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真的不想要七愿么?”
杞月绝不相信,作为东离帝王的父皇会不知道七愿的能力,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人,或许连七愿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已知晓。可是……
“父皇不要杞儿的七愿。”
龙夜寒看着杞月脸上未曾掩饰的复杂之色,笑着抚上那绝美的小脸。
他怎么会要杞儿的东西?杞儿曾言是七愿将他带至东离皇宫,并在晨妃肚中转生,七愿于杞儿怕是分外重要之物,他又怎会与杞儿抢夺?
更何况……
“若是父皇要用七愿,杞儿会不给么?”
杞月眼中的光芒稍稍暗了下来,却还是摇摇头。
“不会,父皇若要,杞月即刻奉上。”
七愿在他手里,他多的亦不过是七年的时间,左右这条命被父皇救过多回,父皇若要七愿,他便是舍了这七年,也无不可……
龙夜寒看着杞月咬着下唇,目光游移,便知这小家伙是想歪了,他哭笑不得的刮了刮杞月的小脸,说道。
“杞儿,父皇若是想要七愿,便不会等到今日了。”
杞月眨眨眼。
“杞儿还记得凝云寺的那个老和尚的话么?”
那个老和尚?
杞月想了想,果真,从那老和尚说的那句话开始,想必那时父皇便已知七愿在自己身上了吧……
又或者,更早……
杞月弯起眉眼,笑着在龙夜寒的脸上亲了一口。
“多谢父皇。”
龙夜寒的唇边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优美的唇线轻轻扬起,深紫色的眼眸里带着让杞月难以收回视线的魅惑。
他抓起杞月的小手,将那白皙细嫩的手指点在自己的唇上,脸侧深刻的线条在深浅分明的光照下柔和了棱角,那种在睥睨天下的气势中透出的惑人的气息,几乎让杞月就此沉迷。
“父皇……”
杞月意会,他慢慢倾身靠近龙夜寒的唇,轻轻敛下眸。
彼此的呼吸充斥在彼此的口鼻之间,距离,只在咫尺。
“寒……”
只要你……这一世,我只要你……
四目相对,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火热,皆是轻笑,皆是以唇相贴。
轻柔的舔舐,轻柔的啃噬,内里饱含的,却是两心相交的坚定。
……
“父皇……”
用过膳,杞月靠在龙夜寒的怀里,微红着小脸,睁着眼看着龙夜寒将一块糕点送至他的唇边。
避开想要直接喂他的糕点,嗔怪的看了龙夜寒一眼,杞月才伸出手将其接下。
“父皇,杞月已经八岁了。”
已经是八岁的年纪,便不能再如此时时搂在怀里,连吃饭都一口一口的喂了。
他虽不在意,可让一旁的侍女宫人看了,也不好。
龙夜寒毫不在意的轻笑,满眼都是霸道的宠溺之色,锋芒不见,却是全然内敛。
“有谁敢说什么不是么?”
杞月听得此言,不由得将唇角一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杞月料想,却是无人敢言父皇的不是。”
天下之人,谁不知道,在东离,寒帝便是国法,寒帝说一,绝无一人敢言二。
龙夜寒轻轻一笑,一只手揽着杞月的肩让杞月靠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却是端起茶水再次送至杞月的唇边。
杞月有些无奈的看了龙夜寒一眼,将茶杯接过,唇边却泛起一丝笑容。
“可是据父皇所知,东离有一人敢对父皇的话不遵不从。”
“哦?”
杞月抿了口茶水,扬起眸,有些好奇的问。
“何人?”
其实此话一问出口,杞月便已在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果然,听得杞月的话,龙夜寒毫不客气的笑了起来。
“哈哈……杞儿说呢?除了杞儿,还能有谁?”
“那是父皇太宠杞月了。”
对于这番有些肆意的笑,杞月也不恼,只是将手里咬了一口的糕点直接塞到龙夜寒的嘴里,堵住了那带着些揶揄意味的笑声。
龙夜寒将嘴里的糕点咬下一半,拿下另一半,放在眼前看了看,而后望向杞月,笑着挑了挑眉。
“味道不错呢……”
不长的话语硬是被龙夜寒拉成充满余韵的尾音,听着这句满是暗示意味的话语,杞月的眼睛盯着龙夜寒舔舐着自己的嘴唇的舌,压低嗓音说道。
“那么……父皇该给糕点师傅提提俸禄了。”
“呵呵,杞儿说的不错,不过父皇……”
眼见龙夜寒又要倾身过来,杞月连忙伸出手挡住那双线条优美的唇,说道。
“父皇,杞月可是有正事要说的。”
“哦?”
龙夜寒不以为意,拉下那只细弱柔软的小手,放在唇下啄吻了几下。
“父皇!”
看到杞月脸上的些许恼怒之色,龙夜寒这才轻笑着放开那只小手,略微正身,手里却是将杞月的身子搂得更紧。
“杞儿有事,直说便是。”
杞月无力的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挣脱,只是抓起垂落到自己身上的属于龙夜寒的长发,稍稍用力的拉了一下。
“父皇,对于妖族复兴之事,父皇怎么看?”
说到妖族复兴之事,龙夜寒的神情也是略略严肃了一些,却没有回答杞月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杞儿知道些什么?”
龙夜寒知晓,杞儿前世所听令的那个“宫主”,便是上一回妖界入侵人间的领军人物,而这一世若无意外,起事之人也有那个什么宫主的一份。
察觉到龙夜寒的想法,杞月倒是有些有些不满的说道。
“父皇,杞月并没有听令于宫主,我们之间,只是交易罢了。”
听到杞月讲述他的过往之事,龙夜寒感兴趣的挑起了眉。上一回杞儿虽已将他前世的记忆对他开放,但那记忆终究不是他的,看起来也只有个大略。自然没有杞儿亲口述说来得清楚。
“不错。”
杞月并无隐瞒过往的打算,他知道龙夜寒对此感兴趣,也就讲了下去。
“宫主送了我一只魇蝶,我为她杀三个人,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了……”
杞月回忆着,没有看到龙夜寒眼里的怜惜。
“只不过后来我觉得无处可去,宫主便给了我一个殿主的身份,让我在妖宫里住了下去。”
妖宫?宫主?殿主?
龙夜寒仔细回忆着,却没能在记忆中找到丝毫与之相关的线索。
这个妖宫,到底是……
看出了龙夜寒的疑惑,杞月想了一会儿,解释道。
“妖宫是我们妖界之人的称呼,在人间界,似乎是唤作妖盟。”
妖盟!
龙夜寒周身的气息明显凌厉了几分。
他记起,在夜莺的报告里,还曾记录下妖盟的许多残忍之事,烧杀抢掠,生食人肉,屠城灭国,连对待内部之人,妖盟也是毫不手软的。
杞月的手抚上了龙夜寒的眉心,轻柔的将那锁在一起的两道剑眉解开。
他还记得那时妖盟在东离境内是如何暴虐,就屠城之事而言,只是未来得及封锁消息的,便有五六次。父皇为此,该是痛心疾首的很吧……
“告诉父皇,那宫主有没有对杞儿怎么样?”
杞月的脸色明显愣了愣。
片刻之后,却是猛然扬起笑脸,弯起的眉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欢喜。
有种奇异的感觉,从龙夜寒的那句话里,传到了杞月的心底。
“父皇不必担心,杞月与宫主只是交易的关系,更何况,以我的身份,宫主求我都来不及呢……”
“哦?”
龙夜寒仔细的看了看杞月的小脸,未见到一丝躲闪的神色,便已知杞儿此回并无隐瞒之意,才放下心。笑道。
“那杞儿前世是何身份?”
第一九三章:魇蝶,嗜血之蝶
能让一界之主舍面相求,杞儿的身份,怕是不一般呢……
“这也是杞月要与父皇说的。父皇可知杞月的本体?”
本体,乃是相对于妖族化身为人形所言的。妖族在极度虚弱或是极其激烈的斗争之时都会显出本体,而只有部分妖族血脉的人类,也会在身后显出代表血统的虚像。
龙夜寒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
“确是不曾见过。”
前世,两人相遇之时,乃至从那时之后的数月期间,杞儿的身体都是极度虚弱的,按理说,其他妖族都会以本体吸收月华治疗伤势,但杞儿,却始终维持人形,连灵力溃散之时都是维持着人类的形体。
这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杞月嘻嘻一笑,有些得意的说道。
“父皇猜不到吧?”
龙夜寒宠溺的在那小鼻子上刮了一下,心里却是有了一些大致的猜测。
杞月看见龙夜寒眼中的凝重之色,也不玩闹了,直接说道。
“杞月的本体,是人。”
龙夜寒的瞳孔微微一缩,却是笑道。
“魅妖?”
杞月点头。
“不错。”
龙夜寒的手抚过杞月的脸,轻笑着说道。
“杞儿果然独一无二。”
天底下,只能有一只魅妖。
如若有两只同时出现,必然会相互争斗,到最后只能活其一。
而魅妖的能力更是天下所独有,那便是,祈愿。
向天地祈愿,向神灵祈愿,无论是大愿小愿,是正是邪,是自己的愿望还是被他人逼迫许下的愿望,是天方夜谭还是轻而易举,只要魅妖能付出相应的代价,便能够实现。
而魅妖的珍贵之处便在于,他们所付出的代价,只会从他们自身身上夺取,而绝不会牵扯他人。
如此,也就使得天下之人对魅妖趋之若鹜,但凡有魅妖现世,便总会有一番龙争虎斗,腥风血雨。
更甚,据传说所言,连神珠七愿的能力,都是仿照魅妖而来的,而且每一个生灵只能向七愿许愿一次,虽说向七愿许的愿也能实现,而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但是,魅妖所许的愿是偏向先人,而七愿却是偏向后人。
这里头的讲究便大了。
比如,对魅妖而言,甲在第一年许愿称王天下,乙在次年许了同样的愿,那么最终能够坐上皇位的是甲而不是乙。
但若是七愿,那结果便完全相反了。
假或许坐上了皇位,但在此之后,他必须提防有另一人向七愿祈愿王天下,否则,只要七愿接到了另一个相同的心愿,王位之上便要换人了。
所以,虽然人人皆想要将七愿收入怀中,但与魅妖相对比,七愿便落了下乘了。
愿是先到先得,至于代价,反正也不是自己支付,不会有几个人真正关心完成愿望的代价几何。
“父皇是不是很吃惊?”
杞月的笑容看起来很是灿烂。
龙夜寒微微点头,他确实是没有想到这一点,杞儿居然会是魅妖。
其实这也不奇怪,魅妖在人类当中,甚至在普通妖族之中只是遥不可及的传说而已,只有少数传承了上万年的古老世家,才有关于魅妖的记载。
无他,实是魅妖太过罕见,亦太过重要。
同类不能共存不说,魅妖的传承也不是通过血脉,而是通过灵魂。
而在这个世间,除了少数几个像白羽、老和尚、千雪山之主一般的人物,也没有人能够触及灵魂这个层面。
所以,没有人能够预测魅妖的出现,更没有人能够提前知晓,魅妖到底是这个世界上,芸芸众生中的那一个独特的精灵。
“父皇今日才知,杞儿真是一个精灵。”
龙夜寒笑着,深紫色的眸里泛起微光,唇角的弧度里全是宠溺。
杞儿是个精灵,一个让所有人都觊觎的精灵,而他,将会是唯一一个能够守护这份美丽的人。
血契相连之下,杞月很轻易的便感知到了这个男人心里的话,他扬起唇,笑容粲然。
“父皇,今日知晓,亦不为迟。”
龙夜寒的手拨弄着杞月的发梢,微微眯起的眼专注的看着身前的孩童,语气很是认真。
“如何不迟?父皇可是迟了三十年呢……”
若是三十年之前,又不知,会是何种状况……
杞月抱着龙夜寒的脖颈,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
三十年啊……
但很快,又转为锐利的精芒。
“父皇?”
那些帐,他要自己去算。
那些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
“杞儿放手去做,父皇不会阻拦。”
龙夜寒看着杞月脸上罕有的阴沉之色,抬起手抚着那柔嫩的脸庞,轻轻的弯起了唇。
杞儿,无论如何,这一世,我不会再放你离开……
杞月回过神,抬起眼望向龙夜寒。
如何离得开呢,父皇……寒……
……
当夜,暮色沉静,似水般清明透彻。
杞月站在床榻之前,专心的倾听着魇蝶的述说。
婴儿巴掌大的绯翼凤尾蝶停在孩童伸出的手上,孩童身穿一件白色的单衣,赤着脚踩在米色的地毯上,绣着繁复花纹的地毯上带着厚厚的绒毛,一看便知触感极好。
是夜,无风。厚重的帐幔一动也不动,床前的香炉里燃着暖香,丝丝沁入心扉。
“叮——叮——”
一声一声,不急不缓,翅膀扇动的频率也是一致,偶尔,两根黑色的触须相互碰触,而后舒展,优雅至极。
“蝶,就只有这么多么?”
杞月微微皱眉,蝶得到的消息太少了些。
不过东离皇城暂时并未出现银狐族人的消息,倒是让杞月多少轻松了一些。
杞月只给了魇蝶三四个时辰的时间,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已是让他颇为惊讶了。
“叮叮——”
杞月听得出,蝶是有些闹脾气了。他看着魇蝶扇翅的频率开始变快,不由得在唇边扬起一丝笑容。
蝶还是个孩子啊……
“蝶今日做的很好。”
“叮——”
魇蝶高高扬起触角,骄傲的姿态仿佛是将军凯旋。
杞月忍不住抿唇一笑,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又很快的收敛了起来,稚气的小脸上,竟带着某种让人忍不住俯首的威严。
“蝶听好了,我要你做一件事。其他的蝶做不到都没关系,这一件事,蝶若是做不到,我会让蝶生不如死的……”
“叮、叮叮——”
魇蝶的声音在杞月的脑海中回响,带着恐惧。
杞月稍稍安慰了一会儿,然后对那依旧有些惧意的魇蝶说。
“在这七年里,保护好父皇,父皇若是受伤一次,蝶便死一次,我说到做到……”
此次妖族复兴之言并非空穴来风,而他亦是清楚,宫主的天下之志从未消灭,三十年前多宫主便是想要以暗杀帝王的方式将各国击溃在内乱之中,也确实成功了一小半,造成了当时南焰的覆灭,以及西幻的分崩离析,大势不再。
这样的手段,谁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再用一次。
父皇虽然很强,但父皇再强,也无法与在灵气暴虐的妖界修炼了数百上千年的妖相比。而现在的东离还不够强大,父皇的安全不能全由东离来保护。魅妖的能力虽强,但他在上一世便已几乎消耗殆尽,如今命令魇蝶保护父皇,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