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弟弟 上——叶凌霜

“怎么，无声的反抗？”

像是听到他的想法，校寒仍然望着前面，却十分自然的问了一声，丝毫不在意夏陌是否会回答，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我这个做经理的，上班是一套，下班是另一个样子。所以就别指望我会有多善解人意的让你继续沉默下去了。”

夏陌这时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他那天虽然醉了，却还是记得的，否则第二天他怎么会找到家里去？这个上下班完全不同的校寒……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一面想着，夏陌一边转过头打量着校寒：平时上班的打扮，略有些长的头发软软的有些卷，散落在衣领上。可能是由于开车的关系，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低度数的金边半框树脂镜，只是看上去就知道比他自己这副玻璃眼镜要贵上几倍了。不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不知是眼镜的反光，还是他心里在盘算什么，深沉得教人无法捉摸，却又没有哥哥那份不羁与放纵。

那张抿着的唇正在一开一合，吐出略低的男中音：“我不是动物园里的观赏物吧，需要我在车上插个牌子写上‘多谢观赏’吗？”

“额！我不是故意的。”夏陌立即将头转向正前方，直视着面前的伯爵会所，等着车……“咦？什么时候到的？”

“在你盯着我头发研究它们的角度、坚韧程度、柔软程度、清洁时间段之间的函数比值的时候，就到了。”

“……”夏陌不得不老实的安静下来，一只手捂住脸，似乎是顶着他的黑框玻璃眼镜。

沉默了一会，夏陌想要下车，可是，“校先生，不是已经到了吗？不用下车去吃饭？”

“啪”的一声响，校寒低低的笑声随之在他耳边响起：“好了，我光顾着看你扶眼镜，忘了开车门。请吧，夏陌。”

夏陌一边走出车门，一边不停的在心里劝自己不要激动不要生气不要动手打人，好一会，他才算放下手，恢复成平时的样子，跟在校寒的后面进了那间一直觉得很高级的会所。

不过这地方能吃饱饭吗？夏陌一边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越看他越觉得这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连服务生和保安都用十分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在这个世界里，他这种半旧的休闲西装外套配上牛仔裤休闲鞋的打扮，还戴着副黑框玻璃眼镜，简直就是外星人！

第五章：吃饭

伯爵会所一进门就是大厅，两边则有电梯与楼梯可供上楼。大厅正中有一个略高些的舞台，四周是吧台和吧椅。厅里灯光不怎么明亮，却有无数的镭射光线扫射在舞台上，而走道与吧椅之间则是一根根有如绿柱般的光线或直或斜的亮着，并不熄灭。

四周分布了几十张大小略有不同的桌子，每张桌子都用半弧形的高靠背沙发围起来，有如半墙一般阻隔了周围的视线。桌上各有一盏暖色调的吊灯，光芒亦不怎么明亮，只略略的照亮了桌上的餐牌与服务铃。

“到这里来吃饭的人，通常都不是为了吃饭而来的，这厅里的各种男女，都只是披着光鲜外衣的野兽罢了。”校寒的声音在夏陌打退堂鼓时适时响起，听起来，他似乎已不再是那个温和的经理，而是狼群之外的捕猎者。

夏陌被成功的转移了注意力，他一路小心的跟在校寒身后走，一边尽量不碰到任何舞动着的男女，却又好奇的伸手去接那些绿柱般的光线。听到校寒的话，夏陌出声问道：“那……校先生你经常来？也是与他们相同的目的？”

“不用这么别扭的称呼不行么？叫我校寒吧，”校寒已走到一处角落的桌子旁坐下，叫了侍者上来为两人点了餐，随即笑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明里暗里，谁会不知道呢？”

“额，那看来我真是不应该过来。”夏陌似乎更不喜欢这高级会所，连脑袋也垂了下去。

校寒看在眼里，笑意越发的扩大，这个平凡的小子，其实很可爱啊。“你也别太自卑了，你不比他们差的。”说着，他指指正中央的舞台：“看到那里了吗？那些小男生，只是长得漂亮罢了，就挥霍自己的青春换取物质与享受，可是这样又能享受多久，又会有多少次是伤害自己的同时伤害了别人？”

夏陌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那里忽明忽暗的看不太清楚，几个少年正在台上跳舞，随着似有似无的暧昧乐声，他们的动作柔韧无比，个个身形完美得像是艺术一般。

尽管夏陌不懂什么舞蹈一类的，却也看得有点发呆，他实在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身体可以扭转到这种地步：“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我也不知道。但据他们其中的一个透露，那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也只不过让他们有机会进来罢了。至于要怎么样长久的站在那里，不被人替下去，就有更多说不清的内幕了。”校寒脸上的笑容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显出几分阴霾，夏陌回头时，他却又变得十分的随意了。

夏陌有点蒙，“内幕？我不懂。”他的逻辑里只有是非，没有这种灰色地带，可它们仍然存在，就好像他一向认为自己不会再跟哥哥有所交集，却终究还是要和他在一起上班一样，无力反抗。

“你不用懂这些，快点吃吧。”校寒说着，伸手在夏陌难得干净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满意的看到没有头屑，又使劲揉了几下，这才一脸兴味的看夏陌的反应。

果然如同他意料中的，夏陌居然和下车时一样又脸红了，仍然是不发一言，乖乖的吃东西了。

这小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你不用喝点酒么？”他笑容越发的玩味。

摇摇头，夏陌心道我喝酒还用做事吗？嘴上却用一种听起来很礼貌，却足以反击的语气说：“不了，校大叔。您别忘了，我这个随时被人揉头发的小鬼还要自己回去搬家的。”

“大叔”这种称呼尤如一把巨斧，劈中了校寒的死穴！是啊，他校寒，在公司温文尔雅，下了班风流倜傥，如果不是年近三十想着找个正经的伴，哪会放着会所里的漂亮男孩子们不理，无聊到找公司里的小男生混时间？

满意的看着校寒的笑意被自己打碎，夏陌几口吃完自己碗里的东西，站起来大声道：“多谢叔叔，我吃饱了！那，不用再见了！”说完，他就直接跑了。

跑出去的夏陌一点也不知道，校寒坐在原位似笑非笑的样子，和那舞台中的少年们在他走后发生的事，更不会知道，那些与他的将来有着莫大的关系。

“去查清楚，他居然辞职了，是不是有新工作？”校寒点了支烟，望也不望正走过来的青年。

毫不客气的从校寒烟盒里拿了支烟点上，那青年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半瘫着，“问小恒啊，他清楚点。他对我弟弟很有兴趣。”

校寒视线转移到那青年身上，笑道：“嗯？可是你不是已经在游戏公司上班，还说不会再让夏陌觉得你这个哥哥是个二流子？怎么，是要告诉他事实吗，亲爱的老同学？”

告诉夏陌吗？夏阡无声的思索了一会，终于坐直了身子正经说道：“你知道他后面有工作了？还是他需要再被帮一把？”

校寒站了起来，叼着烟道：“那小鬼，其实挺可爱。如果你不介意，我倒真想接收过来。明天开始，叫宇恒想办法继续接近他。你只需要担心宇恒那小鬼就行了。”说着，校寒掐灭了烟头，望望夏阡：“我要走了，去看看你亲爱的弟弟有没有什么收拾不了的东西。看好会所噢，夏陌的‘哥哥’。”

这一切，夏陌自然不会知道。他正在家里处理自己的东西，这份游戏还差测试就可以完成了，当然前提是没有BUG。至于他的行李，那些东西一个小号旅行箱就可以搞定了，此刻已清清爽爽的靠在门边。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夏陌仍然在电脑前奋战着，连有人敲门也没听到。而他本来就没有锁上门，自然更不会知道，有个人进来了。

此时，夏阡正安静的靠在夏陌与校寒吃过饭的那张餐桌旁边，脸上一如既往的笑容早就随着远离众人而消失了。他摸出电话来拨通一个熟悉的号码：“喂，宇恒。寒说，叫你去陪夏陌一段时间。……嗯，是他说的。我不答应？我想不答应，可能吗？小陌本来就不喜欢看到我，寒那只老色狼我更不放心，只有祈祷你能不主动勾引我亲爱的小陌陌了，嘿嘿。”

此时，宇恒正懒洋洋的靠在会所二楼的休息室里，轻抚着自己的脸，早不见了平时的可爱模样。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着，发出嗡嗡声，宇恒回过神望了望平滑如镜的桌子，唉了一声，“又要装可爱了吗？”拿过电话看了一眼，宇恒接通同时做出个嘴角上扬的动作，“喂……亲爱的夏阡总经理。有何贵干？”那把甜而不腻的喉咙，令宇恒不由自主的被自己恶心了一把，却还是笑着，“是董事长说的？……嗯，好。可是你为什么不亲自出动？哎？是这样？哈哈……”挂了电话，宇恒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收起，却没有之前的苦闷样子，“竟然是照顾夏陌……我还以为又是哪个千金小姐需要被甩呢，不过，夏陌哥哥的感觉真的好亲切，那就答应他，顺便，探下夏陌的底吧。”

此时，校寒的银灰色跑车也已经停到了友谊小区楼下。这地方，校寒已经是第三次来了。第一次是夏陌刚到公司报道的时候，由于地址栏上写的是七楼，而这个小区报上去的只有六楼，因此校寒和一肚子问号的夏阡曾偷偷来看了一次。当他们发觉顶楼虽然有点热却还算能住人时，才没有惊动夏陌就这么退了回去。第二次当然就是夏陌被宇恒缠了一夜之后的早上，那次校寒是去警告宇恒，不要对夏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省得夏阡那里不好交待。

第六章：搬家

而这次，却真是为了将夏陌带出这个十几年了的破旧小区，远离那种邋遢的装扮与短少的睡眠。只因为夏阡经常会说：“其实小陌小时候非常可爱的，比宇恒还要漂亮。但，说起来真的和宇恒长得非常像。如果不是现在这种邋遢打扮，也许更像是双胞胎了。”

抱着这种好奇中带着些期待的心思，校寒上了楼，迈过一级级色泽昏暗，浸染了不明污渍的楼梯，校寒皱眉躲过每层楼间暴露着的垃圾甬道，终于到了顶楼，初秋傍晚的空气，和着顶楼上的夕阳，使得校寒感觉自己从地狱逃回了人间。

校寒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阳台上的空气，正在想用搬家的借口敲门，就发现门根本是虚掩的。

无声的推开那扇木板门，校寒一眼就看到旁边的行李箱和对面坐着埋头玩游戏的夏陌。

不对，不是完全在玩游戏。正准备出声，校寒眼尖的发现夏陌的显示器窗口切换了，游戏窗口后面的，是一组程序代码，和一个核心执行文件，以及一份执行日志！

“你妹啊，怎么搞的。”夏陌喃喃自语着，显然是发现有些问题。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却又立刻重重的一放杯子，水花四溅！

夏陌慌慌张张的护住键盘，生怕开水溅进去，可手上却被烫了好几个水泡。他一边手忙脚乱的挥舞着，一边嘴里还咝咝的。好一会才自己骂自己：“才烧的开水就忘了……我是不是老了啊，烫死我了，靠。”

“没事吧，”校寒急忙抓起旁边一块不明布料，擦干桌子上的水，再将那块布料甩到一边，把夏陌护键盘的手拎起来：“到底是键盘比较重要，还是这双做游戏的手重要？”那一贯温和的嗓音里，却像是带了些薄怒，略微大了点声。

夏陌愣了一下，略略的红了脸，眼睛飘向桌上那块不明布料，“校先生你怎么来了？”却随之飞快的抽回手将那块布塞到窗户外面的晒衣架上，不自然的笑道：“我的手没事，一会就好了。我居然忘了才烧的开水，还忘了关门，真是忙得生活不能自理了。对了，校大叔你跑到我这儿是？我不是说了不用再见了？”

夏陌笑得再次眼角弯弯，校寒好奇的盯着他的动作，想了想忍住没问那布料的真实用途，缓缓的开口道：“我听你白天在公司说的话，好像是没地方住。如果工作和新住处还没定好，不如先去我一个朋友的空房子里住段时间，找好了再搬？”

“……不用了吧。校先生这么关心我，”夏陌挠了挠头发，一脸的迷茫，“到底是为什么？”

校寒迟疑不决，考虑要不要将夏阡与他是同学的事实说出来，想半天下定了决心正准备说话，却听到楼梯间一阵轰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传了过来。

“夏陌，你怎么还不搬啊？最近房管所啊城建啊，消防啦什么的全部在查了！快点搬走吧你这小鬼，要不然我这好容易才加盖的顶楼真会被拆了！”是房东那个胖大嫂的声音，她一路嚷着，一路走了进来，砰的一脚踢倒了门边的行李箱，对着夏陌念叨个不停。

夏陌心疼的冲上去抱起行李箱，仰头望着那堪比如花的房东大嫂：“大嫂，我刚清好行李，不是还有几个小时才到期？”

“废什么话，再晚点走你这个小气鬼上哪找公交车去？”胖大嫂胖胖的手臂伸出来，将夏陌连行李一齐拎起，往电脑旁边走去，“赶紧收拾收拾，别浪费我的电费！再不动手，我就把你的宝贝电脑搬回去了！”

“别别别！我这就搬，这就搬！”夏陌一下被戳中了死穴，立即放下行李箱，挣开胖大嫂的肉掌，陪着笑脸开始存档关机，顺便收拾鼠标键盘等配件。

校寒见状，拍拍胖大嫂的肩笑道：“房东大嫂，有劳您最近照顾夏陌。这个是一点心意，您不用担心，我来就是接他走的。”说着，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叠百元大钞交到胖大嫂手里，一脸笑容。

胖大嫂见状笑得嘴都合不上了，一边飞快的往外走，一边连连点头，“好好，我就知道夏陌这孩子有出息，这会这么个大帅哥过来帮忙搬家，一定是在公司又升职了，如今会电脑的孩子都是赚大钱的啊。赶明儿叫我儿子也去学个电脑，你们慢慢搬啊，别急，别漏了东西。”

随着那一串的唠叨消失，夏陌的电脑也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搬下楼。

两人一个拎行李箱和显示器，一个抱机箱和杂物袋，一次性清空所有必须品，到了校寒的车里。

“其实……”夏陌将东西放到后备箱，坐回副驾迟疑道：“你不用给她钱的，我有按时交房租水电。”

校寒无奈的看他一眼，“你这小子就是不通人情事故，要不是这样，那个胖大嫂会让你顺利离开？说不准还要翻你的行李看看有没有拿她的衣架和电灯开关！”

夏陌张大了嘴，好一会才道：“会吗？”

“你不懂的太多了。”校寒摇了摇头，又伸手揉揉夏陌那头乱发，手感真不错，他一边想着，一边耐心解释，“从前我在外面打工的时候，遭到的盘问和奚落可是够多了。”

似乎是不愿提及过多，校寒又将话题转到了夏陌的工作上，“我看你刚才在做游戏程序，是不是已经找好了公司？”

“嗯。”夏陌虽然不明白校寒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关心，却还是毫不保留的说清楚了新公司的地址，和目前的困难，“本来刚才是最后测试，可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来修改这个程序。如果把它做好了，那么进那家科讯游戏公司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科讯？”校寒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一边戴眼镜一边拿出手机来，“就是隔壁几幢楼上的那家只占了一层楼的小游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