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声音懒懒的,却冷到了极点。
红眼银兽露出尖利的獠牙,使劲甩动身子,毛发一根根如针般倒竖了起来。
火殇却笑了。
笑声长而轻灵,好似那春日里穿梭在绿林间的晨风。
时间就如定住了那般,却只是一个眨眼都不到的顿点,下一个顿点,两个身影再次相撞在一起。
噼里啪啦一阵激烈的缠斗,火殇拖着右腿仰面倒在雪地上。
皑皑白雪。
他妖冶的凤眼抖了抖,静静闭上。
雪水沾了一身,寒气无孔不入。
红眼银兽一闪一现,出现在不会动弹的人身边,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勾回嘴里又回味了下。眼中突然闪了闪,张
嘴就咬了下去。
时间悄然而逝,整整一个夜晚,火绿趴在窗台,眼皮子不停打颤,爷没回来,他不敢睡。
可等啊等啊等,火绿哭丧着脸,第二日戴着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前院。
“停雪了,火绿你要给大家唱个什么戏段子?”易水寒正在尝墨晴新试做的糕点。
火绿啪跪在众人面前,大声哭泣。
“哇哇哇——爷失踪了!”
风使使从木鹃是个温婉的女子,她缓步走上前,扶起哭哭啼啼的火绿,安慰,“花公子是何许人物!你不要担心,一会
儿啊我们派人去找,定没事的。”
木鹃回头,她的顶头上司风使大人却在一旁含笑不语。
又是一天一夜。
帝夜军四使之一的花使,依旧音讯全无。
有过路求宿的猎人说,说那山中有一地儿,传说那里猛兽出没,奇花异草,食人不吐骨头。
火绿吓得连连发抖,一路跑着跌着冲到全师父的房门口。
大叫:“全师父!我家爷,我家爷……”
门内有人在低低细语。
“来了就不要走了。”
“路过罢了。”
门吱嘎从里面打开,一银发及腰的男子站在风口。
火绿闻声抬头,眼珠子却再也动不了。
从未见过有人,可以比这天地的恩赐更白更无色。
那男子低头,无色的瞳孔微小的收缩了下,又瞬时恢复正常,抬腿绕过跪在地上的火绿。
“这,这位公子。”火绿抓住了那人的袍摆。
男子微微抬手,空气啪!一个清脆的颤抖。
火绿小小的身子被一股气流击飞了出去,正好撞在院中的那刻老槐树上。他哇得张口就吐出了一口鲜血,人也委顿在地
起不了身。
而那名男子却面不改色,好似天地间的任何变化都与其无关。他走动,明明是一步比一步稳健,却未在雪地上留下任一
痕迹。
好似,好似个妖精。
事后,火绿哭着道。
全怜冬从男子的后面出来,他快步追上前面的人,喊道:“雪!既然你已经踏进了这个庄子,你便是帝夜军的人了。”
男子回头,银发飞舞,月牙袍子呼啦鼓动。
“他在哪里?”
他?他是谁?
全怜冬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第三章:水上1
大门口,一人拖着受伤的右腿和一只红眼怪物正在移动。
“胡言!死庸医!爷来了竟然没人出来迎接?绿儿!!火青!红姨——”
饿着肚子冒着风雪上山猎狐,没人可怜不说,连个迎接洗漱的人都去哪里了?火殇郁闷地只想杀人泄恨。
须臾的功夫。
几道身影同时飞奔向了他,一个飞扑将其扑倒在地。
易水寒金色的脑袋使劲挤啊挤,“花花花——你终于回来了啊!这几天都没人陪我玩了,实在是无趣得紧!”
胡言趁机揩油,“小花花,我想你想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红姨一巴掌将胡言劈飞,用娇嫩嫩的手将火殇摸了个里外底朝天,还是不罢手,赶紧压着帕子,哭,“可回来了,再不
回来,我定要那姓全的好看!”
火殇无语,啊啊啊乱叫。
一顿洗漱整理过后,火殇清清爽爽懒洋洋倒在茸毛铺就的席塌上,火绿随身伺候。
一颗晶莹水润的软果,衬着火殇同样水润珠玉的红唇,轻轻,贝齿咬破了一层皮,汁水丝丝扩大,沾在嫣红的唇畔。
诱人啊诱人,妖孽啊妖孽。
火绿情不自禁低头要舔,却被火殇一个反手按住后脑勺,舌头狡猾地钻了进去。
“唔——爷。”细细的低吟。
火殇立时离开,嘴角挂着坏笑,道:“绿儿,想爷了没?”
火绿猛点头,指着心口发誓,“想!想!日日夜夜的想!”
“呵呵——是吗?”火殇说着手按了下去,火绿却啊得一声尖叫,捂住胸口,人也蹲了下去。
火殇脸色一变,一把搂住小小的可人儿,焦急问道:“怎么了?绿儿哪里疼?”
当日下午,火殇连雪狐都没来得及奉上,便气冲冲冲到了前院,全师父的住处。
到了正门,被人拦住前路。
火殇不悦,手摸上了腰间的鞭子。
管家木尚于脸色永远是一个调调,平淡回道:“花公子,全师父有令,谁都不可入不可见!”
火殇笑,笑声冷,“爷带雪狐回来孝敬他老人家,怎么?爷一番辛苦冒死的礼物还不及那脸都没见过的人?”
里面有人运功传音。
“花,稍安勿躁。”
是风使墨晴的声音。
火殇更是不悦,也运功传音,“就爷不得见人!?”话中已带了怒气。
全师父与风有染,不成难道是真的?
那可有的热闹了!
挂着邪气的笑容,火殇抱臂站在院门口。
门口的人不敢赶,也不敢劝。
一串急急的脚步声。
火殇回头,红姨正捧着毛茸茸的护手过来。
近了,红姨哈着热气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护自己。”责怪着,却又体贴地给他套上围脖和护手。
完了,她走上两步,突然伸手迅速往后一折。
啪嗒——一棵碗口大的树枝应声而倒。
红姨冲着里头喊,“全怜冬!给姑奶奶句话!你小子是越活越不像话了!”
火殇惊诧,有史以来第一次见红姨对全师父如此无礼!似乎她一直都不待见全师父,但也一直给了全师父面子,从未在
众人面前驳过全师父的意,这次是……
红姨转头,抚摸火殇的脸,笑得慈爱,“殇儿,没人怜你,有红姨呢,谁敢欺负你?就……”
“杀了他!”火殇随之道来。
红姨呵呵笑了,“真是我的好孩子。”
见形势不对,木尚于跑进里院,又很快跑了出来,在红姨耳边细细一阵好念。
红姨原本笑吟吟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一把抓过火殇的手。
脸色铁青,“回去。”
火殇不解,甩开。“红姨你?”
红姨不解释,只是又重复了句,“回去。”
“不回!爷的人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红姨眉头紧锁,好好的一张美人脸皱成了饺子摺。
火殇又冲无人的角落道:“火青。”
一黑脸冷冽男子出现在火殇的跟前,低首单膝跪地。
火殇冷笑,“给爷开路。”
话音一落,火青就飞身跃出,手中银光闪烁,几声哀鸿过后,火青站在门口,撇了头,谁都不在他眼里。
木尚于就站在院门口,衣衫整齐,丝毫未伤。
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火青比火殇要识时务的多。火殇性子急,人也狠,但并不笨。更何况木尚于没全师父的命令,也
不敢动他一丝一毫。
火殇甩甩头,大步跨进了院子。
红姨在后面,狠狠剐了木尚于一眼,却没有跟进去。
庄子前头一共三进院子,一处专用来待客,一处是胡言的住处,最幽静的那处便是全怜冬的院落了。
院子主要通道的雪已经由下人清扫干净了,走在上面,除了沾得一脚的湿,就只剩那丝丝的凉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受伤的右脚使用起来依旧不灵便。火殇却不甚在意,反正有胡言在,这点伤痛不足挂齿。
门幽幽开启,风一下子倒灌了进去。发丝凌乱得扑在脸上,视线迷蒙。迷蒙中一人的面容却令其心惊。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银发银瞳,纯粹到令人心惊。
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一步。
“进来吧。”全怜冬声音淡淡。
火殇却还在后退,似乎有什么在逼迫着他逃离,但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罢了。
但为什么脚不听使唤了呢?
火殇转身,衣袂翩翩。
风刹起,哗啦——吹得门扉SHEN吟。
一阵疾风呼啸而过,火殇飞身逃离的身子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一个旋转,天地转动。他无措地失神。
睁大了美丽的眼眸,那人正用一双透明的眸子瞧着他。
瞧得异常认真。
火殇张嘴,却无法发声。使劲甩了甩头,手慢慢滑向身后。
“别动。”那人开口,声音低低的,比那寒冰池的水都要来的刺骨。
笑话——火殇在心中大喊。
火殇挣扎,那男子将火殇箍得更紧,他擦着火殇的脸蛋儿,轻声低语,“火殇,我是谁?”
鬼才知道你是谁呢!
“爷不,认识,你。”火殇道,抬腿往上踢。
银发男子手腕一转,扭着他的手臂将他转过身,面对面,继续贴近,又道:“我是谁?说!”
火殇冷笑,暗暗咬牙。
对方也不急,继续逼问,“说!再给你次机会。”
火殇仰天大笑,“丫!爷从未见过你!你小子伤了爷的人还敢跟爷叫嚣,不信爷废了你!”说着,头一歪,咬住了对方
的脖子。
不忘威胁,“放了爷!快点!”
男子缓缓摸着火殇好看的脑袋,语气竟带着宠溺,“火殇,想我没?”
火殇大汗,好家伙!这自恋的程度比之胡言而有过之无不及呢!
“有种报上名来!没种跟爷好好打一场!”
“我怎么舍得。”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竟是要命的性感!
火殇赶紧吸了吸鼻子,定了定神,再次发难。但似乎这名男子力大无穷且高深莫测,无论火殇怎么挣扎耍小动作,就是
挣脱不开他的桎梏。
他想仰天长啸,却被对方一把抱住了脑袋。
雪雨树开雪雨花,细碎碎,碎细细,飞啊飞,扬了一天,一地,落在银发男子的衣裳上,盖住了他无色的唇角和眼睛。
“可是,火殇,我好想你,想到骨子都在疼呢——”
言语柔情蜜意,表情深情款款。
火殇直接气晕了过去。
第四章:水上2
无耻啊无耻,卑鄙啊卑鄙。竟然会被气晕过去!羞耻啊羞耻——
就就就——火殇恨恨瞪着对方。
水上玄却一脸漠色,透明的眼眸毫无波动。
“火殇。”
火殇赶紧扭过头,背对着他。火殇这名字岂是是人都可以叫的?也不掂掂自己几斤斤两。哼!
被火殇用卑鄙手段骗来的奇兽蹲在角落里,呜呜咽咽,好不可怜。但花使大人不是会可怜别人的人。更不用说是只畜生
了。
火绿拿水果喂奇兽,眼角却一瞥一瞥地使劲往床那边的方向凑。
“爷——”火绿撒娇。
火殇眼睛一亮,摇摇手招呼,“绿儿,过来。”
火绿立马窜到他的面前,两手撑着床沿,扬起头,咬着下唇嘟囔,“爷。”
火殇笑了,眉眼动人,张开手臂将火绿搂在怀里,用下巴磨啊磨,蹭啊蹭,道:“好了好了,不哭。”
一主一仆相处和洽,气氛柔和地可以挤出蜜来。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似乎见不得他们主仆情深,五指一张,轻松松将火绿抓在手心里,眼睑微微下掩。
火绿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手腕一转,使出了他最擅长的招式——顺风水,顺水推舟,顺风驶船,便是借力打力。
火殇躺在床上,笑意盈盈的眼睛突然顿住。
男子以诡异的手法,游龙那般,几个虚晃就抓住了火绿的手腕,又是猛得一拉,将火绿拉近。
眼神冷冽,道:“我管不了你往日怎样,今日开始,离火殇远点。”话音一落,手掌贴着火绿的脑门,用内力挥出了一
道气流。
哐当!
火绿整个人都被这道气流压着撞在墙壁上。
咳咳咳——火绿捂着嘴,身子滑倒在地,猛烈地干咳起来。
这是银发男子第二次伤他最疼爱的侍从。火殇气极,不顾身子虚弱,两手往身边撑开,使力跳了起来。
同时,水上玄却扭着腰,瞬间跳现在火殇的面前。
极近的距离。
暧昧的呼吸全数喷在对方脸上。
“火殇。”
火殇身子一抖,力量涣然散去。
水上玄伸手挽住了他的腰,道:“火殇,只有我,只有我……”
停雪了,风轻轻,吹着门扉吱吱嘎嘎,遥遥吟唱。
怜君山庄,南院,花使大人下令,开春前暂不见客。
火殇正托腮懒懒侧躺在华丽的席塌上,一头如墨秀发洋洋洒洒铺摊开来,白皙的肌肤,纹理无暇。
眉心的那颗梅花烙在发间若隐若现。
墨晴迈着轻松的步伐靠近,可视线一触上火殇眉心的梅花烙时,却不可见的蹙眉。
感到有人靠近,火殇出声,“火绿,上茶,贵客临门呢——”
墨晴反而笑了,柔柔地挂在嘴边,他走近后便衣摆一掀,靠着席塌而坐。
“找爷何事?”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像风这种大忙人,会只是简单来看望自己的吗?火殇挑眉,手臂一展,屏风上
的衣物自动飞到他的手里。
一可爱男孩端着茶进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就立刻给火殇穿衣。
“爷,胡医师说您需要多休息。”
火殇不屑冷笑,“休息个甚!将人打了个里外是伤,才来谈休息?”
墨晴突然出声,“花,让我看看你的身子。”他拉住了火殇套了一半的衣衫。
火殇低头,眉尾微微上翘。
在北岛,毒医是不分家的。而论毒术,自是易水堂领翘首,可论医术,也唯有墨木堂有能力与东武国的巫医们比拟。
“墨晴。”火殇玩味儿地念着这两个字。
墨晴含笑抬眉,一手仍搭在他的手腕上,道:“怎么了?喜欢我的名字吗?”
火殇仰头哈哈干笑,“有病!”
墨晴也不介意火殇的无礼,闭目冥神,用自己的精血探入火殇身体里。
一盏茶的功夫,墨晴睁开眼,道:“皮肉伤,不碍事。”
火殇哑舌。
墨晴倾了眉角,笑的清秀淡雅,“花,他是雪使,你不能不见他。”
“爷可没说不见他了,再说,他是什么雪使啊?半路出家的,无趣!”火殇嘀咕。
也不过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墨晴笑得宽容,“你会懂的。”
墨晴走后,不出一刻钟又有人登门造访。
火殇冷着脸,问:“绿儿,你有好好传达爷的意思吗?”
火绿猛点头,“都按爷说的办了!爷遇风寒,身子不适,吹不得风;脸部受伤,需时日调理,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