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昱在两周后出院,也是在那个时候,高祈和谢烨明白,高昱的精神状态,确实出了很严重的问题。
也许上帝不忍心摧残一个天使一样美好纯洁的男孩,最担心的后遗症都没有出现。
但他们高兴不起来,高昱不说话,从醒过来到现在,将近半个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没有过任何表情。
医生做了全面的检查,排除了脑瘫的可能,因为高昱能对周围的声音和刺激做出反应,但他,不回应,医生说,“你们带他到
心理诊所看一看吧,我想,他这种状态,比较接近自闭症。”
高祈拉起高昱的手,“高昱,你跟哥说句话,好吗?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委屈了,你就哭出来,哭完病就好了。”
高昱的大眼睛停在高祈的脸上,静静的看着他,仍旧沉默着。
他们带高昱去看了最专业的心理门诊,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叹口气:“患者性格本来就过于内向,以往你们可能只是觉得他比
较安静,不喜欢跟人交往,但他其实属于无法通过正常方式排解焦虑的典型病例,他在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打击后,就下意识的
关闭了所有跟人沟通的感观,这是很明显的自闭症早期症状,他能听得到,但潜意识里拒绝回应,自闭症在处于心理发育关键
阶段的少年身上并不少见,只是病症的程度有所区别,他这种情况,比较棘手,但既然有明显的致病原因,他又处在早期,治
愈是有很大希望的,你们不要灰心,另外,就是注意,千万不要再有任何事情波动和刺激到他,他现在非常非常脆弱,禁不起
任何风吹草动,希望你们能懂我的意思。”
回到家,高祈把高昱抱到床上,陪了他一会,他回到客厅,谢烨坐在那里看着他。
“高祈,我想跟你谈一谈。”
高祈点着一支烟,“你说吧。”
“高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说两件事,第一,高昱再也不能受任何刺激了,他不能失去你,没了你,他也就完了。第二
,他再卑鄙,也是我父亲,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杀了他。”
高祈注视着谢烨,谢烨比他知道的,更了解自己。
谢烨同样注视着他,“如果你肯听我一句劝,高祈,我们带着高昱离开这里,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已经恢复了被
冻结在法国的一部分资产,这些天,我已经让秦垣给你和高昱办好了去法国的护照和签证,我在法国留学很多年,对那里很熟
悉,那里的医疗水平也更发达,我们带高昱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发生过的事情,我们忘记它,到法国去,一切都重新
开始,好吗?”
“你跟我说,你一无所有了,是在考验我对你的感情吗?”高祈问他。
谢烨摇摇头,“我没有考验你,我和你的感情,不需要考验,我没有说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解冻这部份资产,我怕给了我
们希望,到最后又成一场空,我一直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只是,这一切从发生到现在,每一件都太突然,我还来不及把一
切准备好。”
谢烨拥住高祈的肩膀,“答应我,好吗?”
昨夜又是一场秋雨,没想到,这么快,又到了梧桐叶落时。
房间里没什么变化,除了多了堆在墙角的两口大皮箱,高祈没想过,有天,会这样就离开这个他生长了二十六年的地方,他看
了看外面,下过雨的秋日,雨过天青,看看手表,离谢烨来接他们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他给高昱穿上一件外套,医生说他
需要多接触开阔的环境。
他很多年没像这样拉着高昱的手散步了,好像还是很小的时候,拉着只到他腰高的小不点,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小孩
子长大了,他却没有照顾好他。
一阵风起,高祈把高昱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手梳梳整齐,高昱安静的像一只小动物,只是当高祈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对那双乌黑
湿润的眼睛,默默的看着他。
两个人漫无目的沿着路走着,路上有许多梧桐的落叶,高祈捡起来一片,递到高昱手里,宽大的叶片,清晰的脉络,这也是家
乡的记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高昱的眼光越过高祈看向马路对面,高祈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路边有一个卖鲜花的小店,高昱身体不好,所以,不能接触花
朵,但他一直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植物。
老板娘正在把一大束白色的花装到养折支花的木桶里,高祈觉得这种花很眼熟,长长的笔直的茎,卷曲的花瓣,发丝一样纤细
却挺立的花蕊。
一朵,应该没有问题吧,高祈对高昱笑笑,“你喜欢那个是吗?你站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买一支来。”
高祈跳过不高的护栏,快步跑过马路,他买了一支花,隔着马路向高昱扬了扬,他忽然想起来,这种花,叫曼陀罗华。
不知道是他看花了眼,还是错觉,他好像看到高昱隔着一条街,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虽然很淡,但是,那似乎,真的,是一个
微笑。
高祈惊讶着,他手捏那支花再次穿越马路,高昱刚刚,是对他有回应了吗?
没有人看到那辆载重汽车是怎么突然出现的,无声无息,甚至连行驶的轰隆声都没有,它就像从地狱的黑暗中驶出,没有任何
预兆。
高祈的眼光直到最后一瞬间,仍旧停留在高昱对他微笑的脸上……
尖锐的刹车声,猛烈的撞击声,骨肉被数排巨大车轮辗过的碎裂声,目击者的疯狂的尖叫声……
一枝花落在血泊里,白色的花瓣被鲜血浸透,变成狰狞的红色,同时被染红的,是迸溅的鲜血,落在高昱惨白的面庞上……
“我要对你说,我爱你,谢烨,从现在,爱到,生命终结,再有来世,我还要继续……”
“佛不渡我,我已成魔了,我这辈子就只爱过他一个人,也永远只会爱他一个人,我不会留后路给自己,哪怕有天真粉身碎骨
,我也无怨无悔……”
……
(四十一)
谢翊的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他坐在床上,头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的揪住发根。
痛彻心扉,如果,他能穿越到十九年前,去保护那个无助稚弱的高昱。
往事一层层抽丝剥茧,残忍的,绝望的,痛苦的,一点点显露出来。
他不知道已经这样坐了多久,耳边只有那一句话,是清晰的。
谢烨说:“高昱不会放弃,在他复仇之前,他不会属于你,他甚至不属于自己。”
指甲陷进肌肉里,尖锐的疼痛,谢翊从床头拿出一瓶伏特加,嘴对着瓶口,咕嘟咕嘟的几大口灌下。
他做过什么?
他强暴过他。
那样的阴影,在高昱的心里,永远无法治愈,他却,那么深的伤害过他,所以,高昱才会凄绝的轻生。
他那么爱他,却把他逼到绝路,以爱的名义。
高昱,谢翊在黑暗中,凄凉的呼唤他的名字,隔着天涯海角,他爱的人,如今在哪里孤独的忧伤?
他又该如何,去求得他的原谅?
一幕幕交错在眼前,迷乱而斑驳,爱的最惨烈的时候,他也不曾后悔过,可现在,他真的能说自己无怨无悔吗?
眼前忽然浮现的是父亲深不见底的双眸,“为高昱把仇报了,谢氏,还有高昱,都是你的。”
谢翊猛的抬起头,是的,为高昱,把仇报了,他才有资格再次拥有他。
可以救赎他曾经犯下的罪孽,可以摧毁横亘在两人之间,凄绝的沟壑。
他的十字架,刻在背上,那是情爱的痛楚。
高昱的十字架,是刻在心里,由最爱的人鲜血浇铸,他背负的过往,太沉重。
他要为高昱做这件事,高昱的心肠始终是软的,他的本质温柔而且善良,可他不是。
他比高昱有手腕,比高昱狠厉,比高昱决绝,高昱做不到的,他可以,他无所禁忌,他不在乎手上沾染更多鲜血。
为了高昱,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做得出。
谢翊在黑暗中,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他在这瞬间明白父亲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果,有人伤了高昱,如果有人杀死他
,他同样会如此疯狂,此生此世,他同样会六亲情绝,只剩下一个信念支撑着走到最后。
在高祈死的时候,谢烨就已经死了,此生所有的深情,所有的快乐,都随那个人的陨灭而堕入深渊。
剩下的,只是一具冷硬的躯壳,和胸膛内,被仇恨的焚烧的烈火。
是的,高昱,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只是,不能舍弃你。
两天后,助理把厚厚的文件摆在谢翊的桌上,这是近十年来谢氏所有的文件和资料。
想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是,太便宜他们了,这漫长的十九年的痛苦,应该让他们同样感受到,一无所有,声名扫地,众叛亲离
。
在这些资料上面,有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谢翊抬头看着安东尼,安东尼永远是沉着冷静的。
“二少爷,这是两年前你让查的那件事,结果在这里。”
谢翊打开来,两年前,他见过一个人,一个他并不喜欢,却也无法怨恨的人,厉轩。
一个,如他一样痴情的男人,爱上一个错的人,却无怨无悔。
厉轩这几年来,一直在高昱身边,他雇了私人侦探一直关注着厉轩的举动,厉轩痴心依旧,高昱的拒绝也依旧。
有这样一个人高昱身边也好,他总需要一个朋友,是厉轩,好过是别的人,厉轩不会伤害高昱,谢翊甚至承认,厉轩在某些方
面,比他做的好,厉轩从来不曾勉强过高昱,他只是在他身边默默的陪伴和守护他。
也许,厉轩比他更适合高昱,但是,一旦高昱给予回应,他除去厉轩的念头,绝不会有丝毫迟疑。
没有人,可以把高昱夺走。
谢翊看着那份资料,两年前,他重见到高昱时,厉轩曾经有一件事,没有对他说明,但是,他也不需要等别人告诉他,他想知
道的事情,自己会去寻找答案。
早就知道端倪,他却等到今天,他需要时间,撇清高昱和这件事的关联。
想杀了那两个对高昱下迷药的畜生易如反掌,可是,他没有冲动,当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不会有人把他们的死亡跟当时那件事
联系到一起。
他不想高昱知道,高昱是善良的,但他不是。
谢翊合上文件的时候,这两个人的死期已定。
要制造一起酒后的车祸,要制造一起劫杀,真的,不需要费他太多心思,只要有钱,会有人把事情办的干净利索。
安东尼,是得力的助手。
两个月后,同样是黑色的文件夹,里面是报纸上两则已经过期的新闻,某地的车祸,某地的一起抢劫事件,死亡的两个人,永
远不会知道,他们是在何时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谢翊点起打火机,把报纸点着,看着它在纸篓里焚面灰烬,隔着遥远的太平洋。
他用他的方式,爱护着那个男人。
佛不渡我,我已成魔。
(四十二)
飞机降落在机场,又是一年的深秋。
即使经历过长途飞行,谢翊依旧衣冠楚楚,笑容优雅平和,谢氏来接他的人,不再是舒念。
是谁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他又到这里来了,取走必须属于他的一切。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他再次到老宅拜访谢烽。
虽然知道谢烽近几年身体不好,但看到谢烽时,他还是愣住了,记忆中犀利矍铄的男人,很苍老也很消瘦。
他知道谢烽做了两次大的心脏手术,老人的身体,本来就是日薄西山,一场大的风吹草动,就能毁灭近半,人虽然老弱了,但
那双眼睛依旧如鹰隼,谢烨记忆中,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那是祖父,就是那个人,和眼前的人,谋杀了高祈,把高昱推入深
渊,让谢烨抛弃了一切情感陷入仇恨,让他的爱情和幸福,碎成齑粉。
他仍然对谢烽微笑着,礼数周全,任是谁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会感动于子侄的谦卑孝顺。
谢烽,你一定要活到,我亲手毁灭你。
谢翊的笑容更温柔。
对于他的回归,谢烽父子再不甘心,也没有办法阻止,谢烽如今已经不配做他跟父亲的对手,要击败一个谢炎,能有多难?
晚间,坐在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宽敞豪华的公寓里,他看着手边的电话。
这是一支,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电话,也只用来,跟一个人联系。
他回来了,高昱知道。
可是,电话没有响。
谢翊站起身,走到窗边,他当初对住处只有一个要求,要能看到海。
窗外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高昱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落地窗前,对着大海沉思,像他一样。
手机柔和的铃声响起来,蓝色的灯光,一明一灭。
谢翊看着手机,直到响到第三声,他才按下接听键。
电话里很静,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翊”,是高昱熟悉的,温和磁性的声音,在深夜里,静静的响起。
“高昱”,他同样低声的唤他,“我回来了。”
月光洒在海面上,把清幽流动的光芒四下逸散,如果月亮能照射到他们各自的角落,再照映过去,那么,谢翊面前的玻璃窗上
,是不是高昱同样凝视着他的双眸,同样孤独寂寥的身影?
他在深夜三点的路上驾车飞驰,高昱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他的眼眸如火焰一般燃烧着。
房门无声合拢的瞬间,他已经抱紧面前的男子,热烈的深吻他。
高昱是他的毒,深入骨髓,无药可解,哪怕粉身碎骨,他也执迷不悔。
两个人纠缠着,不断拉扯下衬衫,衣物,手探进高昱柔软的睡衣里,再一次触摸到他温暖的身体,谢翊已经欲火焚身。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无法自控,高昱像罂粟一般,使他陷入昏聩的狂热。
在这个男人面前,他不是优雅的王子,他是勾魂的妖孽,他要这个男人和他一起失控,疯狂。
手指撩拨的抚触着高昱身上所有敏感的部位,他从十五岁就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他甚至比高昱更了解他的身体,手指一路播洒
欲火,直到高昱的喘息变得粗重。
低头含住他,唇舌如灵蛇般游走,他用沉醉的眼神一直看着高昱在他面前粗喘,压抑,最终不可抑制的爆发。
你是我的,一直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高昱的手指插在谢翊的浓发里,他闭着眼睛,仍在高潮的余波激荡中,谢翊并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把高昱的浓滑吐在自己掌
心,他再次含住他,极力挑逗。
“谢翊”,高昱呻吟的叫他的名字,却在他的撩拨下,再次坚挺。
谢翊唇边,是一个魅惑至极的微笑,他喜欢看到这样失去了冷静,失去自控的高昱,他喜欢这样挣扎在情爱漩涡的高昱。
一只手探到自己身后,他用高昱的浓滑,为自己缓缓扩张,高昱,你一定,会为我疯狂!
高昱的眼中是一抹痛楚中混合着欲念的光芒,谢翊吐出高昱的坚挺,俯身再次热吻住他。
扶住高昱的分身,谢翊湿润的身体,一寸寸下坠,直到整根吞没高昱的欲望。
两个人,同时呻吟出声。
就是要这样的感觉,疯狂的,痴迷的,被进入的痛楚深埋在情爱的烈焰里,高昱跟他结为一体,两个人的残缺,在此刻终结,
我和你,在一起,彼此救赎。
一下下耸动着身体,抽插,陷落,手按在高昱的胸膛上,掌心下,是他为他而跳动的狂热。
不断的加深着吻,变换着角度,不断的进入,离开,高昱挣扎着坐起身,把谢翊抱在怀里,两个人面对面,高昱猛的压倒谢翊
,在他上面,更快的律动。
谢翊的指甲陷到高昱的肌肤里,是的,就是要你这样,为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