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贾大人一心为公,执政为名,收这些东西理所应当,而且也不是一些值钱的货色,不过玩物罢了,哈哈。”
若是陆晟站在这里,绝对要一个巴掌狠狠拍在楚青脑门心上。
不值钱?那奇物志异里随便一样东西就是成百上千两的白银,尤其是楚青还专挑那些稀奇的东西买,越是稀奇就越是吓
死人,店里的伙计碰上楚青这样的大主顾笑得喜笑颜看,而跟在后面付账的陆晟却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死了算了,
大把大把的银票往外掏,他心都碎了一地。
但他决计是万万不敢反抗的,只要楚青回过头来,低语一声“嫖妓”,他有再大的怒火都得憋在心里,然后乖乖掏钱。
“这……这……楚大人,这些东西太贵重了,我受之不起啊……”金钱的力量果然强大,贾烈对楚青的态度,已经从开
始的直呼其名华丽丽的变成了现在的“楚大人”。
“楚大人,我也知道你想进去看看樊将军,但此事,此事,大皇子有严令,我也……”贾烈一面结结巴巴地说着,一面
死死盯着楚青身边的那一箱子宝贝,脑子里似乎都要打了结,兜兜转转,极度拿不定主意。
楚青觉得是时候上最后一剂猛药了。
他拍拍手,很快,门外便走进来两个轻纱这面的人。
左边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格结实的高大男子,右边则是一皮肤白皙,亭亭玉立的黑发女子,两人肩并肩走到楚青背后站
着。楚青再一拍手,两人齐齐解开衣带,身上长袍滑落,除了私密处由轻纱缠绕着,若隐若现之外,男人结实的肌肉,
修长的双腿,女人傲然的双峰,曼妙的身线,就这般赤裸裸出现在贾烈眼前。
贾烈眼前一黑,怔怔后退两步,扶住了椅子,才将将站稳。
“楚大人,这是,这是……”
“他们二人,也是我要送给贾大人的礼物。”楚青笑了笑,“素闻贾大人偏好身段妖娆之女子与体态壮硕之男子,我身
后这一男一女,不知可否符合贾大人的口味呢?”
贾烈黝黑的脸庞已经彻底变成了紫红色。
“合!合!太合了!”贾烈声音已经变了个调:“来人呐,替本官更衣,本官要下天牢!”
立刻有两个侍从进来,匆匆扶着贾烈去了。
待屋子中重新变得安静,女子还未动,男子已经急急忙忙捡起地上的衣裳往身上穿,还气急败坏道:“清白啊,老子的
清白啊,刚才那人眼睛一往我身上晃,老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娘的早知道要被扯来干这趟苦差事,我管闫蔓那小妮子
要死要活也绝不进长安!”
女子斜着望了他一眼,也慢悠悠地捡起地上的衣裳,模样态度却要从容很多:“我说小焕焕,以前在寨子里的时候,你
不还经常赤露着你的小鸟到处晃么,怎的现在还遮了一层羞呢,就害臊成这样?”
“寨子里大伙都是兄弟,看了便看了,哪里像现在。”闫焕语气一滞,脸色涨红道:“刚才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一头
准备拿去活剐了卖肉的猪!”
楚青转过身歉意地笑了笑,“闫大哥,都是我的错,可好?反正你同赛花姐功夫高强,到时候将那贾烈直接敲晕,一走
了之,他又不能真把你给拖上床。”
“楚兄弟,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和小焕焕今天这亏算是吃大了,你可别忘记答应我们的事。”钟赛花抱起手,有些后知
后觉,“现在当官的口味还真奇怪,欣赏我的身材便罢了,老娘这身材自然有让人欣赏的本钱,可小焕焕……”她上下
打量闫焕一眼,咂咂嘴:“除了一身腱子肉,我倒是看不出来还有什么可看的。”
闫焕忽然眉开眼笑,“就会说风凉话,难道我这一身腱子肉,你不喜欢?”
楚青是第一次看见这夫妻二人打情骂俏,一个哆嗦,赶紧转过身,埋头思索等见了樊旸,当说些什么。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要问他——
59.怒发冲冠
以楚青的感觉来说,长安的天牢与洛阳的地牢在构造规模上就有十分巨大的区别。
洛阳城的地牢只有简短的一层,设施简陋,或许是洛阳城本来就没什么犯人的缘故,能够用来关押的隔间也比较少。楚
青尚记得他刚从地牢醒过来时,看着那用来当做牢门的钢木早已被长久的湿气侵蚀严重,力气较大的直接可以掰断。
也是在那牢里,穆远山甚至都可以从墙壁上抽出转头来,朝楚青讨吃讨喝。
但长安的天牢,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了形容,就是“阶级分明”,活像一个倒置的金字塔。
占地宽广,干燥洁净这些尚不说了,单是那七拐八拐的回廊,楚青就觉得若是没人领着,他十有八九会在这里边迷路。
“别看天牢牢头官不大,要管的事还真不少,这么多的犯人,吃喝拉撒,鸡毛蒜皮,时不时还打架斗殴,忙都忙死你。
”
许是受了楚青那么多的恩惠,贾烈一边走,倒一边像个老朋友似的同楚青攀谈起来,“这牢啊,分了三层。最上边一层
也是最大,关着犯人最多的一层,大抵是一些小偷小闹之辈,在京城里游手好闲,送进来又送出去,所以人特别多;第
二层关着的是钦犯,要不就是重罪刑囚,因此戒备要比第一层森严一些;若有一些高官要员犯了重罪,便会被关押在最
下层,樊将军他现在就是被关在那里。”
贾烈领着楚青,在天牢第一层绕过一圈,最后由一道直通的阶梯一路下到了最下层,沉重的铁门推开那一刻,楚青纵使
穿着足够厚的长袍,又听从贾烈吩咐加了一件披风,也不禁抱手打了个哆嗦。
“很冷是吧。”贾烈嘿嘿笑了一声,“天牢最下边就是这样,十分阴冷,虽然四周火把长久不灭,但论热度,还是要比
上边低很多。”
楚青朝四周看了看,见都是一些空荡荡的牢房囚室,便问:“樊旸在哪里?”
“关着樊将军的地方在最里边,大皇子特别吩咐了要严密看视,因此我也不敢怠慢,楚大人你随我来吧。”说罢,贾烈
便举这个火把在前边领着路,最下层的面积与最上层相比果然要小上许多,只往前走了一小段,转个弯,楚青便见着了
樊旸。
这么一大片的监牢里,也只有那一间,黑暗中隐隐坐着个男人的身影。
贾烈将火把递给楚青,道:“牢门的钥匙在大皇子那里,我亦没权利让你进去看他,如今带你进来已经是冒着风险了,
有什么话就赶快说,我在外边等着,有什么事唤我便成。”说罢,他便按着来路往回走去。
楚青深吸一口气,举着火把凑到那牢门前,蹲下身子,看着那穿着血迹斑斑的囚服坐在墙角,蓬头垢面看不清面容的男
人,轻唤了声:“樊旸?”
樊旸身子一动不动。
楚青提高了些声音,“樊旸,是我,楚……淮卿。”
听见“楚淮卿”三个字,樊旸的身体才微微震了一下,抬起脑袋,浑浊的视线与楚青对上,似乎还不确定一般,又紧紧
闭了一下,再睁开。
“淮……卿?”他张开嘴,声音沙哑到了极点,“真的是淮卿?”樊旸扶住墙站起来,踉踉跄跄朝楚青走了两步。
早在洛阳时,他就已经病了一通,如今被关在牢里,更显消瘦,透过囚服的间隙,楚青甚至能看见樊旸原本紧致结实的
肌理已经干瘪下去,脸色亦是吓人的白。
这哪里还是那个笑傲沙场,英武无双的镇东大将军。
“我以为……我又在做梦……从洛阳到长安,这一段总是不太真实。”樊旸终于走到了门边,靠着牢门坐下,从间隙中
朝楚青伸出手,楚青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去,与那只冰冷的大掌握在一起。
樊旸似十分安心的长吐一口气,隔了一会才道:“你上这里来看我,是想来看我如何遭的报应吧。”
楚青摇摇头,“我来这里,只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去暖玉阁取那只玉笛,又是谁让你去取的。你知不知道,因为这
只笛子,才让大皇子他们坐实了你与吐蕃人私通的罪名。”
樊旸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这是你的笛子,我一定要找给你。”
“曾经是。”楚青咬字清楚,“自从遗失之后,便再也不是了。”
“你难道忘了,那个小女孩的母亲是怎么同你说的。”樊旸忽然道。
楚青一愣。
这碧玉笛是因为楚青在行军途中,于戈壁救了一个小女孩,后来小女孩母亲所赠之物,他记得当时那个母亲说过什么话
,但因实在有些久远,现在要让他想,委实有些模糊。
“那个小女孩的母亲说,在他们家乡的传说里,笛子是用来与爱人互通情感的神圣之物,碧玉笛更是其中最有灵气的一
种,只要笛声响起,即便与爱人相隔万里,也能心有灵犀一点通,亦能招来吉祥,辟邪祛凶。”
楚青有些惊讶,没想到樊旸他竟然记得这般清楚。
“你在吹起这笛子时,心中所呼唤的,早已不是我了,对不对?”樊旸酸涩的声音在阴沉的地牢里回荡,撞得楚青心神
一阵纠结。
“我只是想帮你出去,在这之前,得先搞清楚究竟是谁陷害了你。”楚青将心神稳住,“你只需要告诉我,究竟是谁告
诉你可以在暖玉阁拿到这根碧玉笛,或者你将要拿笛子这件事透露给了谁?”
樊旸却只是摇摇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见樊旸从头到尾一直是这个摸样,楚青火气忽然就上来了,“什么都不说,你是想在这里等死么
!”
“我死不死,其实已经没有关系了。”谁料樊旸竟惨烈地一笑,“淮卿,如今我当真是觉得,活着远没有死了好,至少
我一死,这世间便少了那么一个让你心烦的人。”
“你这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楚青嗓音拔高:“我若是在里边,现在就想狠狠抽你一个巴掌,死?你说的到轻巧,你
死便死了,那据着玉门关的吐蕃军突厥军你要谁去处置!?”
“天下之大,总有将才,死一个樊旸,不足挂齿。”樊旸表情柔和下来,“其实我早就厌倦了戎马生涯,这一辈子,我
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早就没了什么牵挂,要说最后还有什么念想……便是……便是如果不是有这牢门阻着,你就算
再反抗,我也要抱一抱你。”
“死一个樊旸,不足挂齿?那好。”楚青缓缓站起来,冷声道:“你不说,我便不能想办法帮你脱罪。你要死,可以,
那我也只能独自一人据着那块兵符,挥师边关,自力更生地将侵占我神州大好河山的蛮夷外族给赶出去了。”
樊旸突然睁大眼。
“你说的没错,天下之大,不缺将才,死你一个樊旸不足挂齿,而镇东军没了一根主心骨,士气衰败,两军交战,我亦
能猜到后果。你要死便罢了,还要同你曾经出生入死的十万将士,还要我,来同你陪葬,这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事了
!”
“你不能去!”樊旸忽然变得极其激动,猛咳了两声,似要抽尽心肺里所有的空气,“你绝对不能去,战场上危机重重
,万箭齐发,你无人护着定将身处险境,我决不会同意你去!”
“你自己都一心寻死了,还管我的死活作甚?”楚青冷笑,“大丈夫或有所为或有所不为,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我纵使做不来你们当将军的那种霸气与豪迈,我却一样做得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樊旸喃喃重复着。
“你忘了么,当年我年方十五,而你也不过只是个百夫长,在随州一处山崖上,你是怎的与我说的?”楚青道,“你若
是忘了,我便告诉你,因为这句话十数年来我从未忘过,你说,总有一天,樊旸要成为赫赫有名的一代大将,让贼寇蛮
夷听其名闻风丧胆,见其旗丢盔弃甲。就是因为那样的樊旸,而让我有了熟读兵书,助你成将的一代鸿愿,而那时我要
助的,也绝不是现在这个,窝在天牢里,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的一!代!懦!夫!”
楚青近乎已经完全带入了楚淮卿的记忆,见着樊旸的懦弱,他心中满满尽是悲愤与绝望,而当他这番话以近乎咆哮地姿
态说出来,樊旸先是楞,恍然间,他抿起嘴角,垂下头去,紧握住牢门的手开始收紧,木质牢门因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
而发出僵硬的“咔咔”声。
“齐铭……”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却是一个足以让楚青震惊的名字,“我回到长安后,因他与你是年少时的好友,便
与他见了一面,打听了许多你少年时代的事情,还将……还将碧玉笛的事告诉了他……”
楚青如遭雷击,“齐铭……!?”
“除此之外,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而碧玉笛的事,也是我经过多方查探,才找到其被收在一个吐蕃行商的手中,我转
了许多次手,才重新将其购得。”说到这里,樊旸忽然抬起头,“我现在才明白,淮卿,若是没有你,或许樊旸从头至
尾,永远就只能当一个懦夫。”
楚青剧烈的吸了好几口气,抬手抚上额头,“我着实想不到……竟然会是他。”
“我只是告诉过齐铭,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樊旸似是怕楚青误会,“或许这件事还有待调查。”
有待调查?楚青带着丝嘲讽的笑容微微摇头,樊旸他或许不明白,有时候最不愿意相信的真相,往往就是最真实,亦是
最残酷的真相!
60.齐铭的选择
悠长的天牢走道里,只余了楚青沉重的脚步声。
他纵使有千百个不相信,但潜意识里依旧有一个声音在说,不用怀疑,始作俑者一定是齐铭。
可是齐铭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权,为利,还是……为了某个人?
仿佛一点精光在楚青脑里轰然炸开,他似乎抓住了些线索,再往里探探,便能海阔天空,只可惜齐铭现在行踪不明,不
然与他当面对质,事情便能十分明了。
他一路思索着,与贾烈一前一后踏上了来时的阶梯,走了一段,透过坚实的墙壁,听见另一面隐隐传来十分痛苦的惨叫
声。
楚青皱眉道:“这是什么声音?”
“只不过是有人在受刑。”贾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天牢里边就是这样,每天循环往复地拷问侵犯,手段也是千奇百
怪,平日里再硬的骨头,拷问个两天怎么说都招了……不过这人也忒奇特,都折腾三四天了,硬是咬着牙一字不说。”
二人交谈间,耳边的惨叫声忽然爆发到了一个至高的顶点,似乎都要变了调,然后便彻底沉寂下去,再没了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