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搞不好我才是最可怕的人。
因为我一点都不排斥,像哥哥一样的信也,对我所做的事情。
不但不拒绝,还因为太过舒服,就这样随波逐流……
“一柳!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哪里看啊!”
我的头顶上突然传来声音。
吃惊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刚刚一直失神地凝视着山田学长的股间。
我脸红地迅速站起来。
“非、非常抱歉!”
“居然不练习在这里打混,要是因为成绩好就骄傲自满的话,将来可是会在大会上失足的!”
“是!我现在就去练习!”
我放下簿子,往前冲出去。
然而因为太过着急,踏出的右脚扭了一下之后,视线突然倾斜了起来。
“一柳?没事吧!”
好不容易抓住山田学长伸出的手臂,脚踝却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
我真是个笨蛋!
结果,我被强制送回家了。
先从集训的地方被送到了医院,又在医院得到必须回家的指示。
就算我说那只是轻微的扭伤,但是教练跟学长都没人肯听。反正集训只到明天就结束了,想参加大会的话就要听话——
被这么一说,我也没有反驳的余地。
拒绝了要跟来照顾的经理,我搭上计程车,往一间名为“梯综合医院”的医院而去。
那里离学校近,又有完善的设备,技术高明的医生也很多。正因如此,听说学校里要是有人受伤了,大部分都会来这里
求诊。
不过,若是有好评价的话,病患人数很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在做完初诊,照完X光之后,到进行复诊以前,我等了好一段时间。
但是,也因为这个缘故,我注意到了某件事情。
“一柳先生,请进。”
我拖着脚,随着带路的护士,进人了诊疗室。
运动一定免不了受伤。以前我也曾来这家医院看病看了好几次,但像这么紧张地走进诊疗室,却还是头一次。
我说了声“请多指教”后,点头行了个礼,坐到椅子上。
接着便透过初诊单直直盯着医生的侧脸瞧。
啊、果然有点像……在等候室里看到看诊日程表上“外科医生·梯诚也”的名字时,我就想着难不成会是……
因为“梯”本身已经是相当罕见的姓氏,再加上名字也很相似……
而且,再看到告示栏上,院长、外科主任也都是同样的姓氏。
难道说这些人全部都是……?
“你是在泳池边扭伤了脚对吗?现在还会不会痛?”
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了头,看到医生的正面,我更加确信了。
这个人果然是信也的哥哥。
站在眼前的医生,的确不是染成棕发,头发也不长。
可是那轮廓深刻的端正五官,完全是信也朴素的感觉。
我紧张地心跳加速,答道。“不……虽然不怎么痛,可是好像有点肿起来的样子。”
医生听了我的回答,一面点头,一面指着我的X光片。
“从这里看起来,骨头没有异常,不用担心是骨折。可是,外围韧带的地方……你看、就是这里,看得到一点裂伤的痕
迹,所以暂时要安静一点……”
“咦……裂伤吗?这不是单纯的扭伤而已吗!?”
之前被眼前的巧合吸去注意力,一直认为伤势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吓了一跳问道。
“不、是扭伤没错。不过绝对称不上轻微就是。”
“怎么会……医生,我两个礼拜后有一个游泳比赛,还可以出赛吗!?”
“该怎么说呢……可能有点困难也说不定……总之,先到那边的看诊台上躺下,我帮你看看受伤的部位。详细的情形等
那之后再说。”
“好、好的。”
我照着医生的指示,到看诊台上躺下来,匆忙地脱下袜子,卷起裤管。
站在一旁的医生,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十分僵硬。
啊……难道我的伤势一看就知道相当的险恶吗?
眼前变成一片黑暗。
但是,医生什么也没说,将手伸向我的脚。
“恩……果然肿起来了,还微微发烫呢。”
用着跟信也一样宽大的手,将我的脚后跟包住。修长的手指压住我的脚踝。
医生轻轻地左右转动我的脚,慎重地诊视。
“这边会不会痛呢?”
“有一点点痛吧……”
“是吗……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可以不用那么担心。大概用药用贴布搭配内服药就可以了……不过想快点痊愈的话,
在受伤的部位直接把消炎的药打进去会比较快喔!”
听到这话,我的脸色突然转成苍白。
“那、那个,把药打进去,莫非是指……”
我用力吞了口口水。
“打针……吗?”
医生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样的话才会比较快好啊……怎么了?讨厌打针吗?”
我满脸通红地咬着嘴唇。
“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只是,如果想要快点好起来的话,这是最好的方法。”
医生边笑边说着,我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呜呜……连笑容都那么相像,可是却那么地卑鄙……
护士小姐一边偷笑,一边帮我缠上纱布,我则是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
没问题的。注射的针跟除毛用的针都是一样的,我这么安慰着自己,鼓起仅存的勇气,结果——啊啊!果然只是刺进去
,和刺了之后把药打进去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我从护士小姐那里接过了面纸,擤了擤鼻涕,才向医生问道。
“……那个、医生。我可以参加比赛对吧?”
“不、还不能确定喔。你现在的状态,站在医生的立场看来,答案是否定的。”
“怎么会……”我都那么努力地忍耐了说……
看到我可怜兮兮的模样,医生又说道。
“不过呢……如果是以一个父亲的立场来看,应该会告诉你“这样根本算不上是受伤!”,然后把你赶去比赛吧。”
“这样啊……会被赶去比赛啊……咦咦?!医生的意思是……”
看到我紧张得像是想跳起来的样子,医生笑着继续说道:“你这么年轻,恢复力也很快。这两、三天尽量不要乱动,如
果没有继续发炎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
“谢谢你!医生!”
我用感动的湿润眼神看向医生。
看起来真的跟信也好像。不只是脸,连站在病人的立场为对方着想的个性也很像。我看着撰写病历的医生,忍不住开口
问。
“医生……”
“恩?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啦……跟我的脚没有关系。”
看着拿着笔不停疾书的医生,我紧张地开口。
“医生是不是……有一个叫做信也的弟弟?”
笔尖顿时凝结不动。
“……为什么这么问?”
医生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回问。
或许是我想太多了,总觉得他变得好恐怖。
“为什么……因为信也也是姓梯,而且睑长的跟医生好像……啊!我说的信也是车站”刚的美容院……”
“你认错人了!”
“咦……可是……”
被他不分青红皂白的把话打断,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医生突然转过身来。
“你只是个高中生,到那种来路不明的地方,把皮肤晒黑又乱除毛,会把身体弄坏的。”
对于他不留情面的批评,我非常的吃惊。
刚刚看我脚时那种的温柔表情,为什么变得这么生气?
到底为什么……?
“美容院才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鬼地方。是能矫正自己的缺点,让人重新找回自信的地方。”我慌忙地解释。
可是医生毫无兴趣地重新转头面向桌子,不发一语地开始写病历表。
那个样子让我有些生气,忍不住想说些话辩驳。
“那……医生有一个叫尚也的弟弟吗?”
他的脸上明显染上怒气。
“那家伙……居然连这种事都跟客人说……”
听到他嘴里含糊说出的话,我更进一步的询问。
“你果然知道。信也果然是你的弟弟……”
“他才不是我弟弟!”他碰的一声用力地往桌上一敲。
“像他那种当不上医生,半途而废又一事无成的家伙……我们梯家不需要他这种人!”
我呆楞地看着紧握着笔,情绪激动的医生。
完全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叫下一个病人进来。”
他若无其事地吩咐经过的护士,把病历递给她。
护士温柔地拉起我的手“柳先生,请往这边走。”
我在心里不停回想医生刚刚所说的话,越想越不是滋味。
“什么嘛……又不是只有医院里的才算医生!”
我挥开护士的手,对着医生大叫出心中的不满。
“信也他拯救了很多有烦恼的人,是个了不起的医生!既没有半途而废也不是一事无成……请你收回你说的话!”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为什么要让人家骂得那么难听,信也到底做错什么要被人家这样数落。不甘心。我绝不原惊他,
我实在太生气了!不弄清楚的话我绝不回家。
走出病院之后,我直接前往美容院。
“晓……你怎么会突然过来?你今天不是应该还在合宿吗……”
走进访谈室后不到两三分钟,信也就跟着进来了。
“信也。”
我用力地站起身,力气大到撞倒了椅子。
我的气势让信也吃了一惊,他的表情明显有些动摇。
“晓!”
他绕过桌子,慌忙地走近我。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哭成这样。”
眼泪……?
我惊讶地擦拭眼角,手背上随即被我的眼泪弄湿。
“社团里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很期待这次的合宿吗?现在你竟然擅自跑出来,一定发生了让你很生气
的事……”
“不是……”我摇摇头。
“才不是!我只是觉得很悔恨……为什么要被那种人骂那么难听的话……所以才生气的……”
“那种人?”
看着表情怪异的信也,我用力地点点头。
“就是你的哥哥。”
说完,信也的眼睛倏地睁大。
“晓……你在胡说什么……”
“我刚刚……去了梯医院一次。”
这句话让信也的脸色大变。
“我今天不小心在游泳池边扭伤了脚,所以到外科去包扎。”
“扭伤……这么严重?你不是还要参加比赛……”
我感觉到他刻意试着转移话题。
“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比赛也不用担心。比起这个……”
我打断他。
“那个人是信也的哥哥对不对?”
“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反倒是拿了一把椅子,默默地坐了下来。
然后,抬起头回答。
“…才不是。”
他说的话让我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
我坐在椅子上将身体往前倾,语气激动了起来。
“什么嘛!连你也打算骗我那个人不是你哥哥吗?明明就长得那么像!”
我的话让信也的肩膀微徽一颤。他慢慢地叹了一口气,表示放弃。
“然后呢?他还说了些什么过份的话?”
信也的笑容,静静的像是在忍着疼痛一样。
“他说没有像我这样的弟弟……应该不只这样吧,否则晓也不会哭着跑到这里来了。”
啊……
他的笑容以及他所说的话,让我顿时醒悟自己伤害了信也。
笨蛋……我怎么那么蠢……
可是就算我觉得后悔,也已经太迟了,信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地看着我。
“他……说……美容院是来历不明的鬼地方。”
“还有呢?”
他毫不留情地催促着我。
“你当不上医生……半途……”
“半途?”
“他说你半途而废又一事无成……还说梯家不需要这种人。”
我硬是挤出声音地大叫。
同时,那时的怒火又在我.的体内重新燃起。
“真是大过份了!居然那样骂你!我一讲出你的名宇,他的脸色就变了……”
我紧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晓……”眼泪忍不住又扑簌地往下掉。
被我当作偶像一般祟拜的信也,被人那样践踏侮辱,我难过地流下悔恨的眼泪。
“他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辱骂……像是要完全否定掉你一样……”
然而信也只是淡淡地表示同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不要我了。”
“为什么?怎么可能?我不懂!”
我不能接受,非得问清楚不可——虽然那其实不是我应该干涉的问题。
信也看着我,慢慢地开口。
“——尚也被卡车碾过的时候……”
他说的话,让我的心脏紧绷了起来。
“被救护车送去急救的地方,就是梯医院。”
后悔充满了我的胸口。
这一定是信也不想再去回忆的过往。他之前总是那么愉快,满脸幸福地告诉我尚也的事情。回想失去尚也的过程一定让
他觉得很痛苦吧。
可是信也的脸色完全没变,他只是静静地继续说着。
“你不觉得这真是太巧了吗?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我们全家都在梯医院工作。”
这句话让我了解到,我在医院看板前面的推测原来是真的。
“身为院长的父亲,在麻醉科工作的母亲,还有现任外科医生的政也跟诚也……大家为了救他都卯足了全力,可是那时
的我还在医大念书,一点都帮不上忙。尽管如此,我相信爸妈还有我的兄弟一定会救尚也,一点都没有怀疑,直到……
”
信也的眼神蒙上了一层灰暗。
“尚也死了……身体被划开,还插上了许多没用的管线。”
“他在那三天里不停地痛苦挣扎,最后还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