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僧将琵琶扶起,伸手慢慢推动自己的内力注入他的体内,开始医治他的伤势。末了,又叫来守在门口的莫书寻,将需要配的药方交给他,细细叮嘱之后,便返回了大音寺,继续潜心向佛,研究禅道。
第九章
在莫书寻的细心照料下又整整将养了七日,琵琶终于恢复了大半,只是功力更是大不如前,自保也已经是勉强,他叹了口气,对莫书寻语重心长:“小馒头,如今为师我自保也已是困难,想来也已保不了你了,你若是嫌弃为师我,可另觅良人为师,我自然会放你走。”
莫书寻一听,心中难过鼻头一酸就要流眼泪,抽噎道:“师傅,徒儿就愿跟着你,其他人都不配我的‘师傅’二字。”
琵琶欣慰,伸手摸了摸莫书寻的头:“如此,你便跟我回小花岛,只是小花岛的日子清贫宁静,与世无争,以后怕是远离江湖与世隔绝了,你会不会太寂寞?”
莫书寻为了表决自己的心是对着师傅坚定不移忠贞不二的,所以当即庄严道:“以后师傅走到哪徒儿跟到哪,不管贫穷或富有,生老病死或者寂寞孤独,有师傅在的地方就是好地方,有师傅在的日子就是好日子,师傅一日为师,徒儿终生奉您为父。,既是我的父亲,自然该敬您报答您,这是常理。”
一席话说得琵琶心中揉软,感慨万千:还是徒弟好,还是徒弟好啊!
于是当日琵琶就领着莫书寻准备回去小花岛开始全新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般得隐居生涯。不管江湖是风是雨是杀戮是血腥还是一片美好蒸蒸日上,这一切再也不关他们徒弟二人什么事,在小花岛种种菜研究研究草药亦或是偶尔上寒烟谷研究研究珍禽异兽也是鼎好的。莫书寻非常满足于未来即将展开的美好生活,打打杀杀真的不适合他这种喜欢安逸的性格,只是若是琵琶能找个师母然后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给自己逗乐就更好了……坐在马车上的莫书寻望着坐在自己对面闭目休憩养息的琵琶心中如是想。找一个温婉的古代女子,善良,聪慧,会做很棒的针线活,会烧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会心疼师傅,会帮师傅分担忧愁和喜悦,然后生出一个健康白净的宝宝,然后自己教宝宝读书写字,爷爷则教宝宝习武,琵琶教宝宝配药,而宝宝长成翩翩少年之后自己也大抵已经老了罢……莫书寻望着马车外一望无垠碧蓝得好似一幅泼墨画般的天空,心中前所未有的安静与放松。
晌午时分,马车已经行到了城外郊,人烟开始荒芜,行人已由之前的摩肩接踵变成了三三两两。城外没有客栈,只有临时搭的茅屋下有商家在卖点心和茶。
琵琶喊停掣马的马夫,和莫书寻一起下车准备先填好肚子顺便多备些干粮。
设施虽简陋,倒也干净。二人双双围桌而坐。
莫书寻望着琵琶因大伤初愈而略显瘦削的脸蛋,英姿稍减妩媚却增了三分。他踯躅片刻,却仍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师傅,徒儿问你个问题。”
琵琶望了他一眼,觉得此时的琵琶略显诡异,但仍道:“问。”
莫书寻小心翼翼:“师傅,您贵庚?”
琵琶兴味,好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莫书寻嘿嘿傻笑:“没,没什么……师傅您就告诉我吧。”
“二十余二,师傅倒是老了。”说罢,叹了口气。
二十二啊……莫书寻一算计,觉得这种大好年龄不取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都对不起他这大好年华。于是当即坐正身体对琵琶正色道:“师傅,您也老大不小了,既然我们已经决定回到岛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您难道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琵琶好奇,反问:“少了什么?”
莫书寻急道:“师傅您好好想想,如今您有了徒弟,有了长辈,遂还差什么您就圆满了呢?”莫书寻尽力提醒。
琵琶亦歪头苦思,徒弟有了,长辈……那个死老头?那还差什么呢……突然他茅塞顿开,望着莫书寻了然道:“为师明白了。为师我的确是少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莫书寻欣慰,便趁机顺势问道:“那师傅您打算什么时候找一个?”
琵琶笑得莫测高深:“不急,不急。”
莫书寻囧,所谓的皇上不急太监急便是说得自己么,可他还是不死心,继续劝导加抱怨:“师傅,您也老大不小了,您若再不找师母,徒儿我何时才能抱上娃娃啊!”
琵琶从口中喷出一口茶,被‘娃娃’一词呛了一呛,整张脸都开始微微泛红,当即对着莫书寻问道:“咳,咳咳,为师何时和你说为师要找师母了?”
莫书寻窘得厉害:“师傅不找师母难道还找师公么。”
琵琶挑眉,“师公?这词不错,我喜欢。”
莫书寻怒:“师傅!徒儿没有和您开玩笑!”
琵琶一脸云淡风轻:“为师我也没那闲情和你玩闹。”
莫书寻愣,似乎明白了几分,当下试探问道:“师傅,莫非你,真是断袖?”
琵琶继续云淡风轻:“这还能有假?”
莫书寻默,断袖便断袖好了,但是不管断袖还是断胳膊断腿他始终该是要找个伴的,“可是师傅……”他还想再说什么,声音却被邻桌所打断。
“诶,听说了么,那个饿昏在俺们小村庄的银儿竟然是个疯子!”路人甲将自己的声线提高了八个声线来表明自己此时内心的诧异。
“什么?疯子??那银儿忒可怜了,差点饿死不说,竟然还是个疯子。”酱油乙忿忿感慨。
“可不是末?竟然是个疯子,都快饿死了还不舍得把手里的杆子给寨长,你说这孽造得哟。”路人甲附和感慨。
琵琶随口说了一句:“这疯子倒是有那么三分像画舟。”
莫书寻沉默,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疯子很有可能就是准备回到山洞画猩猩的画舟前辈……
画舟,人如其名,一生酷爱作画。并且逐渐呈现走火入魔的决绝姿势。因他的画笔伴随他走过了二十余年,是祖上一脉单传传下来的,所以用之在纸上挥斥方遒的时候自然分外有力。当他那日晚上离莫书寻分道扬镳许久感觉肚子饿了便下意识得走进客栈想要点菜之时,才恍然如今自己身上分文不剩,全身家当都躺在了莫书寻的怀中。在这种按照银票来判断一个人的地位和名声的浮夸时代,不管你是一淡泊名利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低调做人默默作画二十余载的画师又或者是什劳子江湖四大美人之一,没有钱那就是瞎扯淡,所以在他表示自己身上没有钱能否先吃东西赊着账之后,客栈伙计赶人不眨眼丝毫不怜香惜玉得把画舟赶出了门外。并且纷纷表示类似与画舟这样的衣冠禽兽人面兽心云云已经见识了很多,所以并没有引起他们心中最真实的触动和反省。
画舟坚定得握着手中的笔,依旧相信这个世界仍然很美好,人与人之间除了银票之外必定还有其他的维系!他凭借着自己默默作画二十余载所培养成的坚定毅力和恒心,终于硬撑到了距离城外三十里开外的小村庄。一处,异常偏僻的小村庄。
所以当画舟出现在那处村庄之时,整个村庄都沸腾了激动了!他们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美的人!瞧这黑漆漆的头发,大得向钢镚儿的眼睛,这直挺挺的鼻子,这红彤彤的嘴巴边儿,他娘诶真是忒好看了!就是这脸也白得忒可怕了,还是黑点好,壮实。
整村的人都围着画舟打转对着他指指点点,有人惊艳有人羡慕有人当即娇羞了脸红了一颗春心萌动了,幻想着是不是上天把属于自己的俊俏公子待到了自己的身边准备给自己一份幸福,哎哟喂这可真是让银羞涩~。
可是画舟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管这些,他全身倚靠在身边的这颗大树上,虚弱得从嘴里慢慢喊道:“饿,我饿……”
众人侧耳一听,纷纷道:“饿,这银说饿?”
“是,米错,这银是说饿,俺家还有白面馒头,俺去拿!”一小胖妞赶忙发话,争取在这俊朗儿面前争取一个好印象。
而这话也成功得让画舟双眼直直得望着她。那小胖妞只觉得一阵幸福得眩晕感就这么直直得击中了他,当即望着画舟幸福道:“啊!这银!这银!这银他看我了!好俊的银……”还未兴奋完毕,整个人都晕倒在了地。
画舟泪目,我的馒头,你在哪里……!!
就在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类似领袖的人物,眉宇之中透出一股类似于威严的味道。众人见他一来,赶忙噤声,等待他的发话。
他绕着画舟打量了三圈,突然望见画舟手中的那根杆子极对自己的胃口,当下便在脸上挂上了慈祥的微笑对着画舟慈祥道:“小伙子,饿了?”
画舟瞬间便对人性再次升起了希望面对这个让他失望的世界再次燃起了继续勇敢活下去的信心,当即满怀信心得对着眼前这位老者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并虚弱道:“馒头,馒头……”
那老者对画舟的反应表示很满意,继续循循善诱道:“年轻人,馒头,会有的,包子,也会有的,不过我瞧着你手中的杆子甚是好看,你看……”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但其要表达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官方语气便是一物换一物,甚是公平。但赤裸裸得呈现开来便是你丫不给我杆子老子就不给你馒头!
画舟心中刚升起的那丝对人性的希望还未发芽就被现实狠狠踩了一脚,但他仍不死心,企图凭着自己的现状能博得对方的一丝同情,遂他继续道:“馒头,馒头……”
那老者眉开眼笑:“好好,那你把手中的杆子给我,我这就让人去拿馒头。”
画舟终于死心,心灰意冷得绝望道:“杆子,不给,杆子,不给……”
那老者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声音也冷了下来:“当真不给?”
“不给,不给,不给……”
此举终于成功得激怒了那老者,当即下令谁都不准去给他送吃食,除非此人愿意把杆子教出来,一手交杆子一手交馒头。说完便昂头挺胸大步离开。
画舟崩溃,倚着那颗树,目光苍凉:“馒头,我的馒头……”
而等琵琶莫书寻赶到那个小村庄想要验证一下村民眼中的疯子究竟是不是那个淡泊名利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低调做人默默作画二十余载的画舟画美人时,天已经黑了,一天的时间又过了去。
在问询了当地村民之后二人很快得到了那个疯子的确切所在点,于是当即第一时间向那处树林而去。二人在树林口站定,眺望,一眼便望见了全身瘫软在一棵大树下的画舟,明明全身已经一丝力气也无,可他的右手却仍紧紧握着手中的画笔,丝毫没有松懈之意。
莫书寻在那一刻才懂得画舟作为一名画师的辛酸与苦涩,想来这只笔已经是大于他的生命。一个画师若丢了笔,便如人失去了灵魂,留下一个空洞的躯壳来又有何用。
他与琵琶相对视,了然,二人一齐上前将画舟从地上扶起。很显然,此时画舟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想来是过于低血糖而导致的暂时性昏迷。
莫书寻琵琶直接将画舟搬上了马车,吩咐马夫快马加鞭返回城内,准备先将画舟的身体将养妥当再上路。
画舟悠悠转醒,是在三天之后。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噩梦,什么当众怕狗洞什么放了响屁什么因为身上没银子而被客栈敢了出来都只是一个梦而已,他还是那个怡然自得研究着自己的艺术画偶尔画画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并且淡泊名利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低调做人默默作画二十余载的画师,一切的一切还是那么的美好和温暖,他没有被众人所耻笑没有被琵琶所威胁更没有饿晕在一片小树林里险些因为馒头而丢了祖上传下来的画笔,他没有险些因为五斗米而折了自己的尊严。
他起身,打量四周,似乎是客栈没错……他心中一紧,自己身上未带钱,万一又被敢出去了可该怎么办!此时是大白天,想来人必定很多,上次是深夜倒还好些,丢脸便丢脸了,可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自有怎么能够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失一次尊严!画舟的心中七上八下卧立不安,一直到望见了稍后进了门来的莫书寻后才微微一愣。这是莫书寻?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莫书寻尴尬一笑,对他道:“画舟前辈,您受委屈了……”
画舟错愕,未料到莫书寻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当即愣愣回道:“何出此言?”
莫书寻上前不语,伸手抱住画舟的胳膊将脸埋在他的胳膊中呜咽。想起琵琶受的伤,想起画舟因为身无分文而整整饿了八天,又想起自己似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依赖别人过活,心中的难过和力不从心让他喘不过气来。许久才抬起憋得通红的双目对画舟道:“画舟前辈,随我们一并离开吧。”
琵琶恰巧也进了屋,倚靠着墙壁抚着自己的墨发对画舟道:“我家小馒头让你和我们一起走,你可愿意?”
虽然画舟想拒绝但是一想起自己此时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而开口向莫书寻要回自己的银票实在是有愧于自己身为长辈的形象,于是便点头应承了下来,他实在没有理由去反驳。
况且……他望着莫书寻和琵琶浅笑了笑:似乎同伴,并不是那般惹人厌恶呀。
第二日,马车直直驶向了通往小花岛的路上,莫书寻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琵琶和画舟,心中安然,似乎他二人本该如此坐在对方的旁边互相帮助互相扶持,莫书寻第一眼望见琵琶和画舟的时候便觉得二人似乎有些不同,如今想来,应该便是觉得二人般配,很有夫夫相吧……
莫书寻低头浅笑:如是那般,花好月圆。
莫书寻画舟和琵琶三人相亲相爱得躲在了小花岛上幸幸福福得度过了余生,幸福不单只有王子和公主,王子和王子也可以很圆满得相依相偎相依。三人依靠莫书寻去集市上贩卖画舟的画过活,偶尔听莫书寻说些外面江湖之上的段子,随即唏嘘感慨一番。琵琶一直坚信若是自己此时重出江湖必定秒杀众人,甩那啥啥花魁那啥啥美男一百条街,而每当此时画舟总会以一个淡泊名利洁身自好两袖清风低调做人默默作画二十余载的画师身份来明确表明琵琶坚信着的只是幻觉。莫书寻只好嘴角抽搐得默默退出口水和白眼的洗礼,爬回自己的房间用被子埋上头。
因为小花岛上这处房子什么都好,就是隔音效果忒差了些。
不管是类似于‘恩啊’又或者‘再用力一点’云云……他真的不想听到的,但是这些声音一定要进入他的耳中,他实在是苦恼呀。
莫书寻出门,躺倒在岛边。望着远处紫色花海微微飘荡,随风漾出一片涟漪。
第十章:末章
三人在岛上的日子一晃便过去了三年。
三年了啊……莫书寻望着远处依旧碧蓝的天幕,回想着三年来的一朝一幕,心下虽平淡却无比充实。只是……莫书寻举起手望着自己变得修长有力的手微微发愣,不知在想着什么。
远处的琵琶与画舟互相对望一眼,皆好奇于莫书寻最近变得如此奇怪是为了哪般。
琵琶皱眉想了想,望着画舟道:“会不会是,觉得寂寞了?”
画舟斜睨了他一眼,嘴上不忘讽刺:“你说的是你自己么?每晚精力大得出奇的人,也难怪会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