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滋味——叶澄梢子

犹豫该拍什么好而探向镜头。虽然周围都是山慈姑的花，但我最想拍的还是匡辅先生，于是我悄悄将镜头转向他。
匡辅先生似乎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小心地不让他发现，我找寻好绝佳的角度后，按下快门。
快门的喀嚓声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声，内心不觉一惊。虽然眼睛急忙离开镜头，但匡辅先生似乎没发觉的样子。
我松了一口气，又接连拍了好几张牠的照片。
虽然平时的匡辅先生已经很帅，但透过镜头后，他的表情竟意外地鲜明，映入我的眼帘。
越拍越顺手，我不知不觉地越走越前面。突然，匡辅先生抬起了头。
「喂，你在拍什么啊！」
透过镜头，虽然看见他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眼神中却不见怒气。
原似为会挨骂的我见状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你叫我拍喜欢的事物嘛！」
轻吐了舌头打算找寻下一个偷拍的机会时，匡辅先生却故意做了个鬼脸。
「真是的，不要故意做鬼脸嘛。让人家好好拍一张啦！」
就算我这样抗议，他还是只顾着笑不将我的话听进去。真是的，这个人真的已经三十四岁了吗？
真没想到他竟是这么孩子气。
「我要拍啰！」
虽然是勉强下拍出来的，但这张照片铁定会很有看头。
匡辅先生伸出了太拇指，对拍完照的我坏心眼地笑了笑。

在拍完山慈姑花海及沿路沼泽中的水鸟后，我们享用了略迟的午餐。
我们将休旅车的后车厢门开敏，将物品放在车内后，并坐着吃饭。
「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吃饭团还是三明治，所以我两个都做了……」
「看起来真棒！实在不知该吃什么好，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匡辅先生夸张地赞赏着我那带着紧张心情倾力完成的作品。
「你能喜欢真是太好了。请多吃一点。」
在我打算将茶杯递给他时，匡辅先生却拿着相机对着便当盒。
「难得的经验，拍个照留念一下。」
茶色的眼撞闪耀着光彩，匡辅先生对我露出个笑脸后便将相机收回箱子中，再度举起筷子。
「爱也吃吧，我开动啰！」
「嗯，开动。」
模仿了匡辅先生双手合十地说。看见匡辅先生美味地吃着食物的侧脸，固然让我很开心，但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落

寞感。
虽然说为了当作「纪念」，他用工作用的相机拍了便当的照片，但他却不拍我。
正常来说，像我这样坐在旁边，应该都会问我要不要拍一张才对啊。总觉得做好象在故意装傻一样。
纯昨日说过的话在脑海中盘旋。
专业摄影师果然是不会免费帮人照相。但……刚刚的便当照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匡辅先生嘴上说是纪念，但其实是

纪录啰！
难道真如纯所说的，他当真除了工作以外，对其他的事都没有兴趣。
无端寂寞了起来。虽然匡辅先生是这样温柔的待我……
但，看到匡辅先生刚刚认真拍照及髓性拍摄便当的样子，我会认为想要拍出好照片，我必须对被摄物投注满腔的热情才

行。
虽然这想法或许不专业，但如果光靠技术，没有付出热情的话夫拍不出什么好照片的。难道，我就如此的没吸引力，让

匡补先生就算撇除了利害关系，也不想帮我拍照！
「怎么了？你好象没什么精神。」
我似乎心情沉重地垂下了头，让一旁的匡辅先生担心地询问着。我连忙抬起头，露出笑容。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是在想如果纯有来就太好了。」
「果然，纯没来你就觉得无聊？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和我这个大叔在一起，想必很无聊吧？」
匡辅先生脸上染上一抹落寞，他那受挫的表情让我心脏不觉一紧。
「绝对没有那种事！我很喜欢看匡辅先生照相的！对只有用过立可拍的我来说，我真的很开心你能让我用这么棒的东西

。真的，我真的好高兴。但，只有我一个人开心，对纯太不分平了。」
「纯……一直到小学左右他还跟着我来的……或许我都将他去在一旁自顾自地拍照，让他觉得无聊，渐渐就不跟来了。

太概也因为这个原因，从此他对摄影一点兴趣也没有。就算我开口邀他，他也置之不理。现在，连勉强邀他的心情都没

了。」
昨夜，匡辅先生虽然开口邀我，但却没询问在一旁的纯，而纯也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实在搞不懂他们，看来他们父子俩的嫌隙的确挺严重的。虽然两人的脸并不是长得非常相像，但个性固执这点还真是一

模一样。
不由得叹起气来，但匡辅先生似乎认为我在责备他，脸上喜悦的表情略有几分愧色。
「果然，对爱来说纯能一起来还是比较好的。你们是在高中才认识的吧？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你们才熟起来的？我那儿子

看起来可不像容易亲近的类型喔！」
匡辅先生挟着食物，若无其事地问道。但，我总觉得心跳好快喔！
为什么用那种探索的口吻说话呢？我强压内心的疑惑，慎选词汇地回答：
「……嗯，的确有人说过他很冷淡，但其实纯很会照顾人的。在我换座位初次坐到他身边时，我就认为他是个好人了。

当大家知道我中学以前都一直住在孤儿院时，大多数的人都会用特别的眼光看我。但，纯却不是这样。他待我十分的自

然，或许因为环境相似而不能丢下我吧？」
纯跟父亲两人生活，而我跟有两人相依为命。
而且，两人都没有母亲的记亿（纯好象也是这样，虽然他并未详细跟我说过）。
匡辅先生微微地苦笑了下。
「……嗯，没想到那家伙还会去照顾人呢！」
虽然话中并无恶意，但听起来总觉得不太好受……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我便将话题转向毫不相干的方向。
「……纯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话一出口，便见匡辅先生表情一睹，我连忙闭上了嘴。
「纯他……他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虽然疑惑，但我仍一个劲儿地点头。看了我的动作后，匡辅先生眼神闪过微妙的色泽。
「这样啊……」
一定是不想提及的事情吧！我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问了你讨厌的事。你不用回答也无所谓。」
「并没有特别讨厌啦！只是，纯都没对你提起，由我来说好吗？」
在微微地苦笑后，匡辅先生突然一脸认真。
「我和纯的母亲并没有正式结婚，甚至不曾住在一起过。当我知道纯的存在时，已经是他四岁的时候了。」
「——……咦……？」
瞬间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有结婚，也没有住在一起过？到了四岁才初次见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因种种理由而住到孤儿院的我来说，就算不喜欢，我也太约能猜到怎么回事了。
或许因为我在思考时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匡辅先生自嘲般地低语道：
「我也只能说当时年轻不懂事，年少轻狂时所犯下的过错，却让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认爹，身为一个男人……就算对那

女人没有感情，对孩子我还是有责任啊！而且，对方说如果我不承认纯的话，她打算让别人领养他。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啊……」
「但……真的没弄错吗？」
依两人的相处方式看来，总觉得纯和匡辅先生好象不是亲父子——
在我顾忌着要不要说出口时，匡辅先生突然瞇细了眼睛。
「……我们的确是父子。至少，在我将他带回来的那一瞬间起，他就是我可爱的孩子了——话虽如此，他倒是满讨厌这

层关系的样子。」
一如以往，提到纯时口气就显得有点僵硬。但是，我明白那全是因为爱的缘故。
真好啊！我在嘴边低语着。
虽然纯也有自己的想法，但对于一个总是反驳自己的儿子，却还能无条件的付出情感，这就是亲情吧！
而我，虽然有极为宠爱我，但他对我的情感充其量不过是手足之情而已，和父爱不同。
虽然有的情感并未让我觉得不自由，然而内心总是羡慕着纯。
但，那绝对不是想要得到匡辅先生的父爱，相反的是想得到他的人。
发现我一直沉默后，匡辅先生探了下我的脸。
「我不想被你讨厌……但似乎还是对你造成了冲击？」
「我才不会讨厌你呢……！」
急忙地摇摇头后，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准备将下一句话说出口。
「——我……我很喜欢匡辅先生。」
「……爱。」
……什么样的『喜欢』就算说出口他也不会相信，便决定不说了。
相反地，我直勾勾地望着匡辅先生的脸。
匡辅先生似乎大受惊吓。凝视着他眼中的自己，我在心中暗暗祈祷自己的心情能够传达给他知道。
就在此时，匡辅先生眨了眨眼睛。一副不安的样子，视线彷徨地游移，手指轻搔着太阳穴。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虽然希望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但如果被认为是怪小孩就糟了。
「……啊，因为……因为你是纯的父亲嘛！」
虽然太迟，但我仍旧补上了这一句，就在此时匡辅先生的眉间突然紧皱了起来。
「——这样而已吗？」
「咦……」
他的手臂环住了我的肩头，让我心脏怦咚乱跳。
「就因为我是好友的父亲而已吗？」
匡辅先生认真地再度询问了一次。被他一凝望，我紧张得不知所措。
脸颊像火烧般滚烫。
我觉得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当膝盖就要僵硬的同时，在耳边说话的匡辅先生叹息般地苦笑了下。
「…：好了。吃完饭后，我们差不多也该移动位置了。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以前，我想要再往山顶爬。」
搓了搓我的头发后，匡辅先生的手自我身上离去。
从后方紧抱住我般贴合的身躯也一同离去了。
我觉得背后一阵微寒，随即抬起了头，却见匡辅先生突然将眼光移开。
没有被拒绝的感觉。匡辅先生似乎也在迷惑的样子。
「好的……」
在飘散着微妙气氛的空气里，匡辅先生再次轻抚了我的头。

四天后的礼拜一。月历上的日期已经进入了四月。
自从上次跟匡辅先生外拍后，今天是我第一天当管家的日子。
明明知道必须早点出门，但从早上起不知怎地就觉得心情十分沉重。
结束清扫及洗完衣服后，我甚至连不常做的碗盘漂白都做了。将太太小小的杂物做完后，已经快接近十点了。
就算如此，我还是不太想出门，因为我怕看到匡辅先生的脸。
那件事后，匡辅先生带着我往更深的山中走去。
在可以将周围山脉一览无遗处拍完夕阳准备下山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左右了。
随后上了高速公路，在行约一个小时后，却因途中碰上车祸阻塞，原本两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路途，却拖了好长一段时间

。

第五章

「完全无法动弹……照这个情况下去，回到家一定很晚了。没跟家里联络要不要紧呢？」
「没关系的。」
操纵着方向盘的匡辅先生朝我一望，我随即回答道。
在回程的车中，我和匡辅先生间明显地交谈机会变少。
明明有两个小时的谈话时机，却怎么也提不起劲。边自我嫌恶着，边偷看了匡辅先生，发现他脸上也露出些微难色。
虽然急着想要说些话来打破僵局，但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仍旧一片沉默。
老实说，我真的很后悔。如果没有说那些话就好了。
虎头蛇尾的告白，对方怎么可能会接受嘛！虽然想要得知答案，一口气直接问出来会比较好，但一想到被拒绝时的惨状

，我就只能那样说了。
也就是因为那样，自己也搞得别别扭扭的，徒增匡辅先生的困扰。
不顾自己做错里，还一个劲儿希望引起对方注意，我果然还是个小鬼啊……
心想着要做些什么来打破尴尬，却力不从心。都怪早上太早起床了，想着想着竟然瞇了起来。
「……爱？到了喔！」
「……嗯。」
肩膀轻轻地被晃动，我迷迷糊糊地醒来。虽然意识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应不过来。
在我拼命和睡魔战斗时，某个温柔、湿热的物体碰触了我的脸颊。
「嗯……什么东西？」
刚刚……好舒服啊
追寻着几秒间就消失不见的触感，我奋力将眼睛睁开，却发现被车内小灯照成一片澄黄的匡辅先生，脸庞就近在咫尺。
「——……这里，是哪里？」
灯光让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觉得很刺眼，我不觉抬起手臂挡住光线，此时却传来一阵笑声。
「在你家公寓前了。」
「咦？骗人！」
慌忙地跳起，确定过车上的电子钟后，发现竟已快晚上十一点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八点多——这么说来，我已经睡了将近三个小时了。我竟丢下在车阵中辛苦开车的匡辅先生，一个人

睡了三个小时!?
「对不起，我原本不打算睡的……！」
「那么早起床，你一定累坏了吧？我也要向你道歉，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
虽然匡辅先生语调仍旧温柔，但在澄黄微光的照射下，他的脸看起来却十分疲累。
看到这样，我更加觉得抱歉及羞愧。明明是自己将气氛弄僵，却还倒头就睡。
「虽然我有打电话要纯先联络你哥哥，但你哥哥仍旧很担心。」
听完匡辅先生的话，我不禁脸色大变，立刻恢复了神智。
帮我联络哥哥——天啊！真糟糕！我是瞒着有，和匡辅先生两人出去的啊！
想象着温柔的有变成凶恶夜叉的模样，我急忙抓起了脚边的包包。
「那，我就回去了，谢谢。」
「……嗯，晚安。」
听到显得惊讶的匡辅先生的声音时，我的胸口又是一紧。但，当下最重要的是有的情绪啊！我头也不回，飞也似地下了

车。
「我回来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上了公寓外的楼梯，冲进了玄关后，房里传来有那不爽的声音。
「你回来啦。真的好晚喔！」
「对不起，路上塞车。」
在我调整脱掉的鞋子成外出方向时，有已经来到了玄关。
「我已经听鸣海同学说了……你不是带了手机出去吗？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回来！」
「我打了啊，但是讯号很弱嘛。匡补先生有打过电话回家要纯通知你了嘛。」
我再次说谎以圆上次的谎。有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如果手机不能用，那还有公共电话啊。这样鸣海同学就不用特地来家里通知了。对了，谁叫你直呼朋友父亲的名字的

？」
虽然有那探寻的眼神叫人心惊胆颤，但我也听到叫人意外的消息。
「咦？纯他特地来这里吗？」
就在问题出口的同时，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都这时候了。」
虽然皱着眉头，但有仍反射性地伸手开门。刚好趁这个机会，溜进房里。太好了，起码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请问是哪一位？」
「请问是爱的哥哥吗？初次见面，敝姓鸣海。」
听惯了的低音让我不由得一惊。
有慌忙地将门完全开启，谓匡辅先生进入玄关。
「啊，多谢你平时对我们家的爱多方照顾。今天他跟你出去没给你带来麻烦吧？」
「没那回事，倒是我还要因他帮我做便当而向他道谢呢！原本我打算早点送他回来，没想到却拖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