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花说她今天是背着家里人偷跑过来的。季堃深信不疑,别说丁家人,任何正经人家都不会允许自家貌美如花的妙龄姑娘黑灯瞎火单独出来跟男人见面,这个男人还是跟他们家打官司的对方律师。
丁春花说她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向季堃表明愿意接受季堃的提议,二是扛不住良心的压力要向季堃坦白事件真相。
丁春花陈述的真相与季堃推想得差不多。被刘侃拒婚,与刘侃分手,伤心愤恨之时,受了丁喜旺煽动挑唆,冲动之下犯下大错。冤枉了刘侃不说,还搭上了自己的名声。
丁春华说这件事发生第二天,她就后悔了,想要撤回告诉。可丁喜旺说天底下没有卖后悔药的,事情已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半路撂挑子坏了的名声也没法好回来。
丁喜旺又说,刘侃跟他过不去,明知丁春花是他侄女还玩弄丁春花的感情,说明刘侃看不起他没把他看在眼里,乃至看不起丁家没把丁家看在眼里。所以,刘侃是跟整个老丁家作对,跟整个老丁家结仇,整治刘侃等于扞卫整个老丁家在这嘎的地位,给整个老丁家解恨出气。丁春花要是这时候撤手不干,就是扯全家后腿,不跟全家一条心,是老丁家的叛徒。
家里其他人也站在丁喜旺那头说话,包括丁春花父母都说刘侃占尽她便宜就把她甩了,就该狠狠教训,这都是刘侃罪有应得,不值得心软同情。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这么大的压力压下来,丁春花怕了,她不能为了刘侃跟自己家作对,背上背叛全家的罪名,只得昧着良心咬定刘侃意图对他不轨。
可是,时间越长,丁春花心里越不安。她明白她这是栽赃诬陷,一旦败露,除去道德与舆论的压力,还必须承担法律责任。
直到季堃第一次登门找她了解情况,阐明利弊,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子便戳中她的要害,戳破她最心虚最担忧最害怕的地方。
但,正因为季堃的造访,使得家里对她施加了更大的压力。尤其丁喜旺,要她不要听信季堃的鬼话,上季堃的当,说只要她一口咬定不撒嘴保管啥事没有。还叮嘱她父母一定要把她看紧。
季堃第二次登门,重申立场,强调她这样下去的恶果,以及答应和解的好处,坚定了她的决心,为了自己的将来,绝不能再糊涂下去;帮她想明白如果她真的重视自己的家人,也一定要终止这件蠢事,不能再错下去,不能让全家一起背负法律责罚。
趁着上县里进修的机会,偷跑来找季堃,跟季堃道出压得她透不过气的实情,表明她愿意接受季堃提出的和解建议。
说完,丁春花看上去当真轻松许多,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
季堃感谢丁春花为了她自己,为了这件本就不该发生的案件作出他认为的最好选择,保证在与刘侃商量过细则之后,定然也给她一个满意的结果。
丁春花接着又感谢季堃给她纠正错误的机会,帮她想明白看清楚切关自己的一些事。
俩人相互感谢着,大门“嚯”的开了。
刘侃回来了,满脸通红,浑身酒气。
迤逦歪斜的扶着门框看看季堃,再看看丁春花,懵了。
丁春花来时虽然做好面对刘侃的心理准备,真见了刘侃,还是免不了尴尬仓惶。没太看刘侃,跟季堃招呼了一声,便低着头疾步走了。
刘侃回头看着丁春花很快在夜色中远去,终至看不见,才晃过神想起问季堃丁春花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家。
季堃简单扼要的把大致情形叙述了一遍,刘侃俩眼发直不知道盯着哪儿,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就一劲儿点头,跟磕头虫似的,搞得季堃以为刘侃醉劲儿上来打瞌睡要睡着呢。
“你喝的挺多,时间也晚了,先到这儿,明天等你清醒了我再给你仔细讲清楚,一起商量细节问题。”
季堃才起身,刘侃就跟诈尸似的,突然抬起头,俩眼瞪得铜铃大,盯住季堃不放。
“先……先别上去,我……有话问、问您……”
季堃皱起眉头,不管刘侃有任何重要问题非得问他不可,季堃都不想跟一个醉得舌头都打结的醉鬼废话。
因为,醉鬼最难缠,跟醉鬼说话最费力气,最头疼。何况,跟没喝酒,神志清醒的刘侃说话已经够令他头疼,够令他心力交瘁。何况,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教训,喝高了的刘侃话多得让人崩溃。万一刘侃没忍住,又在他面前吐了,他一定会出于洁癖,无法容忍呕吐物留滞过夜狠命清理刷洗,然后被恶心的噩梦纠缠,这一夜彻底糟蹋别想睡踏实了。= =bbb
季堃瞥一眼墙上的钟表,三点多了。
不错,不用被噩梦纠缠了,只要刘侃一吐,他就可以直接忙活到天亮,一点儿不用睡了。
刘侃没喝醉都不太会解读季堃的脸色,喝醉了就更别指望了。大手一拽,拽季堃坐下,就坐在他身边。
“季律师,您坐好,别老晃悠,我看着晕。”
“我没晃,是你在晃。”季堃专注于如何扒开死抓着自己手肘的刘侃的手,回话的语气还不至于太差。
“我晃了?明明……您在晃嘛。您别乱晃了,好好听我说。我有特……重要的问题想问您,不问睡不着。”
【哎哟,您怕睡不着说明您知道睡觉的重要性,那能不能拜托您别撒酒疯扯着我不放,逼我听您废话?您现在得着借口跟家歇班儿,想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睡,想睡多久睡多久,我和您不能比啊!我接了您的委托,就得脑体并用的给您卖命。您一边压榨我劳动力,一边剥夺我的睡眠权,这是想要谋杀我啊!谋杀是重罪,要判死刑枪毙,懂不?】
“你喝多了,挺难受吧?还是赶紧休息吧,有话明天说。”
“不、不行……我知道您关心我……可、可不问不行……不问休息不了……嗝……呃……”
“行、行吧,你抓紧时间赶快问。”绷住了,千万不能吐!
刘侃打嗝了,季堃毛了。
上回,庆贺刘侃从看守所里出来,刘侃喝醉那回,刘侃也是先打嗝,紧接着没憋住,吐了。
季堃记性太好了,听见刘侃打嗝,直觉的认为这就是刘侃要吐的征兆,精神立即紧张起来,哪里还顾得上解救被刘侃紧抓着不放的手肘?高度警戒的注视刘侃的一举一动。
打嗝……
酝酿……
顶、顶上来了……o(>﹏<)o
忍、忍回去了?⊙﹏⊙b
双眼紧锁刘侃,半分不敢懈怠,生怕一个懈怠,给刘侃机会吐他一身。= =
太、太恐怖了……o(>﹏<)o
“是……是您吧?”
季堃一点都不想知道刘侃倍儿艰难的把什么咽回去了,只心惊肉跳的祈祷刘侃千万不能吐,尤其不能吐在他身上。
“啊?”
“是您……送、送的举报材料……嗝……呕——”
随着一声深沉得震撼心灵的呕声,季堃眼睁睁见证自己的祈祷白费了。
这、这个畜生!!吼——/(ㄒoㄒ)/~~
11.变身熊猫眼
醉酒?季堃不忌讳。
醉了吐?季堃不嫌弃。
帮忙收拾醉了吐?季堃不介意。
但是,被人吐了一身醉了吐,季堃捉狂了,暴走了,暴戾丧尸化了。
冷静?没了。
自制?丢了。
左右开弓,第二天刘侃照镜子一看发现自己变国宝了,一眼一圈大黑轮,特有咱国家友谊大使的范儿,只除了体型没人家正牌的雍容华贵。
刘侃昨儿是喝多了,但没失忆,发生了啥基本有印象。
例如,他记得昨儿陪县里干部吃饭,人家在饭桌上告诉他一特激动人心的内幕消息。当然,人家也顺道确认了一下那消息是不是他促成的。他啥也没干,可心里大概有谱儿和谁有关。
再例如,他记得昨儿……今儿凌晨回家推开大门看见丁春花在他家,见他回来,丁春花一秒钟都没多留,立马走人。临走,跟季堃道别了,没搭理他。他问季堃咋回事,季堃回他,丁春花是来表明接受和解的。
又例如,他记得想问季堃点儿事,没问完就……吐了。= =
吐完,他也就晕晕乎乎差不多了,迷离之际好像看见了爆发中的超级赛亚人,要不就是暴躁中的大金刚。
接着,他俩眼一黑,啥都不知道了。
再接着,他醒了,就变成这样了。TAT
刘侃可不敢说那超级赛亚人,或者大金刚是季堃进化而成的,季堃多斯文,多优雅,多有教养,多有理性啊!而且,季堃那么关心他,那么爱护他,那么帮衬他,咋可能对他下黑手?
然而,房子里除了他和季堃再没别人,刘侃不信自己酒后撒癔症本事这么大,能把自己打成大熊猫,他也不记得自己撒酒疯有这个症状。不能是季堃,亦不是他自己,就只剩下鬼了。
鬼就鬼吧,刘侃就当自己撞鬼了。反正这个月份正是鬼们最欢畅的节日,让它们娱乐娱乐没啥大损失。反正顶面对季堃阴沉沉阴森森的小脸蛋儿好受。
蔫人出豹子,平时越低调的人爆发起来越恐怖,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季堃那么好脾气一人,发起火来真够……
“季律师,您今儿不出去?”熊猫刘侃谄媚的笑着,心底再次强调这副货真价实的熊猫眼不是季堃送的,当真不是,绝不能是。他没摸过老虎屁股也晓得老虎不好惹,屁股摸不得。= =bbb
“有事?”季堃小脸儿冷,声音更冷。凌晨那恶心到令人发指的一幕,他没齿难忘。他希望刘侃最好也没齿难忘,如若再犯,也请在他离开这里之后。否则,他不介意干脆让刘侃没了齿。
“没啥大事,我就想问问您,您是不是送了份举报材料到县里?”
唰唰唰唰唰,刘侃觉得自己被连串冰刀子刺中了,要命的是这连串冰刀子不是呈散弹形式发射,而是相当狠辣、相当落井下石、相当担心不能把他扎透的前赴后继的专往一个地方扎。冻一下疼一下,刘侃手脚冰凉,全身冰凉,悲痛的感到不光他被扎透了,连他家的墙都给扎透了。
唉……他对季堃太不了解,都不晓得季堃原来练过飞刀。他问了啥不该问的么?为啥对他下如此狠手?他崇敬的季律师,咋没个预告就变成恐怖分子了呢?TAT
刘侃怕,怕得扶着墙,贴着墙边一点一点往外蹭。搁今天之前,他见了季堃从来都是大步流星奔前贴。巨大转变源于对生命的珍视。命没了,还拿啥跟人套近乎?
“你怎么知道?”
面对季堃时刘侃难得如此察言观色,猛然发现季堃的态度比前几秒好太多,胆怯立马退散一半,摸着墙又蹭回来了。
“我昨儿就是和县里干部一起吃饭。”
说到这个,刘侃来劲了。县里干部跟他都是哥们儿,关系好得没话说,有点儿啥风吹草动,政策动态都会第一时间跟他联络,尤其像这种和他有关的消息。
“告诉你这种事不算违背原则?”
“都是哥们儿,互相通个气没啥,我又不会随便外传。我这人特会保密,秘密告诉我,等于放保险箱里。不信,您告诉我一秘密试试,保管到死都不给您泄密。”
【没看出来,我就知道你比长舌公还长舌,没有你不八的题材。我不信你能帮人保密,我信你死了就当真不会给人泄密了。】
“我没秘密。”
“不能够!是人就有秘密,我就有好多秘密,比如,我左边屁股蛋上有个痦子。”
【脱光了谁都能看见的也算秘密?那你秘密真挺多。不过,不算上公共澡堂洗澡,凭你那节操,再多的秘密都不够你暴露的。】
“你问的问完了,请找凉快地方忙你的去,我还有很多材料需要整理,整理完毕,我会找你商讨有关和解的细节问题。”
季堃很委婉的要刘侃赶紧识相滚蛋,少给他捣乱。结果,话进了刘侃的耳朵,立即自动扭曲失去了原本含义。
“您热?我帮您开空调。您说您咋这会替我着想,还帮我省电,不用省,您待得舒服,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听到即行动,刘侃手脚麻利的关窗,开空调,一刻不耽误。
凉风吹起,季堃扶着额角,镇压眉头的剧烈抽搐。
“谢谢,我现在很凉快,没其他事,我要继续工作了。”
“应该我谢您,您为了我苦心搜集材料举报丁喜旺那老王八犊子贪赃枉法,我、我都感动得不知道怎么着好了。”
“不用感谢,也不用感动。我不是为了你,纯粹我个人想这样做而已。”
是男人,就有英雄情结。当地百姓碍于各种因素不敢举报,他远道而来,很快会打道回府,没有这许多顾忌。实在看那不为民做主,只为私利忙碌的芝麻官不顺眼,顺手做些让自己心情畅快,满足隐藏在心底的正义感的事情而已。
想他自小便以当律师为理想,正是因为小时候看了太多港产电影电视剧,无比欣羡、崇拜里头的律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伸张正义。虽然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了然律师不过是职业的一种,只要接受委托无论是否站在正义一方都要替当事人争取权益。而世间事并非小孩子想得那么简单,黑白正邪的分野远不及看上去那么明确,中间存有太宽泛的灰色地带让我们难以区分难以界定。正义,亦不是我们想要实现就能实现的。
在无法抵御的现实面前,那一份纯洁纯粹的初衷暗淡隐藏,却没有消失。机会来时,依然会抑制不住满心冲动冒出头来欢欣雀跃。既然机会难得,怎能随意错过?
刘侃知道也好,有刘侃盯着,省得他离开后担心此事会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您这人就是谦虚,爱客气。甭管怎么说,您算是帮我出了口恶气,为了表达对您的感谢,有什么要求随便说,只要我能做到,义不容辞,肝脑涂地!”刘侃胸脯挺得高高的,拍得响亮亮。
“我想不被打扰的继续手头的工作。”
“啥?”这还不简单,把打扰工作的人轰出去不就得了……呃……“我打扰您工作了?”
季堃点头,叹息刘侃总算还没傻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您忙,我这就出去。”
季堃甫转回面向桌案,刘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季律师,咱家进来一可以变身为超级赛亚人、要不就是大金刚的鬼,您口才好,麻烦您下次见到它跟它商量商量,再打人千万别打眼睛,容易不留神把人打瞎不说,关键他也不好看,影响市容不是?没事了,您忙!”
“砰!”等不及季堃有反应,刘侃麻利儿关上门,溜之大吉。
开玩笑,他不敢殴打偶像,又不想再挨打,不跑才怪。
季堃回头瞪着门板,太阳穴的青筋蹦啊蹦,甭提多欢脱。
这个欠拿板儿砖拍的东西,居然敢指桑骂槐、拐弯抹角说他是鬼?他哪儿像鬼?谁见过他这么英俊的鬼?!要真是鬼能这么仁慈这么善良,只送那东西一副熊猫眼,没痛快要那东西的小命?!
果然,人善被人欺!(╰_╯)#
“季律师……季律师……”
靠!
招魂儿啊,姓刘的还让不让人活了?白天骚扰得他脑浆子疼,晚上睡觉还不放过他,一遍遍在他耳边招魂,合着熊猫眼不足以使他长记性,是不是?
季堃紧闭双眼,假装睡死,祈求刘侃见骚扰无效赶紧滚蛋,别再来扰他清梦。
“季律师……季律师……季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