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轻不可闻的声音响起,缓慢睁开的乌黑眼睛令他想起初见时昏迷在原野中的小小少年。
重物敲击后脑,带着释然的微笑倒在笛哈尔的怀中,弗拉合上了眼睛。
“假如是日兹连娜小姐以外的人,谁也没把握一击就令他昏迷。”笛哈尔起身,拔走胸前的断剑。
金发的女子依旧冷漠以对,以纤细的手腕抬起兄弟沉重的身躯:“和菲安,不把铁门多加几道锁是关不住他的。”
笛哈尔从弗拉身下脱身,同女子一起动手脱下他的衣物,交给了藏匿在暗处的替身。同样的金发,同样的体格,从远处
看没有人能分辩出他和真正的弗拉有什么区别。
日兹连娜披上早已准备好的披风:“说词还记得吗?”
“因为您私自来访而感到气愤,弗拉公爵与我大吵以后同您一起离开。”回家后又同姐姐大吵而离家,招式老套却实用
的把戏。失踪后的下落就要视弗拉的合作态度而定了。不过任谁能想到日兹连娜是他们的盟友呢?
安排菲安的人抬走了弗拉,正要去见等待消息的监护人,笛哈尔却踏到了散落的茶色玫瑰。
是送给他的吗?稀有的名种啊。
将花收集在一起,笛哈尔有种异样的心情,就象听到弗拉说扔掉了坠子一样,完全没用演技,却不由自主的留泪。奇妙
的心情在心底萌发着。
弗拉的失踪果然在贵族圈子里掀起轩然大波,与科洛肯特家有着利益牵涉的人频繁的造访城堡,对日兹连娜的盘问没有
停止过。可是除了两人大吵过一架外,弗拉却被数名仆人证明单身出门。
“诸位担心弗拉的心情我相当明白,但是对于他任性妄为的行径我也无可奈何。若是他能回来自然好,否则公爵家就由
我来管理,请不要再有异议。”严词拒绝了过去盟友要求一切照旧的暗示,日兹连娜·科洛肯特以意想不到的迫力斩断
了过去的关系,无形中为倒向国王派做了准备。
“菲安早就知道了吧?”笛哈尔颇为埋怨道,“搭上日兹连娜,解决科洛肯特根本不是问题。”
菲安·德利安仅仅抱以高深的微笑:“那是陛下的意图,毁掉世袭公爵的势力并不明智;而且身为女性,能做很多事。
即使嫁人也可以保有爵位。”
“菲安?你是说要和她缔结婚约?”笛哈尔吃了一惊,这次同过去完全不同,大半计划竟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着
?先是菲安对科洛肯特的布局,后是日兹连娜成为盟友。他仅仅是充当着工具的角色,到底是什么让菲安对他隐瞒呢?
菲安托腮瞧着他:“难道你也喜欢上日兹连娜了?那就麻烦了,我们会成为情敌吧。”
“菲安?”笛哈尔惊慌失措:“你是认真的吗?日兹连娜她和首都的夫人们完全不同的。”
“虽然利益因素比较多,可是这么有趣的女性比公爵爵位更吸引人呢。还有你,回首都之后也不必去肖夫人的沙龙了。
陛下想为你安排一位身份高贵的贵族小姐成婚,那样日后即使继承双重爵位也不会有异议了。”
“菲安……”
“怎么了?笛哈尔?你对这样的安排不满吗?还是有别的愿望要对我说?”
“……朗·约克的项链找到了吗?”
菲安意义不明的微笑道:“项链回到他的未婚妻手里,不过里面的东西嘛。只要弗拉说出来就好,不过他嘴硬的程度比
想像中还严重呢。”
“究竟是什么秘密呢?一定要找回来吗?”
菲安起身,走到笛哈尔面前,低头亲吻他的面颊:“不用迷茫,回到首都,你所要担心的就只有衣着时髦的问题了。现
在去见见弗拉公爵,假如我的招待仍不能让他满意,就看你的了。”
抱着复杂的心思走到佩雷斯城堡的地牢,笛哈尔不禁想起了曾经被舅舅的侍从恶作剧的关在这里的恐怖经历。
阴暗的走廊未端,传来鞭打声,笛哈尔好奇走近,见到了足足在这里呆了半个月的弗拉。
双手被锁定在石墙沉重的铁环上,完全赤裸的上身布满了鞭痕,连金发也沾染了太多血污而不再灿烂……就在这样遍体
鳞伤的躯体上,行刑者木然的一鞭鞭挥下,没有完整的皮肤就在旧伤痕上制造新的伤痕,直至血肉模糊为止。
“停……停手。”语气不稳,笛哈尔艰难的跨进牢房,挥手示意行刑者离开。
疲惫的放下手,套着布套,只露出眼睛的行刑者嘀咕着不可思议之类的话语离开。发现行刑停止的男人吃力的抬起了头
:“笛哈尔。”
异常沙哑的声音,笛哈尔举起手中准备好的酒瓶喝了一口,随即凑上前去将酒液渡入他口中。饥渴的纠缠上来的唇舌热
烈的让人晕眩,忘却身在何处,笛哈尔把所有激情都投入一吻之中。
“说出来吧,那样就不用受苦了。菲安会给你安排以后生活。”
“在另一所监狱吗?”弗拉蓝眸中透出讥讽,“他给我安排的下场我比你清楚。”
“我会为你求情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只剩下你手中的秘密。”笛哈尔严肃的看着他:“菲安的手段我很清楚,现在只是
鞭打而已,之后还有更可怕的刑罚在等着你,用那秘密来交换自己的生命吧。”
弗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告诉我,你看过那纸条吗?”
“不,菲安嘱咐我别碰它。”
象是明白了什么,弗拉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不用问了,我不会交出来的。”
“你!”手指摸上弗拉的面庞,笛哈尔非常恼火:“即使你不可惜生命?难道要我看着你被刑求致死吗?”
眉宇间夹着一道血痕,使得弗拉看来不复以往的轻狂:“这次你哭的再厉害我也不会心软了哦。就算要我带着秘密下地
狱,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扬手掴了弗拉一掌,笛哈尔怒目圆睁:“你到底要如何?别再坚持那些无所谓的东西!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
“当然是有的,比如你啊。”与满身伤痕格格不入的爽朗笑容,弗拉尽量向前低下头凑在他耳边:“看到你受伤真是吓
死我了。回想起来,虽然是假装,可是如此对立下去谁能保证你不会被我的盟友暗杀呢?与其那样,不如我乖点,把科
洛肯特家归还给姐姐,她要比我明智的多了。至少不会让家族在这一代灭亡吧。”
“傻瓜!被人出卖了还不知道!”笛哈尔低斥着,却无法将日兹连娜的所为告诉他。
“傻瓜吗?的确,以前我就不明白你要什么,现在也一样。你心中所向往的是什么呢?在首都风光的日子真的……很快
乐吗?”
笛哈尔直视他的双眼:“如果恨我算计了你就直言吧,辱骂也可以,我的确是那种为了私利不惜别人的卑鄙小人,你说
的没错,我没有做为骑士的资格。”
弗拉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错,我才是笨蛋……即使长大了也弄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也好,这次就撤底摆脱我了…
…”
“弗拉。”忽然抱住他的身体,笛哈尔咬牙道:“如果不能救你自己的话,让我来替你了断吧,别在考验我了!”
“那样吗?也好。”弗拉扯扯破裂的嘴角,他压在伤口上还真是痛啊。“笛哈尔,你有带匕首吗?”
笛哈尔的脸色异常惨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缓缓的松开手,转身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外。
果然还是试探吧,弗拉吐了一口气:“这个秘密我并不希望你知道啊。”
在漫长的焦虑中过度几天,某天,菲安兴奋的来到笛哈尔的房间:“日兹连娜查到了,有一个女仆看见他把项链里的东
西扔进了火里。”
“啊?”
抱住他转了几圈,菲安快乐的象个孩子:“再也不用担心了,笛哈尔,我们不用担心了。”
反应有些迟钝,笛哈尔整理着思绪:“那么我叫他们停止行刑,把弗拉转移走,也许应该找个医生,他的伤太重了,恐
怕会死。”
“担心什么?森林里多的是沼泽。给他换好衣服扔进最深的泥沼里,或许要等一百年后才会有人发现传说中失踪的公爵
淹死在里面了呢。”
笛哈尔楞住了:“菲安,你不是说要囚禁他吗?”
“那是过去,陛下宣布日兹连娜将继承爵位,成为科洛肯特女公爵,实际上所有人都已经认定弗拉死在某个女人的床上
了。”轻蔑的冷笑着,菲安道:“我们何必再冒风险用木板箱关起一只狮子?”
笛哈尔心不在焉的应着,便问:“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附近最深的沼泽你应该清楚吧。”
“是的。”步履不稳的离开,心事重重的笛哈尔丝毫未注意菲安·德利安忧伤的眼神。
待他离开,有着动人金发的女子走了进来,对着不掩其失望之情的菲安取笑道:“难得哪,德利安子爵……不,应该称
未来的公爵大人也有感情纤细的时候。”
“比起那个。”执着日兹连娜的手指亲吻,菲安无奈道:“我更惊讶老公爵所立的继承人居然是你。”
“父亲虽然溺爱,还不至于蠢到想葬送整个家族。”优雅的坐在软榻边,日兹连娜令菲安靠在她双膝上休息。“若不是
弗拉那个不成才的家伙蹲地求我,也不至于让出爵位。如今,他的愿望实现了,我取回爵位也是顺理成章的。”
“他……一点也没想过别的后果吗?”
“那就要看今夜了。”红润的唇瓣贴上了恋人眼帘:“不过,会走到这一步还真是奇怪呢。”
笛哈尔从马厩里牵出几乎被遗忘的红马,趁着菲安让他处置弗拉的机会,偷偷的将弗拉救了出来。红马背负两人的重量
,依旧跑的飞快,可是弗拉的伤势却令笛哈尔担心不已。若不能撑到目的地,一切又如何是好?
“笛哈尔。”坐在马后的弗拉头枕在他肩上:“我恐怕不行了。”
“闭嘴!只要上了马道,就可以找辆马车了。你省点力气吧。”
“真的不行了,我的骨头……都要刺到内脏了。”呻吟着,环抱在他腰间的手送了下来。
“弗拉!”架住比自己沉重不止一倍的身躯,两人一起滑下了马。
为什么是在中途停下吗?距离马道只有一点点距离了啊。
耳边突然响起了缓慢的马蹄声,在灌木和荆棘之后,菲安·德利安骑着一匹黑马过来,月光照耀下,枞树干象是倒挂的
银戈一样耸立在他身后。
“我还以为他能坚持更久些。”玩世不恭的笑容挂在嘴边,给人的却是无以伦比的压迫感。
“……菲安?”
“不和我回去吗?笛哈尔,你念及旧情救他我不会追究,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你……”笛哈尔犹豫道:“菲安你会放他走吗?”
“当然会。”
笛哈尔闻言,缓缓的抽出了剑:“不用骗我,是不会才对?假如我和你走,马上就会有人来杀他了对吗?菲安?”
“……要骗一手带大的孩子真不容易啊。”黑发男子轻笑:“我是不会,不过你真的要为了他而和我动手吗?”
“那要试试看了。”笛哈尔跃起,一剑刺向黑马,意图再明显不过。只要没有座骑,菲安拦不住他的。
只是在剑落下之前,突然从树丛里钻出一个黑影,用剑指着倒在地上的弗拉,摆出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姿势。
“真是孩子,以为我会一个人前来吗?”菲安轻叹:“虽然我不知道弗拉·科洛肯特到底什么地方值得你救了,但是我
还不想同自己栽培的孩子兵戎相见,你带走他吧。”
“菲安,我会回来的,不是同你做对,只要送走他就好。”笛哈尔极力的澄清着自己。
“你回来做什么呢?”菲安下马,无视于面前横着利剑,他取出从弗拉身上拿走的黑珍珠坠子。“拿走吧,既然已经找
到自己要的,不必再回来了。”
“可是……”
“我会另找一个继承人的,聪明的孩子到处都是。”随手把坠子扔给笛哈尔,菲安示意同伴放下剑:“前面的马道上有
一辆马车,还算结实,至少到港口不成问题了。”
眼前一亮,笛哈尔握紧了坠子,当机立断的扶起了弗拉。
“我不会忘记你的,菲安。”
“……走吧,你的骑士封号已经被取消了,再出来在这个国家,就要面对被吊死的命运。……保重吧,弟弟。”决绝的
调转马头,菲安·德利安拉起剑士一同上马,迅速离开了林道。
菲安?疑惑的向前走去,果然发现了一辆等待的马车。扶着弗拉上了马,笛哈尔好象做梦一样,菲安叫了他什么?弟弟
?
即将驶向未知的大陆,骆尔夫站在甲板上,听到水手吆喝着起锚,浮现出一丝微笑,平静的看着港口繁忙的景象。最后
一眼了,居然没有一个告别的人吗?
正想着,船下却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骆尔夫神父。”
神采奕奕的站在通向甲板的踏板上,笛哈尔穿着一声教士的长袍,美丽的脸庞着扬着兴奋的笑容,对着他用力的挥手。
“笛哈尔。”
“是,幸好赶上了。”指挥着搬运工人把一只长长的木匣放到船上,笛哈尔三步并做两步,利落的跳上甲板。
“上帝,你不是特意来为我送行的吧?”多少有点感动着。
“当然不是,我是和你一起去传教的。”指指自己的打扮,笛哈尔大方的介绍着自己的行李:“啊,还有他也是。”
没有盖子的木匣里,弗拉包着层层绷带,象只巨大的茧。
“……弗拉公爵?”
“要金钱和财力我都准备好了。”笛哈尔露出一切尽在控制中的笑容:“无论是什么样的未知世界,只要能让我和弗拉
安稳度日的地方都行。正如你所说的,假如有罪过便不能上天堂,我就找个既不把这样的感情当做罪过,也没有上帝的
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