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好,这就走。”姬久看了看刚才那个男生所在的地方,已经见不到人了,不禁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还以为会有一场寻死觅活的戏码可看呢,谁知道那么快就剧终了,没劲。
第二章
放学回到家,姬久疲惫不堪的瘫软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空阔的房间里安静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懒散的趴了一会,姬久揉了揉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无奈的爬起来上厨房找吃的,打开冰箱一看,只有一袋被冻了不知道多久的血淋淋的带筋牛肉与他面面相觑。
无奈的长叹口气,姬久有气无力的跨出厨房,在茶几上找到了一根硕果仅存的棒棒糖,剥了外壳万般不舍的含在嘴里。
刚出院就面临被饿死的命运,这到底是怎样的人生啊,唉!
再美味的棒棒糖也会跟着唾液一起私奔到天涯,就跟变了心的女人一样拉都拉不回来,话说男人变心貌似还更渣,恩,不该差别对待的。姬久胡思乱想着,不甘心的咬着嘴里剩下的塑料小棍泪流满面。
“小鬼,这册子的下卷在哪?”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姬久猛地一抬头,正对上枭湛逆光的脸,惊得冷汗都下来了。
“你……你……你……你怎么还在?”上次他从楼梯上跌得七晕八素的时候,这家伙冷血无情,对他仰面倒地翻滚于阶梯的惨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由他爱死不死。要不是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打了急救电话,恐怕那会儿就已经魂归阴司了。之后他住院那半个月里没见这位爷的鬼影子出现过,出院回家那天也相安无事,原以为这鬼爷已经去别处祸害旁人去了,谁知道这会儿居然又冒出来了。
枭湛利眸微眯,扬了扬手里残缺的古籍,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下卷在哪?”低了几分的声线隐含着淡淡的不悦。
武将出身的男人脾气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即使成了鬼也一样,这已经是深入骨髓的秉性。要不是看在这小鬼还有点价值的份上,杀招早上去了,哪容得了他在眼皮子底下得得瑟瑟。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开灯,室内昏暗一片,枭湛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姬久,高大挺拔的身影极具威慑力。
身影虽时隐时现,也不妨碍那周身四散的犀利霸气倾轧过来。
姬久一个哆嗦,立马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饥饿的肚子也放任自流了,赶忙从沙发上蹭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接过枭湛攥在掌心里的册子拿过来翻了翻。
“嗯……这下半卷嘛……似乎……好像……大概……貌似……可能……”姬久磨蹭着光洁的下巴沉吟了片刻,眉头紧锁一派深沉,犹豫了许久也没个说法。
“恩?”枭湛环臂抱胸,尾音上挑,冷冷一哼。至今为止还无人敢这般挑战他的耐性。
枭湛无形的威压汹涌而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姬久迅速阖上书,不敢再磨蹭了,斩钉截铁的甩出两个字:“丢了!”
“丢了?”枭湛冷凝了面色,嗓音愈加阴森低沉的重复了一遍,充满了怀疑与威胁。
姬久硬着头皮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点头如捣蒜,“真的丢了,我发誓!”我发一二三四。要是他坦言说出那册子下半卷早被他拿去垫了老家的桌脚,搬家时遗忘到了天边,估计这鬼爷能当场把他像那半本书一样给撕成两截。
看姬久一脸坦然无辜的可怜相,枭湛与他对视三秒才微微颔首,决定放过他。把书从姬久的手里抽出来,转身即走。
见这瘟神总算走了,姬久长舒了一口气,刚想抹把冷汗,五脏庙却不识时的叽咕作响,声音大的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包括一脚已经踏上楼梯的某位大爷。
持续不断的腹鸣声听得枭湛额间青筋直跳,与沙发融为一体的某人还浑然未觉的咂巴着嘴回味刚才吃完的那根棒棒糖最后一点余味,抱着宁可与饥饿同归于尽也坚决不出门觅食的态度自怜自艾,说白了就是懒病作祟不肯动弹罢了。
“为何不用膳?”怎么会有人懒到连饭都不吃?这小鬼难道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饿死?
正纠结在是去厨房生啃牛肉还是回屋蒙头大睡之间的姬久乍闻枭湛的声音,反射性的虎躯一震,可惜实在是饿得浑身无力了,只好怯怯的冲枭湛眨了眨眼,“地主家没有余粮了,我也无可奈何啊,大哥。”昨天的晚饭顺利消灭了最后一桶老坛酸菜牛肉面,证据都还在垃圾桶里放着呢。
眉间一皱,枭湛见不得姬久窝在沙发上翻滚一副懒骨头的样子,大掌钳住他的衣领把人一下提溜了起来,直接就往厨房拖,浑然不顾姬久濒死的挣扎,轻松的跟抓只猫仔一样。
盘点出所有能使用的材料,枭湛唇角紧抿,锐利的视线恶狠狠地在姬久身上扎出十万八千个洞。
姬久心虚的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灰溜溜的立在冰箱旁边,恨不得瞬间缩小成微尘,暗暗对着枭湛祈祷,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你还是不是人?”一块生硬的媲美石块的牛肉,小半袋盐,几可见底分不清装了何种物质的油瓶一个,一口崭新蹭亮从未使用过的炒菜锅,空碗一个,竹筷一双。除此之外,厨房再无他物,空旷的连蟑螂兄都不屑一顾。
“……没饿死之前肯定是。”姬久偷偷摸摸掀起眼帘扫了枭湛一眼,被凶狠的瞪了一眼之后嗫嚅的回了句嘴。
除了额间青筋直跳之外,枭湛愈发觉得胸口升腾起一股无名怒火,焚烧的他恨不得双手钳住这小鬼的颈脖一把拧断,一了百了,省得心烦。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情绪,枭湛瞥了眼试图悄悄磨蹭出厨房的姬久一眼,在对方脖子一缩乖乖巧巧的挪过来之后,淡淡道:“起火,架锅,浇油。”
姬久心领神会,快速的一个凌波微步蹭到灶台旁,按照枭湛的吩咐准备好之后,垂手站在角落,怯生生的问:“您还有何吩咐尽管直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那模样温顺的跟童养小媳妇儿一个德性。
架在炉火上的铁锅正在逐渐升温,枭湛利眸一锐,劲道十足的拳头就砸在了冻得可以与石块相媲美的牛肉上,梆梆声不断,冰渣四溅。
连续的重击闷响敲得姬久心口发紧,总觉得枭湛狠厉地铁拳不是对着牛肉而是冲着他来的,细长眼都快泛出泪花了。
难道他貌美如花春葱般的十八岁就要断送在一颗棒棒糖之后了吗?人生要不要这么充满意外啊?
枭湛看似刚霸威猛的拳头实则巧劲十足,牛肉在他的暴力蹂躏之下分毫未损,破冰之后渐渐变得软和许多。扫了眼铁锅里呲呲作响的热油,枭湛在把肉扔进去之前,轻瞥了姬久愁苦万分的脸一眼,冷冷一哼:“滚。”
姬久乖觉,立刻马不停蹄的滚了,就怕厨房里的大爷改变主意把他当牛肉扔进锅里煎吧煎吧吃了。
虽说鬼吃人一般都生啃,但是万一这位爷爱好熟食这可如何是好哟,走为上才是正招。
等枭湛端着喷香的油煎牛肉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姬久已经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的睡死了过去,捂在掌心下的扁平的肚皮还在叽里咕噜的引吭高歌着。
不知是不是闻到了近在咫尺的牛肉香,姬久舔了舔嘴唇,朝梦里摆在面前的巨无霸大型号棒棒糖伸出了渴求的手,刚想抱住幸福的舔上一口,眨眼间美味棒棒糖却变成了一口黑乎乎的大铁锅,烫的他惨叫着“嗷”的一声从沙发上蹿了起来。
一睁眼,触目所及是擎着铁锅立在沙发旁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枭大爷,姬久立马蹭起身蹿到一边,离开枭湛几步远,举着被烫红的爪子呼呼地一个劲吹气,瞌睡虫跑了个一干二净。
“为嘛要拿锅子烫我?为嘛?为嘛?”脾气再好也有爆发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姬久眼角垂泪无限怨念的对枭湛怒目而视。
任谁睡的香喷喷的被活生生烫醒过来,都会张牙舞爪抗议的,对枭湛的恐惧早就被疼痛的本能取而代之。
轻睨着一边瞪他一边还要鼓着腮帮子对着手指头吹气的小鬼,枭湛面无表情的把铁锅咣当一声垛在铁艺茶几上,不堪重负的钢化玻璃台面登时龟裂开来,跟蛛网似地裂痕触目惊心,“吃!”言简意赅,毫无赘言。
满腹怨念都是纸老虎,适才还澎湃着的小宇宙在枭湛一瞬不瞬轻蔑的注视中灰飞烟灭,姬久畏缩着肩膀,探头打量了下正冒着热气的铁锅,红肿的手指还在一抽一抽的隐隐作痛。
“哟,烧牛肉,我喜欢吃!”香气四溢的牛肉跟带着小勾子似地不停挠着他的鼻子,姬久看到吃的就顾不得手疼了,刚才还要死不活的脸上顿时笑得阳光灿烂。
怪不得刚才梦里那根棒棒糖一股子牛肉味,搞了半天原因是出在这里。
枭湛环臂倚在沙发靠背上,凝视着姬久蠢蠢欲动垂涎三尺的侧脸,恍惚中隐约觉得眼前这小鬼有一丝那人的影子。
明明惊才绝艳偏生一副疏懒模样,桎梏加身却总是笑意斐然,知天命亦乐天命,浑噩度日就已心满意足。
年少气盛之时觉着他胸无大志朽木不可雕,直到惶惑之期已过一字并肩功高震主时才知那人才是真的豁达通透。
姬久浑然未觉枭湛停驻在他身上若有所思的视线,眼睛直勾勾的挂栽进锅子里,大口大口得深吸着牛肉诱人的香味,喉头滚动不停吞咽着哈喇子,五脏庙叫唤的声音愈发响亮起来。
“这是给我做的?”姬久瞪着牛肉眼冒绿光,实在是饿得狠了,也不管枭湛答应不答应,就把饥饿的爪子往锅里伸。
“嗷~~~!”
手速快过脑速的下场就是烫伤的手指头又一次遭受重创,标准的自作自受。
原本笼在姬久身上那层与那人相似的气息瞬间被他凄厉惨叫击碎地荡然无存丁点不剩,枭湛适才平静下来的额间不由得又是一阵狠跳。
瞪着打破他迷思的小鬼冲进厨房开着水龙头一边冲水一边恋恋不舍的吸着鼻子,枭湛狠狠地磨了磨白森森的利牙,心下懊恨不已。
除了姓氏之外,这小鬼与‘他’绝无半点相似之处!将才只是沉湎过去冲昏了神智而已,必是如此!
可怜巴巴的能看不能吃,姬久太想哭一鼻子了,“我叫你爷还不行吗?为嘛你不拿碗给我装肉就直接端锅子给我啊?你看看,我的手肿成这样了。”谁家上桌吃饭是用炒菜锅盛东西的?肯定是这厮故意害他。
听出姬久话里的埋怨之意,枭湛墨瞳微眯,剑眉一挑,“想要我伺候?”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明摆着就是想挑战他的权威,活腻味了。
虽然枭湛话未说全,但是眼底眉梢那个凶狠冷厉的架势已经把未尽之语都表达的淋漓尽致。
周身一激灵,姬久顿时收起了满面苦相,灰溜溜的进厨房摸了双筷子,蹲在地上别手蹩脚的从锅里捞牛肉。
刚被烫红了的手指肿的像个肉肠,还起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指尖轻轻与筷子一磨蹭,就是一阵钻心之痛。不过为了果腹,姬久只好忍了,努力了半晌才勉强吃到了一块肉。
被枭湛内劲敲打过的牛肉韧劲十足,火候恰到好处,盐味也正好,粗犷豪迈的简单烹调之下保留了牛肉本身的原滋原味,一口咬下去齿颊留香,姬久满足的笑眯了眼。
姬久重复着笨拙的手痛、捞肉、下口这几个步骤,大半锅牛肉不知不觉就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枭湛凝视着姬久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的纠结表情,面沉如水。
或许,并不是毫无相似之处的,至少,痛极之时绝不开口求人这点,与他一般无二。
肚子被填饱的同时,心口暖暖的发热,从记事起担心他饿着而为他做饭的,这只鬼还是独一个。姬久瞄了枭湛一眼,心下暗自揣度着,如果现在他主动去跟对方道谢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嘴硬心软恼羞成怒的鬼爷杀人灭口?想着对方冷峻的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姬久咬着筷子肩头微抖,闷笑不止。
枭湛敏感的觉察出姬久突如其来的笑意与自己有关,心火骤起,再一次深刻的认定这个小鬼很皮痒,相当欠收拾。
第三章
凌晨三点,大多数人还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中。郊区地方极少大都市里那些眠花宿柳的温柔乡销金窟,所以即使是夜猫子此时也只会宅在家里蹲守电脑或电视而不会在大马路上瞎溜达。
不过这种情况仅限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对于一些专门走偏门的人士来说,越夜才越美丽。
譬如说此时身穿广袖青衫脚踏夹脚拖鞋斜背荧光绿登山包打扮及其诡异的姬久和跟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生人勿近的鬼大爷枭湛。
“来此做甚?”姬久住院半个月枭湛也没闲着,为了更快的融入这个奇怪的地方,他对如今身处的环境大体做了些了解,凭着摸索与观察也大致明白了七八分,所以对于面前这栋建筑物并不惊奇。只是他摸不透姬久这小鬼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遂有此一问。
姬久笑眯眯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围墙,带着枭湛往后方一条隐蔽得极好狭窄崎岖的山麓小径走去。穿着夹脚拖鞋却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像只狡兔,丝毫没受颠簸山路的影响。
约莫一个多钟头之后,姬久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眼前一亮。
或许是日晒雨淋年久失修的关系,铁门早已被锈迹腐蚀,斑驳的厉害,月影斜斜一照,阴气森森,透出种诡谲的气氛。
“据我所知,今早上南郊那边发生一起重大车祸,有二十来个人当场就挂了,还有好几个掉下山崖失踪不见的,据说是什么自发组织的外地驴友拼团来这里猎奇的。啧,这回奇没碰上,命却没了,真是倒霉啊。”姬久啧啧有声的摇头晃脑,一副感慨万端的样子,一转脸却摸了摸下巴弯唇笑了起来,很有几分龌龊算计的意味,“那些被调查过的尸体都摆在这里边等着他们的亲属来认领,通知人来领尸之后警察那边走程序的话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拿不下来,我们可以趁此机会进去看看有没有好货,挑具新鲜的带走。”
“……”这小鬼以为选尸体跟菜市场选肉一样吗?枭湛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铁门上的锁眼倒是挺普通的,但是也锁了三道,姬久仅用一根钢丝夹摆弄了一会就轻巧地打开了,手法熟练而老道。枭湛作为全程观看的围观群众愈发缄默,深刻怀疑这小鬼其实不是半吊子巫师而是梁上君子,开别人的门比开自己家的门还要麻利。
顺利打开锁,姬久不禁得意洋洋的看了枭湛一眼,无奈枭湛连白眼都没甩一个给他,正凝视着内门建筑的某个角落若有所思。
鬼大爷真不体贴,这么值得骄傲得瑟的时刻居然连点鼓励的话都没有,怪不得死了都还成天绷着张脸,缺爱,肯定是缺爱,啧。
姬久一边暗地里腹诽枭湛一边将铁门拉开一道容人出入的缝隙,腐朽沉重的门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呲声,在静谧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姬久旁若无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刚想转身招呼枭湛进来,就看到那厮早就进了门立在不远处环臂而立不屑的睨视着他了。
好吧,是他不小心忘了鬼是不用开门就能入室的,活该被鄙视。姬久灰溜溜的摸了下鼻子,踱步朝枭湛走过去。
又一次摸出万能的钢丝夹,姬久刚凑过去想再表演一把开锁绝技,一号楼的门却嘎悠了一声一推即开。
枭湛锐眸微阖,默不作声。
姬久愣了一下,随即没心没肺的咧开嘴笑,“哟,又省事了。”不用他劳动就能顺利登堂入室,舒坦。
六医的停尸房是全市出了名的资源广材料多,大体老师嘛时候要嘛时候有,存货充足。
建停尸房这块地靠山背阴呈个“U”型嵌在山坳里,终年不见阳光直射,鬼气森森的。离六医的主建筑群隔了挺长一段距离。很早以前这儿就是个专门枪毙罪犯的地方,沾染的血腥不计其数,是个标准的聚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