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没人能偷走它。”
何生的回答令人费解。如果不怕小偷,锁得这么紧做什么?萧慎言和小丁不约而同选择将疑问留在心里。
只要何生跟他们回去,他们有的是时间弄清楚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
门外,热情的何正义大叔仍然没有离去,一看到何生,就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何生礼貌地回以微笑,方淑美则是一脸
厌恶。
等他们先上车了,何正义把小丁拽到一旁,压低声音紧张地说:“如果何生真的是凶手,你们可要保护我!”
“你放心。”
短短三个字,无法消除何正义的不安,“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
萧慎言在车里按了按喇叭,何正义不得不放开小丁,视线瞟到坐在车里的何生夫妇,他有如哑巴吃黄莲,却还是强撑笑
脸,像友好的邻居那样挥手送别。
见到他如此,小丁有些哭笑不得。
到达警局之后,得知要与丈夫分开接受询问,一直处在临界点的方淑美终于爆发了。整个办公室里都充斥着她刺耳的高
音。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分开问?!”
“这是我们的办事程序,并不是针对你们两个。”
“我不管,我不要跟阿生分开!”
对情绪激动的女人讲道理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小丁和萧慎言都聪明地将目光投向她的丈夫。
何生一派镇定,握着妻子的手说:“没事的,你不要为难警官先生了。”
“可是……”
“他们只是了解情况而已,你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担心。”
“阿生!”
“没事的,去吧!”何生一个笑容,两句安慰,就将妻子安抚下来。
小丁先让人把他们送进审讯室,然后问萧慎言:“你要问哪一个?”
萧慎言怔了怔,反问:“你想问哪一个?”
“何生。”
“那我……我来问方淑美。”
萧慎言本想和小丁一起,但看了看其他同事之后,改变了主意。他需要向所有人证明,离开小丁他也不会出纰漏,不然
他这个组长,很快就要人心尽失了。
审讯室里,何生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
“何振阳与何昆你认识吗?”小丁问他。
“认识。”
“DNA鉴定已经确认,死在你家花房的就是他们。”
“是吗?”何生没有一点惊讶,也不带一丝惶恐。彷佛小丁说的不过是今天天气如何之类的废话。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吗?”
“不知道。”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个。”小丁把现场拍的折叠铲的照片放在何生面前。
何生看了看,没有出声。
“听说你家的牡丹很值钱,我们怀疑他们是去愉花的。”小丁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何生的微小变化,“很显
然,他们没能得手,而且还丢掉了性命。”
“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没有理会何生的话,小丁又将尸体的照片放到他的面前,“你觉得需要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让凶手把尸体毁成这个样子
?”
照片实在是太惨,何生不忍多看,将头偏向一旁。
小丁继续说:“我知道你最近和他们发生过激烈的冲突。而且,你还曾经把上你家偷花的人打成了重伤。”
何生的脸色阴沉了几分,但仍是不慌不乱,“我是不是该请律师了?”
“如果要请,我当然不能拦你。但你最好想清楚,这只会加重警方对你的怀疑。”
“那我也不能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怀疑我。我没有杀死他们!”
“我谙你回来协助调查,就是在给你机会,排除你的嫌疑。”小丁毫不避讳地说:“何振阳和何昆密谋去你家偷牡丹,
最后死在你的房子里,警方从你查起也是理所当然。但查你不代表定你的罪,你要相信警方,我们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
人。”
小丁这番话软中带硬,何生似乎被说服了,却又不太甘心,只是坚定地重复道:“我没有杀人。”
“那就向我证明吧!”
“怎么证明?”
“前天晚上十点,到昨天中午十二点之间,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前天是我岳父六十岁生日……”
“……我和阿生在荣源酒店订了十桌为我爸爸祝寿。寿宴是八点钟开始的,我们很早就到了,一直吃到十点多才结束。
阿生被灌醉了,我没法把他弄回家,只好在酒店开了个房间,和他一起住了一晚。”
纸杯被方淑美捧在手里,杯体都有些变形了。水在里面一颤一颤,风高浪急。
萧慎言小心翼翼地问:“你一整晚都和他在一起?”
“是。”
“还有谁可以证明?”
“酒店的服务生。阿生吐得到处都是,我请服务生到房间来打扫。”
“那是几点?”
“十一点多,不到十二点。”
方淑美的情绪虽然不太平稳,但证词说得井井有条,按她的说法,何生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可不知道为什么,萧慎言
始终觉得这里面另有文章。
“之后呢?”
“之后我们就睡了。第二天早上我醒来,阿生还在睡。我不忍心叫醒他,就自己先回家了。”
“你怎么能肯定,你丈夫没有趁你睡着的时候离开过?”
“他当时都醉得跟死猪一样了,除非有人去抬,不然根本起不来!”迟钝的方淑美终于从问话中看出了一丝端倪,“等
等,你怀疑阿生杀了何振阳和何昆?”
萧慎言没有作答,但他的表情已经泄漏了答案。
“阿生没有杀人,你们不该怀疑他!”激动的方淑美一下子就把水杯捏扁了。水洒得到处都是,萧慎言眼明手快地拿起
桌上的卷宗,才勉强逃过一“劫”。
“对不起。”方淑美道着歉,死死地攥着杯子,像攥着天底下最可恨的东西。
萧慎言试着解释怀疑何生的理由,“据我们所知,只有你丈夫跟死者起过争执。”
“你知道什么?!何振阳和何昆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不会心平气和地跟他们讲话的!”
方淑美对何生的盲目信任,让萧慎言不敢恭维:“他们曾经帮你丈夫度过了难关,多多少少也算是你家的恩人了。”
“恩人?你是说三年的事?”方淑美冷笑,“是,何振阳和何昆三年前是拿了钱出来帮阿生,但那都是有条件的!他们
用那笔钱买走了阿生家里近一半的土地,那个价钱,比市价足足低了三成!”
原来如此。真要是这样的话,何生不肯帮他们也是情有可原。
“他们投资失败,完全是咎由自取,阿生早就提醒过,不要操之造急,他们就是不听,一次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幻
想违反季节时令催花可以大赚一笔。结果一株牡丹都没有种活,弄得自己血本无归。
“最可笑的是,他们居然理直气壮地找上阿生,要阿生未帮他们收拾这个烂摊子。阿生不答应,他们就大打出手,简直
太不要脸了!”
方淑美喋喋不休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恨,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她越是这样,萧慎言越是难以认同她的话。不过,他嘴上还是说:“嗯,的确很不要脸。借钱不成,就跑去你家偷花,
这样的人……”
“根本是死有馀辜!”方淑美无意中坦白了心声,随即用手捂住嘴巴,一脸惊恐,“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说他们该死。
我……我的意思是……”
“放心,我不会误会的。”
萧慎言敷衍地笑了笑。实际上,方淑美的言论已经让他有了新的想法。
“阿生没有杀他们!你一定要相信我!”急于说服萧慎言,方淑美抓住他的胳膊。
萧慎言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抽回手,身体急着往后躲,结果连累身下的椅子失去平衡,带着他狼狈地摔在地上。
匡当——小丁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张锐留下的一世英名算是毁了一半,萧慎言有点欲哭无泪。
何生夫妇的证词衔接得天衣无缝,但警方不能仅凭他们的一面之词做出判断。
在他们走后,萧慎言就和下属一起,寻找旁证以验明话里的真伪。证词与事实大部分相符,只有两处细节不太对劲。
一是方淑美预定酒店房间的时间。她说她是在何生喝醉之后才订的房间,可酒店的记录却显示她在一周前就已经预订好
了。不过,这个好像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她可能只是想找机会和丈夫浪漫一下,没想到何生却喝醉了。”
下属对此不以为然,萧慎言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你们看,方淑美换了衣服!”
“什么衣服?”
“昨天我们见到她时,她穿的是一件米色风衣。可是这个,你们看!”指着电视萤幕,萧慎言兴奋异常,“她离开酒店
时穿的并不是风衣,颜色也绝不是米白色。”
电视里放的是酒店监控录影,它证明何生没有离开过酒店,为他洗清杀人嫌疑。
“她穿的是应该是前一天的衣服,回去换掉也不奇怪。”下属还是不认同萧慎言。
“不对!她说她一回去就发现了尸体,然后就立刻报了警。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闲情去换衣服?”
“也许是她在回家路上买了新衣服。女人嘛!都这样的。”
这种事的确有可能发生,但始终有些牵强。回想方淑美的表现,萧慎言觉得她比何生更有嫌疑。
“有没有可能是方淑美杀了何振阳和何昆呢?她很爱她的丈夫,而且明确表示何振阳和何昆是死有馀辜。你们看这里,
她离开酒店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分,可我们接到报警却是在下午一点,中间有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差。”
“也许她就是去逛街买衣服了!”
“早上七点逛街?!哪家商场会这么早开?”
“可是以方淑美的力量,要怎么打倒两个比她强壮得多的男人?何况还要把他们打成肉饼!”
“她很可能有帮凶。”得不到同事支持,萧慎言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她会换衣服一定是因为杀人的时候沾到了血迹
。别忘了,是她第一个发现了死者,那句老话怎么说的?第一目击证人就是……”
“第一目击证人就是第一嫌疑犯。”-直在盯着录像的小丁终于加入了讨论,“但方淑美和何生一样没有作案时间。”
“什么?”
“这里。”将录影画面停格,小丁指着角落的时间说:“她离开一小时二十分以后又回去了。从这间酒店去何家,来回
就要一个小时,馀下的二十分钟,想要杀人毁尸,还要清除所有的痕迹……她不可能办到。”
的确,方淑美在离开酒店一小时后,又急匆匆地跑了回去。看她狂奔的姿势,就像有怪物在后面追赶似的,这个时候她
已经换了一套衣服。
何生为她开房门,三个小时后又将她送了出来。这时,她看起来已经平静了不少。
他们拥抱、告别,方淑美时不时地擦着眼睛,气氛十分沉重。
“这算什么?”萧慎言无法理解。
小丁不无遗憾地说:“不管算什么,他们夫妇俩都不可能是凶手。”
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带着太多的问号,现在连唯一的嫌疑人也没有了,大有从此成为不解之谜的趋势。
萧慎言不想让自己泄气,于是说:“他们一定有所隐瞒!不行,我们……”无意中瞥到墙上的挂钟,原本想立刻把那对
夫妇找回来再审的萧慎言忍不住改了口:“我们明天再去问问他们。”
下班时间就要到了,萧慎言不想加班,那样会连累一个人在家的外甥没饭吃。
何正义不太喜欢夜晚。
自从妻子与他离异,儿女又各奔东西,每晚守着房子,就成了他唯一可干的事。虽然房子并不是特别大,但还是有四间
房间,和一个面积等同于半个篮球场的大客厅。
夜深的时候,这个空空荡荡的地方严重缺乏人气,安静得让人心慌。
为了让时间快些流走,何正义通常会打开电视或音乐,偶尔也会偷窥一下邻居家的私生活。他知道这样做很低级,但有
时候越是低级的东西,越能引人入胜。
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一架望远镜。
可是,在何生家出了命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偷窥的兴致。所以当他站在窗前,发现对面的灯亮了的时候,仅是呆呆
地站着。
何生的房子已经被员警封锁了,按理说不该有人才是。
难道是小偷?还是……
考虑了半分钟,何正义终于挡不住好奇心,拿起望远镜。可是,从他家角度看过去,只有灯光,不见人影。光线来自何
生家另一边,方位似乎是那间死过人的花房。
放下望远镜,何正义紧张地从窗边退开。空气中飘浮着安静的分子,衬得他的心跳像擂鼓一样夸张。
何正义强迫自己躺到床上,默念着不要多管闲事,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窗户的方向张望。终于,他按捺不住,重新回
到了窗边。
对面灯光仍旧,像一副巨大的铁钩,一直勾着他的视线。
何正义不安地搓动双掌,来回踱步,最后冲进自家的杂物房,东翻西找,找出一把锄头。
用它防身,勉强够了吧?
何正义不敢确定,但有了“武器”在手,让他勇气倍增。不过,那些舅气只够支撑他走出家门,趴在何生家的窗台上,
偷偷往里面瞧一瞧。
初冬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刮着,衣服彷佛布满千疮百孔,丝毫起不到御寒的作用。何正义的身体很快由温暖变得冰凉。
砰——有什么东西被撞翻在地,接着便是细如蚊蝇的凄凉叫喊。那声音就像很多把尖尖的锥子,瞬间在何正义的耳膜上
钻下无数个小孔。
他瞪大眼睛,捂着嘴,感觉有一股热流倾泻而出,顺着他的两腿一直往下,钻到了袜子里。
他把裤子尿湿了。
第四章:致命失误
半夜被电话吵醒,可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好在萧慎言并没有睡着。至于他为什么没睡,看看在他身边玩得不亦乐乎
的小男生就知道了。
“猫仔,去睡觉好不好?”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猫仔晚上一直不肯入眠,萧慎言很乐意陪他玩耍,所以明明已经呵欠连天,也还在硬撑。但他现
在要走了,外甥若能好好躺在床上,他会安心一点。
“舅舅有事必须出去一下。只要你乖乖上床躺着,回头我就带好吃的东西给你。”
面对诱惑,猫仔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萧慎言,不过并没有被说服。
“牛肉乾。”萧慎言开始将诱惑具体化。
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