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醉风（日本花街）+番外——默良

就必须每天穿全套和服了。

出道是大事情，穿的和服也就特别昂贵，在醉风楼出道的色子，初夜费越高，订制的和服就越高级。

宫田先生用高价标下了他的初夜，于是他的和服跟当年恋依散茶出道时的和服相比，竟更出色。

等会儿给其他人见到，又要被嘲笑了，红叶喃喃念着。

宫田先生不知道是不懂行情，还是怕他被其他人抢走，第一次的下标价就高得惊人，而其他客人一知道下标者是木材商

宫田，也没人敢竞标，自然就由宫田先生得标了。

初夜卖出高价还觉得丢脸，恐怕也只有红叶会这么想了。

穿好和服，画好妆，恋依散茶要他转两圈看看。

「穿上和服出乎意料的看起来还满像回事。」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什么『出乎意料』嘛！」红叶不高兴的嘟起嘴。

「是是，红叶本来就是个美人，宫田先生才会不惜钜资买下初夜嘛！成交价居然比我当年还高，真是后生可畏。」恋依

散茶做作的按按眼角，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我也老了呀，想起当年……」

红叶满头黑线。恋依散茶表演欲一上来，要平息就不容易了。

幸好雨宫先生和管事的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回。

「盐泽大人在等了。」雨宫先生站在半开的门前，示意已经装扮好的红叶跟他一同去见楼主。从今以后就要正式代表醉

风楼接客了，自然要让盐泽大人看看，并且讲几句话。

恋依散茶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敛起秀丽的笑容，表情严肃，恭敬的对雨宫先生和管事的行一礼，道：

「红叶就麻烦你们了，往后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先生多多教导他。」

「别这么说，你底下带上来的人，连楼主都很有信心。」雨宫先生微微一笑，也回了一礼，然后带着红叶走了。

在红叶离开之间，恋依散茶轻轻的推了他的背一把，回过头来，是一个温柔又哀伤的笑脸。红叶心一酸，想说什么，却

又被推了一把，不得已只能跟着雨宫先生走。

以后还是会天天见面，身分却不一样了。出道前和出道后即使只是隔一天，却隔开了撒娇的天地。从以后就要独当一面

接客，再没有人能为自己撑着顶上一片天。

居然到现在才开始难过。

太狡猾了，在他要去见楼主前的关键时候，在他已经化好妆的现在，恋依散茶一定是故意的。

自己的软弱太可恨，红叶很快的扫去心底的阴暗，挺起胸膛，步伐优雅的随雨宫先生和管事的到了盐泽大人所在的房间

。

过程很顺利，盐泽大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只在最后给了两句简单的建议，然后让他离开。每个出道的色子都会经

过的阶段，他已经跨过去了，竟感觉不真实。

当年他也曾经被雨宫先生带到盐泽大人面前，那是他刚进入醉风楼的那天，刚被洗完澡以后就像物品一样被摊在楼主面

前接受「鉴定」。那时觉得眼前这些人好残忍，一定是恶魔转世，自己此生都无法忘记这样的屈辱。现在回想起来，竟

像是一场梦一样，痛苦的感觉早已消失，所谓的仇恨也不再。

所以，他不恐惧，对于自己要出道的事情。因为他知道在多年以后，当他重新审视自己进入楼里后发生的一切，他不会

有什么伤痛。

原来就是因为这样，玄紫太夫和恋依散茶等老资格的色子，才永远都一副恬静快乐的模样。不是眼泪已经流乾，而是人

心的坚强。

再说，红叶自己也感觉得到，醉风楼即使雄霸吉原，日进斗金，也不以收入为至上，色子间的感情同家人一般，上头的

人也都尽力在照顾色子和小侍等，不让任何人受到委屈。

想通了这一点，就不害怕了，因为从今以后他还是住在这里，身边的人也没变。

心里踏实了不少，正打算回房间时，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几个爱玩的色子和雅纪他们。

「哇哇！金线！袖子的边居然绣金线！」其中一人抓起红叶的手惊呼。

「化了妆以后都快看不出来是红叶了，比想像中的漂亮。」雅纪笑着这么说以后，招来红叶一瞪。

「宫田先生今晚会被你迷死。」遥笑咪咪道。「今天的你真美。」

不会说话的蠢东西。他「一直」都很美。

「耍嘴皮子也只剩现在了，明后两天不是就要换你们两个了吗？到时候画起妆来万一像猴子屁股，我肯定笑死你们两个

。」红叶冷笑着给了他们一瞥。

「哇，看不出来红叶居然也会这样冷艳的表情，服了服了，宫田先生真是押对宝。」

「是啊，这宝押对了，舍不得松手了，让红叶明后天累到就算想来嘲笑我们也没力气爬起来。」雅纪回呛，明摆着打算

要看好戏。

红叶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撕咬他两口。哼！明天轮到雅纪出道，就不要让我找到空隙，否则不呛死你我就不叫红叶叫

绿花。

为了不让脸上的妆被碰到，也为了保持衣服的整齐，红叶过了一个辛苦的下午。穿着厚重的和服本来就行动不便，要躲

过众人的欺负更是困难，让他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的。

这样笑笑闹闹的，时间过得比想像中还要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好了，你们也玩够了，宫田先生随时有可能会来，你们快走吧！」管事的放任他们疯了一下午，这会儿终于来赶人了

。「红叶也要出道了，可不能老是毛毛躁躁的。」

「是——」一群人只好离开，临走前不忘调侃红叶几句。

「希望宫田先生在床上很温柔啊！」

「不然红叶可会很辛苦呢，啧啧，你看宫田先生的体型，想必……」接下来的话不言自明，惹来众人哄笑，个个露出下

流的表情。

「你、们、几、个！」红叶红着脸大吼。

「哎呀呀，小新娘害羞了～～」

「快逃！红叶好凶～～嘻嘻，小心被宫田先生嫌弃喔！」

一群人边跑边笑，灵活的躲开从后头不断飞来的攻击物品。

等人都跑光了，红叶也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该死，穿这一身衣服根本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像个娃娃似的。恋依散茶和玄

紫太夫他们是如何穿着繁复的和服行动优雅自如的？平常看他们的动作灵活优美，看来也是多年训练出来的。

初夜……吗？他以为自己应该会紧张一整天的，多亏那几个笨蛋闹了他一下午，根本一点伤感或紧张的气氛也没有，现

在才想到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宫田先生……

想到那个温柔敦厚的男人过不久就会来醉风楼，和他度过第一晚，蓦地脸一热。他……会像平常一样温柔吗？还是……

比较喜欢……不一样的？

难得露出害羞的表情，红叶想着想着，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想了。都是因为他们几个浑蛋说了那种话，害他也跟着

胡思乱想。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宫田先生满意？说不定他会失望，以后就不来了。

不对，这个温柔的男人，一定不会这样吧！就算他做的不好，也一定还是会露出温暖的笑容，傻呼呼的搔头。

发现自己超乎意料的期待今晚的体验，红叶有些气恼。不是因为羞耻——都在醉风楼待多少年了，他可没纯情到这个程

度——只是不想要为了笨拙男人而如此动摇。

都是笨男人害的。

看他今晚怎么修理他。

……万一被修理的是自己怎么办？可能性还很大……

第28章

话说除了红叶这几天不断被闹以外，藤香也是几乎被闹到几乎不敢见人。

原因无他——藤香不在这一次出道的名单上。

理由是什么没人知道，总之楼主发下话，谁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私底下猜测。大胆一点的，顶多只敢向雨宫先生探听，

但得不到一点消息；问十郎，就算他想回答也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

总之楼主做的这个破天荒的决定让全醉风楼的人都傻了眼，对楼主和藤香两人的关系臆测得更厉害。

每个人心里都猜得七七八八的了，只剩藤香一个人，一点也没有往那方面想，反而整日苦恼，自己是不是缺了什么出道

的资质，让盐泽大人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每每想到这里，就难过得要掉眼泪。

这几天他都不太出房间，一来身体不舒服，二来没心情和其他人闹，就连玄紫太夫他也不想见了，因为他的说法和其他

人都一样。

……楼主怎么可能对他有什么感觉？两人多年来一直都没有多特别的交情，他的地位和其他新造也并无不同，长相也不

是特别出色，作梦也不敢想像盐泽大人会在自己身上多下一点心思。

难道是因为一直没有人来下标，所以才被延期了吗？

盐泽大人只下了「藤香不在这次出道名单里」的简单命令，并没有说要延期到什么时候。他已经满十七岁了，正是该出

道的年纪，在十八岁以前都还不算出格，一旦过了十八岁还没出道，就要给人笑话了。

本来的心情是害怕出道，现在则是能出道就好了。

因为整日烦恼，没什么食欲，前几天他只是吹了点风就得了感冒，整天病厌厌的，被病痛和忧愁折腾的想哭。不轻不重

的病不至于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但全身乏力的感觉却让人着急。

红叶要出道的这天，藤香起得很晚。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吵，但是听不太清楚，只认出是几个相熟的色子的声音。他

突然想起红叶今天就要出道了，自己还没去跟他道恭喜，也还没去祝福他，便急着想起床。想不到眼皮沉重得超乎异常

，他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眼前暗暗的，看来是今天天气不太好——

才不是。

藤香立刻发现眼前的阴暗不是因为阴天，而是因为有人坐在他身旁，挡住了阳光。

「醒了？」俊美的男人面无表情的看他，一头长发如往常一般披散在背上，背着阳光使他的轮廓有些模糊。

盐泽一只手搭在藤香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测量着自己的额温，「应该是退烧了。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一早醒来发现盐泽大人坐在自己身旁，除了惊吓以外还能有什么感觉？

但是又不能照实说。

「还好……让您费心了。」麻烦您不要突然出现，会吓到人的。

这也不能说出来。

矛盾的是，自己生了小病，楼主就来看他，心底涌上就算能骗过所有人也骗不过自己的喜悦。

「没事就好。昨晚你发烧了。」

听楼主这么说，毫无自觉的藤香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只隐约记得昨晚觉得有点热。撑起身子，这才注意到楼主旁边放着

一盆水和毛巾。

楼主该不会照顾了他……一整晚吧？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昨天晚上有人进他房间——而且，楼主是怎么知道他发烧的？他

自从上了新造以后，就自己一个人一间房间，不只是楼主，其他人应该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才是。

双颊热得能煎蛋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虽然……虽然很希望是事实。

抬起头，藤香难得十分有勇气的对上楼主的眼眸。那双美丽的眼睛，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总是那么平静无波的

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是这双眼睛，让他这么多年来始终对楼主有种特别的感觉。

在两人四目交会的瞬间，他感受到最明确的情绪……是悲哀。

因为已经知道自己的心情了。

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分。

眼眶热热的，开始湿润起来，都是感冒的错，人只要一生病就会变得脆弱。

他知道盐泽大人一定已经看出他眼中的泪水，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时之间，整个时空凝结。

精明如楼主，说不定已经猜到他的心事了，只是体贴的什么都不说。在吉原，出入的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与色子之

间产生的火花更是多彩多姿，任何一个在花街待久了人都能在蛛丝马迹里面看到爱情的。

就像在大家都不相信客人的爱情的花街里，也会有宫田先生这样全部人都相信他已爱上红叶的情况。

自己真是可悲的没有词可以形容了，不是谁的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整日被关在鸟笼里的鸟儿喜欢上同一个圈

子里的人也是花街里常有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但是那个人不可以是盐泽大人。

因为那比色子相爱更令人心痛，连一点点可能都不能希冀。

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原来严厉的盐泽大人其实是个宽容的楼主，这时他最需要的是装作没察觉的沉默，

而楼主不吝惜给予。

泫然欲泣。

为什么……会是这个人呢？

真是奇怪，自己突然就醒悟了，以前的心情好像一瞬间变质了一样，但是又转变得那么自然。

楼主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开。强忍住的泪终于掉了下来，藤香抓着棉被，无声的落泪。

好痛，好痛啊。

谢谢您，谢谢您，我不该奢求的，也已经很感激了，但是请不要叹气，请你不要对我的爱情叹息，对不起，对不起，我

太贪心了，不该连你怜惜无奈的叹息都不想要。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终究是掩不住哭泣的声音，低低的一抽一抽，眼泪掉得更急更凶。

双手不自觉的从棉被移到楼主的衣袖上，紧紧的抓住，像是松手了就无法支撑住自己一样，因为过近的距离，透明的泪

珠落在盐泽大人的衣服上，留下深深的水渍，越扩越大。

然后，虽然很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盐泽大人又一次的叹息。

身体一僵，因为怕自己失态的放声大哭起来，于是紧咬住牙关。

温柔的大手轻轻抚着他的头，顺着他的长发来回抚摸，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吓坏一样。

温柔到不像印象中的盐泽大人，好像梦一样。

只是还没有温柔到把哭泣的他拥进怀里。

藤香深深厌恶着贪心又深陷泥淖的自己。

这也是楼主的一种温柔吧，不要给予希望，失落就不会再扩大。说不定这对盐泽大人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的经验了，也

对，以大人美丽的外貌和吸引力，一定有不少爱慕者。

——自己又算什么。

又来了。又下意识想把过错推给盐泽大人，自己的心到底要堕落到什么程度才甘心？干脆跳进吉原外的护城河里淹死算

了。

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丑陋的人。红叶他们都看错了。被大家这么喜欢着，被大家当成纯洁的好孩子的自己，根本

就不存在。

就连这点也是现在才有了自觉，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太可悲了。

就这样静静流着泪，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渐渐止住泪水，弄到这个地步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收场，持续过长的沉默也让人很

尴尬。藤香硬着头皮，放开了把楼主衣服抓出皱痕的双手，低声道歉：

「对不起。」低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自己失态了，还给楼主添了麻烦。

「你……」盐泽大人本来好像想要说什么，但只起了头就打住，顿了一下，才接着又说：「好好休息吧！烧是退了，身

体还没全好呢！今天你不用去帮忙了。」

就像平常一样的口气。

冷风轻轻拂过藤香的心。

「是。」有点麻痹了。

盐泽大人走出房间，要人特别照顾仍在病中的藤香，餐点直接送到房间来，然后便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