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延子挑了下眉梢:“再猜。”
还不对吗?唔,难不成是那个年近半百的历史组组长?光是想想,我就倒吸了口气。
李穆延有些无奈地道:“你这是猜成谁了?现在还没定下来,先各自练习舞步,然后再分组。”
没,没定下来,那你让我猜神马!实在没忍住,我一不小心翻了个白眼。
很不巧,被李穆延发现了,然后李某人就像在课堂上那般谆谆善诱道:“小同学,你还欠了我两下呢,还记得吗?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八卦!”
我识趣地钻进被子里,装睡。偷偷摸摸地给瑛仔回了条信息:“全白猜了,他也不知道。”结果我没关信息已发送的提示音,嘀嘀的声音彻底搅和了小延子看纪录片的雅兴,于是李某人非要我做一道选择题——要么把手机交上来,要么翻身趴好让他揍两下。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把手机关了,放到书包里,(这明明是考场才有的规矩),他隔了被子在我身后象征性地拍了两下,还哄孩子似的道:“听话,睡觉!”好吧,我还做成了多选题。
我悄悄哀叹了下毫无自由的人生,没等伤感到达顶峰,就会了周公。
06.
我叫元忻,不是圆心。
更不是路飞,可我觉得这会子,我是上了贼船了。
本来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小延子也不在家,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客厅吃各种干果类膨化类等易留碎屑的食品,可以用小延子的电脑开小号,和我的联机打游戏……可是这些设想都被瑛崽子的一通电话击毁了。
现在的我位于行驶中的公交车上,目的地是传说中的老师们排舞地点——老校区体育馆二楼的某个小房间,不知道是哪个神通广大的同学打探到的消息,瑛崽子说我们班一部分同学要在那里踢球,顺便观察老师的排舞动态,可我总觉得这个顺便的内容才是主要目的。
觉皇小澈歪着头靠着椅背睡了一路,隋堂抱着足球,不时转几下,完全是当成篮球在玩了,我神通广大的同桌居然在老校区的图书馆借了六七本书,今天顺便去还掉,就这样百无聊赖中,我也有了打发时间的工具。
故事的内容是关于后宫斗争的,硬壳儿包装,很厚的一本,在某老师的影响下,同桌最近对历史空前的感兴趣,大略看看的观后感是,她们活得太累,我应该知足。
这时有个姐姐抱着小孩子上车,刚好走到我旁边,我起身让座,顺手把书丢给后座的瑛仔,结果瑛崽子的一声惨叫盖过了小娃娃的道谢声。瑛崽子捂着肚子吸气: “你,你让座倒是和我说一声啊,差点儿砸死我。”顺便也惊醒了小澈,白了制造噪音的某人一眼,开始逗弄小娃娃,小娃娃在他的驱使下问了我一个诡异问题: “哥哥,你为什么让座给我?”
为什么,因为你走到我旁边了啊,如果在瑛仔旁边,肯定轮不到我……当然我不可能真的这么回答,我有个比较靠谱的答案:“因为你长得可爱呀。”还努力做出最最和善的样子来。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在场的全体同学都见证了,元忻连这么点儿的小娃娃都不放过的全过程,拿我开了小半个月的玩笑。
小澈和瑛崽子甚至与我勾肩搭背,笑嘻嘻地威胁着,要去和李穆延告我的状。喂喂,我从来没承认过他是我的监护人,和他告什么状!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好遇上老师们的休息时间,有几个人还兢兢业业地留在大镜子前面苦练着,小延子当然不属于刻苦队伍中的一员,这会儿正倚着栏杆和地理老师聊天。
说是秘密观察,却还非要看个仔细,几个人做贼似的凑到排练室的窗户下面蹲着,就等着开始排练的时候一探究竟。我抱着膝盖,近到可以听清小延子随口开的玩笑,其实李穆延这人是有那么点儿冷幽默的,几个老师凑在一起模仿教导处王副主任的口音,比如把“河南”说成“荷兰”,小延子还很作孽地用该口音唱了一小段《中国人》,不止周围的老师笑喷了,连走廊蹲着的我们几个密探也没忍住,就这样曝露了行踪。
在几位老师愕然的神情中,我们也很尴尬地看回去,说是碰巧遇上,貌似也不会被相信。这时小澈和瑛仔下意识地说了句:“老师,佟星澈(佟瑜瑛)有问题要请教。”还互相指着对方,然后有些纠结地对视了一眼,终于口径一致了:“元忻他有问题。”同时推了我一把,就这样我差点儿从敞开的窗户栽进去。呜,你,你们才有问题,你们全家都有问题。
站稳之后,我发现众老师的目光都聚过来,我,我仓促之间哪里想得出问题,余光中,几个同伙居然集体后退了一大步,这帮没义气的。一开口才发现,声音仿佛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我,我想问,问那个……”居然还结巴了,要不要这么囧啊。
李穆延噗地笑出了声,极为顺手地揉了下我的脑袋,而后道:“你怎么又被欺负了?”旁边的几个老师也都笑起来,招呼我们从门进去。
说实话,我并不畏惧小延子,只是没办法和自己的老师亲近起来,没办法肆无忌惮地开玩笑,但刚刚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好像和他们的世界贴近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被李某人传染了,地理老师居然也笑眯眯地逗我:“有什么问题,嗯?老师帮你解决。”
小澈终于舍得从psp的世界里走出来帮我解围了:“元忻是想问,老师们的舞伴都是谁?”
在众老师愕然的瞬间,瑛仔又填了一把柴火:“哎哎,杨卓老师不在,那延子老师可怎么办啊?”
顿时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拢过来,李穆延微微眯起眼,笑道:“佟瑜瑛,我依稀记得你家里有个哥哥,不如我和他聊聊你在课上的表现吧。”
瑛崽子当场被震慑了,随即扭过头问我:“是不是你告的密?”呆瓜,你忘记上次是赫连哥解决掉历史练习册的事情了吗?
休息时间进入末尾时,毫不知情的杨卓老师从门外进来,看到我们几个,笑道:“我就出去逛了圈,回来就热闹多了。”随即又扭过头,朝李穆延道,“哎,这次你可小心着点儿,别又踩到我!”
得到满意答复的我们在李穆延略略窘迫的神色中窃笑起来,隋堂掂了掂足球,道:“咱们走吧,再晚没地方了。”
就我而言,自然是不希望招惹小延子的,谁知此贼船却又继续乘风破浪,奋勇前进了,周一的课表排得颇有内涵,历史课后接的就是语文课,果真是文史不分家。
下课之后,我们班对于历史的学习兴趣突然异常浓厚起来,围着小延子问问题的同学层出不穷,瑛崽子甚至把书后的大事年表都翻了出来,我有些困惑地问旁边的小澈:“这是怎么了?”
小澈有些神秘地道:“他们非要留住李穆延,等到杨卓进来……”
我倒吸口气,用心何其险恶。毫不知情的小延子还一本正经地传道授业解惑着,瑛崽子撺掇着我也上去顶顶场子,毕竟平日里从来也没人专研过历史科目,仓促间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上课铃声响了,眼看着小延子就要退场了,我在群众目光压力的震慑下,鬼使神差地扯住李穆延,道:“老,老师,我想和您谈谈诺曼底登陆的问题……”这是每天的睡前催眠让我记住的名词之一,虽然我们目前并未涉猎世界史。
围着的几个人当即愕然了,瑛仔更是直白地道:“小元子,你偷读天书了?”
小延子也带着好奇与困惑参半的神情问我:“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此时同样无辜的杨卓进了教室,全班起哄,我甚至听到了口哨声。语文老师有没有如他们事后所描述的脸红我倒是没注意到,我只知道,我们的历史老师在离开教室前是确确实实地脸黑了。
07.
我叫元忻,不是圆心。
可是我现在却像夹心饼干一样可怜,大家齐心协力招惹完小延子,放了学就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而我却不得不和扬起了尾巴的蝎子共处一室,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尤其是瑛崽子那个没心没肺地居然交给我一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哎,今天李穆延好像是生气了,你回去哄哄他。”我哄他?我怎么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难不成拿尺子让他打一顿出气吗?
李穆延从来也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至少在今天晚饭之前他就一个字都没对我说过,就算我近乎殷勤地盛饭给他,他也没说谢谢。
虽然平日里我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我们家通常也都安安静静地各行其是,但我就是觉得,今天不太一样。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更怕别人和我生气,因为我不会打圆场,也不会劝慰别人。
又到了每日纪录片时间,小延子回房间启动了电脑,我端着两杯榨好的橙汁在门口犹豫,比一周前的那次还要纠结。我对李穆延了解得太少,更不知道他脾气的底限是什么,像这样不说话,是不是代表很生气了,那我,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唔,今晚先自己回去数羊吧。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门里传来李某人闷闷的声音:“你是打算等杯子里的东西全部蒸发了再进来吗?”然后我被吓了一跳,橙汁都泼在地上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和小延子被迫收拾残局,更让人纠结的是他在门口处铺的还是地毯,我觉得李穆延的脸色更难看了,怎么办啊,我好像快哭了。
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小延子暂时也没心思看纪录片了,颇为疲惫地倚在床头,闭目养神。我想我应该试着安慰他一下,想了下,我决定这样开头:“橙汁还剩下些,你要吗?”把残留下的橙汁放在李穆延身侧的床头柜上。
李穆延瞥了我一眼,深吸口气,往里面挪了挪,拍拍旁边的位置:“把片子放上吧。”
我觉得还是在入睡前把事情解决掉比较好,啃了下嘴唇,坐到床边,道:“其实,今天的事情,我们没有恶意,就,就是想起哄,唔,他们派我来劝劝你,要想开些……”天,我在说什么。
小延子微皱起眉,没接话。
我只好硬着头皮再接再砺:“我知道你当时很尴尬,我们,唔,我们是故意设计的,但我们不是想惹你生气……”啊,突然觉得我们好像很罪恶。我困窘地闭上嘴,如果瑛仔他们知道我是这么劝人的,恐怕要丢鸡蛋过来了。
李穆延抿抿嘴角,另起话题道:“咱们说说你关心的诺曼底登陆问题,嗯?”
比起什么诺曼底,我更关心睡眠问题,我强撑起精神,回应道:“也,也还好,知道他们已经登陆了,我就放心了……”换个话题吧,不然我要睡着了。
李某人极其顺手地揪了下我的耳朵,半真半假地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学会骗人了呢?是不是该打屁股?嗯?”
刹那间我就觉得血液上涌了,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在脑子短路的情况下,我接了句:“可,可是今天是周一啊……”
小延子眯起眼,道:“周一怎么了?打你还要挑日子吗?自个儿趴好。”
这……我莫名就有了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下意识把鼻子以下都缩进被子里,紧张地观察李穆延的动态。
李穆延点点我露在外面的脑门道:“原来你不是来劝我的,是一心一意来睡觉的啊?”
唉,真是太难搞定了,比哄孩子还麻烦,当然我也没哄过孩子。我试探地问:“那,那你要怎么才能心态平和下来?”
李某人居然还真的顺杆儿爬了:“也容易,你翻身趴好,让我揍两下。”喂喂,你还有点儿为人师表的样子吗?你这简直就是欺善怕恶的小山贼吧。
我记得做长辈的经常语重心长地说诸如“我管教你是为了出气吗?啊?我是为了你好!”之类的话,小延子倒算是实在,直接告诉我,打我是为了他自己好,与我没有利害关系。
我之前说过N次了,元忻从来就是个没骨气又窝囊的人,鲜少朝别人嚷嚷“凭什么啊?”“你休想!”之类的话,我甚至觉得成长的每一年都是底限不断降低的过程,我甚至还觉得如果这两下之后,就能换回以往的平静生活,不用继续哄孩子似的迁就某大爷,这笔买卖也不算太亏。
于是我钻出来,翻身趴着了,但好歹还记得提醒小延子:“两下啊,说好的。”
不见李穆延阴谋得逞似的喜洋洋,却似是叹了口气,难道是嫌两下太少了,不够出气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觉得脑子里嗡地炸了一下。我没有说谎,并不是传说中轻描淡的一句“身后突然一凉”就带过的感受。我没觉得什么凉不凉,只是感到布料滑过臀部,然后腰以下的部位就挨了两下,并不重,但我只是觉得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怎,怎么可以剥了裤子打我!
事后我冷静下来才分析出小延子应该是一手扯着我的裤腰拉到了臀部下方,另一只手快速拍了两下,然后他一松开,裤子就自动复位了,前后不过短短几秒种而已。但我当时的反应却异常过激了,整个儿蹿到了被子里,但脑海中又马上启动了自我安慰的神经“元忻,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元忻,你太夸张了,元忻,你怎么这么孩子气,你把人家晾在外面了,怎么收场,别胡闹了……”但饶是如此,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窝在被子里装小熊。
过了一会儿我耳朵里的嗡嗡声才消退下去,听到李穆延在被子外面喊我:“元忻?出来吧,出来好不好?听话。”被子里毕竟空气稀薄,我感觉到自己用嘴巴呼吸着,一时之间倒也忘了应答。
外面的小延子倒是没有放弃努力:“忻忻,你出来,我告诉你舞伴是谁……给你讲诺曼底登陆?”唔,还提!虽然这会儿我稳定下来了,但是我有点儿不想理他。
李某人继续自说自话道:“不想听吗?嗯,这样吧,你乖乖出来,这周我都不叫你到前面回答问题,好不好?”
哎?还有这等好事?我得寸进尺,闷声闷气道:“还有下周的……”
李穆延似乎是笑了,还揉了揉我露在外面的几根头发,带着些许无奈道:“好好,出来吧,当心缺氧昏过去。”你好歹也是名人民教师,怎么能说这么夸张而缺少常识的话。当然我还是见好就收了,顺着小延子掀被子的动作重见天日。
当然有些事情不能忘记。“你的舞伴到底是谁?”
“还真要打听啊。好吧,他们说我没有跳舞的天赋,派我弹钢琴做伴奏了。”
“哈?”我,我好像又被糊弄了。
08.
我叫元忻,不是圆心。
我好像和很多东西都没有缘分,就像是半径触及不到的区域。
比如说乐器,从小到大,我N次看到亲朋好友拎起某件乐器,摆弄几下,就能上手的场景,而到了我手上,它们偏偏就和被掐住了脖子,抽掉了筋骨般地不成气候。
慢慢地,我终于觉悟了,放弃了这种徒劳地噪音制造行为,但心底里对于那些能够华丽丽拉弦弹琴拨吉他的人总是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因而当李穆延提到钢琴时,我又一次反应过度了:“啊?你会弹钢琴的?那,你的钢琴呢?”
小延子眼睛盯着显示屏,幽幽地回道:“难道各个飞行员都在家里养飞机吗?”我,我这是在和你辩论会吗?你有力地回击我那又能证明什么,没风度!