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弟弟 上——叶凌霜

宇恒打量着这间小屋子：进门对面就是窗户，窗下是电脑桌，旁边留出一点空档，刚刚夏陌的举动代表他一直从这个空档里往窗外晒取衣物。转过头右边是厕所，此时里面正传来哗哗的流水声，门下正往外冒着丝丝热气。门的不远处就是一张单人的折叠床，床上乱糟糟的甩着一床薄被，一个灰不溜秋的枕头，皱巴巴看不出颜色的床单像是腌菜一般覆在露出几个洞的棉絮上，床下有几个箱子，两双鞋看不出颜色究竟是黑还是深灰。床边还有个小柜子，柜子门没有关牢，露出一角棉絮来，想必是放着冬天的厚棉被——如果忽略那里传来的阵阵吱吱声，应该就不是老鼠窝吧。再往后看，就没什么了，连张桌子也没有，只有一把椅子上放着数个饭盒，旁边是堆得像小山一般的垃圾桶。

……哥哥就住这种地方，这里是难民营吧？

宇恒揉了揉鼻子，好奇的坐到电脑桌前看看电脑机箱，相对来说这台电脑算是这间房子里最整洁的东西了。

这时候厕所门开了，“喂，宇恒，你不用回家吗……我说了，不要动我的电脑！”夏陌本来是有点不放心这小鬼，深更半夜呆在陌生人家里，也不怕大人着急，可他刚探个头出去，就看到宇恒正准备开他的爱机！

这可不得了，万一这小鬼一时手痒把他的程序代码删掉几行，那他找谁哭去？

夏陌不顾自己脱光了，冲出厕所三步两步迈到宇恒面前，一把将他捞起来抵到床对面的空墙上，气喘呼呼：“都说了，……哈，”他不自觉的前后摇晃着脑袋，一面喘气一面讲话，“哈，哈，不要，碰我的，哈，电脑！”

宇恒被夏陌呼出来的废气喷了一脸，鼻子一阵痒痒，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欠！”

夏陌正好说完话，可嘴还在哈气，于是很荣幸的吃了宇恒小正太的口水残液，还送了他一脸喷雾式珍珠霜。

夏陌一阵无语的望着宇恒，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前状态是混身湿淋淋的一丝不挂。

“……哥哥，你，别激动。别激动，不要乱来，你，你想要就跟我好好说，我会考虑的，要不，你先去把澡洗完？”宇恒呆了半天见夏陌没有任何放开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可他不说还好点，一说夏陌就想起来了：“我还没跟你算账了！你跑去会所偷校经理的钱被他发现了，还，还两个男人就，就，就发生关系！这也算了，你明明就是自找的，为什么我救你了还要赖在我家？”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后退：“而且，我不喜欢男人，什么要不要的，恶心死了！”

终于退到厕所门口，夏陌拿块灰不溜秋的浴巾将自己下半身围起来，才又走出来用一只手扯紧了浴巾，另一只手护着电脑的机箱电源，一脸警惕的望着宇恒。

第三章：睡觉

“……”这下轮到宇恒没话说了，他的大眼睛里，眸子在转来转去，好几圈了，才缓缓的开口：“我觉得这没什么啊，和他做的时候有点疼，但是很带感的哎。……而且呀，”他看出夏陌根本没办法理解，干脆一屁股又坐回那把唯一的椅子上，仰视着夏陌，嘴角咧得大大的：“哥哥你人很好也，所以我喜欢你，就想多跟你一起呆几天，放心啦不会偷你钱不会弄坏你电脑的，要不我把刚才的钱拿来帮你再买台好点的？你这个应该用了好些年了，早就淘汰了吧！”

“……”夏陌简直要气死了，这个小鬼没节操到无耻的地步，居然还说自己毕业以后好不容易才苦心淘新配件DIY的爱机是淘汰品？现在的家用机，根本就比他这台才用半年的差远了好吧！而且，而且他居然要拿自己和校寒上床、被校寒砸过来的钱，给夏陌买电脑！

真的是半年没有人这么气过夏陌了，以前就只有哥哥才敢这么气他。

七窍生烟了。夏陌开始暴走。

宇恒还保持着笑容等着夏陌转换心情，可谁知道夏陌眼里像是冒出火光一样，根本不管自己手上扯着浴巾护着机箱，直接一手将宇恒的脖子捏住，另一手扯开椅子对面的大门，将他丢了出去，还附送一声怒吼：“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拍拍手，夏陌砰的将门用力关上，反锁，转身进厕所，继续洗澡。

可是宇恒这种鬼灵精一般的家伙，有这么好打发吗？

“砰砰砰！”夏陌刚躺下，门就开始被踹得直响。

他想了想，不理，捂住耳朵继续睡。

“砰砰砰砰！”门继续被踹着，夏陌充耳不闻的装驼鸟。心里却在骂娘：校寒你个死变态，没事干什么不好，当着我的面打这种长得可爱的小男生！

他倒是把罪过全推到校寒身上了。

可门外此时已没踹门声了，倒是多了另一种声音。

哭声。

“呜……呜，人家好冷，好困，晚上做得好累，屁屁也好痛……”宇恒的声音十分之凄楚，要不是这层顶楼一直就只有夏陌这么一家租户，只怕邻居要以为半夜闹鬼了。

“……”夏陌的头发明明还没干透，却已经竖了起来。他想了半天，伸手摸着床沿打开床下的抽屉，撕出一团旧棉被上的棉花，分成两半，比着耳朵塞了进去，继续睡！

也不知道是棉花的隔音效果好，还是夏陌实在太困了，没几分钟他就开始打呼噜了。甚至睡熟到连有人钻进他被子里，也不知道。

夏陌是被恶梦惊醒的，梦到自己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他猛的用力睁开眼，发现果然有个东西压在自己身上，顿时使劲一推，将那东西推到床下去，听到一声闷响，还和着一声同样闷闷的惨叫。

“啊！”宇恒从地上爬起来，窜回床边一脸委屈的望着夏陌：“哥哥，你想摔死我啊？”

怎么回事？夏陌还没完全清醒，望着面前放大的正太脸他想了好一会，又觉得头上那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全是闷闷的被处理过了一样，这才猛的记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夏陌将耳朵里的棉花抽出来随手一扔，飞快的抓住宇恒揉自己鼻子的小爪子：“快说啊，我明明锁了门的！”

他娘的，大半夜的被人压醒，难得发次善心却救了这么个小混蛋，看来真是不能做好人！

夏陌心里骂个不停，由于没戴眼镜的关系，他凑近了看着宇恒，眼睛里像是闪着光，显然很生气。

宇恒扁扁嘴巴，吞了下口水才说：“从，窗户进来的啊。我太冷了就趴你身上睡了，”说着他比比自己赤裸的上身，“我有洗澡的！”

夏陌翻了个白眼：窗户？这个小区的楼层虽然不高，也有六层。他住的是顶楼啊，就这么从窗户进来了，这小鬼是超人吗？

“你大半夜从哪里爬的窗户？你要不要命？……还有，谁允许你进来，还在我家洗澡，上我的床睡觉的？”

想要大声的咆哮，可睡眠不足的夏陌刚才已经用尽了力气才把宇恒推到床下去，现在只得有气无力的质问，就连抓着宇恒爪子的手也是软绵绵的，天知道他有多想好好睡一觉，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就这么难做到？

“我，哥哥你在担心我吗？没事啦，我经常到处爬的。”宇恒也不知道是真天真还是装傻，竟把夏陌的意思完全扭曲了，他一边说还一边往宇恒怀里凑，“哥哥你救了我，我当然要多呆几天找机会报答你啦。”

宇恒笑得很甜，偎在夏陌怀里望着他的眼睛，和握着的手，“可是哥哥，你说了你不喜欢男人，我没有乱来的。我只是怕冷，才想要暖和一点的。”

看着这小鬼的可爱模样，夏陌一时也发不出火来，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睡觉，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不要再压我了，害我做恶梦了。”说着，他就又滑回被子里，找周公讨公道，想要个好梦去。

宇恒仍然偎在他怀里，一双大眼睛眨了好几下，才笑咪咪的闭上，伏在夏陌胸前睡着了。

阳光从没关窗帘的窗户洒进来，照射了许久。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夏陌醒了。

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哥哥，你终于睡醒了？”

夏陌使劲的将自己按在床上不乱动，这才没有抬头撞到近得可以的宇恒。他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几点了？你怎么还在？”

一边说，夏陌一边习惯性的拿起床边的手机看时间，顿时再也躺不下去，一手丢手机，另一手推开宇恒，他跳起来就往厕所跑。

他娘的，已经上午十一点半了！

宇恒在厕所门外叫：“哥哥，你别急，昨天的大帅哥来过了，他说算你病假！”

“咳咳咳……”夏陌正一手拿着牙刷在刷牙，另一手拿着梳子在刨头发，闻言差点被牙膏和着口水呛死。他一脚踹开本就虚掩的厕所门，含糊不清：“尼素松较经以啊挨喔嗷？”

似乎是觉得这样难以表达，夏陌终于将牙刷从嘴里解救出来，扑的吐了自己一脚牙膏沫：“你是说校经理他来过了？”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这怎么可能呢？那家伙昨天不是喝醉了？而且，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他上午没去公司，经理就跑家里来探望的？好像没有吧。

宇恒点着头，满脸的不高兴：“他在外面敲门，把我吵醒了。我穿着你的大拖鞋和衬衣跑去开门，差点被他敲到脸上。他好像很生气似的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看了你半天，还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反应，他就自己说给你批了病假让你休息几天，还说要让你把自己的事情处理清楚了再回公司上班，否则就不用去了。”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宇恒懒洋洋的打哈欠，“他走了没多久，我正准备看你是不是感冒了才这么能睡，然后下去买点吃的，你就醒了。”

“……”把事情处理清楚了再回公司上班，否则就不用去了？夏陌一头雾水，难不成是要处理这小鬼吧？是要帮他把钱拿回去，还是把人送过去？可是他自己来过了，怎么不处理呢？这个校经理，越来越不像平时在公司看到的样子了。

不过既然已经起来了，还是快把这缠人的小家伙弄走吧。夏陌一边想着，一边开始行动。

第四章：辞职

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宇恒，我们出去吃饭。顺便送你回家，然后我回公司上班去。”

“哦，可是，我会舍不得你的，而且哥哥，你不戴眼镜……”宇恒想说些什么，却被夏陌那不容拒绝的口气堵了回去，只得闷闷的答道：“好吧。”

两人出了门，宇恒也不说话，更不敢像头天晚上一样扯着夏陌的手，只低头跟在他后面去吃了点东西，然后就坐上计程车走了。

临走前，宇恒想要找夏陌要电话号码，却被一口回绝：“我随时会离开这里，包括这个住的地方，这里不是我家，我也不喜欢有人找。你这小鬼好自为之。”

那之后，夏陌如愿的再没有见过宇恒。就连他回到公司去时，也没遇到校寒，而第二天校寒就像没发生任何事一样，继续和气的做他的经理。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夏陌发觉校寒仍然站在他的位置前面，正盯着他的眼神像是考古学家发现了古董。

“校经理，你干什么？”夏陌莫名的心里一阵烦燥，语气也跟着烦燥了。

校寒挑了挑眉，“我干什么？”他有点好笑，“我的下属上班时间不专心工作，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还走神走了半个小时，视我为空气之后倒过来问我要干什么？”

校寒说着，一只手撑到桌子上，弯下腰看着夏陌难得整洁的面容：“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个一眼看过去平凡无奇的小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额……”夏陌终于想起来，在回忆之外最需要面对的事情：“我住的地方要被收回去了，经理，我是在想要不要提前辞职。”

“辞职？”校寒本来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对工作不满意？还是因为要搬家离公司太远？给我个充足的理由。”毕竟这小子就算再怎么走神，再怎么不合群，也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工作都是按时完成，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干脆一点吧。一边想着，夏陌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又站起来对着校寒鞠了个浅浅的躬：“校经理，我在这公司没有什么熟人，朋友就更别提了。只有你对我一直很和气，给我的工作解决了不少沟通方面的问题。为了多谢你这一年的关照。等我做完了工作交接，再请你吃个饭好了。”

一口气说完，夏陌就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等着校寒找人来做交接了。

“可是你这个时候走，”校寒望着那封打印的辞职信，微微的皱了眉，“是会被扣绩效和奖金的。虽然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整个项目还没结束不是吗？你确认你想清楚了？”

校寒非常清楚这个小子的节约成性：一年来的衣服就只有那三套，春秋穿一件西装外套，夏天穿里面那件长袖衬衣，下身的牛仔裤还是过年才买的。同样的装备只有两套，颜色略有不同而已。就连唯一的早上缺勤，也是被他看到那间小房子里除了床、电脑桌、电脑、椅子，就什么也没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尽管校寒也是个十分注重着装和整洁的人，却打从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平凡的程序员不是因为懒怠而变成这副样子，“一定有别的原因吧？”他一边想，一边就不由自主的问出了口。

夏陌正在整理日常用品，闻言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自在一点，总要付出点代价。”

可话一出口，夏陌又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了，连忙转身笑道：“校经理，你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想尽快办完交接手续请你吃饭，免得耽误你晚上的时间。”

他一笑起来，整个眼角都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三道弧在那张无奇的脸上奇迹般的划出了一种惊艳的感觉，划进校寒心里。

校寒迟疑的点着头：“我这就去，既然你决定了，我也没理由勉强。不过请客吃饭还是免了，你不是个喜欢奢侈的人，……”迎着夏陌有点复杂的目光，校寒故意停了一会才笑道：“这次我请你好了。一会见。”

皱了皱眉，夏陌不明白这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却还是点点头，“一会见。”

很快就到了下午四点，一切的工作已经完成，夏陌站在公司侧门口等着校寒开车出来。

从此再与这家商贸公司没有任何瓜葛了。拍拍了内口袋里的银行卡，夏陌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可以省笔房租，可我哥那脾气……还是把这东西藏好吧。”

随着校寒的汽车靠近，夏陌收起无奈的表情，摆出一副平时习惯的样子，站在开启的副驾门边上向校寒点点头：“校经理，哦不，校先生，我还是不去了。我要赶回家去收拾行李，……”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拉进了车里。

“吃完饭再去。你这小子平时就经常少吃一顿，节约成这样，非得等到年纪大了才知道后悔了。”校寒一边说着，一边将车门锁好，飞快的驶离公司，根本不容夏陌有时间拒绝。

“……”夏陌无奈的选择了沉默——只要不是非常过份，他通常都会选择不吱声，无声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