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滋味——叶澄梢子

「……这么说来，松原同学当模特儿真的没有拿到酬劳啰？」
生辅主任一脸严肃地问道。让我不禁正坐起来。
「是的，我真的没有拿酬劳。」
「下次要是这样，就算没有拿到报酬，也一律处以退学。」
「是的，咦……？」
下次！那这次就安全过关啰？战战兢兢地望向其它两位老师，随即学年主任一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为了不要在学校引起骚动……，也为了让投书的同学服气，你就停课三天在家好好反省吧！」
好象没问题了。心底的大石终于落下，而坐在我身边的匡辅先生也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应该要对二年级的学生加强校规教育了。」
「要开学年会议吗？」
「各班自行在班会上检讨就可以了。」
趁着生辅和学年主任谈话的时候，老师要我跟匡辅先生离开办公室。
「从现在起就是松原同学停课反省的时间。现在立刻回家，三大都不准出门，好好待在家里反省，我会用电话查勤的。

等一下我连络你家人来接你……」
「我会送他回去。」
匡辅先生开口道，导师也同意了。
「趁休息时间我也会连络你的监护人，你就尽快回家吧！鸣海先生，一切就拜托你了。」
匡辅先生向送我们到门口的导师点头行礼。
「让你为难了，真是不好意思。……松原同学也是……
「对不起。」
被他一催促，我也低头道歉。
办公室的门关上后，我和匡辅先生并肩走着，直到电梯门口。
边走，我还偷看了下匡辅先生，却见到他一脸恐怖的表情。
一想到他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还没跟他道歉，便急忙开口道：
「匡辅先生，真的很对不起，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匡辅先生并未回答。大概还在生气吧？上课中的校园静的出奇，更让我觉得难受。对了，为什么他会来呢？
歪着头想着，突然手臂被捉住，随即被抱了个满怀。
「——……真是的，你太逞强了。」
「匡……辅先生？」
他将我整个人紧紧泡在怀中。
从没想过会在学校这样，我显得犹疑不安。匡辅先生叹了一口气。
「……我求求你，多对我撒娇吧！每次看到爱如此懂事，就觉得比你年长的我，多活这么多年根本就是白费。」
「咦——…？可是……」
我已经在撒娇啦！埋在匡辅先生胸前，我低语着。
因为你总是对我那么温柔，那么重视我。还让我在你家打工，昨天更给了我照片，我已经很开心了。
「你知道吗？任性跟撒娇是不同的？」
「——嗯。是吗？」
我实在不太懂。但我不喜欢任性的人就是了。
看我一副不解的样子，匡辅先生有些无力地说：
「……算了，这就是你可爱的地力，没办法。」
匡辅先生抱住我的手臂已没有那么用力，让我舒服了不少。我在他的怀中向上望，恰好和他的眼神对个正着。
「……这里是学校啊？」
「是学校啊……」
匡辅先生似乎也在想着同样的事。一个忘情，都忘了这是学校了。
就在这时候
「……爱？」
听到唤着我的焦急声音，我转过了头，却见到穿著公司制服的有站在电梯口。即使距离甚远，我也知道有脸上的表情十

分恐怖。看样子他已经知道事情经过了。
当我发现有身后还跟着纯时，我急忙自匡辅先生怀中离开。
「……听说你被叫去生辅组了……爱，你……！」
「从今天起的三天都必须待在家里反省。」
匡辅先生在一旁袒护着低头道歉的我。

第九章

「对不起，我已经向学校说明这件事全因我而起。」
没想到有却露出了极冷淡的表情，让匡辅先生难堪。
「那是当然的……！不过，会接受你请求的爱也真笨，怎么可以用一个外行人，还是个高中生当模特儿呢!?要拍之前，

若是曾为我们想过，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在家反省二天已经算很轻了，要是普通的学校铁定会被退学的。」
「不要说了，有！我是违反校规没错，但匡辅先生已经解释过了，我在家反省三天就好了。」
「——……我们回去。去拿你的东西。」
匡辅先生的袒护似乎没发生作用。
面对无视我的话，转身就要离去的有，一旁的纯出声了。
「有人。现在让爱一个人去拿东西可能会遭人白眼喔，我回家以后再送过去就好了。」
看着纯一副不想让有操心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纯连络有的。
难道，就连匡辅先生也是——？
特地穿著西装就是因为这缘故吗？
总算明白过来的我转头望向匡辅先生。
正巧他也望着我。
虽然在怒气冲冲的有面前不能和他说话，但我却十分明白匡辅先生有多为我担心。我拼命用眼神传达「我没事」的讯息

给他。
「——爱。」
有急躁的声音使我不得不跟匡辅先生分别。
急切的催促不容许我再多待一秒。
出了电梯，越过广大的校园，一直到客用停车场，有始终不发一语地走在我前头。就连他的背影看起来也像在拒绝着我

。怀着想哭的心情，我坐上了有的车。
「爱。」
握着力向盘，直盯着前方的有突然叫住了我。
「——什么事？」
「不要再跟鸣海先生来往了。」
虽猜到他会说这种话，但真的提出来后，听起来却那般刺耳。
「……对不起。昨天我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今天还让你为我跑来学校。我不该惹有担心、生气的，以后我会注意。」
「不是这个问题——我大概已经猜到了……爱，你到底跟他是哪种交往啊？」
「哪种交往……？」
总不能跟他说我们将来有可能会发生关系吧？于是我沉默不语。
有也沉默，车厢内的空气极度沉重。
在我就快闷不住时，有开口了。
「——看来，在孤儿院长大还是有某些缺陷。」
「……什么意思……」
「世上的人对『不寻常』的事物表现十分冷淡。爱不也是因为出身孤儿院而受到许多差别待遇吗？你现在还是高中生，

或许没什么实质感，等日后你进了大学、工作，乃至活昏，都会有许多不顺遂的时候。因为这些特异及受到的差别待遇

，很多人容易成为同性恋……这样的案例在社会上已越来越多了。」
有那刺耳的话语，让我体验了社会的严酷。
虽然我知道他并非唬我或威胁我，但他轻描淡写的语调中似乎合着鄙夷，让我怎么样也没法冷静听下去。
我将头靠在车窗上，闷不吭声。看到我这样，有叹了一口气。
「……我并不是排斥同性恋。但对方几乎都能当你的父亲了。再加上价值观和生长环境的不同，会有很多问题的。你一

个高中生就该跟同是高中生的人交往，谈着和自己年纪相当的恋爱才对。」
「恋爱……怎么能够先计画好呢!?起先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吶，但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嘛！」
信号灯转成了红灯，车子缓缓地减速停下，这时有才转过头来望着我。被他那带着哀伤神色的眼睛一望，内心一阵揪痛

，我不禁握住了自己的膝盖。
「……有，你知道了吧？我们是真心的……！」
「我了解为何爱会被那年纪的人吸引。要是你父亲还健在，恰好就是那年纪。或许理想的父亲会是个理想的情人也说不

定，但从纯的情况看来，我不认为他会是个理想的类型。」
的确，匡辅先生和我昔日憧憬的父亲典型完全不同——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喜欢上他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相信

脑中偏见早已堆积如山的有是听不进去的。于是我选择沉默。
而且，什么叫做「从纯的情况看来」啊！有他根本就不懂匡辅先生是如何为纯操心，为他的事心痛。
看着一直沉默的我后，有忍耐不住地说道：
「我实在不明白，他明明有个跟你一样大的儿子，为何还会对你产生那样的感情呢？真令人怀疑他真是个成熟的大人吗

？」
言下之意就是异常啰！听到有的话后，我不禁声音激动起来。
「匡辅先生他是个成熟的大人！对我十分温柔，总是替我着想，绝对不会做我讨厌的事。
匡辅先生他也很介意我们的年龄差距啊……！不管我怎么要他别在意，他总是用『因为你还是个高中生』来搪塞!?」
一脸严肃地望着我的有，火气渐渐上升。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有不悦地叫嚷着，让我不由得缩起身子。
不知不觉已经绿灯了。
急忙地踩下油门，有严肃地对我说：
「我还是反对。不准你和他交往。」
「——…不要……！」
有那不容人反对的语气让我反射性地抗议。
绝对不要！
虽然我们年纪差距甚大，但用这个理由阻止我们在一起，我绝对不服。
就算是我最喜欢的有，我也一样不从。
「……你知道「青少年保护养成条例」吗？」
常在报纸上看到的单字突然自有的嘴里冒出，让我吃了一惊。
「有……」
车子开到了公寓前。
缓缓地转动着方向盘，有静静地说着。
「要是爱再不听我的话，我就要对鸣海先生这么说。」
（——难不成要诉诸法律……？）
瞬间，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理应是个明理的人却说出这样荒唐的话。难道我跟匡辆先生在一起，就那么地罪该万死吗——？
「太过分了……」
「——我是为了爱着想啊！」
有那激动的声音我完全听不进去。
我只是极度的哀伤。两手摀住脸，等待从这个刑场解脱。
当车子在公寓前停下后，有便让我下了车。
「……那我先回公司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我低垂着脖子，微微地摇摇头。
虽然知道他不是认真想问我，但一想到自己刚刚的反应，便无法点头。
「我会尽量早点回来的，晚饭和洗澡水就麻烦你了。」
用温柔地近乎讨厌的语气说完后，有催促我进屋去。
好不容易从沉重的空气中解放，正感到松一口气欲踏上楼梯时，有却下了车追过来。
「等一下。爱，把你的手机给我。先寄放在我这边。」
「——……咦？」
原想回到家后，打一通电话给匡辅先生的我不由得露出不满的表情。不看电话里的记事，我怎么知道他的电话嘛。
「……好了。我先回去了，等一下再打电话给你。」
半抢夺地从我手中拿走了手机后，有便离开了。完全不想目送他的我，无力地爬上了楼梯。

进到屋内，脱掉制服后我就钻进了被窝。
在这样激动的心情下虽不知能不能睡得着，但总之先躺下吧！
学校的事、有说的事——这一切的一切都太烦了，让我连想都懒得想。
或许是哭累就睡着的缘故，我做了许多奇怪的梦，在醒与睡之间不停反复。过了中午，我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大概是有吧？或许……是匡辅先生!?
不安地拿起了话筒，没想到却是纯。
『你是怎么回事啊！每节下课我都打电话给你，但手机都一直没人接。』
「啊……抱歉，手机被有拿去了。」
『这样啊……』
说完后，纯一阵犹豫。
『我老爸刚刚打电话来，说他没办法连络上你，要我打电话给你。』
听到匡辅先生的名字后，我的胸口不觉一紧。
「——匡辅先生他还说了什么？」
『你想他会对我说什么吗？』
就算是一丁点的事情我也想听。但听到纯的语气那样冷淡后，我便不再追问下去了。
『总之，我有连络到你就好了。你这阵子最好不要跟我老爸连络比较好，再刺激有人下去只会让情况更糟……。爱，听

懂了吗？』
「——…嗯，但是……」
一听到他叫我「不要连络」匡辅先生后，我不禁反驳。
『这次的骚动，你只被处罚在家里反省三天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是有我老爸那专业摄影师的头衔，事情恐怕会

搞得更复杂。像这种不便对外传的事情，还是不要闹太大的好……』
纯讲得极其浅显，但我却十分了解他的意思。一想到自己造成这么多人的困扰，不禁自我嫌恶起来。
两人毕竟是父子，纯还是会关心匡辅先生，这让我安心不少，也寂寞了不少——。
『反省期间的笔记跟作业我都会带去给你。但因为我还有社团活动，可能会晚点，没关系吧？』
「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总觉得自己越来越无力，随后我便将电话挂掉了。
「……先去洗浴室，然后是厕所……」
我刻意将话说出口，想藉此转变心情。如果再钻进被窝的话，又会胡思乱想的。换了衣服后，我开始打扫起房子，这实

在是个让头脑冷静的好方法。
但，因为平常就有在整理，屋内并不会很脏乱。
当肚子咕噜地叫，让我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餐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
想着要吃什么而去探看冰箱后，这才发现里面的材料根本不够晚餐用。
「……当管家的这阵子，老让有吃冷冻咖哩和焗烤食物……」
而准备给匡辅先生吃的都是一些道地的家常菜，一想到这里心里就不断地涌现愧疚感。原本是想让有轻松点的，没想到

……
或许不知不觉忘记初衷的我，才是让有最放心不下的，也因此他才没办法认同我和匡辅先生的事吧？
刚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想再回头向有撒娇赔罪，我只好让自己的歉意投注于今晚的晚饭了。
但看冰箱里的情形，势必要出去买菜了……
「打个电话问问有，看我能不能出去买个菜……」
就在自言自语时，电话响起了。
『爱吗？我待会儿有重要的事，可能会晚点回家。』
有似乎还在公司的样子，声音压的极低。
『嗯，那晚饭呢？」
『……啊……你该不会已经煮了吧？那帮我做一些简单的东西就好了。』
「这样啊……」
那意思是有已经吃过了啰！或许我的失望传到有的百中，有弥补似地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会买东西回去给你的。蛋糕好不好？」
「算了啦！」
明明想轻松拒绝，没想到语气听起来却那么不悦。
或许有正受着良心的苛责，对我冷漠的语气并未感到生气，他只说了句「我会尽早回去的」便挂断电话了。
「……什么嘛！好不容易想大展身手耶。」
没了出门的理由，突然觉得好泄气。一想到晚饭只有自己一个人吃，我就懒得准备。就连原本咕噜叫的肚子也安静了下

来。
无所事事的我，只好坐在电视前面盯着回放的连续剧看。
虽然不想这样浪费时间，但在纯帮我拿书包回来前我根本无法做功课啊。我只好起身泡了一杯即溶咖啡，并在咖啡中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