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的滋味——叶澄梢子

」
「咦，真的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绘里香脖子上的项链正闪闪发着光。
像一条细钢丝般的银炼上，装饰着类似钻石般的坠子，一条样式极为简单的项链。
虽然和她纤细的脖子及露肩设计的洋装很搭衬，但……该怎么说呢？总觉得——绘里香那华美的脸蛋，配上这样的装扮

实在过于可爱了。
「说到佐莉，它算是以年轻人为主的精品店，不管是商品的设计还是价值，都是以配件风格为主要走向。这么说来，依

绘里香那华美的形象，不是跟商品印象不大合吗？」
我一个外行人的想法，或许会有差错吧？然而，高桥小姐却用更低的声调对我说：
「鸣海老师似乎也打算找其它人，但太多没办法取得共识，摄影工作就一直延后。事实上，佐莉方面也在催稿了。」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不太了解，但好象很严重的样子。
听着高桥小姐说话，我边看了下一脸严肃地望着镜头的匡辅先生的侧脸。
「好，稍微换一下镜头。田中，42厘米的。」
「42厘米的。」
指示完田中后，匡辅先生的手在上衣的胸口处摸索着。
发觉到他在我香烟后，我将托盘放在一旁，回到了会议室。似乎是放在会议桌上的样子。
果然没错。我将烟盒跟打火机拿回摄影棚交给了匡辅先生。
「匡辅先生，你的烟。」
「……啊，谢谢。」
匡辅先生表情显得有些惊讶，眼睛微扬地对我笑了笑。
自从去山上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总算让我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好转。
太好了，他好象没在生气的样子。匡辅先生果然是成熟的大人。
「怎么了？表情那么奇怪。」
「没事，什么都没有。」
迅速将香烟点燃，十分美味似地抽着烟的匡辅先生望着我的脸说道。
好开心喔！就在我这么想的当儿，一阵极为不悦的声音将欢乐的气氛浇熄。
「——鸣海老师。」
悚然一惊，转过身才发现绘里香正不耐烦地用凉鞋鞋尖敲着地板，凶恶地瞪着我。
「啊，不好意思，开始拍吧！」
匡辅先生说完后，我便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他身边——原是想这样的啦……
但匡辅先生看了看镜头后，又立刻抬起头来。一脸难懂的表情，直盯着站在布幕前的绘里香看。
正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停下来观看时，却见匡辅先生再次离开了照相机。
「果然长发很碍事。如果不整理一下，看起来会很沉重。」
绘里香神情很是受伤，而在摄影棚一角的森山脸色大变，连忙插嘴道：
「请等一下，鸣海老师。维持原状有什么不妥？长发可是绘里香的魅力所在啊！」
「我知道，但这次的主角可是这些精品配件，那头长发会让项链失色不少的——发型师。」
稍微缓和了森山先生的抗议，匡辅先生叫了一旁的高桥小姐。
「总之，把她的头发挽上去就是了。」
「好的，给里香，走吧！」
高桥小姐轻催着绘里香，两人便进了会议室。随后，森山先生也一脸不满地跟了进去。
现在的气氛好象不太安稳的样子，看来我这局外人还是不要待在这里比较好。正想差不多该上楼时，一旁因摄影中断而

闲得无聊的田中先生却靠向了我。
「……真是宠过头啰！真令人不敢相信那家伙竟然是社长，一点威严都没有。」
「他是社长啊？我还以为他是经纪人呢！」
看到我露出惊讶的表情，田中满意地瞇细了眼。
「老师他可是很讨厌那位社长喔！爱，你也该上楼去了，今天的拍照真是一团糟，是吧？」
最后那句话让人觉得他好象挺乐的，让我不由得不爽起来。
「对了，我还要洗衣服呢！不好意思，田中先生，我先上楼了。」
没回答他的话，我自顾自地离开了摄影棚。

第六章

回到三楼后，我边洗着衣服，边反省自己的举动。
明明是人家的弟子，见到匡辅先生在困扰时还一脸开心的样子。真是有够轻浮的。
我自言自语着，企图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随后回到客厅，用吸尘器将不到一周就「尸横遍野」的客厅打扫干净。就在

此时，餐橱上的时钟响起。
注意到时钟显示着十二点三十分后，我将吸尘器按停。
「……大家的中餐该怎么办呢？」
自从当管家以来，第一次这种时间匡辅先生还在家，所以我根本忘记该准备午餐。
客人们都比我还要早来，也没出去买过午餐的迹象。我该准备什么东西才好呢？
去问问看好了——反正我也想知道摄影工作进行的如何了。
我站在玄关处往摄影棚探看，里头的右边是蓝色的布幕。站在幕前的绘里香依照匡辅先生的指示，将头发挽了上去。
几撮弄成波浪般的发丝刻意地垂披在颈边，脖子上戴着和之前不同的项链。
这次是长形的Y形银炼，在脖子围了一圈后，在胸口处稍稍打了一个结。链子的两端还有许多细致手工设计，每次动作

都会轻轻摇动，十分耀眼美丽。
匡辅先生并没有发现到我的存在，认真地按着快门。森山先生他们三人也静静地站在墙边，望着摄影工作的进行。
太好了。好象很顺利的样子。
在我松了一口气打算走进摄影棚时，匡辅先生却眼看着镜头，用那低沉的声音说道：
「——绘里香，将那个脱掉一些。」
（——咦，什么？）
脱掉———……裸体吗？不会吧？
匡辅先生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就连绘里香也一脸困惑，不知如何反应。
「咦……？」
「衣服胸口的剪裁会妨碍到项链的线条。拍不出项链本身的设计感。」
眼睛离开了镜头，匡辅先生配合手势补充说明。
「所以，将衣服脱掉，裸体来拍效果比较好。」
再次说完后，一旁听到的人似乎部了解匡辅先生是认真的。森山先生这次的脸色真的有够难看了。
「请等一下。我们可没预定要脱衣服啊！怎么可以让给里香做这种工作!?」
「什么叫做这种工作:我也不太想拍她的裸体啊，我可是要拍她脖子上的项链耶！因为衣服碍事，我才这么说的。」
三两下就将森山先生的抗议驳回，匡辅先生重新望向绘里香。
「又不是要拍妳的裸照，不要那副表情好吗？只要脱上半身就好了。我不会将妳的乳首拍进去的，不用担心。田中，拿

条浴巾来。」
（乳……乳首……！）
听到这个字，我实在快昏过去了。一个专业的摄影师竟会轻易说出这个字，我实在有点受到打击……
绘里香似乎也受到不小的打击。脸蛋瞬间红通通，看起来像强忍着怒气说不出话的样子。
看来她似乎从未拍过裸照，如果真是如此，不管叫她如何不要紧张，都是没用的。就算她个性再怎么坚强，女孩子在这

方面都会坚持的。
虽然田中拿了一条太毛巾给她，但绘里香仅是呆站着，并不打算接过毛巾。匡辅先生走离了相机。
「绘里香？已经没有时间了，快点。」
对于隐忍着不耐的匡辅先生，给里香终于发出了低语。
「……不要……」
「喂……。妳为什么那么排斥!?我已经说过我并非刻意要拍的，我们双方都是为了工作，没必要感到害羞吧？」
匡辅先生用讶异的语气说完后，给里香的表情迅速僵硬。
糟了！绘里香不高兴了，她因自己对匡辅先生来说，仅是工作上拍摄的对象这点感到不悦。
「我说讨厌就是讨厌！」
歇斯底里地拒绝后，她索性豁出去了。匡辅先生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闪着令人惊讶的可怕神情。
「妳不是模特儿吗？究竟是为何而来的啊！」
虽然不是怒斥，但低沉的声音却相当有说服力。匡辅先生沈默地生着气，虽然清楚他矛头并非对着我，但身体仍不由得

战栗。
被训后，给里香也不顾一切了。
「……什么嘛！」
通红的脸上，嘴唇不屑般地歪斜，给里香纤细的手指插进被设计得相当美丽的头发中。瞬间，挽起的发型急速散落。
「绘里香，住手！」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谁都没来得及阻止。当森山反应过来想要制止时，绘里香的发型早已全部崩解。
环视众人惊讶的表情，绘里香不屑地说道：
「我要回去了。」
「妳说什么！当初是谁说无论如何一定要得到这份工作的？」
虽然想藉此激她，让她停止任性，但似乎得到了反效果。斜睨了下直嚷嚷的森山先生后，绘里香头也不回地走回会议室

。
「等一下，绘里香！」
不一会儿，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失言的森山先生，将话锋转向匡辅先生。
「你太过分了吧！绘里香可是很期待今天的工作！她还开心的说又能让鸣海老师为她拍照。没想到……」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但是，她真的太胡闹了。我可不是拿拍照在开玩笑啊，她这样会让我很困扰的。」
看到森山先生心虚的表情后，匡辅先生再次补充道：
「要她脱件衣服就太惊小怪的模特儿，真该回去好好教育一番，否则哪天就算她讨厌也得脱啊！只靠那张可爱的脸蛋，

吃这行饭是吃不久的。森山先生，你应该最明白不过了。」
虽然不中听，但匡辅先生说得的确没错。森山先生宽阔的额头青筋暴露，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候，会议

室的门大声地被打开，绘里香自里头走出来。
绘里香在连身洋装上披了件衣服，脖子上也不见那条银炼。看来，她是认真地想要回去了。
到了这个地步，广告公司的岸先生似乎也慌张了起来。
「请想想办法吧！森山先生。如果今天不拍完，我可是会很头痛的。鸣海老师也挪不出其它的时间了。」
「她那么排斥，我也没办法啊！就算勉强她拍，我想也拍不出好作品的。如果不需要裸体，她应该就不会反抗成那样了

。真是不好意思，能不能请老师再考虑一下呢？」
森山先生别脚地忍着怒气说道——虽是工作，但真的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虽然同情绘里香突然被命令要宽衣解带，才发脾气扔下工作。但，事实也正如匡辅先生说的一样，她真的不够专业。
只要全心信任匡辅先生，他必定会拍出美丽的照片来。明明时间已经不够了，再被绘里香这么一闹，不只是匡辅先生感

到困扰而已，所有的摄影工作都会延误的。
我一个外行人都能想到这点，为什么绘里香就不能为大家想想呢？
「让开！」
直直朝我这边走来的绘里香，在经过我身边时怒瞪了我一眼，便迈开大步走出了摄影棚。
森山先生随后追了出去，就连岸先生也一同出去了。看到一个少女竟然将两个欧吉桑搞得团团转，原本想要提供意见的

我也没了兴致。重新调整心情后，我静静地往摄影棚内看去。
「咦，爱，怎么啦？」
骚动远离后，好不容易闲下来的田中先生注意到我。
「那个，午饭，我想问大家要吃什么？」
偷偷望了下匡辅先生，我向田中先生问道。站在照相机前点烟的匡辅先生，浑身似乎散发着气愤的电流。
「……这样啊，工作要是顺利的话，可能会拍满久的，那就必须麻烦你准备便当……但现在这种情形，我想今天的拍摄

工作是结束了。」
田中先生好象也注意到匡辅先生的情况了。虽然他刻意小声地说话，但似乎仍被听见了。
「田中，快点将器材撤走！」
「啊，好的。」
低沉的嗓音让田中立刻冲去收拾。的确，听到有人在说自己的闲话是很不舒服的。
另一方面，去追森山先生的岸先生回来了。
「真是太惨了，虽然同意改期再拍，但旗下竟有那种模特儿，怎么还合作得下去。真是糟糕的事务所。」
岸先生边发着牢骚边将记事本取出。
「真是的，绘里香她好不容易能和憧憬的鸣海老师合作，你就不会哄她一下吗？」
「算了吧，还哄她呢！」
匡辅先生收拾着器材，干脆地说道。刚刚，我所不知道的匡辅先生的另一面倾巢而出，让我不由得吃惊，好象被骂的人

其实是我一样。
岸先生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做事耶！现在要换模特儿根本是不可能的。已经没有时间了，反正委托人那边也认为绘里香的

形象还可以啊！」
匡辅先生满不在乎地搔了搔头，站了起来。
「形象啊……，你呢？你也觉得那女孩可以吗？」
「——这……我，算了。不然，你是想要拍什么样的人啦？」
一瞬间，被击中要害的岸先生恼羞成怒似地反驳道。
然而，匡辅先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但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像闪过什么般地转过头，唤了田中先生。
「你去帮我叫爱过来。」
「老师？爱他一直在那边啊！」
田中一脸狐疑。算了，看来他根本就没发现……总觉得有些泄气。
「——…啊，你过来一下。」
看来他真的没有发现。一脸严肃地微扬了下巴指示我过去，让我紧张万分。
「这，我……？」
在摸不清头绪的状况下，我被田中先生推了出去。我也只好畏畏缩缩地走向匡辅先生。
有什么事吗？在我开口询问前，愠火微扬的岸先生插嘴道：
「难道你想用这孩子来代替绘里香!?」
「不会吧……」
我不由得低呼出声。
可是——我，我是男的啊？而且，这还是宣传海报的拍摄工作啊!?
虽然很想让匡辅先生为我拍照，但我压根儿没想过要用这种方式啊!!
「你在想什么啊，鸣海老师!?他虽然很可爱，但他可是个男孩子耶！而且，还是个大外行。你要他这样突然站在镜头前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对他来说太严苛了。普通的孩子是没有那种胆量的。」
岸先生似乎打算为我辩护。并转头寻求我的认同，让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内心虽很感谢他这样袒护我，但言下之

意就像「你这孩子根本做不来」，让人挺不好受的。
匡辅先生恍若未闻，将几乎收拾好的器材再度摊开。
「如果拍起来真的不能用的话，我会再跟那个任性的小鬼合作的。」
虽然话中没什么特别含意，却让我觉得刺耳。
什么叫做『不能用的话』啊？
就好象对我根本没有期待，但在绘里香回来前不做些什么又显得浪费时间，就先拿我来垫档一样！
「你都还没问过他本人的意思，不是吗？说不定一般的男孩子根本就不想当宝石的模特儿呢!?」
岸先生用摆明挑衅的语气说完后，匡辅先生这才注意到似地开口问我。
「可以吗？要脱衣服拍喔！」
「 没……没关系……反正我是男的嘛……」 被他那认真得近乎恐怖的眼睛一望，内心虽然极度惊慌，但仍逞强地这么

说。
一想到匡辅先生是到了穷途末路才用我这样的外行人，就无法冷漠地拒绝他，而且我也很不高兴他们对我没有任何期待

。
看到我点头后，匡辅先生指示田中先生和高桥小姐动作。
「田中，拿大毛巾。发型师，弄发胶之类的将他的头发弄湿，整理一下。」
「来，爱，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