她打听了做粥的方法。加练结束后
就一直在倒腾这个东西,等的就是阎定坤回来。苏坷听见开门声,从厨房里冲出来,看阎定坤一双熬红
的眼睛,声嘶力竭的模样。
“阎教练我给你炖了粥。”苏坷搓搓鼻子,低下脑袋看脚尖,他突然觉得或许现在自己拼命训练的样子
能让阎定坤更加高兴些。
“苏坷,给我尝尝你的手艺!”阎定坤强装镇定的坐下,抓着餐桌上调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苏坷脸上一扫阴霾,立刻开心的奔去厨房,没过一会儿就盛来满满一大碗。
“阎教练,你别看它卖相不好啊……”苏坷又搓搓鼻子,紧张不安的看着自己的杰作——烧焦了的骨头
粥。
阎定坤往嘴巴里巴拉一口,那粥有点焦,有点咸,却可以尝到里面包含的满满情意,可是阎定坤怎么都
咽不下去了。
“苏坷……”阎定坤走过去,把苏坷搂在怀里,“如果我说,这届奥运会你只能以观众的身份去参加,
你会难过吗?”
怎么不难过?付出了那么多,连残废他都可以忍受,怎么能不难过呢……
苏坷说不出话来,一股寒意从脚底伸起,迅速窜向四肢百骸。阎定坤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这样说,八
成是奥运会的名单上,看不见自己了。
晚上苏坷失魂落魄的回到寝室,手机上又是一连窜的未接电话。
谢志浩从澡间出来看他脸色不好,隐隐约约的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晚上有个姓张的先生给你打过电话。”
苏坷头也没抬,躺在床上说:“哦。”
两个人在床上躺了很久,谢志浩望着天花板问:“如果你去不了奥运会……”
苏坷翻个身,面朝墙壁,过了一会儿谢志浩听见细小的呜咽声。他敢保证苏坷在阎定坤面前肯定能装作
无所谓甚至是欣然接受的样子,他以为苏坷在自己面前也会强作坚强,可是他错了。
谢志浩听见那哭声有点心烦意乱,从小苏坷就跟他较劲。那么多年,身边总有一个人晃来晃去,就像成
了习惯似的。苏坷膝盖受伤离开国家队后,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根本就找不到自己的定位,
所以全国锦标赛看见他复出后,才会控制不住的去看他。
苏坷一边哭,一边骂自己是大白痴,居然会哭出来。而且对面还有个谢志浩,这下闹了个大笑话,肯定
要被谢志浩笑死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这种问题被肯定能去奥运会的谢志浩问出来,被他从小到大的竞
争对手问出来,苏坷心里那憋了屈的火跟浇了游一样,哗啦一下就燃烧起来,鼻子一酸就流下伤心的眼
泪那不是他的错,那是生理反应。
“其实去拍广告也挺好,提高一下你的知名度……”
谢志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苏坷身边,两个大男孩的体重,令床榻下去一块,谢志浩深深吸一口气,
用手指去触碰苏坷的头发,发现他并没有排斥,才将整个手掌都覆上去。
真的很柔软,谢志浩小的时候就很想摸摸苏坷的头发,因为他的头发一流会紧紧贴在脑门上,特别的滑
稽。
苏坷突然跟条鱼一样从床上弹起来,眼角挂着的眼泪都来不及擦,抄上手机就往外跑。
“苏坷!你去哪!”谢志浩差点被他撞翻在地上。
苏坷百米冲刺的往外跑,在走廊上发出了很大的回声。
第三十八章
1月1日晴星期日
又是新的一年了。虽然不是农历的春节,可是日历上就是显示今天是新的一年了。
下面是一段摘至昨天上交的作文里的一段话,我得了最高分。不知不觉,我在这里已经快有两年的时光
了呢。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因为我一边在催促它赶快跑赶快跑,当它真的跑到前面去的时候,我又
很害怕。我已经十岁了,刚刚来这里的时候,看到别的同伴被选去国家队,只有羡慕的感觉。可是到这
里的两年,我越来越感觉到那种期待和迫切,渴望着自己被认同,被所有的人,全世界的人认同。
这是作文里的一段话,我要写在日记里,以后看日记的时候,可以鼓励自己。老师给我的评语是,有理
想有抱负,但是一定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我想我会做到的。
首都这地方,爬到高位者享受着生活带给他们至高荣上的享受,生活在阴暗角落的人却堕落的如老鼠一
般肮脏。这里有纸醉金迷的场所,有满足一切欲望的服务,夜晚的霓虹灯下,最繁华的街头,藏诺着普
通人根本不能想象到的罪恶。
苏坷从一辆的士上下来,踏入城区里最有名的酒吧一条街,远远近近各种闪烁的招牌看的人眼花缭乱。
苏坷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看着出租车离开,突然有一种拦住车立刻回去的冲动。可是有一个声音即
使阻止了他。
“苏坷?”张郝靠在贴满了风格怪异的瓷砖墙面上,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只要是他邀请的人,到最后,
都会来。只是没想到,他只是轻轻的唤了一声,苏坷的反应却非常巨大。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双眼里充满
了惊讶、害怕以及一丝丝的激动。很奇怪,这么些互相冲撞的感情居然会同时出现在苏坷的眼中,他这
只是试探性的一声呼唤而已。
苏坷站在街中央,穿着一件平时训练结束后经常拿来当便服穿的运动衣,似乎与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
入。他惊慌的转着脖子,附近有太多的人,他甚至看见酒吧门口有几个穿着暴露的伺酒女郎正在朝他招
手。可是他真的听见了阎定坤的声音,可是却找不到他在哪里。
张郝远远的看着苏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非常想与他亲近。他朝苏坷扬扬手,又向他打了一次
招呼。
苏坷脸部似乎有一瞬的放松,等看清来人后,他甚至重重松了口气。视体操为一切的苏坷,可爱的还像
个孩子。
“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里。你说五分钟后就到,当时真的吓了我一跳啊苏坷。”张郝与苏
坷亲切的握手,他没有招呼苏坷往前走,而是停留在街边:“时间这么紧迫,我干脆就选
择在这个地方和你见面,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去其他幽静的地方谈。”
苏坷看了看四周,难为情的低下头:“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没去过,正好长长见识,张先生看着办吧。
”
张郝带他到了一家环境颇为优雅的酒吧,里面只点了烛光,响着慢摇的音乐,和别处不同的是这里到处
都是男服务员,连落座的人也都是男的。
张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带着苏坷来这种地方谈事情,但是他确实是去做了,因为苏坷身上就好像带着一
股魔力,催促着他将这个大男孩带进这里,迫不及待的展示给他的朋友们看。就算他只是
来谈正事,就算对方也许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懂。他也根本不在乎对方会用什么眼光来看自己,似乎从
看见苏坷真人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苏坷很紧张的看着四周,他的脸越来越红,最后只能把头低到不能再低。
“张先生……”
“叫我张郝吧。”张郝将服务员递上来饮料朝苏坷面前推了推。
“那个……这里是……”
张郝笑着说:“这里是同性恋酒吧,你会介意吗?”
苏坷想,自己还有事情要请人家帮忙呢,现在社会开放了,什么不可以啊!互联网上什么都能了解,就
这点破事自己用得着犯害羞么!他拿了饮料狠狠吸一口,说道:“没事儿!自己高兴就好,不用管那么
多世俗的眼光。”
张郝倒是被他这句话给惊到,要知道,还是有很多人特别排斥像他这样性别取向不同的人,苏坷这么说
,真是说到了张郝的心坎上。
“谢谢你,苏坷。”
苏坷嘿嘿傻笑的时候,旁边一桌的一对情侣正大光明的接起吻来,他立刻又将脑袋偏到窗外。
张郝看着苏坷那张被烛光照的忽明忽暗的脸,他见过很多长相出色的人,从年纪小的,到年纪大的,男
男女女,什么人都有。可是苏坷不一样,他的美不单单只表现在脸蛋上,更多的是发自内心。像一块放
在一大堆的金银珠宝当中的上好羊脂白玉,温润而洁净,用自己独有的气质去吸引那些懂得的人。
张郝搅动着杯中的咖啡,说:“苏坷,你看着玻璃窗外面的样子,就可以拍做写真集里最成功的一张相
片了。”
“张……张先生……”苏坷还是习惯叫他张先生,叫他张郝让他感觉很奇怪,而张郝也没有再次去纠正
,他只是始终面带微笑。
“你说笑呢,比我帅的人多了去了,你看我们队的谢志浩,一出场就让全场女生尖叫。”
“哈哈哈!”张郝憋不住大笑起来:“苏坷,苏选手你真是太幽默了。”
苏坷闭上眼睛听张郝的大笑声,就像听着阎定坤的声音,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况且,阎定坤很少会这
么大笑,真的是……太恶搞了……
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苏坷从酒吧里走出来的时候,喝了一肚子的白开水,他看看表,发现指针已经走
到了十二。对于夜生活刚刚开始的人来说,午夜十二点才是精彩开始的时光,但是对于苏坷来说,午夜
十二点可能意味着他进不了宿舍,并且会耽误第二天的训练,苏坷真的有些着急了。
张郝似乎知道苏坷的难处,他将跑车开出停车场后,载上苏坷飞一样的直奔他的训练基地。
第三十九章
1月28日晴星期二
我长胖了,胖了两斤。今天从称上下来的时候,真的把我吓坏了。阎教练的脸跟黑锅一样,训练结束后
被他单独拉到办公室谈话。其实我也不想长胖的,我只是晚上偷偷吃多了爸爸塞给我的果仁,那个果仁
真的很好吃,我实在是忍不住。可是想不到会胖那么多。
因为3月份有比赛,所以接下来我需要努力的减肥。和阎教练谈话结束后他就亲自带我去操场跑圈,那
么长的跑道,而且他都不说要跑几圈,一直到他满意为止,那一瞬我好想哭。
除了坐在寝室中央一脸冷的快掉冰渣的谢志浩以外,那天晚上溜回寝室的一切都出于意料的顺利。当然
,苏坷是不会去管谢志浩是怎样的一副嘴脸,他跑进厕所里胡乱洗洗后,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白天训练照旧,晚上的时候谢志浩搭来一把凳子坐在寝室门口,手里捧着本体育杂志,右脚放在
左脚上,跟个门神一样拦在门口。
苏坷背了一个墨绿色的旅游包,双手叉腰站在门口——谢志浩这个样子,里面的人进不去,外面的人也
甭想进。
“谢志浩,我要出门。”
谢志浩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他的书。
“我说,我、要、出、门。”
谢志浩耸耸脚。
苏坷不管了,没头没脑的往外冲,却被谢志浩结结实实的抱住。
“你上哪儿?”
“我上哪儿要你管?还有没有人权了?”
“那我让阎定坤来管。”
苏坷气焰顿时矮下一半,可是他一想到肩负的艰巨使命,又强行憋上口气说道:“我就是阎教练要跟出
去,怎么了,你眼红?”
谢志浩眼神顿时暗了暗,他放开苏坷,身体轻轻往外侧了侧。
苏坷也不知道谢志浩发的什么疯,搭的哪个精神错乱,他一心只有晚上和张郝约好了谈话,地点就在离
训练基地不远的一家咖啡厅,现在离最后一班公车还有一点时间,他必须赶上。
张郝晚上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打扮,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打一个暗红领带,坐在高雅的西餐厅里不
知吸引了多少女人的眼球——可惜,这个人是弯的。
苏坷依旧是穿着一身运动衣,刚走进这家高档咖啡厅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可是他越是跟着服务员
往里走,脸就越红。因为这个场所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正装打扮,似乎只有他是格格不入的。
张郝坐在窗边。他早就注意到了苏坷,从他还没有进门开始,就看见了。但是他不想立刻就让苏坷注意
到自己,似乎坐在这个位置上观察这个大男孩的一举一动才是最大的乐趣。
苏坷红着脸拉开椅子,向张郝问好。
“苏坷,昨天晚上还好吧?”张郝桌子前放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他十个手指头在键盘上疾走如飞,敲回
车的声音很重,格拉格拉格拉的响个不停。
苏坷抱着一杯热柠檬茶,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盯着张郝的笔记本电脑问道:“真的……会有很多
人看到吗?会有很大的影响力吗?”
“我向你保证。”张郝推推金丝眼镜,眼中似乎有锐光一闪而过,“这是初稿,我和同事们连夜赶出来
的,你可以先看看。”他说完,将笔记本电脑转到苏坷面前,只见打开的word文档里先是一个显赫的标
题——我要飞翔,然后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显然已经是排版完毕了。
苏坷在桌子底下不安的搓搓手,然后一点一点把这篇报道看完。
不得不承认张郝这个人的文笔非常了得,这真的是一篇出彩的文章。
“张先生,都挺好的,就是能不能把最后一段改改?你知道,我能这么坚强,不是出于我自己,我要感
谢的人是我的教练。如果没有他,我就走不到今天。”
张郝这两个晚上不知听了多少次阎定坤这个名字,也不懂为什么苏坷要将自己放到低位上,而将他的教
练高高捧到上空。就好像这篇报道不是为自己写的,而是为了他的教练——阎定坤。
苏坷看见张郝眉毛微微皱起,他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从小就知道看教练的脸色行事,张郝这个样子
,想必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让他感到有些为难了吧。毕竟他想写的报道是关于自己的,而他却一次又一次
的提到阎定坤的名字。
“张先生,拍广告的事情,大概是什么时候?已经定下来了吗?
“作为交换条件,苏坷答应了张郝提出的拍摄广告的要求,而他得到的回报是一篇刊登在最有影响力体
育类杂志上,记录他成长的文章。张郝的关系网覆盖面积很大,这样一篇报道只消一个电话就可以和那
边的杂志社搞定。
这是苏坷最后的救命草,这篇文章能够引起很多人对他的重视。膝盖虽然受了重伤,但是苏坷知道自己
完全有参加奥运会的实力,他等的是机遇,阎定坤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这种机遇他应该凭自己的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